看着这张清秀的年轻面孔,向问天隐约想起,当年挑选徒弟时,他一眼看中了貌似木讷笨拙的曲灵风,认为这孩子虽然老实腼腆,不爱说话,但外拙内巧,机敏而沉稳,有一种内秀的灵气,他日必成大器,于是力排众议,把这孩子从干粗重活的杂役班中挑出来,分给曲洋做徒弟,还亲自给他起了一个教名——曲灵风。当时众多帮众、香主、长老纷纷反对,认为这孩子笨手笨脚,是个榆木脑袋,不配给曲洋做徒弟,向问天一句话“敏行讷言,大器晚成”一锤定音,再无人敢反对,曲灵风一听此言,当即落泪,拜谢不已。
后来,向问天需要物色一个派往嵩山派的卧底,曲洋极力推荐曲灵风,向问天虽然认为这孩子太年轻了些,缺乏历练,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于是就派他去了。这条暗线只是一枚闲棋冷子,伏线千里,不急于一时之需,所以曲灵风大部分时间处于静默状态,向问天也只与他联系过一两次,曲灵风依然是那副老实木讷的样子,似乎没有多大变化。
看到向问天终于醒了,曲灵风喜极而泣,急忙低声说道:“师叔,我已经从 看 守 那里偷了钥匙来,这就放你出去。”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钥匙就要去打开向问天手脚上的 镣 铐。
向问天急忙伸手拦住他,说道:“不行,我的事还没办完,现在不能走。”
曲灵风急切道:“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我偷听了长老们的谈话,他们说下个月十五就要杀你,现在已经向各大门派发出请帖了,邀请他们一起来观刑。”
向问天闻言,反而笑了:“下个月十五?这帮 孙 子 还真会挑时间。看来老子注定是要在下个月十五去见我的曲贤弟了。”
曲灵风一听他提到曲洋的名字,顿时神色黯然,轻轻啜泣道:“我两个月前听说抓到了魔教的大魔头,因为师父很久没联系我了,我只当他们抓了师父,心中焦急不已。后来远远看到你的身形,感觉不像师父,这才稍感宽慰,但又不知是哪位前辈被抓了,心中还是七上八下。他们一直看守甚严,不让人接近,我几次想混进来看望师叔都未能成功。上个月我才听说,师父已经被他们杀了……“ 说罢,已经悲不自胜,流泪不止,拼命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向问天关切的问道:“你今天进来,可还安全吗?”
曲灵风止住哭泣,擦擦眼泪,定了定神,回答道:“今天当值的马夫昨天突然病了,我这才抓住机会顶了他的班进来看望师叔。之前听他们说,师叔已经水米未进七八天了,所以我在马料里多带了一罐子水,只是味道不大好,师叔莫要怪罪。”
向问天笑道:“无妨。多亏了你这一罐子水,把我老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师侄有心了,多谢!”
曲灵风道:“师叔,你还是快走吧,今天是唯一的机会了。这个月往后都不是我当值,想再找到一个顶班的机会是难上加难,我下次当值要等到下个月十四,可是他们第二天就要杀你了,头天晚上必然防守更严,恐怕我来不及救师叔。”
向问天笑道:“既然是下个月的事,那就下个月再说。我老向这个月还能多活十几天,倒也不错。外面神教对我 追 杀 甚急,我一出去,怕是立马就有 杀 身 之祸,呆在这里反而还能多活十几天。左冷禅想要的东西还没全拿到手呢,一时间倒不会急着杀我。”
曲灵风急道:“师叔莫要说笑,只怕夜长梦多,能走就快走吧。”
向问天道:“我现在就一走了之,岂不是连累了你?”
曲灵风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我不怕死。”
向问天学着梦中曲洋的语气道:“使命未达身先死,你有何面目去见你师父?”
曲灵风一怔,随即又轻轻啜泣起来,道:“师父已经死了,师叔你要是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么久都没人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都把我忘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师叔,怎能让师叔又死在我面前?就算我学了满身本领,可是连自己的师父和师叔都救不了,我学这些本领有什么用呢?倒不如与师叔一起赴死来得痛快。”
向问天长叹一声道:“你这孩子的脾气,倒是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要死很容易,只是,使命未达身先死,便是死也死的不痛快,死不瞑目啊!如此糊里糊涂的白白送死,空留遗憾,你甘心吗?你先死了,你留下的担子就得让别人挑,你留下的痛苦就得让亲人分担,你倒是痛快了,但是给别人添了负担,你能死的心安理得吗?”
曲灵风又是一怔,轻叹一声,道:“虽不甘心,不情愿,却也无奈。难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叔死在我面前吗?那我下辈子都不得安心了,即便活着也是行尸走肉,魂魄早已追随师父师叔而去。”
向问天笑道:“莫急,我心中已有主意了。既然你是下个月十四当值,如此甚好,你设法去弄一把钢丝锯来,越小越好,下次当值时给我带来。剩下的事我自己办,你不用管了。”
曲灵风心领神会,顿时破涕为笑,道:“好的,这事简单。” 刚要起身离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说道:“对了,我听他们说,左掌门授意减少给师叔送饭的次数,就是故意要把师叔饿的没力气,免得下个月开会时横生枝节。左掌门用心如此歹毒,师叔怕是要受苦了,我去弄些吃的东西来,师叔藏起来慢慢吃,下个月好有力气逃走。”
向问天急忙一把拉住他,道:“不行,动静太大,这里也无处藏匿食物,一旦被他们发现,你就暴露了。曲洋已经死了,今后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你无论如何不能暴露,即便是我老向死了,也要保住你。”
曲灵风急切道:“那怎么办呢?难道要师叔饿死在这里?即便饿不死,怕是下个月也没力气逃了。”
向问天笑道:“莫急,我老向自有办法。你只需过去把那匹马的缰绳磨松一些,再拿些马料过来,便妥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办,不需你操心了。”
曲灵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道:“只是,马 血 的味道腥的很,师叔……”
向问天笑道:“总比 喝 尿 好多了。” 顿了一顿,又说道:“既然今天是你当值,我老向就再忍耐一天,明天宰这匹马,不让你受连累。”
曲灵风肃然道:“那好吧。师叔考虑的甚是周到,多谢师叔关照。“ 随即起身作揖告别:”师叔保重,我下个月再来。”
向问天又一把拉住他,笑道:“师侄留步,你这次来的正好,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交待你。我老向也怕夜长梦多,万一我活不到下个月,这次就算我给你的 临 终 遗 命 了。既然你师父已死,今后嵩山一带的 暗 探 网 就全归你掌管,今夜就算是你的升座仪式和交接仪式,以后你就与圣姑单线联系,这是 接 头 暗 号,我只说一遍,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万万不可落在纸上。” 说罢就附在曲灵风耳边,轻声低语,一一告知各地 暗 探 的名字和联络方式。
曲灵风闻言大惊,刚要推辞,但看着向问天严肃的表情,随即也神色凝重起来,郑重的点了点头,急忙竖起耳朵,用心聆听,默记在心。
交接完毕后,向问天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宽慰之色,又说道:“你师父死了,你就接替你师父的位置,责任重大,不容丝毫闪失,你今后一定要更加谨慎,爱惜自己,绝对不能暴露。即使我下个月未能成功 越 狱,被他们当场 乱 刀 砍 死,你也绝不能出手相助,更不能露出半点悲伤,也不要偷偷 祭 奠 我,最好是把我忘了,只当世上没这个人。今后一切大小事务皆决于圣姑。”
曲灵风又是鼻子一酸,急急抢话道:“师叔莫要胡思乱想。师叔吉人天相,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