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生1
食盒内嵌的汤碗分明热着，却要往小炉再温两回，成了滚滚一口噙沫的苦药，往殿中去递，抬手拦住将从寝殿出来的相绿公主。
“才温过的药，他们说要寻个脚程快的，恰我无事，你为殿中传进去罢。”
“你说侍疾还需几时，才能见好？”（90）

我将立政殿昏沉的一室落在身后，轻轻阖上门转身时，就看见了李道生，浓郁稠黑的汤药弥散出沉重的烟气，萦绕在我和他的眉眼间，仿佛一场将落未落的阵雨，“可是道生——”声音低垂下去，“我身后真的有人在等待这碗汤药吗？你觉得我们究竟侍的是什么疾……”
（103）

李道生2
“郁结在心，又由宫闱接连琐事引诱……”他却不再说下去，至少心中是如此猜测的。哪怕此刻无人，却也将声音压低，往前凑两步，也不管伸头瞧瞧里面什么样。“就算娘娘不吃，你偷偷背身倒掉便是，机灵点。”（79）

所有人都在默契地缄默，对于立政殿内那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譬如我应当点明殿内那片纱帐所掩盖的影子，很难辨认出属于元妃吗？那么这场侍疾的真相也就自然要成为阴谋，我轻轻笑了：“但其实没事的，因为这座宫城还需要元妃娘娘……这次的药怎么这样急？”
（105）

李道生3
可若不是如此我们又能做什么呢，道生此刻才将呼吸顺息，在等待太原殿下的时候，他早不亏待自己似的，将三两杯凉茶滚咽，却仍不知为何地小声道，“我先前来过一回，可还见好的，到不知如今怎么送药要得这般急，我听宫娥说你大多时候都在这？”（100）

好像我们在立政殿沉闷的气息里，总要把声音放得很低，怕惊扰了什么一般，我的目光停顿在那碗汤药上，它的苦涩并不用唇齿也能轻易察觉，“我在遵从圣人的旨意，做一位孝顺的公主，道生，这分明就是一场权谋的漩涡啊——”
（90）

李道生4
“反正现在有着两位娘子协理禁庭，这是要去权夺势，断的哪里是元妃的路呢。”由斥责与立场不同的眼界里，道生说不上作为太弟之嗣应当将臣与孝分扯多少，即便在立政殿外时，他也弄不清楚。“你呢，太原公主。你能从这获得自己想要的么。”（96）

我想要从这里获得什么？这是个很深刻的疑问，但也很真实，因为当我们这些并非元妃所出的胤嗣全都攒聚在此，就意味着很多人都是有所求——权力，我也需要权力，太原殿下的眼睛忽而流过些光彩，“我还在等待，那些权力的去向，圣人不会让它只在两个人掌中停留。”

李道生5
明宫内外的女眷大多将立政当做驻身停歇之地，三两个西京贵妇来殿中拜谒过便是交讨过点卯的慰问，也十分自觉地将出头留给小辈。“走罢，吃了药总要歇会的，否则这么多人过了病气也不好。往廊下吹吹风吧。”（86）

我知道立政殿往外的廊间有些苍翠的绿色，也会有风吹来，告诉我们这实在是某个太冷的春天，转身望了眼这几日每天都很热闹的殿内，轻轻颔首：“所有人都侍奉在这里，其实我们不必来的，但我们又必须要来——走吧，这里太闷了。”

（五月初七，高氏暴毙，以才人之礼入葬，今日又是元妃抱疾，众妃诸嗣皆往立政殿侍疾。她倒是不那么情愿，却也不好缺席招人指摘，于是跟在昭芳仪身后。）青青，每日来号脉看诊的御医可曾讲起，元妃的病有起色吗？她何时能好——

【青青——再听人如斯唤她，却已生出仿如隔世之感。昭芳仪回身看向她，把青竹团扇相递。】你问的：可有起色、何时能好，是医者之职，我不曾耳闻。可是此间的…薰着你了？若如此，不妨你先回鹤羽殿吧。

（好吧，一问三不知。她像是被青苔、水藻缠缚的一颗石头，不得不睡在药湖里，回鹤羽殿吗？她也不喜欢那。捏着青竹柄，难得一点也不藏。）也是，隔着这道屏风，谁能看出有无起色。回去也不知做何，在这——还能看他们分拣药材。

【隔着屏风，纵诸妃、皇嗣中有擅岐黄之术的，也不能望闻问切。虽时来立政侍疾，但时至今日，在此又有几人知道元妃身患何疾——左右她也不挂心便是了。】那你不妨看看永升、永慕可有前来，一味看医女们分拣药材——【压低声，很轻很轻地：】你会困的。

（早在来时，菩便四下望了一圈，相绿、道心皆不在殿内，此刻对此了然于胸，便以掌心覆在唇前，）她们…（被噎住）我——我有困吗？（瞪圆了眼，盯住远处那道屏风。）那要不，我去帮他们煎药吧。
（明摆着的胡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