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HyunKyu★小说★】[改编] 千里起解

     贤重喊：“妈！…”
      姐姐打断他的话，“唉，妈，你也别拐弯抹角的了，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上了。咱们就跟贤重明说，他也不是那种不体谅大人的心的人。”
      姐姐与母亲对视一眼，下决心似地问道：“贤重，今天你当着妈，当着姐的面儿，你给我们明明白白地说，你跟金奎钟，倒底是怎么个情况？你从小就不会撒谎，今天也别撒谎，赶紧的，一五一十地，我们也好帮你想想清楚。”
      贤重想，哦，终于来了。
      贤重清清嗓子，用力捏巴了一下手指，端端正正地抬起头，说，“妈，姐，其实，我是，同性恋。十来岁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了。这么些年，我也没跟你们说，今天说出来，求妈跟姐的体谅。”
      母亲吱吱唔唔地问，“你是…是什么？什么恋？那是什么意思？”
      贤重说，“就是，我只能喜欢男人。对不起妈，让您担心。但是没办法，这是天性。我喜欢男人，我喜欢的是，金奎钟。”
      母亲掉转了脸去问姐姐，“俞斌，你听这个孩子他说些什么？乱糟糟的，我也听不太明白。”
      姐姐变了脸色，回身握住贤重的肩用力地摇着道：“贤重，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你让妈都急糊涂了。你知道爸妈这么多年带着我们几个，家里条件一直不好，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有多不容易，现在好容易日子好过点儿，你又来这么一出！你乘早的，给我跟那个金奎钟断了！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贤重道：“姐，我知道对不起妈，对不起爸，但是，我不能跟奎钟断。我，我丢不下他。我跟他，我们说好了，这辈子，我们都在一块儿。”
      妈妈终于痛哭出声，“这孩子…说的是什么糊涂话啊…你们两个大男人家的，说什么一辈子在一块儿哇？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你还怎么见人，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我们都还怎么见人？”
      妈妈跌跌撞撞挨过来，捧着贤重的头，继续道：“贤重，贤重，你从小孝顺，你不是不糊涂孩子，你跟妈说，你跟妈保证，你以后再也不跟那个金奎钟混在一起了。说话呀！”
      姐姐也泪流满面的，“贤重”她说，“贤重，你从小良心好，路边的小狗小猫你都可怜，你就不可怜可怜妈？”


     奎钟还没有睡，给他开的门。贤重笑着说：“我回来了奎奎，回来洗碗。”
      奎钟也笑起来，“真的，还给你留着哪。”
      贤重走进厨房一看，餐台与灶具都擦得甑亮，调味瓶都擦得光净如新，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角。
      贤重仿佛看见奎钟一寸一寸地擦着那台子，一点一点抹净小瓶上的油垢积尘，那埋在心里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奎钟看他愣着，靠在他身后，下巴磕在他肩上，轻笑着说：“难得勤快一回，也不赞扬一个？”
      贤重回头看着他，奎钟的笑容纯净，灯光里显得特别稚气，贤重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笑着说：“是，马兰花送给勤劳的好孩子。”
      奎钟笑起来，张开了双臂抱着贤重的肩，头挨过来，来来回回地晃着身子。
      贤重回手抱住他，有一腔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奎钟突然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金贤重，有句话我得告诉你。”
      贤重问：“什么？”
      奎钟说：“我爱你。”
      贤重突然地就湿了眼睛，口中用力地吞咽了几下，才说：“奎奎，人说傻人有傻福呢，那说的就是我。”
      奎钟攀着他的脖子，只是不松手，说：“傻子，记得把你的福气分一点给我。”
      贤重说：“没问题。都给你。”
      躺到床上的时候，贤重慢慢地把事情说给奎钟听，自己觉得每一个字，都是艰难出口，干涩地象从口中一个一个地扯出来一般。
      贤重说：“奎奎，家里，知道了。我跟他们，都说了。”
      奎钟说：“你一定挨了骂了。”
      贤重问：“你猜到了？”
      奎钟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哥，你进门都忘记换鞋了。”
      黑暗里，贤重呵呵地笑起来，“真的？”
      “真的。”奎钟说。
      过一会儿，奎钟说：“哥，有空，我们出外拍点儿照片吧， 除了小时候的，我们还没有合照呢。”
      贤重说：“好。这个周末就去。去你喜欢的东郊。”
      又过半天，贤重摸索着奎钟的手，摸到了，紧紧地握住，说，“奎奎，说好了的，咱们谁也不丢下谁。”
      奎钟想，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那样，也好。提心吊胆的许多天，真走到这一步，退无可退，躲无可躲，索性，不躲也罢。
      那躲不过的，很快就来了。
      奎钟看着面前的男子那一张与贤重极为相似的面孔，还有姐姐，她的脸上，再也没有过年初见时的和善与亲切。
      奎钟起身想倒杯茶水，在中说：“你也别张罗，弄个真象是跟贤重一块儿过日子似的。我们也受不起你的茶，还是坐下来，把该说的说说清楚。”
      奎钟听着他的话，思绪飘得老远。想起小时候，冬天，研究院那古色古相的屋檐下挂着的尺许长的冰棱。看着晶莹剔透的，摸上去，刺骨的冷。


      在中屈起手指在桌上用力扣了扣，拉回奎钟飘散的思路，“怎么说，金奎钟。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咱们也别拐弯抹角的，一句话，你离开贤重，并且，从此不能再纠缠。这样，你好，他也好。我们一家子也好了。”
      奎钟说：“我，不会走的。”
      在中笑起来，隐隐的怒气却藏在眼睛里，几乎要夺目而出。“那么你是要一辈子跟个男人混下去罗？”
      奎钟说：“是大哥，我们…不是混。我跟贤重，是认真的。我们，是有感情的。”
      在中说：“感情么？你看我吧，我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我老婆，宁可自己穿旧衣服也得给她打扮得体面罗，要是她有了危险，我拼着命不要也得保住了她。这算是有感情了吧，可是，我也不好意思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呢，老夫老妻的，说不出口。你们两个大男人家的，谈爱情，你不嫌牙磋？”
      奎钟脸刷就白了。耳后一根青筋突突地急跳。
      姐姐看着他，有一丝丝的不忍。原本是那么灵秀的孩子，怎么就走上了这条道儿呢？ 那么贤重呢？贤重又何尝不是好孩子，那是和自己血脉相通的人啊，这种当口，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姐姐缓慢地说，“小金，你是知书达理的孩子，我们也相信你不是故意存着害贤重的心。你说的感情，我们不懂，只有一点，我们还是懂得的。你们这样，是违了人伦的，其结果只能是身败名裂，小金，你忍心看着贤重没脸见人吗？”
      奎钟艰难开口，“大姐，我不能离开啊，我…不能走。”
      在中终于压不住火气了，霍地站起来，那拳头对着奎钟就挥了出去，“你不走，你死赖在这里，想害死我家贤重？”
      奎钟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耳朵里翁翁乱响，脑子里有片刻是空朦朦的一片。
      姐姐叫道：“金在中，你干什么？说归说，动什么手？”
      奎钟撑在钢琴上，亮洁的琴面上，映着他模糊的身影，有什么叭嗒叭嗒地落下来，琴盖上染了几个褐色的小小斑点，奎钟用手去擦，贤重那么爱惜这琴，天天擦拭，奎钟哪里舍得弄脏呢？擦过去，手指间是潮湿的腥红。
      姐姐拿过纸巾，递给奎钟堵住流血不止的鼻子，柔和肯切地说：“走吧，小金，你离开吧，算是我们一家子求你，你放过贤重，就等于救了他，也等于给我们一家子一条生路。”
      奎钟的鼻子不停地流血，顺着指缝流下去，半个衣袖都被染红了。姐姐不忍地替他擦着，血渍狼籍的脸，清清秀秀，眉睫抖得象濒死的蝶的翅。
      姐姐拉他在椅子上坐下，让他仰起头, 不能心软啊，姐姐想，这一念的软，会害了两个年青人，陪上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未来的日子。
      姐姐说：“小金，好孩子，走了吧。痛一时总好过痛一世，啊？我爸妈都七十了，让他们伤心，你心里也不安对不对？这里…我给你…带来一些钱， 你出门在外，总得有点钱在身上。”
      奎钟仰头着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柔柔的光晕，象透过一层水面飘射下来，淋淋漓漓地打在他脸上，微微模糊了他的眼，奎钟听见有人隔着水，一声声叫着贤重的名字，贤重，贤重，贤重…细细分辨，才发觉那其实是他自己的声音。漫长的，长了手似地，想触摸到那个人。


奎钟想说点儿什么安慰那绝望哀伤的女子，她要把她的亲人拉出她以为的漩涡，却要把他推进黑间暗的深渊。
      他的手里被塞进了硬硬的东西，他低头看看，是一叠钱，他把他放回那女子的手中，迷迷糊糊地笑了笑。

     N城的火车站几年前在一场大火中被彻底毁坏，政府盖了简易的火车站，冬天漏风夏天漏税雨的，几乎成了N城市政建设的一个笑柄。去年，新的火车站终于建立起来了，完全现代的化的，极其气派。
      新火车站建设以后，贤重这是第一次来，可是他完全没有心情去注意四周的一切。
      他要找一个人。
      但是，这里是这样的巨大，他可是看见自己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投在光洁的地面上，异常地孤独，形单力薄。
      那么多的候车室，那么多的人，行色匆匆，表情木然，与他擦肩而过，他不小心撞到别人，别人也不小心撞到他，彼此都没有时间与心境说一声抱歉。


      贤重找过了一间又一间候车室，在一行一行的坐椅子间穿行，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没有，没有。
      其实心里是清楚的，他们说，奎钟是早上走的，现在，已是晚上八点了。
      奎奎，多半是离开了吧。
      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在哪一列火车上，那车，一定行驶在陌生的城市里，奎钟会坐在窗边吧。他从小就这样，坐什么车都喜欢坐在靠窗处，看着外面摇曳而过的风景。
      贤重想，如果我对广播站广播找人，请播音员说：金奎钟先生，金奎钟先生，第十候车室有人等你，请听到广播后速去见他。请听到广播后速去见他。他舍不得你，他放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