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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二奎放下书，决定今晚去听戏，他换了件湖蓝色长衫，披着灰黑色对襟的羊皮长袍，装扮成佳公子的模样，匆匆出了门。
长安戏院此刻正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红火光景，楼上的包间几乎坐满了人，楼下更是大呼小叫，分外热闹，嗑瓜子的、卖烟卷的、丢手巾板儿的，熙攘如街市。
“这位爷，您伸手，接好了您呐…”
戏园的伙计喊声清脆，冒着热气的白色毛巾随着清脆的叫喊上下翻飞，活脱脱一幅市井同乐图。
热闹许久，待得繁华落尽，好戏终于上演。
锵锵锵，一阵清脆的锣鼓声揭开舞台的大幕，十几个趟子手一溜的跟头旋儿，热闹红火的开场顿时得了个碰头彩儿，台下的观众牟足了劲给台上的角儿叫好儿，正角还没登场，座上的人已经喊声震天，大家仿佛憋了很久没乐呵似的，兴奋得几乎要把长安戏院的屋顶掀开。
最先上演的是唐小楼的武生戏《叫关》，唐小楼扮罗城，身段漂亮，唱腔浑厚，赢得台下一片喝彩。
《叫关》之后是小凤仙的新戏《长生殿》，小凤仙是京城红角儿，她的新戏自然受到众多清客追捧。
最后登场的是席木兰的折子戏《惊梦》，席木兰演杜丽娘，她的扮相、唱腔、身段都堪称一绝。席木兰站在台上，斜飞入鬓的吊梢眼往台下一扫，自有一股子玲珑妩媚劲儿，仿佛给台下每位观众都抛了个媚眼儿，顿时迎来彩声阵阵，席木兰的眸子淡定地逡巡一圈，定定神，轻启朱唇，一亮嗓儿又是一阵连天的喝彩声。
孟二奎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席木兰，他喜欢听戏，也喜欢票戏，来北平六年，二奎除了读书就是票戏，还拜在席木兰现在的师傅程小云门下学习皮簧，是他的入室关门弟子，二奎郑重其事地奉上拜师礼，成了席木兰名义上的小师弟。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亭深院，
炷尽尘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席木兰的唱腔宛转悠扬，将孟二奎飘远的思绪拉回到舞台上，她扮相秀美，唱腔身段精致风流，一颦一笑都让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
席木兰从小生长在靖王府，气质里自然熏出了一股子贵气，虽然她唱的是皮簧，唱腔里依然洗不脱昆曲的韵雅，尤其这段《惊梦》又是《牡丹亭》里的经典，让人听了觉着似乎只有她来演绎才最可人。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兰，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席木兰唱到这里，似乎知道台下孟二奎坐的位置似的，突然向他飘看了一眼，嫣然一笑。二奎见了背脊一凉，没觉着妩媚，却是无端想起了牛教授跟他说的那座古墓，二奎皱着眉，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忽然起了这念头，他下意识地甩甩头，想继续听戏，却再也集中不起精神。二奎的心乱了，他觉得自己荒唐，席木兰与那座古墓八竿子打不着，他怎会被她一看就胡思乱想，真是莫名其妙，或许二奎真的不能只顾着听戏了，牛教授的教诲不能不受…是不是应该去那座古墓看看？二奎的心神再度乱了起来…
题图：故都北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