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夜色渐深，一架马车平缓地走在通往公主府的路上。
月光黯淡，车厢内的夜色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几乎看不清人脸。
吕望勾住齐炫修长的手指，盯着他枕在自己大腿上模糊的睡颜轮廓出神。
明明之前有那么多征兆，她却没能想到。幸好齐炫和孩子都没事，不然她真是……
“唔——”
齐炫动了动脑袋，吕望担心他从狭窄的车座上摔下，略略弯腰揽过他的肩膀。
“醒了吗？感觉如何？”
是蜜糖般甜美柔和的声音。
齐炫睁大眼睛，茫然得看着黑夜。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嗯……”
齐炫一张嘴便是：“殿下怎么不去陪季淼。”
嘶哑中透着苦涩。
吕望轻抚上他的眉眼：“因为你更重要。”
“盈之，你有孕了。”
齐炫瞬间清醒了。
“说什么呢，我是男……”
不对，男人确实可以有孕，吕望兄弟姊妹五人不就是献武王生的吗。献武王薨逝后，女帝组织天下名医编写孕产医书下发民间，其中一篇讲得便是男孕。
不过他一直以为这是个志怪传说。
在齐炫还没搞清情况时，马车稳稳停下。车门被打开，明亮的光瞬间盈满整个车厢。顺着光源看去，是公主府的大门，家仆们正手持火把和提灯迎接二人。
吕望扶起齐炫，自己先下去，然后在车门处搀扶他下车。

1.2.4
她一路贴心照顾齐炫，帮他脱鞋，伺候他洗漱……最后到了卧房，吕望帮他解开衣带时，齐炫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吕望乌黑的头顶问：“殿下不怪我打了季淼？”
吕望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温热的指腹划过他的臂膀，痒痒的。她脱下他的外衣递给婢女，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随和：“不是我原不原谅你的事。你御前失仪，官家不降罪是因为你有了身子，但我们不能真的当作无事发生，你还是得禁足一个月……”
她眨眨眼睛：“你若觉得闷，我找人来陪你。”
齐炫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不用别人，殿下陪我。”
“嗯，我会陪你。”吕望应道。
“殿下也不许去见季淼了。”
出乎齐炫所料，吕望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段时间我不会和他见面。不过他是官家近臣，我不能替官家赶走他……”
齐炫刚想沉下脸，吕望便补充：“我向你保证，我和他只会在有他人在场时见面，行吗？”
吕望抬眼望他，特意露出撒娇服软的表情。她轻抿嘴角，脸颊鼓鼓的，像只温顺可爱的小松鼠。果不其然，齐炫消气了。他换上寝衣，吕望帮他系好衣带。他在床边坐下，抚上小腹，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这里有了个孩子。
齐炫半眯着眼，不厚不薄的嘴唇微张，似有若无的幸福笑意从嘴角蔓延至眼角，让这副妖冶面容充满致命的吸引力……太撩人了，她的驸马，尽管五官或多或少都有不完美之处，却独独将魅惑发扬到了极致。就像他这个人，即使毛病再多，吕望也绝不后悔和他成亲。
吕望缓缓欠身，在他鲜润的唇上一点。
这一刻，蝴蝶落在了花蕊上。
她搂过他劲瘦有力的腰肢，将他慢慢放倒。
红烛罗帐，又是满室春意。

1.2.5
竹木青翠，流水潺潺。吕望端坐于春芳榭中，面前的茶汤热气袅袅，淡淡茶香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
此处是当朝太傅任韬之的府邸。吕望和吕朔自幼丧父，由女帝和姑母任韬之共同教养长大，所以与姑母很是亲近。同吕望对坐的美妇人，任愔之，时任陈留太守，便是任韬之的女儿，也是吕望的闺中密友。
“殿下怎么闷闷不乐？”任愔之问。
吕望叹了口气，想起在齐炫苏醒前，她与季淼的对话。
“阿梨，我知道此事是齐炫错了，应该好好罚他的，可是……”
季淼静静靠在床头，墨发披散，遮住了青肿的半边脸。狰狞的伤口隐匿在发丝后，隐隐透着让人揪心的青紫。
吕望不忍心看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如蚊蝇般：“齐炫有了身孕……”
“我不能，不能对他太残忍。”
说着说着，她攥紧了拳头。
吕望没有奢求季淼会原谅她，她做好了他生气的准备。可是沉默片刻，纤葱手指落在她的手背上，凉凉的。
季淼依然温柔似水：“我说过，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和驸马无关，殿下无需自责。”
吕望内心一揪，头埋得更低了：“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见你了……”生怕季淼伤心，她急忙补充：“阿梨，是我负你，你怨我、怪我，我都能接受，你若是爱上别人，我可以求官家给你们赐婚……”
如玉的手掌托起吕望的下巴，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成亲前我不是说过吗，”
季淼双眸闪烁。
“我会守着殿下一辈子。”
……

1.2.6
“我该怎么办啊？”吕望双手托脸，可爱的脸蛋皱成一团。
任愔之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两个男人嘛。”
“殿下既已下定决心追逐圣人，为何还为两个男人发愁。”任愔之语气轻松，“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就不能全要吗？凭什么他们男人可以三qi四qie，女人就不能多几个知己？”
吕望踌躇：“理是这个理，可是官家都之死靡它，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任愔之惊讶道：“官家天天吃斋念佛，都快看破红尘了，殿下才多大啊，也要去当尼姑？”
见吕望还是愁眉苦脸，任愔之继续说：“再说了，殿下全都要，可不是负心女，是给所有人一个家啊。现在殿下只有两个爱人，选一个，是对不起另一个，若日后又多几个爱慕殿下的男子，您要为了一朵花放弃整个森林？”
对，对。
吕望茅塞顿开。
既然季淼和齐炫都爱她，她也同时爱他们两人，负了谁都痛苦，不如试着让他们共处。
至于能不能平衡二人，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1.2.7
吕望正思忖着，任愔之捏了捏她的脸颊：“殿下可得努力啊，我还等着沾光呢。”
“沾什么光？”吕望疑惑。
任愔之神秘地笑笑，随即转移了话题：“话说，真没想到季淼还是个痴情种。”
“为什么这么说？”
“殿下平时在晋阳，恐怕不知，同僚们都烦死他季伯渚了。”
“为何？”
“正直过头了呗。不好说话，无论大事小情都秉公处理、如实上bao，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任愔之缓缓敲击案面，“我之前也以为他是初出茅庐，不通人情世故。现在看来，他是狐狸成精了。”
“对同僚下属铁面无私，在官家和殿下面前又体贴顺心，这摆明了是要做孤臣啊。”任愔之扯起嘴角，“殿下可得小心他，这种人所求可太大了。”
吕望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双稚嫩的手出现在视线中，小小软软的手举着茶壶慢慢添茶，吕望抬头一看，原来是任颂渺。
“颂渺，你好点了吗？”
任颂渺四岁时，女帝给因mou//fan//zui被赐全家自尽的任璎平fan，恢复了他宜丰公的爵位。自幼失怙的任颂渺被过继给任璎的儿子，交由任韬之抚养。
任颂渺可爱懂事，只可惜体质欠佳，心脉虚弱，前些日子刚大病一场。今早吕望来时，他还在睡觉。
任颂渺小声说：“托殿下的福，我感觉好多了。”
话音刚落，一阵暖风没有眼色地拂过，任颂渺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吕望赶紧招呼侍从去取外衣，然后将他拉到怀里避风。她拍拍任颂渺单薄的后背，嗔怪道：“叫什么殿下，叫姑姑，一段时间不见，倒和你生分了。”
任颂渺点点头：“从姑殿下。”
吕望哭笑不得，任愔之笑着说：“多亏殿下送的上党人参。加在颂渺的药里，好的就是快。母亲也说这上党人参比寻常人参效果好呢。”
“既然如此，我下次多带些。”吕望爽快应道。
“给我也带一些啊。”任愔之故作生气状，“殿下只赏我汾酒，可我也想好好保养呢。”
吕望忍不住笑出声：“你呀，先把酒戒了再谈养生吧。”
“休想！”

1.2.8
吕望说找人陪齐炫，便真找了个人，不过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三兄，齐王吕瑰。
齐炫看着与他同龄的吕瑰双手捧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上下左右四处乱晃，偏他的神情还肃穆虔诚，这让他显得更滑稽了。
他们正在玩樗蒱，吕瑰落入下风，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到了这次投掷上。
只是……
吕瑰一个不小心，手肘磕到案边。杯瞬间脱手，砸落在地，五木四散开来。
“哎呀，坏了坏了！”吕瑰边喊边拾。侍从想帮忙，却被他堵了回去：“小事，小事。我自己捡，也算是给樗蒱之神赔罪。”说着，他趴到地上，眼神扫来扫去，半晌，终于发现书案下的最后一块木。
他四肢并用地爬了过去，丝毫不在乎是不是不甚雅观。
吕瑰伸长手臂，好不容易勾到了那块木。他一高兴，下意识地起身……
“哗啦——”
齐炫扭过头，这样他就看不到吕瑰的惨状了。
吕瑰掀翻了书案，书册和纸张如天女散花般，顷刻间洒遍小半屋子。
论搞笑，吕瑰可以说是天赋型选手，他明明没有刻意逗你笑，举手投足间却充斥着独特的幽默。
齐炫快笑抽了，一开始还是浅笑，随着吕瑰的动作越来越夸张滑稽，不由转为大笑。他笑得喘不过气，小腹也酸涩起来，于是一手撑着枰边，一手捂住小腹，继续狂笑。
这次吕瑰没有再拒绝侍从的帮助。合力收拾完满地狼藉，他狼狈不堪地回到齐炫身边，委屈巴巴：“妹夫，有那么好笑吗？别把我大外甥笑出来啊。”
“不是……”齐炫终于缓过劲。大笑之后，他觉得有些累，就顺势向后仰靠凭几，摩梭着酸胀的小腹，“殿下实在太风趣了……”
“可别告诉我阿妹啊，要不我就惨了。”吕瑰爬到齐炫身前，对他尚且平坦的肚子说，“大外甥也别说哦。”
齐炫正想开口，突然发现吕瑰的发间粘了一瓣白花。
他拈下来，仔细端详。
这是梨花。

1.2.9
夏日的午后是一天中日头最毒辣的时候。马车刚在公主府门口停稳，吕望便跳下车，匆匆忙忙朝府里跑去。
她在任府正同姑母说话呢，侍女突然告诉她：齐炫绑架了吕瑰，让她赶快回去。
她才离开半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府中众人见到她犹如看到了救星，连忙将她带到寝屋。
门窗被关得严严实实，整个屋子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空气炽热黏稠，蒸得吕望神情恍惚。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吕瑰被齐炫按在凳子上，手脚都被麻绳绑住，嘴里还被塞了块巾帕。吕瑰一看到她，眼神登时亮了，呜咽呜咽想要说些什么。
“不许乱动。”
齐炫阴沉着脸，拔出匕首架在吕瑰脖子上。锋利的刀刃紧贴皮肤，只要稍稍一动便能血流成河。吕瑰满脸惊恐，眼睛瞪得极大，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盈之，有话好好说。”吕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轻柔，试图安抚齐炫。
“呵，你何时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齐炫满脸嘲讽，“你不是说私下不和季淼见面了吗，你看看那是什么！”
吕望顺着齐炫的目光，看向面前地板上摆放的东西：展开的书册里夹着一朵梨花，信封中也有几瓣梨花，还有一根精致的梨花玉簪……
“你当我是***？谁不知道季淼小字梨书，你和他相恋时，每次会面不都喜欢折一枝梨花吗！”
“不是……”吕望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段时间她确实遵守承诺，没有与季淼私会啊。只在议事时见过几次面，但也根本没有说体几话的机会。
她再次看向那支陌生的梨花玉簪，许久，终于想起来了。
好像是一次议事的间隙，季淼说她的发髻歪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他便帮她整理了一下，随后就离开了。
难道说……

1.2.10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吕望赶忙开口：“你冷静一下，我真的真的没有私下见过季淼，我可以发毒誓！”
“哼，我要你的毒誓有个屁用！”齐炫嗤之以鼻，持匕首的手微微用力，吕瑰的脖颈上已有血线浮现，“告诉我，你究竟爱谁！”
她一直极力避免直接回答的问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抛了出来，赤裸裸地摆在她的面前，让她避无可避。
她望向齐炫。
因为在禁足中，齐炫打扮随意，墨黑的长发只粗粗扎了个马尾，额前的碎发稍稍遮住眼睛，遮住那双泛红的、水雾朦胧的、哀切的眼睛。
明明是他在逼问，脸上却是破碎恳求的表情。
不要丢下我……
我不要一个人……
在吕望沉默的间隙，齐炫突然弯下腰，持刀的臂膀依旧紧紧困住吕瑰，另一只手则迅速握拳，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向自己的小腹。

1.2.11
“盈之！”吕望惊呼。
齐炫半跪在地，呼吸急促。再抬起头时，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破，透着异样的鲜红。
“在你，呃……”齐炫艰难地撑着膝盖，奋力站起来，但还是佝偻着身体，断断续续道，“眼里，我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啊——”
手指陷进小腹里，齐炫痛得脸色煞白，强忍着说：“那你就别想，得到……”
吕望嘴唇轻颤，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我爱你，也爱他。”
决然的声音在寂静压抑的寝屋里回荡。
“你们两人就像我的左手和右手，我哪一个都不想舍弃。”
“盈之，是我对不起你，你若不愿意，我们可以和离。你若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用不伤身的药落下，但是你绝不能自残了……”
泪水滑落，打湿衣衫。她说得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仿佛是从她破碎的心底艰难挤出来一般：“你痛，我也会痛啊！”
齐炫冷冷地看着吕望：“然后你再找一个姓吕的？哪怕你给他生孩子？”
吕望向前迈了一步：“你为我孕子，本就是我亏欠你，我自己孕子又有何妨？盈之，我和你成亲，是因为我爱你啊！”
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水光潋滟，她无比真诚地说：“我爱你，与孩子无关，与你姓什么无关，甚至……与季淼无关。”
“我爱你，就是我爱你，是吕望爱吕炫，也爱齐炫。”
“盈之……”
吕望的语气越发坚定。她一直盯着齐炫的眼睛，每说一句话，便会向前走一小步，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齐炫好像疼得厉害，他快站不稳了，却依然不依不饶地看着吕望。
“我不会抛下你，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这句话似乎有特殊的魔力，齐炫的心理防线终于有了片刻疏漏。就在这一瞬间，吕望立刻扑向他，手臂精准打落他的匕首。巨大的冲击让两人失去了平衡，在即将摔倒之际，吕望垫在了齐炫身下。
侍从们一拥而上，赶紧把吕瑰带到一边。划开绳子，取出巾帕，吕瑰咳嗽几声，劫后余生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快去叫府医！”吕望心急如焚，她努力将齐炫蜷缩起来的身体掰正。他死死按住尚未显怀的小腹，紧咬牙关，全身一阵阵痉挛似的颤抖。
“呃——”
吕望将小臂递到齐炫嘴边：“痛就咬我吧。”
齐炫被剧痛折磨得痛苦不堪，听到吕望的话，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上去。

1.3.1
咬合的力度透过肌肤，直直刺进骨头，吕望疼得有些恍惚。但是看到冷汗涔涔的齐炫，又觉得她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侍从们将齐炫抬到床上，按住他的四肢，让他不能乱动，尤其是不再对遭受重击的孕腹动手。
府医们来得很快，他们是女帝特地派到公主府、当年为献武王接生的御医们。齐炫松开嘴，吕望的小臂软绵绵地垂下，几乎失去知觉。不过虽然红肿，却并未流血，吕望知道齐炫还是嘴下留情，没有使出全力。
吕望半跪在床前，看着府医解开齐炫的衣衫。尚且平坦的腹部甫一接触空气，便肉眼可见得瑟缩一下。腹部紧实的肌肉线条还未消解，只有一道不甚显眼的弧度。府医在这片柔软的四周向下按了按，齐炫从喉咙深处发出几许呜咽声。
“嗯——”
尖锐的坠痛。
和刀剑所致的外伤相比，这痛发生在最柔软的内里，如丝丝缕缕的细网，紧紧缠绕他的身心，一点点撕扯内脏，活像把他开膛破肚。
手脚都被按住，使不上力气，只能恐惧地感受这生命流逝。
或许又是一次离别。

1.3.2
“洛阳不比襄城，处处都是规矩，你们且要小心。”
长风，树木，土道。少妇对马车前的几个孩子细细嘱咐。
“阿炫。”
“阿炫，你有在听吗？”
在一旁踢弄石子的吕炫嗯了一声。
少妇无奈地转向这其中年纪最大的男孩：“你四弟这个脾气，还得麻烦你看住他，让他少惹点祸。”
吕炫将石子一脚踢开，率先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望向车外。
又是一次离别。
六岁丧父，八岁丧母。他今年十一岁，一直以来照顾他们的长兄也去世了。
女帝感念中山王府遗孤众多，下诏将他们接到洛阳。于是，他也要和长嫂告别了。
一次次离别，让他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明明前一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第二天就再也无法对他做出回应了。
什么是生？
什么是死？
他还活着吗？
他开始在刺激中找寻活着的感觉。最初还是打架斗殴，日子久了，便升级成烧山毁林、惹是生非。
现在，一直想方设法教育他的长兄也去了。
无聊。
去洛阳也是一样。

1.3.3
“怎么这么多淤青？妹夫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吕瑰刚被齐炫绑了，这下又凑过来，可能以为齐炫刚才是在做戏吧。吕望想，他可不是在做戏，万一她哪句话说得不对，吕瑰这会儿已经在阎王殿报到了。
齐炫真干得出来。
不过，他确实对自己下手太狠了。受到重击的小腹浮现出大片淤青，他不算很白，是健康的自然肤色。即便如此，这些青青紫紫也足以触目惊心。
微凸的小腹轻颤，扎在上面的银针也岌岌可危。
吕望缓过手臂的疼痛，拿起巾帕擦拭齐炫额头的冷汗。充满情绪的灵动双眸紧闭，视觉都集中在他线条较钝的下半张脸，好似一件烧制温度过高、即将破碎的陶瓷。
“盈之，”
吕望低声唤他。
齐炫略略侧头，终于舍得给吕望一个眼神，却是不甘的，痛苦的：
你耍赖。

1.3.4
谁都知道当年的混世小魔王是在五公主手下变成“正常人”的。
初见，吕炫想烧了洛水桃林，被在河边打坐的女孩引诱比拼斗族。
惨败。
吕炫气急败坏想动拳脚时，又被赶到的护卫按倒。
“你耍赖！”
女孩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是缓兵之计，你不知道吗？”
此后吕炫无数次向吕望挑战，但不仅斗族，跳绳、摊戏，甚至战阵推演他都无法获胜。而他刚欲动手，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人又会将他制服。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期间吕望始终没有说教的意思，甚至在他嘟囔“你耍赖”时，笑眯眯地帮他包扎伤口，说等会儿带他去更有意思的地方。
久而久之，不知不觉，吕炫长成了世人眼中的“正常人”。
“正常人”吕炫是因吕望而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