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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安房直子】我开一个贴,纪念一下这个我最喜欢的童话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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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头一场雪的日子》
  秋末一个寒冷的日子。
  村子的一条路上,蹲着一个小女孩。女孩低头瞅着地面。然后,歪过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谁玩过跳房子了呢?”
  她嘟囔道。这条路上,用滑石画的跳房子的圈儿,一个接着一个地伸向远方。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过了桥,一直伸到山那边。女孩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长的跳房子?”
  她喊起来。然后,一跃便跳到了滑石的圈儿里面。于是,女孩的身子变轻盈了,像皮球似的弹了起来。
  单脚、单脚、双脚、单脚……
  两手插到了兜里,女孩朝前跳去。一边跳着房子,女孩一边过了桥。过了卷心菜田窄窄的路,过了村里惟一那家香烟店。
  “呀,可真是精力充沛哟!”
  看着店的老奶奶说。女孩喘着粗气,得意地笑了。点心店前头,一条大狗犬牙毕露地吠叫着,可女孩还是朝前跳去。跳房子的圈儿,还一个接着一个。
  (这么长的跳房子,是谁画的呢……)
  一路跳过去,女孩净想这个问题了。
  到了巴士站附近的时候,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了。是干燥的细雪。可跳房子的圈儿,还是没有完。女孩的一张脸通红通红的,大汗淋漓地跳着。
  单脚、单脚、双脚、单脚……
  天阴沉沉地黑了下来,风也更冷了。雪渐渐地下得猛烈了,女孩的红毛衣上落上了白色的花样。
  (要下暴风雪啊!)女孩想。
  “回家吧!”
  正这么嘟囔着,背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单脚、双脚、咚咚咚。”
  女孩吃了一惊,一边跳一边回过头去,后头一边跳房子一边追过来的,不是雪白的兔子吗?
  “单脚、双脚、咚咚咚……”
  定睛望去,它后头,还有一只白兔,那只白兔的后头,还有一只白兔……
  没完没了地下着的雪中,一只又一只的白兔从后头跟了过来。女孩吃惊地眨巴着眼睛。这回,是从前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后头来的,是白兔。走在前头的,也是白兔。单脚、双脚、咚咚咚。”
  慌忙往前看去,女孩的前头,数不清的兔子果然排成了一列,向前跳去。
  “哇啊,一点也不知道。”
  女孩觉得仿佛是在梦里一样。
  “喂,去什么地方?这跳房子的圈儿,到什么地方为止啊?”
  于是,前头的兔子一边跳,一边答道:
  “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一直到世界的尽头。因为我们全都是让天下雪的雪兔。”
  “什么?”
  这时,女孩不由得一怔,她记起从前奶奶讲过的一个传说来了。
  奶奶说,下头一场雪的日子,会从北方一下子涌出来好多只白兔。兔群排成一列,从一座山到一座山,从一个村子到一个村子,让天下雪。它们跑得那个快哟,看得你眼花,人的眼睛只能看得见一条白色的线。
  “所以呀,千万可要小心。要是被那群兔子给卷了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和兔子一起,跳到世界的尽头去了。到最后,就变成了一片小雪片啦。”
  那个时候,女孩睁大了眼睛,心想这是多么可怕的传说啊。可是,现在自己正在被那群兔子攫走。
  (糟糕!)
  女孩想停下来。脚不想再踏进下面一个圈子里了。但后面的兔子却说:
  “不能停。后面会塞住的。单脚、双脚、咚咚咚。”
  就这么一句,女孩的身子又像皮球一样弹开了,在滑石圈儿的路上跳着向前奔去。
  一边跳,女孩一边拼命回忆奶奶的话。那时候,奶奶把手中的针线活儿稍稍停了一会儿,说了这样一件事:
  “话是这么说,可过去还是有一个被白兔攫走的孩子,活着回来了。那孩子拼命地念咒语,艾蒿①、艾蒿、春天的艾蒿。艾蒿是避邪的草啊!”
  那就让我也试一试吧,女孩想。女孩一边跳,一边回忆起春天的艾蒿原野来了。想起了暖烘烘的太阳、蒲公英的花、蜜蜂,还有蝴蝶。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艾蒿、艾蒿……”
  然而刚一叫出声来,兔子们已经异口同声地唱起了它们自己的歌:
  我们全是雪兔
  让天下雪的雪兔
  兔子的白,是雪的白
  单脚、双脚、咚咚咚
  女孩连忙堵住了耳朵。然而,兔子的歌声一点点大了起来,像旋风似的,从堵着耳朵的指缝里钻了进来,女孩怎么也念不成艾蒿的咒语了。
  就这样,白兔群和女孩,穿过冷杉林,越过一个冰封的湖,来到了从未来过的遥远的地方。一个静悄悄地排列着小小的茅草屋顶的峡谷间的村庄、一个开着茶梅花的小镇,还有一个有许多工厂的大城市。然而,就是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兔群和女孩。
  “啊,头一场雪啊。”人们只是嘟囔着,小跑着走了过去而已。
  女孩虽然一边跳,一边拼命想念咒语,可无论她发多大的声音,还是一下子就被兔子的歌声吸走了。
  兔子的白,是雪的白
  单脚、双脚、咚咚咚
  女孩的手脚冻僵了,已经像冰一样了。小脸惨白,嘴唇哆嗦着。
  “奶奶,救救我……”
  女孩在心里呼喊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在一只脚刚刚才踏进去的圈子里,女孩发现了一片叶子。她禁不住拾了起来,那是艾蒿的叶子。鲜绿的叶子。而且,是一片反面长满了白色绒毛的亲切的艾蒿的叶子。


168楼2012-02-04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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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啊……是谁?是谁给我丢下来的?)
      女孩把艾蒿的叶子,悄悄地贴到了胸口。
      于是……女孩就好像被谁激励了似的。就觉得好像有许许多多个小东西,在齐声高喊:加油!加油!
      是的。那是雪下面许许多多的草籽的声音。这会儿,正在地里忍受着寒冷。草籽的气息,透过一片叶子,传递到了女孩的心里。
      “加油!加油!”
      这时,一个美丽的谜语,突然浮现在了女孩的脑海里。女孩闭上眼睛,大口地吸了一口气,叫道:
      “艾蒿叶子的反面,为什么那样白?”
      一听这话,前头的兔子的脚步一下乱了。前头的兔子,不唱歌了,回过头:
      “艾蒿叶子的反面?”
      这回是后面的兔子差点摔倒了:
      “为什么呢?”
      兔子们的歌声中断了,脚步也慢了下来。于是,女孩一口气说道:
      “这还不简单?那全是兔子的毛。兔子在原野上滚来滚去,白毛就全都掉到了艾蒿叶子的反面了呀。”
      一听这话,兔子们全都乐开了怀: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说完,就开始唱起了这样的歌:
      兔子的白,是春天的颜色
      是艾蒿叶子反面的颜色
      单脚、双脚、咚咚咚
      于是怎么样了呢?合着这歌声,女孩一边跳,一边似乎嗅到了花的香味。似乎听到了小鸟的声音。心情变得仿佛是沐浴着春天和煦的阳光,在艾蒿的原野上跳房子一般。女孩的身子渐渐地重了起来,脸蛋儿变成了淡淡的玫瑰色。女孩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
      “艾蒿、艾蒿、春天的艾蒿!”
      等醒过来的时候,女孩正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一条陌生的路上跳着。前头也好,后头也好,一只兔子也没有了。雪花漫天飞舞的那条路上,没有了跳房子的圈儿,连女孩手上的艾蒿的叶子,也消失了。
      (啊啊,我得救了。)女孩想。可是这时,女孩的腿已经像棒子一样,动不了了。
      小镇的人们围住了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女孩。接着,就问起名字和住址来了,可女孩一说出自己村子的名字,人们面面相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隔着那么多座山,一个孩子怎么也不可能走过来啊。这时候,一个老人说:
      “这孩子,肯定是险些被白兔攫走啊。”
      女孩在小镇的食堂里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趁着天还没黑,被巴士送回了家。
      注释:
      ①艾蒿: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高80—100cm。叶羽状分裂,背面有白绒毛。秋季开多朵淡褐色小头花。嫩叶可做艾草黏糕,叶可供药用,叶背的绒毛可用做艾灸。长于山野。


    169楼2012-02-04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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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时分的客人》
        背街小巷有一家小店。
        是一家卖纽扣、线和衬里什么的小店。
        到这里来的顾客,大抵上都是左邻右舍的妈妈们。还有,就是那些喜欢织毛衣的女孩子们了。
        “你好。我要白色的缝纫机棉线。”
        “请给我七粒小贝壳纽扣。”
        “请给我500克中等粗细的绿毛线。”
        熟客们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一个接一个地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嗳嗳,欢迎光临。”
        每当这个时候,店主人山中就会脸上挂着笑容,从几乎快要贴到天花板的架子上,取下一团绿毛线,或是从抽屉里,拿出来七粒贝壳纽扣,装到小口袋里递过去。织毛衣、裁剪这种事儿,山中是再熟悉不过了。干这行买卖,已经要快十年了,像说起织一件毛衣需要多少线、缝一件衣服需要几米衬里、缝柔软的丝绸时用几号的缝纫机线为好什么的,他远比街上的那些大婶们知道得清楚。
        不过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位稀客,教会他了一件特别美丽的事情。
        那是一个初冬的日暮。
        山中正坐在现金出纳机前面的小凳子上,翻着晚报。妻子在后面的厨房里,准备着晚餐的咖喱。挂钟慢慢地敲响了6点,他想,已经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了一条细缝:
        “您好。我想买衬里。”
        有谁在说。
        “嗳嗳,欢迎光临。”
        山中放下报纸,猛地抬起头,可是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山中站了起来,可是,依然还是什么人也没有看到。他觉得奇怪,就朝门口那边走了两三步,哎哟妈呀,门槛那里,竖着一只披着黑斗篷的黑猫。
        “您好。”
        猫又招呼了一遍。绿色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盯着它们看久了,山中的心七上八下地不安起来。他想,这可是一位不得了的顾客啊!
        “你是什么地方的猫?”
        山中问。黑猫一口气地回答道:
        “是北町中央大道鱼店的猫。”
        “北町中央大道?这可远着哪。是乘巴士来的?还是乘电车来的?”
        “是乘刺骨寒风来的。”
        山中“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憋住笑,问:
        “为什么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啊?”
        猫喘了一口气,说了下去:
        “其实,我是听说南町背街小巷上有一家非常好的衬里店,我才来的。街上的大婶们有口皆碑,说不光东西品种多,主人还特别亲切,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帮着出主意。”
        山中耸了耸肩。
        背街小巷上这么一家小得可怜的小店的风言风语,会传到巴士站五站远之外的地方去吗……不过,倒没有什么不痛快的,山中笑呵呵地问:
        “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猫轻轻地把斗篷一翻,进到了店里:
        “其实呀,我是想给这件黑斗篷配上红色的里子。”
        猫说。这黑斗篷是上等的山羊绒。
        “好漂亮的斗篷啊。”
        听山中这么一说,猫连连点头:
        “是啊。听说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才狠下一条心定做了一件!因为我特别怕冷。不过,今天听了气象厅发表的长期预报,说是不久西伯利亚的寒流就要来了。要是那么可怕的家伙来了,我非冻死不可。所以,下了决心啊。决心给这件斗篷配上衬里。”
        “可不是,配上衬里就暖和多了……那么,你看这块怎么样?”
        山中从衬里的架子上,拿下来一捆橘黄色的布,想不到猫发出了一声尖叫:
        “人造丝不行。那玩艺儿丝啦丝啦的,手感一点都不好。请给我百分之百的丝绸。”
        “可真奢侈啊。”
        山中呆住了,这回从角落的架子上,把丝绸拿了出来。可猫盯着那布说:
        “颜色不行。”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红的好吗?”
        “是。红是红,可我要的是炉火的颜色。这颜色,是太阳的颜色呀。”
        “……”
        见山中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布,猫在一边低声说道:
        “请稍稍眯缝起眼睛看一看吧。看,这是夏天正晌午的太阳的颜色吧!火辣辣的,向日葵也好,美人蕉也好,西红柿也好,西瓜也好,全都一块儿燃烧起来了,不正是那个时候的颜色吗?”
        山中轻轻点了点头。啊,这样说起来,带了点橘黄色的红里头,是有盛夏的晃眼和痛苦。
        “是这样,我有点懂了。”
        山中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猫静静地说:
        “虽说整个说起来,红色是一种暖色,但那种温暖,却又是各种各样的。太阳的温暖、火炉的温暖,还有夜里窗口亮着的灯光的温暖……这全都不一样。还有,即使是火炉的温暖,又有劈柴火炉、煤气火炉和石油火炉,我最喜欢的是劈柴火炉的感觉。就是劈柴火炉一边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一边燃烧时的那种感觉。不过。还不仅仅是温暖,就这样,一颗心安歇下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似的感觉。用不着担心什么不完全燃烧、煤气泄漏,一边想着森林、丛林和原野,一边就能安心入睡。那种感觉,只有劈柴火炉才有啊。”


      170楼2012-02-04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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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从斗篷里正好掏出来500元,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山中。然后这样说道:
          “这就告辞了。托你的福,这个冬天我又能活下去了。”
          冲着行了一个礼、要走的猫的背影,山中心情愉快地招呼道:
          “喂,别急着走啊,一起吃一顿晚餐怎么样?我们家今天晚上吃咖喱。”
          猫在门口那里回过头来: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猫礼貌地谢绝了。
          “那种又辣又浓的东西,不对我的胃口。下回,如果烧普鲁旺斯鱼汤②的时候,请叫我一声。”
          猫舞动了一下黑色的斗篷,出了店门。
          (真是一个少见的家伙!)
          山中缩着脖子,开始收拾起散落的衬里来了。
          “红是红,还有劈柴火炉的红啊……颜色,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啊。”
          这样自言自语着,山中又琢磨起其他各种各样的颜色来。
          店里的架子上,还有好多种衬里。有大海颜色的衬里,还有矢车菊颜色的衬里。有柠檬的黄色,还有油菜花的黄色。有四月森林的颜色,有八月森林的颜色。
          不管是哪一种颜色、哪一种颜色,都静静地睡着,一旦把它们拿下来展开,就全都会唱起各自的歌,飘出各自的味道似的。山中还想和那只猫一起,一个一个慢慢地试一遍。
          “再来呀。下回我一定请你吃普鲁旺斯鱼汤。”
          山中嘟哝道。不知为什么变得那么兴奋,山中一个人不停地吹起了口哨。


        172楼2012-02-04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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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之馆的比目鱼》
            1
            岛田岛尾在阿卡西亚西餐馆干活。
            从站前的交叉点往右拐,第三家,就是房顶上装饰着巨大的鸡的那家西餐馆,在厨房里,洗盘子洗菜,从早干到晚。
            年龄是二十二。
            从童年起,就特别喜欢烹饪和美食,就想成为一个够格的厨师。十六岁那年,一个人来到了这座小镇。以后的日子里,岛尾就一直住在这家餐馆狭窄的阁楼上,拼命地干活。不管是别人怎么讨厌的活儿,都高高兴兴地去干。每天早上,从剁堆积如山的洋葱头开始干起,洗盘子洗锅,擦水池子,连倒垃圾也是他的活儿。
            可尽管这么干,岛田岛尾还永远是一个最低等的下手。
            阿卡西亚西餐馆,除了岛尾之外,还有五位厨师。全都戴着一样的白帽子,穿着浆得笔挺的白制服。可是,和岛尾同岁的山下君,老早就担任起煎蛋卷的活儿了,比岛尾不知道要晚进来多少的冈本君,也让他一个人烧汤了。可惟有岛尾永远只能打下手,大概是因为他没有《烹饪学校的毕业证书》吧?再有,或许就是他这个人太老实、死心眼儿,不会讨好别人了。
            也可以说是运气不好。岛尾的厨师长,是一个心术极端不正的人,烹饪的窍门,一个也不教。就连让他尝一口锅里剩下的汤,都不愿意。可当岛尾失败的时候,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干脆辞职算了。你要是不被海之馆的比目鱼看上,就甭想成为一个够格的厨师!”
            一直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忍一忍,拼命干活,怎么也能成功的岛尾,这段日子,是彻底地一蹶不振了。
            (这样下去,也许我这一辈子也翻不过身来了……)
            因为心灰意冷地干活,这段日子,岛尾不是伤了手指、打碎了杯子,就是弄翻了调味汁的锅。而每当这个时候,厨师长就会狠狠地臭骂岛尾一顿,同事们也会说他的坏话。
            “这人可真是一个废物啊!”
            一天,冈本君一边把柠檬切成月牙形,一边讥讽道。
            “真是的。脑袋不会拐弯的家伙,再怎么不顾一切地干活,也是没用啊。越是拼命,越是拼命的失败哟。”
            山下君帮起腔来,声音大得整个厨房都可以听到。厨师长装出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吹着口哨。
            实在是太气人了,岛尾的脸涨得血红血红。他强忍住泪水,弯腰打扫着洒了一地的调味汁。
            不在这家店干了吧,不干了,重找一家,重新干起吧……对,就在他心里决定了的一刹那,有谁说道:
            “忍一忍、忍一忍。”
            “唉?”
            岛尾站起来,朝四周扫了一圈,可是谁也没有和岛尾说话。听到的,只有换气扇的呜呜声和锅里的油的声音。岛尾又弯下腰,拿起了抹布。
            于是,又响起了细小的声音:
            “我会帮你的,请在这里再忍受一下。”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死了的父亲呢?岛尾正想着,发现一条比目鱼躺在水池下面的一块冰上头。不,是与比目鱼的眼珠子相遇了。天哦,比目鱼竟还活着。它那小小的眼珠子,黑亮亮的,嘴巴吧唧吧唧地动着。从那张嘴巴里,比目鱼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我马上就要被烹饪、吃掉了,可是,即便是只剩下了骨头,我也还是活着的。所以,请不要把我的骨头扔进垃圾桶里。如果好好珍惜我的骨头,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引导你到自立门户那一天。”
            “……”
            岛尾吃了一惊,抹布掉到了地上。然后,放低了声音:
            “珍惜骨头,是……”
            刚开了一个头,比目鱼干脆地回答道:
            “也就是说,请把我的骨头送回到水里。”
            “送回到水里?”
            “是。就是放到杯子里也行。最好能倒上满满一杯子的海水,如果办不到,请倒上盐水。明白了吗?要是明白了,就去那边干活吧!瞧呀,莫内沙司③已经准备好了。该轮到我出场了。”
            这时,厨师长吼了起来:
            “岛田君,地你要擦到什么时候去呀?快点把那里的比目鱼拿过来。”
            岛尾的肩膀头哆嗦了一下,揪住比目鱼的尾巴,拎到了水池。厨师长一边用水冲比目鱼,一边大声地问:菠菜洗了吗?
            “是,洗过了。”
            岛尾答道,一张脸紧张得认真过了头。接着,他把盐、胡椒和烈性的白葡萄酒拿到了案板上。烤炉已经达到了160度的热度。烤盘上也涂上了黄油。
            岛尾在案板的边上,一边剁荷兰芹,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刚才比目鱼的话。
            “岛田君,剁完荷兰芹,去把土豆的皮削了。”
            冈本君在后面喊。山下君接着说:
            “快点干呀。虾还没准备好吧?今天是星期天格外忙,不麻利点不行啊!”
            “知道了知道了。”
            岛尾点点头,不停地干着。一边洗着满是泥土的土豆,岛尾一边还是在心里重复着比目鱼的话:
            (自立、自立。)
            顿时,心头就不可思议地明朗起来了。削土豆皮的时候也好,剥小虾的壳的时候也好,岛尾一直留心着刚才的那条比目鱼。从比目鱼被撒上盐和胡椒,装到烤盘里,一直看到最后被浇上沙司,放到了烤炉里。
            不一会儿,裹着一层淡茶色沙司的比目鱼烤好了,被从烤炉里取了出来。岛尾心怦怦地跳着,目送着它被盛到一个白色的大盘子里,撒上荷兰芹,消失在了客房里。
            (好了,这后面才是正式开始。)
            岛尾想。对于岛尾来说,比目鱼的盘子从客房里端回来,是何等的漫长。
            一边洗着脏了的切菜板、锅和碗,岛尾一边时不时地偷看一眼连接着客房的门。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脏了的餐具一下子被端了回来。岛尾跑上去,从里头把那条比目鱼的骨头找了出来,飞快地用抹布包住,塞到了口袋里。
            没想到白制服的大口袋那么大,岛尾暗暗地感谢起它来了。因为比目鱼的骨头,就那样头连着尾巴,被整个装在了口袋里。


          176楼2012-02-04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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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这天夜里,工作彻底结束了之后,岛尾跳着爬上了阁楼的楼梯。
              岛尾一个人住在阁楼斜顶的小房间里。阿卡西亚西餐馆其他的厨师,全部通勤,住在店里干活的,只有岛尾一个人,因此岛尾还兼任着餐馆看门人的职责。店经理总是说他:“锁门是你的工作啊!”
              往一个大玻璃杯子里,倒满了清水,又把从厨房偷偷拿来的一撮盐,放到了水里,岛尾这才像举行什么肃穆的仪式似的,慢慢地把鱼骨头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比目鱼!”
              打开抹布,岛尾轻轻地唤道。
              “比目鱼,杯子准备好了哟。把你送回水里去了哟。”
              一边说,岛尾一边把比目鱼的骨头从尾巴开始,轻轻地放到了水里。已经被烤死了的比目鱼的白眼珠子,一到水里,立刻就炯炯放光了,这让岛尾吓了一跳。比目鱼的嘴,又静静地动了起来,说:
              “啊啊,终于起死回生了。”
              只听岛尾问道:
              “盐的浓度怎么样?和海水大不一样吧?”
              只剩下了骨头的鱼说:
              “唉,这种地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有一天我的任务完成了,请把我送回到大海。”
              “任务?”
              “哎呀,忘了可不行呀。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要让你成为一名够格的厨师,拥有一家自己的店!”
              “可,这样的事……真的能行吗……我,还是个下手……”
              一看岛尾的脸阴沉下来了,比目鱼眼珠子闪闪发光地说:
              “我啊,刚才在厨房的冰上看见你干活的样子,一下就喜欢上了。正直、认真,这比什么都强。这样的人还总是被人伤害,实在是让我忍无可忍……”
              岛尾的胸口突然热了起来。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热情的话了。比目鱼眺望着窗外黑暗的夜空,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想方设法引导你到自立门户的那一天。那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岛尾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比目鱼说:
              “首先,要拥有一家自己的店。最好是带一个用起来方便的厨房的小店。”
              “店!”
              岛尾怔了一下,禁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呀!知道吗?我的财产,只有这么多啊!”
              岛尾从壁橱的大皮箱里拿出一个存折,翻开给它看。从进这家店工作以来,拿到的薪水,岛尾一分都没有乱花过,全部都存在这里了,可这也不够拥有一家店的钱啊!可鱼却满不在乎:
              “不用担心。”
              鱼说。
              “拿着它,到梧桐街三十八号去一趟。这会儿,那里有一家店出售。那是一家西餐馆啊。掌柜的干腻烦了,正要卖掉它哪。你把所有的存款都交给掌柜,剩下的,告诉他明年一定还给他。”
              “不可能这么简单呀!”
              岛尾噘起了嘴。这个世道艰难的世界,又有谁会去听一个孤独的年轻人的不足挂齿的愿望呢?岛尾叹了一口气,鱼突然发出了可怕的声音: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什么也实现不了。”
              它的眼珠子射出了严厉的光,岛尾慌忙连连点了几下头。鱼严厉地低声继续说:
              “万一不行,你就对店主说一句话试一试,你就说‘有海之馆的比目鱼跟着我哪,绝不会让您吃亏’。”
              岛尾悄悄地把鱼的话重复了一遍。
              “有海之馆的比目鱼跟着我哪,绝不会让您吃亏……”
              于是,不可思议的是,岛尾的心彻底地明朗起来,力量倍增。他有一种感觉,一切都会如愿以偿的。
              这天夜里,岛尾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比目鱼的话,才睡着的。


            177楼2012-02-04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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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第二天晚上,厨房的工作全都结束了之后,岛尾出发去梧桐街。上衣里面的口袋里,装着中午休息时从银行取来的钱。
                “梧桐街三十八号。”
                岛尾嘟囔着。
                过了晚上9点,梧桐街上的人就稀稀拉拉的了。只有酒吧的霓虹灯闪烁着红光,从下到地下的窄窄的台阶下面,传来了醉鬼的吵嚷声。岛尾小心地走在路上。一座建筑的前面,飘动着一张写着“出售店铺”的白纸。是一座有着雅致的茶色门、西餐馆风格的房子。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岛尾轻轻地敲响了那扇门。
                没有回音,岛尾又敲了一次。这回从里头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一个秃头的胖男人探出脸来。
                “这店,是要出售吧……”
                岛尾结结巴巴地问。胖男人点点头。
                “那么,请一定让给我。我虽然现在还在阿卡西亚西餐馆工作,但我想,我很快就会独立的。”
                “嗬,阿卡西亚西餐馆,那可是一流的!”
                男人把门开大了一点,让岛尾进到了自己的店里。
                这确实是一家又旧又小的店,但桌子也好、椅子也好、灯光也好,却都挺有品位的。岛尾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把装着钱的信封,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一口气说道:
                “我今天只拿来这么多钱,剩下的,我明年一定还清,请把这家店卖给我吧!”
                “……”
                男人愣在那里,死死地盯住了岛尾的脸。
                “突然这么一说……”
                然后,撇了一下嘴,不过马上就改变了主意,问:
                “那么,你带来了多少钱呢?”
                于是,岛尾回答道:
                “这是我在阿卡西亚西餐馆拿到的六年的薪水。请您数一下。”
                男人勉强把信封里的钱抽了出来,开始数起来。还没全部数完,就说:
                “这也差得太多了。什么剩下的明年还,我才不会上当受骗呢。”
                于是,岛尾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昨天鱼教给他的那句话,一口气吐了出来:
                “有海之馆的比目鱼跟着我哪,绝不会让您吃亏。”
                于是,怎么样了呢?男人的脸顿时就变得惨白,然后眼看着又变红了。
                “你说什么……”
                呻吟似的低声咕哝了一句,男人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岛尾的脸。
                “你认识海之馆的比目鱼?”
                岛尾点点头。男人这回靠得住似的看着岛尾:
                “你可真不得了!”
                他说。
                “海之馆比目鱼的传说,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从我爷爷那里听到过。说那是一条几百年才能到手一次、有魔力的鱼。一条再怎么死,还能起死回生的了不得的鱼。被它看中的人,就是一个幸运儿了。你可真不得了……让我也沾沾你幸运的光吧!”
                男人一个人兴奋得哇啦哇啦够了,从里头的房间里,拿出了笔和文件。
                “我好歹也算是一个厨师。就让我相信海之馆的比目鱼一回,把这家店卖给你吧!剩下的钱,来年还给我就行。好了,请在这里签名。”
                就这样,转眼之间,岛尾就到手了一家店。
                气喘吁吁地回到房间里,岛尾把这事对杯子里的比目鱼说了,想不到比目鱼满不在乎地说:
                “那么,接下来的,就是下面的工作。”
                “……”
                “你已经有一家店了,所以从现在起,你必须抓紧时间学会烹饪。你必须有一份别的西餐馆没有的、让人拍案叫绝的菜单。你听好了,从现在起,每天晚上我都会教你做法,请努力听好。而且,学会的菜,要立刻试着做一遍。”
                “可是……到底在什么地方……”
                岛尾犹豫起来。他怎么也不敢想像擅自使用阿卡西亚西餐馆的厨房。这时比目鱼说:
                “你在说什么哪。你的店不是刚刚到手吗?那里不是有厨房,还有锅,有菜刀,一切必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吗?听好了,这回一拿到薪水——正好是明天——马上就用它去买烹饪的材料。然后把它们悄悄运到你自己的店里,在半夜里练习。一开始,请照我教的去做。火候呀分量呀,丝毫也不能马虎。因为最后一匙盐、一滴葡萄酒,就会让菜变味。暂时要忙上一阵子了,没有时间睡觉,也没有时间休息。”
                岛尾默默地点了点头。


              178楼2012-02-04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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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睁大了眼睛,定睛凝视着岛尾。因为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于是,岛尾干脆直截了当地说:
                  “有海之馆的比目鱼跟着我哪,绝不会让你不幸的。”
                  “海之馆的比目鱼……”
                  女孩惊叫起来。然后她说:
                  “最近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梦见鱼。一条有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的大比目鱼,总是到我这里来,对我说:要成为你丈夫的那个人,就要来了。那个人,肯定会让你幸福的。啊啊,那个梦是真的啊……”
                  就这样,蓝答应了岛尾的求婚。
                  好了,这下愿望全都实现了。岛尾有了一家店,学会了出色的烹饪技艺,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可爱的新娘子。
                  和蓝两个人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餐,海阔天空地聊着,在白桦街、梧桐街和阿卡西亚街散完步之后,岛尾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放轻脚步回到阁楼,岛尾走近窗边的杯子,对比目鱼说:
                  “谢谢你,比目鱼。我们终于订婚了。”
                  比目鱼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爱,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的工作,也就到此结束了。从今往后,就要靠你自己的力量了。说是说自立门户了,但还远着哪。借了那么多的钱不说,靠自己的力量开一家店,辛苦是免不了的啦。但是,只要正直、认真地干下去,肯定会好起来的。万一怎么也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回忆一下海之馆的比目鱼的事情吧。我会远远地守护着你们。”
                  刚一说完,比目鱼的眼珠子眼瞅着就变白了,变成了死鱼的眼睛。
                  岛尾立即就辞去了阿卡西亚西餐馆的工作。
                  然后,和蓝举行了简朴的婚礼,搬到了梧桐街的新店。
                  新店开张的准备一结束,两人就去了一趟大海。
                  当然,是为了把那条比目鱼的骨头送回大海。
                  两个人划着一条小船,出海去了。然后,把用雪白的餐纸包着的骨头放到了海水里,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
                  注释:
                  ②普鲁旺斯鱼汤:法国马赛地区的名菜,鱼加番红花炖成的浓鱼汤。
                  ③莫内沙司:干酪、蛋黄、奶油的白色调味汁。


                180楼2012-02-04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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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不得了,沙丁鱼不是已经游过来了吗?”
                    老奶奶也站了起来,向大海看去。嗬呀,还别说,大海看上去真的比方才更加蓝了,远远的海面上漆黑一片。
                    “啊,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去。就织到这里。”
                    猫用两手抓住网子的边儿,嗨哟嗨哟地拉起来。见老奶奶呆在了那里,猫又盛气凌人地命令道:
                    “喂喂,别发呆了,来帮我把网抛到海里打开呀。”
                    于是,老奶奶就抓住网子的边儿,和猫一起朝大海跑去。啪、啪、啪、啪,就像年轻人一样朝气蓬勃地跑去。还没织完的网打开了,大得吓人。
                    啪、啪、啪、啪……
                    抓着网,一直跑到了海滩上,猫才喊道:
                    “来,打开、打开。”
                    老奶奶抓着网,双臂张得是不能再大了。
                    “来,把网抛到波浪里去!”
                    和着猫的号令,两个人用力把网投进了大海。一个白色的巨浪打了过来,要把网卷走。猫死死地抓住网子的一角,大声地唱起了歌:
                    “聚过来吧聚过来吧,小沙丁鱼,
                    银色跳跃的,小沙丁鱼。”
                    这咒语一唱完,猫就那么两手攥着网,哧溜哧溜地被拖向海里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老奶奶正想着,猫竖起了眼睛,嚷嚷起来了:
                    “你发什么呆!还不赶快过来帮我拉网!”
                    “瞧,鱼已经落网了。”
                    老奶奶慌里慌张地跑了过去,在猫后面拉起网来。
                    嗨哟嗨、嗨哟嗨。
                    可不是,网子沉甸甸的。
                    嗨哟嗨、嗨哟嗨。
                    猫和老奶奶拉着网子,慢慢地、慢慢地往沙滩上退去。老奶奶转过身,脸朝沙滩,把网子扛在肩上,用力不停地拉着。然后,恰好到了方才坐过的地方时,猫叫了起来:
                    “捕到了,捕到了,渔业大丰收!”
                    扭过头一看,哎呀是真的呀,网子里不是满满一下子的沙丁鱼闪耀着银光,泼刺泼刺地在跳吗?老奶奶别提有多开心了,也叫了起来:
                    “捕到了,捕到了,渔业大丰收!”
                    这回猫说道:
                    “帮我去卖鱼吧。”
                    “噢,原来这是要卖的呀。这么说,你是猫里头开鱼店的啦?”
                    “唔,就算是吧。”
                    “是吗?那么我就帮你一个忙吧。”
                    猫和老奶奶把一根长长的棒子,从装满了鱼的沉甸甸的网子当中穿了过去。然后,老奶奶在棒子的前面挑,猫在棒子的后面挑,一步一步地走在沙子路上。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天上星光闪现,傍着海的路上,灯一盏接一盏地开始亮了起来。
                    “那里就是猫的村子啊!”
                    猫说。可不是,一排排全是屋顶上压着石子的小小的房子,每一家的烟囱上都冒着烟。
                    走到村边时,鱼店猫大声地吆喝道:
                    “美味的沙丁鱼,
                    今晚的菜是刚捕上来的沙丁鱼!”
                    老奶奶也学着,吆喝起同样的话来。于是,走了几步,一座房子的门就“嘎吱”一声打开了,探出头来的,是头上戴着布手巾的猫太太。
                    “给我来一点吧。”
                    猫太太买了十条沙丁鱼,付了钱。
                    “美味的沙丁鱼,
                    刚捕上来的沙丁鱼!”
                    猫才喊了一声,另外一家的门打开了:
                    “喂,沙丁鱼!”
                    端着笸箩出来的,是扎着头巾的老爷子。
                    “来一条。”
                    一个猫孩子,从另外一家的窗户里探出脸来说。不论是哪一家,不论是哪一家,都住着猫的家庭。像人一样,正是做晚饭的时间。
                    老奶奶不由得感叹起来了。世上竟还有这样一个只有猫、这样集中在一起生活的地方啊……
                    就这样,网子不知不觉地就空了,而猫的口袋呀、老奶奶的袖兜里,却塞满了钱。
                    “这下可赚大钱了!”
                    猫喜笑颜开地说。
                    “数一数,赚了多少钱吧。”
                    老奶奶也开心的不得了。
                    “到刚才的那片沙滩上去数吧。”
                    猫和老奶奶一折回到刚才的那片沙滩上,就轻轻地坐到了沙子上,开始数起钱来。


                  182楼2012-02-04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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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的婚礼》
                      “说实在的,本来也没想这么铺张。”
                      说是这样说,野猫银还是把一封请柬送到了我这里。
                      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早上的事情。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读着报纸。那只叫智衣子的猫,在我膝头上睡得正香。智衣子原本就是一只美丽出众的白猫,加上我每天早上用刷子仔仔细细地刷,那一身毛,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白色的天鹅绒。
                      和智衣子比起来,别的猫可就是既粗野又肮脏了,根本就说不成话。特别是这只每天不经许可就进出我家门的叫什么银的野猫,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猫了,浑身上下都是伤,只有眼睛闪着一种叫人讨厌的光。
                      可就是这个银,今天却像淋过了一个浴似的,干干净净地来了。
                      “怎么了?究竟?”
                      我一问,银前爪并到一起,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说:
                      “我就要结婚了。”
                      “哈,那好啊。”
                      我点点头。猫也会结婚吗?我讨好地笑了笑,眼睛就又落回到了报纸上。这下,银用一种似乎是生气了的声音说:
                      “请把那个信封打开哟!”
                      我这才发现,右手拿着一个方才银给我的白色的信封。信封上写着黑字:“邀请”。
                      “哎,还举行婚礼?”
                      我小小地吃了一惊。于是,银眨巴着眼睛,一口气说道:
                      “是的。不过说实在的,本来我也没想这么铺张,可是女方说了,无论如何也要披一次新娘的婚纱。”
                      我一边嗯嗯地点头,一边打开了信封。里面放着一张四方形的卡片,上面这样写着:
                      寿
                      婚礼邀请
                      3月23日晚10点开始
                      于汽车库大酒店地下一层
                      “汽车库大酒店……在哪里呢……”
                      我正想着,银用下巴朝围墙对面翘了翘,小声说:
                      “喏,就是边上的那片空地哟!”
                      “空地?停车场吗?”
                      “就是。那里的地下一层。”
                      “可停车场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下啊。”
                      “不,有的。从秘密楼梯下去,有一个秘密的宴会厅。因为只特别邀请了您去那里,所以请悄悄地一个人来。请作为惟一的一个人类,为我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祝福。”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银变得这么神气活现地说话了呢?一开始,从围墙的洞里钻进这个家里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不知为什么总是战战兢兢的。偶尔喂它一口智衣子喝剩下来的牛奶,就会用桃红色的舌头吧哒吧哒地舔个不停,不认生,总是往你跟前凑。可现在的银,突然变得敏捷起来了,那表情,别说牛奶了,就是一条鱼也能整个吞下去。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目光也变得尖锐起来了。确实像是成为了一个头领。
                      (是这样啊,一成为头领,就要结婚啊……)
                      我伸了一个懒腰,回答道:
                      “知道了。”
                      银匆忙行了一个礼,就回去了。
                      3月23日,不巧是一个雨天。
                      究竟受到了什么低气压的影响呢?从早上起,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到了黄昏,还刮起了风。
                      哪一天不好,偏偏这样的日子举行婚礼……我一想起那天银的表情,不觉有点可怜起它来了。
                      银可怜,被邀请的客人更可怜。再怎么说就是隔壁的空地,可说心里话,这样的晚上真是懒得外出,去还是不去呢,我正犹豫,电话的铃声响了。
                      “喂喂,我是银。”
                      刚一摘下话筒,就听到了银那急切的声音。我还没回话,银已经一口气说了下去:
                      “不巧碰上了这样一个坏天气。不过,披露宴还照旧举行,请不要来晚了。客人已经陆陆续续集中了。穿平常穿的衣服就行,请立刻就来。”
                      “……”
                      智衣子正蹲在我的脚上。最近这段日子,智衣子无精打采的,几乎都不出门,也没有什么食欲。我放下电话,对智衣子说:
                      “喂,智衣子,我出去一趟。是银的婚礼啊。我很快就会回来,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先睡。”
                      智衣子的嘴巴稍稍张开了一点,轻轻地回应了一声,我找了一把伞,要出门了。我的衣服也太平常了,毛衣,一条皱皱巴巴的裤子,而且还穿着木屐,伞吧,还断了一根伞骨。
                      到了外面,撑起那把伞,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上面,发出猛烈的声响。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日子。可是,我出了家门,朝相邻的那片空地还没走几步,背后突然有谁说道:
                      “这个鬼天气!”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团小小的黑影子“嗖”的一下,超过了我。


                    184楼2012-02-04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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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一瞧,是猫。
                        黑猫戴着一个黑色的雨帽,正一溜烟地向相邻的空地跑去。我呆住了,这时背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不巧碰上这样一个坏天气,对不起,先走了。”
                        回头一看,这回是三只结伴而行的白猫超过了我。三只白猫也都戴着雨帽。眼下,猫里头也流行戴这玩艺呢,我正想着,一只接一只戴着雨帽的猫,从我后头撵了过去。
                        “对不起,先走了。”
                        “对不起,先走了。”
                        “对不起,先走了。”
                        有白猫,也有斑点猫。有大的,有小的,还有中不溜秋的。不愧为是头领的婚礼,邀请了这么多的客人……
                        我算是服了。
                        停车场里亮着一盏街灯。被它那圆圆的灯光一照,惟有这一片,如注的雨丝看得清清楚楚。然而,这块空地上,到底哪里有通往地下的楼梯呢——
                        我正不知所措,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边哟!”
                        圆圆的灯光下,出现了一只也戴着雨帽的淡咖啡色的猫。
                        “请、请、这边。”
                        淡咖啡色的猫像是专门来为我带路的,在我前头,飞快地走了起来。我跟在那个闪闪发亮的的雨帽后头,追了上去。猫在一辆蒙着苫布的汽车尾部一闪,不见了。追过去一看,车的影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窨井大小的洞,里面有一段通向地下的楼梯。
                        洞下面透出一线桔黄色的光。蹲下来一听,竟听到了一阵庄严的风琴的乐曲声。
                        “请、请、这边。”
                        照咖啡色的猫说的,我在这里合起了伞,开始下楼梯。楼梯又窄又陡,水淋淋的都湿透了。
                        恰好在下了二十级楼梯的地方,有一个不小的厅。桔黄色的光,是大厅的墙壁和天花板上亮着的灯。
                        “这里是休息室。客人们已经都到宴会厅去了。”
                        咖啡色的猫一边摘下自己的雨帽,挂到墙上的帽子架上,一边这样说。我注意到,那面墙上是长长的一列雨帽,数都数不过来。
                        “这太让人吃惊了。会有这么多的客人!”
                        我把自己的那把伞,挂到了最边上的帽子架上,跟在咖啡色的猫后头,匆匆地向隔壁的宴会厅走去。
                        宴会厅的门,“啪”的一声,自动从里面打开了。一定是被从洞上面灌进来的风吹开的吧!
                        这个房间虽然不算太大,但上头悬着枝形吊灯,三排桌子边上端端正正地坐满了猫。
                        “这边、这边。”
                        带路的咖啡色的猫,把我带到了右边的座位上。这是最边上的一个座位了,我想,这要算是最后一个位置了吧?这时,房间里的猫们一起“啪啪”地拍起手来。
                        “新郎新娘入场!”
                        正面的门,刷的一下向两边打开了。我坐了下来,慌忙拍起手来。银这小子,娶了一个什么样的新娘子呢?我定睛看去。
                        踩着巴赫风琴曲的节拍,庄严地走进房间里来的银,穿着黑色的衣服,系着银色的领带。胡须也剪得整整齐齐,毛闪着光泽,更没有什么眼屎,简直就让人认不出来了。我用力地拍起手来。可是,当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子低着头,静静地在银的后面走进来的时候,我只看了一眼,两只手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头上插着一朵朵白色的珍珠花、拖着长长的花边走进来的新娘子,千真万确,就是我的智衣子。
                        我的眼睛没有看错。不管怎么化装,离开多么远,我一眼就能分辨出自己的猫来。因为智衣子的眼睛是绿宝石一样的绿,毛是天鹅绒一样的白。
                        我连呼吸都忘记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可如何是好呢……一定是理应呆在家里的智衣子,抢先一步赶到了这里……
                        (啊啊!)
                        我想起了刚才在雨中超过了我的那一大群猫来。那里面,确实是有几只白猫。这么说,临出门时银打来的那个电话……所谓的如果你不来,事情就进行不下去了,实际上是为了让智衣子快点出来的行动计划啊……
                        “智衣子!”
                        我站起来,大声地叫着。
                        “智衣子,到这里来!”
                        我迈开大步朝智衣子的座位冲去。
                        “你被骗了呀。你这么一只血统纯正、有教养的猫,和这样的野猫之类……”
                        我怒视着银说:
                        “好了,把智衣子还给我唷!”
                        这时,身边的猫一齐站了起来。接着,就迅速地朝我的身边聚拢过来,嘴里一边“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地叫着,一边把我往原来的座位推。可别小看猫的力量。我的身体被猫按住了,眼看着,就被推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接着,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最后到底坐到了最后的那个座位上。接着,那只带路的咖啡色的猫,以及一只动作慢吞吞的黑猫、一只眼的斑点猫,都凑到了我的边上,七嘴八舌地压低声音叫道:镇定、镇定、镇定。
                        “爸爸,请镇定一些。”
                        黑猫在我边上清清楚楚地这样叫道。
                        “爸爸?”
                        “是的。你是新娘子的爸爸。你的心情我们都明白,可是现在,请祝福新娘子!”
                        一边这样说,黑猫一边硬是逼着我拿起杯子,无精打采地倒了一杯红酒。


                      185楼2012-02-04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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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五、八十六。”
                        关子数着,眼睛变成了玫瑰色。
                        “八十七、八十八。”
                        关子突然把脸扭向了一边,这样说道:
                        “看哟,骆驼从对面走过来了。”
                        “什么?”
                        移过目光,远远地看见了背对着夕阳的单峰驼的小小的影子。无边无际的沙漠上,骆驼的影子是那般孤独。不是吗?只有那么一头。骆驼的背上驮着山一样的东西,摇摇晃晃地走着。
                        “孤零零的一头呢!”
                        “可不是。它大概是吉卜赛人的骆驼吧!听说吉卜赛人带着成群的骆驼、羊和鸡,穿越沙漠哪。到了夜里,就在沙子上搭上白色的三角形帐篷睡觉。可是,沙漠里有盗贼,一天晚上,他们突然遭到了袭击。一场激战之后,人呀家畜呀,都跑得七零八落了。等发现的时候,沙漠里只剩下那一头骆驼了。”
                        一下子,我忍不住可怜起那头骆驼来了。我想飞奔过去,把那堆沉重的东西卸下来。
                        “喂,到那头骆驼那儿去吧!”
                        我这样叫道的时候,头一阵眩晕,骆驼站的位置换成了荞麦面条店的后门。地平线什么的,根本就没有,窄窄的小巷子里,弥漫着一股烧肉的香味。
                        “一百呀。已经结束了呀。”
                        我清楚地听到了关子的声音。
                        我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然后,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询问道:
                        “这么奇妙的药……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关子微微一笑:
                        “从妈妈那里拿来的。克娄巴特拉美容院里,这样的东西还有好多啊。”
                        “真——的?”
                        “真的呀。喂,现在去我们家吗?说不定,也能给你一瓶哪!”
                        我蹦了起来。
                        “跟我来。”
                        关子跑了起来。
                        沿着大马路没跑多久,过了红绿灯,就是那幢大楼的前面了。进到里头,正对面的电梯正等在那里。两个人“嗖”地一下钻了进去。关子踮起脚尖,以一个非常熟练的手势按下了按钮。
                        很快,电梯就停在了十五楼。
                        门“嚓”地打开了。
                        眼前就是“克娄巴特拉美容院”那时髦的招牌。
                        “嗨,好大的店啊!”
                        我的声音好大。关子一脸的恐惧,“嘘——”了一声。
                        “安静一点。我妈妈最讨厌小孩子来店里了。”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影响工作呗。所以,我们必须偷偷地溜进去。”
                        关子踮着脚尖向前走去。真是巧了,美容院的门正好开着。关子身子一闪溜了进去,躲在一个巨大的烧水器的影子里,冲我招招手。我追了过去,她贴在我的耳边,悄声说道:
                        “看,那就是我的妈妈呀。”
                        围成一圈的镜子里,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正在忙碌着。我知道了,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像美人蕉一样的人,就是关子的妈妈。
                        关子的妈妈一边为客人梳头,一边在镜子里笑着。
                        我正看得出神,关子从边上的架子上,一把取下一个瓶子。
                        “这个,送给你吧。”
                        她说。也是一个六角形的瓶子,盛着橙黄色的水。我有点犹豫:
                        “行吗?也不说一声就拿走?”
                        “没事的。过后我会跟妈妈解释的……”
                        “可是……白拿行吗?”
                        “行啊。”
                        关子让我用手握住瓶子,然后抓住我的手腕,一个劲儿地往外拖。
                        “那么,我就送到这里了。”
                        在大楼的一楼,关子像大人那样彬彬有礼地说道。
                        天已经开始黑了。


                        189楼2012-02-04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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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关子送给我的药,是真的。
                          那药,在新的跳绳的绳子上只滴了那么一小滴,跳到五十下,就看见了夕阳之国;七十下,就去了夕阳之国。八十几下,就看见了骆驼的影子。
                          不过……一旦跳到一百下,就什么都结束了。正想往那头孤独的骆驼的边上再走几步的时候,夕阳之国就消失了。我是那么地想和骆驼成为朋友,我是那么地想抚摸那可爱的驼峰,一次就行,可是……
                          但是,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了。
                          因为我每天在店前头跳绳,来买绳子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跳绳,省钱的健康方法呢!”
                          头一个顾客这样说。我悄悄地把那药涂在绳子上,卖了出去。可不久,就有人来买绳子了,还这样说道:
                          “听说你们这家店的跳绳,不知为什么很特别呢!”
                          “说是跳久了,四周就看得见橙黄色。”
                          就这样,绳子愈卖愈多。
                          “唔,是不是因为装饰了小窗子的缘故呢?”
                          爸爸歪着脖子,认真地想。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还真有才能呢。从现在开始,就学习美术好了。”
                          然而,我的心却一天一天郁闷起来。我怎么就不能见到那头骆驼呢?我连在梦里都能梦见骆驼那湿润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了。梦里头,骆驼这样说道:
                          “快点来。我要倒下了。”
                          (啊啊,那头骆驼确实是在等我啊。它在等一个跑过去、帮它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的好心肠的人啊。)
                          我一想到这里,就忍受不了了。跳绳的时候,在夕阳之国,我和骆驼之间的距离,永远永远都是一样的。就仿佛有一块玻璃把它给隔开了似的,它在那一边,我在这一边,手也摸不到,声音也听不到。是的。骆驼的脖子上确实拴着一个大铃铛,但那声音,却一点也听不见。
                          “为什么总是一跳到一百下,就结束了呢?就不能在那里多呆一会儿吗?”
                          一天,我问关子。只见关子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是呀,我也常常想呀。至少,到一百二十下为止,能留在夕阳之国里。那样,不就能走到骆驼的身边了?”
                          然后,关子突然放低了声音:
                          “是有一个方法。不过,如果做了,就再也回不到这边来了,一辈子都要在夕阳之国生活了。”
                          (那样也行吗?)
                          关子用眼睛询问道。我的心一边嗵嗵地跳,一边问:
                          “那、那是……什么样的方法呢?”
                          “运动鞋哟。”
                          关子干脆地说。她的手指,指着我橱窗里的那白色的帆布鞋。
                          “把药厚厚地涂在运动鞋上。于是,跳五十下就能看得见夕阳之国,跳七十下就能去得了夕阳之国。那样的话,就停止跳绳,就跑呀。一直飞快地跑到骆驼那里。那样的话,那个人,就已经是夕阳之国的人了!”
                          夕阳之国的人——
                          不知为什么,这话听上去挺悲哀的。自己那站在一个人也没有、也分不清东西的沙漠中间的身影,浮现在了心里。我涌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孤独。关子用大人的腔调说:
                          “喂,不想回不来吧?所以,还是别做那样的事才好。”
                          接着,仿佛安慰我似的说:
                          “即使不去,也能听得到夕阳之国的声音呢!”
                          “真的?”
                          我得救似的张开了眼睛。
                          “我想听听呢。怎样做才行呢?”
                          “嗯,我们家的美容院有吹风机吧,钻到那里面,就能听得到。”
                          “哎……”
                          从那个圆圆的、烫头发的机器里头,能听到夕阳之国的声音,这实在是让我觉得神秘。
                          “下回,来听一听哟。”
                          关子莞尔一笑。
                          “下回,什么时候?”
                          “是呀,星期二好吗?”
                          “那你妈妈不说吗?”
                          “下个星期二,有好多场婚礼,妈妈要外出的。这家大饭店、那家会场地转圈子,要做十个、二十个新娘子的头发。所以,店里就关门了。”
                          


                          190楼2012-02-04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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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
                            “那么,那天我一定去哟!”
                            星期二的早上,关子在克娄巴特拉美容院的门口等着我。
                            “妈妈刚刚才走。大包里塞了满满一下子的工具,领着五位美容师走了啊。大概要到夜里才能回来啊!”
                            这么说,这么大一个美容院,就成了我们的房间了。
                            围成一圈的镜子里,映出了好几张我和关子那不可思议的白花似的脸。玻璃架子上,排列着许多瓶子,吹风机全都是巨大的风铃草的形状。
                            “喂,哪一台吹风机能听得到呢?”
                            “哪一台都行呀,只要滴上一滴药。”
                            关子在自己面前的吹风机上滴了一滴橙黄色的药水,指着椅子说:
                            “请。”
                            我战战兢兢地坐到了椅子上。关子把吹风机全部罩到了我的头上,叫道:“好了吗?我要通电了呀!”啪,她按下了上面的按钮。
                            扑扑扑——
                            微热的风涌了出来。风呼呼地包围了我的脑袋。
                            “好厉害!这就是夕阳之国的声音?”
                            我大声地叫道,可我自己的声音,自己就仿佛听不到似的。关子点点头。然后,在我的手上用手指这样写道:
                            沙暴
                            啊,这确实是沙漠里的沙暴的声音。呜——呜——,咆哮着,刮起旋风的声音。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风暴的背后,丁零——,传来一个轻轻的清脆的声音。
                            (铃铛!骆驼的铃铛。)
                            我的眼皮后面,立即出现了一个橙黄色的世界。我喜出望外,实在是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嗨——”
                            啊啊,铃铛声大了起来。骆驼离这里近了。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喂,这里哟、我在这里哟——”
                            可就在这时,风声“啪”地一下止住了,四下里难以置信般地静了下来。
                            “已经结束了呀。”
                            偏巧这个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关子的声音。
                            “怎么会!”
                            我突然想哭了。跳绳也罢,吹风机也罢,怎么全都是半途而废?就差那么一点,就到了骆驼的边上,怎么就消失了?简直就像早上的梦一样……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一直持续到结束呢?”
                            我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哭个不停。
                            可这个夏天,我们家的跳绳也卖得太火爆了。先是一天卖出去两、三根,后来十根、二十根,不久一天就能卖五十根了。就像流行起跳绳来了似的。
                            小巷子里,跳绳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多。有时候,荞麦面条店的大婶就会从后门伸出头来,叫道:
                            “妨碍交通呀,到公园跳去!”
                            我悄悄地问几个好朋友:
                            “喂,跳绳时,看到夕阳之国了吗?”
                            一个朋友说:
                            “啊,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被橙黄色包围起来了的感觉。”
                            我点点头,又问:
                            “知道夕阳之国的骆驼吗?”
                            大伙儿摇摇头。这是当然的了,因为很少有孩子跳绳能连续跳到一百下嘛!骆驼的事,还只是我和关子的秘密。
                            这样有一天,我的那个瓶子终于空了。为了再要一瓶,我去了克娄巴特拉美容院。


                            191楼2012-02-04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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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过了年,山上的雪化了,梅花陆陆续续地开出花来的时候,三十郎家餐室的挂历上被画了一个红色的记号。
                                “这天,要来新妈妈哟!”
                                三十郎告诉孩子们。初美是一种奇怪的心情,志津则已经是喜不自禁了。
                                “新妈妈,穿着什么样的和服呢?”
                                一天,志津眼睛闪闪发光地嘟哝道。初美像是知道似的摇摇头,说:
                                “白色的西服呀!头发上插着好些白色的花来呀!”
                                完事之后,那白色的花能分给我一些吗?志津认真地问。小姐姐像个小大人似的,“这个,”歪着头说,“如果不是个乖孩子,就不知道了!”
                                然后,初美和志津又说了很长时间新妈妈的和服、头饰什么的。于是,初美的心情就变得亮堂起来了。
                                听说新妈妈来的那天,要来好些客人。还听说那天,初美、志津和政吉都要换上出门才穿的衣服,还要摆宴席大吃一顿。那个日子,渐渐地近了。日历上的红圈,在三个孩子的眼里一闪一闪的。
                                “新妈妈来的那天,有什么好吃的哪?”
                                一天,志津在泥地房间里一边拍球,一边嘟哝着。
                                “甜的煎蛋呀。”
                                初美说。母鸡在角落里重复了一遍:
                                “是呀,甜的煎蛋。”
                                “还有哪?”
                                被初美这么一问,母鸡想了一下,歪着头,这样回答道:
                                “首先是红小豆饭。
                                然后是鸭儿芹汤
                                和盐烤鲷鱼。
                                面拖油炸虾和豆金团[11]。
                                初美瞪圆了眼睛。
                                “这些全都是母鸡做吗?”
                                “当然是了。”
                                母鸡得意地昂起了胸脯:
                                “这样的菜,除了我,还有谁会做?”
                                初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嘀咕了一声:
                                “是呀。”
                                可是,婚礼那天的菜单,已经老早就定好了。
                                它们是:
                                红小豆饭和鸭儿芹鸡汤
                                鲷鱼生鱼片和鸡肉丸子
                                干炸鸡和炖鸡
                                这菜单,是上次来的那个杂货铺的大婶定的。
                                “婚礼的准备,就全都交给我吧,三十郎,你就安心地当你的新郎倌吧!给三个孩子穿上好衣服,告诉他们一定要老实。”
                                热心过头的大婶,来的时候,不是打开房间里壁橱的门数数有几个座垫,就是打开碗橱,点点有几个茶杯和盘子。然后,走的时候肯定要看那母鸡一眼,嘟哝一声:
                                “又肥了不少!”
                                头一个想在婚礼那天杀这只母鸡做菜的,就是这个大婶。当她对三十郎说了之后,三十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虽说有点心疼,但又想,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200楼2012-02-04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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