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眼拙了,没看出来,倒是母亲,一拍手叫出来:“这不是当年金教授家的孩子。叫奎钟的是吧?长这么大了?以前是贤重的小尾巴。”
姐姐也走上前来说:“可不是,我也认出来了。小时候喜欢喝我们家土灶里烧出来的稀饭的那个孩子。爸,你怎么记不得了?这才过了几年啊,再说,模样一点儿没变,就是更帅了。”
姐姐长得与贤重不太象,明显地象着母亲的甜蜜眉眼,三十多了的人,依然很可爱的女子,有一点点外露的聪明与爽利。
奎钟就点儿脸红,脱下的外套与围巾捏在手里也不知朝哪里放。
姐姐看了看他手里的围巾与身上的毛衣。想起贤重在她的店里,拿了一堆蓝色的毛线铺在案上细细地选颜色,又把机器调成最细密的针角来织,以为他是织给哪个女孩子呢,却不料织出来的是男款,原来就是送给这个男孩子的,还真是衬他,格外的秀气清爽。
姐姐家的孩子是个男孩,五岁,正是皮得了不得的时候,恨不得上天入地的,看家里来了客人,一径缠了奎钟,时不时地尖声大叫。奎钟从他的玩具堆里挑出一盒油泥,纤长的手指捏啊捏出了小兔子,小狗,小桌子小椅子,其实不太象,也不太精细,不过照样把小男孩儿虎得乖乖的,吃年夜饭的时候一定要跟小金叔叔坐在一处。伸出去的勺子,半天也舀不起想要的菜,奎钟给他夹到碗里。抬起眼的时候正碰上贤重鼓励的眼神,就笑笑。
吃完了饭,贤重抢着去洗一大堆的碗筷,奎钟跟着母亲与姐姐在一旁准备茶水,水果,点心,糖,各样的瓜子,一样一样用小碟子装出来,奎钟家里既便是过年也很简单,年氛不太足的,这还是第一次象象样样地过一个年,心里很快乐,人也放松下来,便带出几分稚气来。
母亲与姐姐就问他在哪里做事,贤重替他答道:“奎奎是翻译呢。会两门儿外语,说得跟中国话一样的溜。”
母亲就笑着说,“你们一家子都是有学问的人,我记得当年金教授接待外国来的专家,我去会议室送的水,真是吓我一跳,我就想啊,这人家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那么难懂的话也学得会!”
大家都笑起来,贤重隔着人对奎钟竖起大姆指。然后说,“妈,现在奎奎住我那儿呢,他父母都出国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怪冷清的。”
母亲说:“好好好,你还要象小时候一样对人家好,可别委屈了人家。”
姐姐笑道:“妈放心,我们家贤重从来不会欺负人的。”
母亲也说:“这倒是。”
从母亲家出来的时候都后半夜了,街道上有年青人放鞭炮,响声一片,热闹得很。地上有前一天积下的一层薄薄的雪,踩在脚下咯咯吱吱的,有些滑。剩着晚上,贤重拉着奎钟的手,悄声地说,“我妈跟姐他们都喜欢你。”
奎钟呼出一口气,笑笑脱下手套,凑在眼前看,又伸过来给以看,“吓得我,一手心的汗。”
贤重把他的这一只手也握住,“奎奎,不是说别怕嘛,会好的。”
奎钟又叹一口气,反手握住贤重的手,小声地说:“真的会好就好了。”
贤重说:“当然会好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