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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安房直子】我开一个贴,纪念一下这个我最喜欢的童话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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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我吃饭去了


23楼2012-02-03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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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耳科医生点了点头。他想,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满足这个跑来求自己的少女的愿望。
      “那么,让我看一下吧。”
      医生朝少女那贝壳一样的耳朵中看去。然后,点了点头。
      “啊——”
      耳朵深处,确实有个什么东西闪闪发光。让人觉得恰似一朵盛开着的辛夷花[11]。
      (是它吧?它就是那个秘密吧?)
      医生想。可是,它太深了,不论用什么样的长镊子,也够不到。
      “喂,快点动作呀,快点、快点。”
      少女催促道。那声音,奇怪地在脑海里回响起来,医生的胳膊不好使唤了。药瓶是拿出来了,可却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了。
      (今天不对头啊。是累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
      突然,少女大声叫了起来:
      “啊,是鸟哇。鸟、鸟。”
      “鸟?”
      医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窗户。窗户外边,只看得见一条狭长的黄昏的天空。
      “你在说什么?”
      少女闭着眼睛,这样说道:
      “在我的耳朵里面哟。看,有大海呀。有沙滩呀。沙子上面有变成了海鸥的那个少年呀。如果不赶紧抓住那只鸟……”
      医生跑过来,又一次朝少女的耳朵里看去。接着,就是一声尖叫。
      “嗬!”
      是真的。少女的耳朵里面,确实有一片大海。碧蓝碧蓝的夏天的大海,还有沙滩,就宛如小人国的风景似的收藏在里面。而且,那片沙滩上,方才那朵白色的花——不,那不是花,是一只鸟吧?是的,一团让人想到是一只在歇息的海鸥似的小东西,孤零零地映入了眼帘。
      医生突然头晕目眩起来,闭上了眼睛。不过那么两、三秒。
      然后,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医生发现自己竟孤零零地站在了那道海岸上。
      一片蓝色的海洋。长长的、长长的海岸线。而就在不过五米远的前方,一只海鸥正在歇息。
      “太好了。”
      医生伸出双手,蹑手蹑脚地从后面靠了过去。轻轻地、轻轻地……可只不过靠近了两三步,鸟就“啪”的一声展开了翅膀。就像花蕾绽开了一样。接着,就迅速地飞走了。
      “糟糕!”
      医生追了上去。
      “喂,等等——等等——”
      医生跑起来,发疯似的跑了起来。
      一边跑,医生好像是有点明白自己是在少女的耳朵里了。才明白过来,又忘了。就像人们谁都明白自己是在地球上,可又忘了一样。
      不管怎么说,那两秒钟左右的时间里,是出了什么事。是医生的身体变得和虫子一样小了?是少女的耳朵出奇的大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可是,医生没有去多想。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那只鸟。他觉得,不把它抓回来,关系到诊疗所的声誉。
      然而,海鸥越飞越高,不久就慢慢地飞到海里去了。
      “啊、啊啊、啊啊。”
      医生轻轻地坐到了坐到了沙子上,目送着海鸥。
      “喂,快点动作呀,快点、快点。”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在四周回响起来。医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不过是两三秒。
      “怎么也不行?”
      听到这个声音,医生一惊,睁开了眼睛,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是在昏暗的诊疗室里。
      “秘密,取不出来吗?”
      少女问。
      医生张皇失措地点了点头,“嗯嗯,刚刚错过了机会。”小声回答道,“今天,我有点累了。”
      少女站了起来,一脸的悲伤。
      “那么,就完了啊。”
      她说: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他已经变成鸟了啊。”
      医生垂下了头。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充满了歉意。
      少女少女默默地回去了。诊疗室的窗帘哗地摇晃了一下。
      耳科医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砰的一声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就是这个时候。医生瞧见眼前的椅子——就是刚才少女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散落着白色的东西。
      “……”
      医生把它拿了起来,细细地看着。
      是羽毛。而且是海鸥的羽毛。
      医生惊诧地站了起来。随后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必须告诉她!”
      这么叫着,医生冲到了外边。在黄昏的路上,飞也似的跑起来。
      (那孩子不知道,自己也是一只海鸥。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就是那时候吃了渔女丢掉的红色果实的雌海鸥啊!)
      耳科医生跑起来。为了把另外一个美丽的秘密放到少女的耳朵里,一心一意地追去。
      注释:
      ⑩渔女:潜入海中以采捞海藻、鲍鱼为职业的女性。
      [11]辛夷花:木兰科落叶乔木。高7—8m 。叶互生,宽卵形。春天开带香味的白色六瓣花。果实呈拳头状。


    25楼2012-02-03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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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之国》
        关子送给我的药,是真的。
        那药,在新的跳绳的绳子上只滴了那么一小滴,
        跳到五十下,就看见了夕阳之国;
        七十下,就去了夕阳之国。
        八十几下,就看见了骆驼的影子。
        不过……一旦跳到一百下,就什么都结束了。
        1
        “那小窗子,就交给你啦。”
        爸爸这样说的时候,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所说的窗子,指的是店里的橱窗。
        面对大马路的,是一扇大窗子,面对背街小巷子的,是一扇小窗子。大窗子的玻璃总是擦得亮亮的,日光灯就有三支。里头干净地陈列着崭新的体育用品。
        而那扇小窗子,玻璃又脏又模糊,污痕累累的墙上,只不过是钉着两三根生了锈的图钉而已。
        爸爸没有意识到吧,面对小巷子开一个橱窗,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用。小巷子里头,只有餐馆通向厨房的入口、荞麦面条店的后门、面包坊什么的,前面又是死胡同,这样的一扇小窗户,不管你陈列上怎样漂亮的东西,也不会吸引人们的目光。就因为是这样一扇小窗子,爸爸才把它交给我了。
        “喜欢怎么摆,就怎么摆好了。”
        爸爸说。
        “真的?放什么东西都行?是吗?是吗?”
        我开心得不行,那个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到今天为止,有谁把整个橱窗交给一个孩子吗?
        黑暗中,我一边扑闪扑闪地眨巴着眼睛,一边想,怎么摆那个窗子呢?
        第二天,我兴冲冲地赶到店里,对爸爸说:
        “喂,没有往小窗子里摆的东西吗?”
        “啊啊?”
        爸爸一边打开新球的箱子,一边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
        我兴冲冲地继续说:“正好放得下一个网球球拍。要不,棒球手套什么的。啊,登山鞋也行。”
        可爸爸却说:
        “你呀,球拍是摆在大窗子里的呀。小窗子,总觉得那玻璃不密封,就是把新的棒球手套放进去,也会变得脏兮兮的。”
        就这样,结果爸爸只给了我小窗子的一根跳绳的绳子和一双运动鞋。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兴冲冲地装饰起自己的窗子来。后面的墙上,贴上了一张橙黄色的纸,把跳绳的绳子绕成一个圈挂了上去。然后,把雪白的运动鞋随随便便地摆到了它的下头。好漂亮啊。
        我往后退了两、三步,眺望着。然后,又往后退去,扑通一声撞到了荞麦面条店的后门上,大婶探出头来。于是,我询问道:
        “大婶,怎么样,我摆的橱窗?”
        “嗯,觉得有点煞风景呢!摆上偶人和花多好啊,那不是更漂亮嘛!”
        哼,我在心底说了一声。那背景的奥妙,大婶不懂呢。那是一边跳绳,一边去遥远的橙黄色的国度的意思。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看懂它的意思。不仅是大人,小孩也不懂。小巷里的孩子们,一放学,就三五成群地从我的窗子前面向公园跑去了,睬也不睬我装饰的小窗。


      30楼2012-02-03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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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是真的,四周是一片橙黄色的沙漠 。
          这会儿,沙漠里,夕阳正在下沉。红色 的地平线血一样的红。虞美人草颜色的天空 。
          我们这会儿确实不是在小巷里,而是在 夕阳之国。不是在街道那硬邦邦的柏油路上 ,而是在踢着滚烫的沙子跳着。
          “八十五、八十六。”
          关子数着,眼睛变成了玫瑰色。
          “八十七、八十八。”
          关子突然把脸扭向了一边,这样说道:
          “看哟,骆驼从对面走过来了。”
          “什么?”
          移过目光,远远地看见了背对着夕阳的 单峰驼的小小的影子。无边无际的沙漠上, 骆驼的影子是那般孤独。不是吗?只有那么 一头。骆驼的背上驮着山一样的东西,摇摇 晃晃地走着。
          “孤零零的一头呢!”
          “可不是。它大概是吉卜赛人的骆驼吧 !听说吉卜赛人带着成群的骆驼、羊和鸡, 穿越沙漠哪。到了夜里,就在沙子上搭上白 色的三角形帐篷睡觉。可是,沙漠里有盗贼 ,一天晚上,他们突然遭到了袭击。一场激 战之后,人呀家畜呀,都跑得七零八落了。 等发现的时候,沙漠里只剩下那一头骆驼了 。”
          一下子,我忍不住可怜起那头骆驼来了 。我想飞奔过去,把那堆沉重的东西卸下来 。
          “喂,到那头骆驼那儿去吧!”
          我这样叫道的时候,头一阵眩晕,骆驼 站的位置换成了荞麦面条店的后门。地平线 什么的,根本就没有,窄窄的小巷子里,弥 漫着一股烧肉的香味。
          “一百呀。已经结束了呀。”
          我清楚地听到了关子的声音。
          我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然后,才上气不 接下气地询问道:
          “这么奇妙的药……到底是从什么地方 拿来的?”
          关子微微一笑:
          “从妈妈那里拿来的。克娄巴特拉美容 院里,这样的东西还有好多啊。”
          “真——的?”
          “真的呀。喂,现在去我们家吗?说不 定,也能给你一瓶哪!”
          我蹦了起来。
          “跟我来。”
          关子跑了起来。
          沿着大马路没跑多久,过了红绿灯,就 是那幢大楼的前面了。进到里头,正对面的 电梯正等在那里。两个人“嗖”地一下钻了 进去。关子踮起脚尖,以一个非常熟练的手 势按下了按钮。
          很快,电梯就停在了十五楼。
          门“嚓”地打开了。
          眼前就是“克娄巴特拉美容院”那时髦 的招牌。
          “嗨,好大的店啊!”
          我的声音好大。关子一脸的恐惧,“嘘 ——”了一声。
          “安静一点。我妈妈最讨厌小孩子来店 里了。”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影响工作呗。所以,我 们必须偷偷地溜进去。”
          关子踮着脚尖向前走去。真是巧了,美 容院的门正好开着。关子身子一闪溜了进去 ,躲在一个巨大的烧水器的影子里,冲我招 招手。我追了过去,她贴在我的耳边,悄声 说道:
          “看,那就是我的妈妈呀。”
          围成一圈的镜子里,有几个穿着白衣服 的女人正在忙碌着。我知道了,其中个子最 高的那个、像美人蕉一样的人,就是关子的 妈妈。
          关子的妈妈一边为客人梳头,一边在镜 子里笑着。
          我正看得出神,关子从边上的架子上, 一把取下一个瓶子。
          “这个,送给你吧。”
          她说。也是一个六角形的瓶子,盛着橙 黄色的水。我有点犹豫:
          “行吗?也不说一声就拿走?”
          “没事的。过后我会跟妈妈解释的…… ”
          “可是……白拿行吗?”
          “行啊。”
          关子让我用手握住瓶子,然后抓住我的 手腕,一个劲儿地往外拖。
          “那么,我就送到这里了。”
          在大楼的一楼,关子像大人那样彬彬有 礼地说道。
          天已经开始黑了。
        


        32楼2012-02-03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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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子送给我的药,是真的。
            那药,在新的跳绳的绳子上只滴了那么 一小滴,跳到五十下,就看见了夕阳之国; 七十下,就去了夕阳之国。八十几下,就看 见了骆驼的影子。
            不过……一旦跳到一百下,就什么都结 束了。正想往那头孤独的骆驼的边上再走几 步的时候,夕阳之国就消失了。我是那么地 想和骆驼成为朋友,我是那么地想抚摸那可 爱的驼峰,一次就行,可是……
            但是,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了。
            因为我每天在店前头跳绳,来买绳子的 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跳绳,省钱的健康方法呢!”
            头一个顾客这样说。我悄悄地把那药涂 在绳子上,卖了出去。可不久,就有人来买 绳子了,还这样说道:
            “听说你们这家店的跳绳,不知为什么 很特别呢!”
            “说是跳久了,四周就看得见橙黄色。 ”
            就这样,绳子愈卖愈多。
            “唔,是不是因为装饰了小窗子的缘故 呢?”
            爸爸歪着脖子,认真地想。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还真有才能呢 。从现在开始,就学习美术好了。”
            然而,我的心却一天一天郁闷起来。我 怎么就不能见到那头骆驼呢?我连在梦里都 能梦见骆驼那湿润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了。 梦里头,骆驼这样说道:
            “快点来。我要倒下了。”
            (啊啊,那头骆驼确实是在等我啊。它 在等一个跑过去、帮它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 的好心肠的人啊。)
            我一想到这里,就忍受不了了。跳绳的 时候,在夕阳之国,我和骆驼之间的距离, 永远永远都是一样的。就仿佛有一块玻璃把 它给隔开了似的,它在那一边,我在这一边 ,手也摸不到,声音也听不到。是的。骆驼 的脖子上确实拴着一个大铃铛,但那声音, 却一点也听不见。
            “为什么总是一跳到一百下,就结束了 呢?就不能在那里多呆一会儿吗?”
            一天,我问关子。只见关子眼中露出深 思的神色:
            “是呀,我也常常想呀。至少,到一百 二十下为止,能留在夕阳之国里。那样,不 就能走到骆驼的身边了?”
            然后,关子突然放低了声音:
            “是有一个方法。不过,如果做了,就 再也回不到这边来了,一辈子都要在夕阳之 国生活了。”
            (那样也行吗?)
            关子用眼睛询问道。我的心一边嗵嗵地 跳,一边问:
            “那、那是……什么样的方法呢?”
            “运动鞋哟。”
            关子干脆地说。她的手指,指着我橱窗 里的那白色的帆布鞋。
            “把药厚厚地涂在运动鞋上。于是,跳 五十下就能看得见夕阳之国,跳七十下就能 去得了夕阳之国。那样的话,就停止跳绳, 就跑呀。一直飞快地跑到骆驼那里。那样的 话,那个人,就已经是夕阳之国的人了!”
            夕阳之国的人——
            不知为什么,这话听上去挺悲哀的。自 己那站在一个人也没有、也分不清东西的沙 漠中间的身影,浮现在了心里。我涌起了一 种无法形容的孤独。关子用大人的腔调说:
            “喂,不想回不来吧?所以,还是别做 那样的事才好。”
            接着,仿佛安慰我似的说:
            “即使不去,也能听得到夕阳之国的声 音呢!”
            “真的?”
            我得救似的张开了眼睛。
            “我想听听呢。怎样做才行呢?”
            “嗯,我们家的美容院有吹风机吧,钻 到那里面,就能听得到。”
            “哎……”
            从那个圆圆的、烫头发的机器里头,能 听到夕阳之国的声音,这实在是让我觉得神 秘。
            “下回,来听一听哟。”
            关子莞尔一笑。
            “下回,什么时候?”
            “是呀,星期二好吗?”
            “那你妈妈不说吗?”
            “下个星期二,有好多场婚礼,妈妈要 外出的。这家大饭店、那家会场地转圈子, 要做十个、二十个新娘子的头发。所以,店 里就关门了。”
          


          33楼2012-02-03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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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
              “那么,那天我一定去哟!”
              星期二的早上,关子在克娄巴特拉美容 院的门口等着我。
              “妈妈刚刚才走。大包里塞了满满一下 子的工具,领着五位美容师走了啊。大概要 到夜里才能回来啊!”
              这么说,这么大一个美容院,就成了我 们的房间了。
              围成一圈的镜子里,映出了好几张我和 关子那不可思议的白花似的脸。玻璃架子上 ,排列着许多瓶子,吹风机全都是巨大的风 铃草的形状。
              “喂,哪一台吹风机能听得到呢?”
              “哪一台都行呀,只要滴上一滴药。”
              关子在自己面前的吹风机上滴了一滴橙 黄色的药水,指着椅子说:
              “请。”
              我战战兢兢地坐到了椅子上。关子把吹 风机全部罩到了我的头上,叫道:“好了吗 ?我要通电了呀!”啪,她按下了上面的按 钮。
              扑扑扑——
              微热的风涌了出来。风呼呼地包围了我 的脑袋。
              “好厉害!这就是夕阳之国的声音?”
              我大声地叫道,可我自己的声音,自己 就仿佛听不到似的。关子点点头。然后,在 我的手上用手指这样写道:
              沙暴
              啊,这确实是沙漠里的沙暴的声音。呜 ——呜——,咆哮着,刮起旋风的声音。我 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风暴的背后,丁零——,传来一个 轻轻的清脆的声音。
              (铃铛!骆驼的铃铛。)
              我的眼皮后面,立即出现了一个橙黄色 的世界。我喜出望外,实在是忍不住了,情 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嗨——”
              啊啊,铃铛声大了起来。骆驼离这里近 了。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喂,这里哟、我在这里哟——”
              可就在这时,风声“啪”地一下止住了 ,四下里难以置信般地静了下来。
              “已经结束了呀。”
              偏巧这个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关子 的声音。
              “怎么会!”
              我突然想哭了。跳绳也罢,吹风机也罢 ,怎么全都是半途而废?就差那么一点,就 到了骆驼的边上,怎么就消失了?简直就像 早上的梦一样……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一直持续到结束 呢?”
              我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哭个不停。
              可这个夏天,我们家的跳绳也卖得太火 爆了。先是一天卖出去两、三根,后来十根 、二十根,不久一天就能卖五十根了。就像 流行起跳绳来了似的。
              小巷子里,跳绳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多。 有时候,荞麦面条店的大婶就会从后门伸出 头来,叫道:
              “妨碍交通呀,到公园跳去!”
              我悄悄地问几个好朋友:
              “喂,跳绳时,看到夕阳之国了吗?”
              一个朋友说:
              “啊,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被橙黄色包 围起来了的感觉。”
              我点点头,又问:
              “知道夕阳之国的骆驼吗?”
              大伙儿摇摇头。这是当然的了,因为很 少有孩子跳绳能连续跳到一百下嘛!骆驼的 事,还只是我和关子的秘密。
              这样有一天,我的那个瓶子终于空了。 为了再要一瓶,我去了克娄巴特拉美容院。
            


            34楼2012-02-03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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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祭的一个星期前。
                钟指向了半夜12点半。
                良太正在一心一意地敲大鼓,有人当当地敲响了小屋的门。
                (咦?)
                良太敲大鼓的手停住了。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好听的声音呢,能让我听一下吗?”
                良太吓了一跳。
                “谁、谁谁谁呀……”
                谁也不可能听到的良太的大鼓,有人听到了。而且现在,有人正要跨进这段只属于良太的不可思议的时间里。
                良太发不出声音来了,呆立在那里。同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听的声音呢,能让我听一下吗?”
                良太跑到门口,闭上眼睛嘎吱一声打开了门。然后,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那里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梳着长长的辫子,笑盈盈的。穿着浴衣,系着红色的三尺长的腰带。不过,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是谁呀?都这个时候了,还来人家 ……”
                良太怒目瞪向少女。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特别晃眼,眼睛朝下看去。
                少女咚咚地走进了小屋。一看见大鼓,就尖声叫了起来:
                “啊,就是这面大鼓吧,连我那里都听到了!”
                说完,少女突然就用手掌“嘭嘭”地敲起大鼓来了。
                “呀,不行。会把老奶奶吵醒的!”
                良太按住了少女的手。可只听少女这样慢慢地说道:
                “这个时间,除了你和我,谁也不知道啊。其他的人,什么也听不见啊。海龟这样说过吧?”
                “海龟?你知道那只海龟?”
                良太用嘶哑的声音问道。然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个少女,不是也从海龟那里分到了时间吧?
                少女点点头。
                “我叫幸子。我也从海龟那里得到了时间。已经是好些年前了,一天一个小时,也是在这样的深夜里。”
                “后来呢?”
                “后来……”
                幸子坐到了铺在地上的网子上。
                “啊,别坐在这上面……”
                见她坐到了他珍爱的网子上,良太正要发火,可见她坐得那么随便,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也不生气了,也并排坐到了网子上。
                “后来怎么了呢?”
                良太眨巴着眼睛,盯着少女。
                “我用从海龟那里拿来的时间,每天晚上去见妈妈了。瞧,妈妈就在对面的岛上。 ”
                幸子指着外面。漆黑的海那边就是岛。
                “妈妈生病住进了岛上的医院。说是马上就能出院,可一直没能回来。”
                幸子叹了口气。
                “我想去见妈妈,可怕被传染上病,不让我去。我想一个人悄悄地去,可又没有钱坐船。一次,我在海边哭的时候,那个大海龟来了……”
                幸子接下去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38楼2012-02-03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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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从那以后,过去多少年了呢?”
                  幸子叹了一口气。
                  “你说在海龟的梦里,那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良太问。
                  “寂静呀。热热的,黏黏的。对了,就是在像秋天晴朗的日子里晒太阳一样的感觉。
                  “四周的玻璃上,时不时地映出大船的影子。日光变成了绿色的舞蹈的少女,一圈接一圈地转着圈子。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有迷路的小鱼钻进来。
                  “——你好,幸子——鱼说。然后,在坛子里转上一圈。
                  “——保重呀,幸子——说完,就出去了。
                  “暴风雨的时候,一个贝壳闯了进来。白色的螺壳,正好成了我的螺号。我虽然每天都吹螺号,可你好像没有听见……非常好听的声音啊。
                  “不管怎么说,我满足了。我觉得比住在没有妈妈的世界里,海底要幸福多了。比起人的时间来,呆在海龟的时间里更安心。
                  “可就在不久之前,听到了你的大鼓声啊。咚、咚。然后,不知为什么,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了。觉得已经忘了的事情,突然一下子又记起来了似的。还觉得有谁在叫我。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被关在坛子里,寂寞得、寂寞得让人难以忍受了。所以,今天我才大着胆子来到了这里。”
                  “啊,是这样啊。”
                  良太说。
                  “从今天起,就一直呆在这里好了。”
                  然而幸子却摇了摇头:
                  “你的时间,不是只有一个小时吗?只能一起说一个小时的话……而且,海龟睡着了做梦时,我是出不来的。最近这些日子,海龟一天到晚总是睡不醒。”
                  这时,幸子的身影从良太的眼前消失了。钟第二次敲响了12点,从洞开的小屋的门口,月光悠悠地射了进来。


                40楼2012-02-03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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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从那以后,良太就是在为幸子敲大鼓了。祭日什么的,全都忘到了脑后,只是为了能让幸子听到、为了呼唤幸子在敲了。
                    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的声音。
                    然后,良太常常停下敲大鼓的手,竖耳倾听。于是,夹杂着远远的波浪的声音,他听到了微弱的螺号的声音。那的确像是螺号的声音,高亢而又嘶哑。在良太听来,那就像是幸子细细的叫喊声。
                    一天早上,良太到岩石背后,大着胆子招呼起海龟来了:
                    “喂,海龟,在睡觉吗……睡觉的时候,做了什么样的梦呀……一定是女孩子的梦吧,系着红腰带的女孩子的梦吧?”
                    海龟吃惊地仰起脖子,嘟哝道:
                    “啊呀,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那个梦有意思吗?”
                    “啊,不,已经腻透了。”
                    “那样的话,就换个梦吧!”
                    “换个梦?唔,其他还有什么梦呢?”
                    “大鱼的梦、海鸥的梦、彩虹的梦什么的,有意思的梦,不是有的是吗?”
                    海龟伤心地说:
                    “实话对你说,我连做梦都厌倦了。”
                    “啊,那样的话——”
                    良太蹲到了海龟的边上。
                    “能把呆在你梦里的女孩子还给我吗? ”
                    海龟闭着眼睛,这样回答道:
                    “女孩子?怎么还给你啊?”
                    “怎么还给我?”
                    良太怒视着海龟,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
                    “那孩子,不是被你关到海里的吗?”
                    海龟垂下头,嘟囔了一声: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一下子关到梦里了的东西,怎么才能救出来呢?”
                    “真、真的?”
                    “啊,我干了坏事呢。”
                    良太瞪圆了眼睛,愤怒地瞅着海龟,可没一会儿,就是把紧紧地攥着的拳头轻轻地松开了。然后,像是横下了一条心似的说:
                    “那样的话,你干脆把我也放到你的梦里!一百年出不来也没关系。我和那孩子一起住在海底哟。”
                    听了这话,海龟才头一次把眼睛睁得老大。然后,直勾勾地瞅着良太,用坚决而低沉的声音这样说道:
                    “那可不行呀。好好的小伙子,可不能干那样的事呀。”
                    “那么,怎么办呢?”
                    “还是……让我来想个法子吧。”
                    “有办法吗?”
                    “啊。只有一个。对了,请等到夏祭的晚上。”
                    “夏祭?”
                    良太算起夏祭的日子来了。
                    “还有一、二、三,还要等三天吗?”
                    海龟点点头,眼睛里一下充满了悲伤,然后嘟囔了一声:
                    “祭日的夜长着呢!”
                    说完了,海龟就把脖子缩了回去,任良太怎么叫,像石头一样动也不动了。


                  41楼2012-02-03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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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夏祭在大鼓声中开始了。
                      太阳还老高,村子里的年轻人就在海边搭起的台子上轮流敲起了大鼓。那声音,随风飘到了邻村,然后飘到了遥远的海角。
                      但是,那里不见良太的身影。以夏祭为目标,那么一阵猛练的良太,这会儿正坐在小屋昏暗的土地房间里,苦苦地思索着。
                      (说今天幸子会回来,是真的吗?)
                      良太想起了上次海龟说的话。
                      (说我来想个法子吧,那不会是说谎吧 ……)
                      舞蹈的唱片高声响了起来。烟花“砰” 地升了起来。
                      “良太。”老奶奶叫道,“今天你不扎上头巾,去敲大鼓吗?”
                      良太一声不吭。良太想,莫非说也许我是在梦里见到幸子的?可是,他又觉小屋的门就会被推开,梳着辫子的少女就会冲进来似的。
                      天黑了,大鼓的声音更加响亮了,海边布满了灯笼。今天是跳个通宵的日子啊。
                      可尽管如些,良太还是蹲坐在那里。他想,等到了夜里12点,还像往常一样敲大鼓。现在的良太想,自己只会为了只属于他和幸子两个人的时间——其他的人谁也不知道的时间才敲响大鼓。
                      不久,钟敲响了12点。
                      “好!”
                      良太扎上了头巾。然后,用力敲起了大鼓。
                      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震得良太的心直颤。“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大鼓的声音回荡着。连续敲了有多长时间呢?良太突然听到后门传来了吵吵嚷嚷的人的声音。回头一看,天啊,门口挤了一堆人。
                      “良太,敲得不错嘛!”
                      “为什么不上台上去敲啊?”
                      “是呀,别呆在这里了,外面去、外面去。”
                      良太目瞪口呆地站在了那里。然后,才呆呆地问:
                      “你们听到我、我的大鼓声了?”
                      人们哄地笑起来。然后,簇拥着良太,把他从小屋子里推了出来。
                      “好了好了,敲得好的人,要到高的地方去敲啊!”
                      既然已经被带到海边、推到了台子上,良太只好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敲起了大鼓。人们和着鼓点儿,开始跳起舞来。舞蹈的圈子变成了两圈、变成了三圈,眼看着变得大了起来。大鼓的声音声愈是响,舞跳得愈是疯狂;大鼓的声音愈是轻,舞跳得愈是静… …人们像是醉了似的,如同一群随着大鼓声起舞的木偶。一边敲大鼓,良太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
                      (为什么大伙儿能听到我的大鼓声呢?)
                      那吃惊的程度,就和上次幸子突然进到小屋子里时一样。
                      (那时候,我也想,幸子怎么会听到大鼓的声音呢?)
                      接着,就在这时,良太的心猛地一抖。
                      (对啦!今天晚上,海龟把时间给了村子里的人啦。啊啊,对啦。肯定是这么回事。)
                      良太咚咚地敲着大鼓。
                      现在,整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就是这个海边被完完全全地裹在不可思议的时间里了。这个被红灯笼照亮的跳舞场的吵嚷声,别的村子根本就听不见。海龟上次说过的话,又浮现在了良太的心里。
                      ——祭日的夜长着呢!
                      他想起了那时海龟那悲伤的眼睛。良太不由得把手停了下来。舞蹈的人们一下子止住了,仰头看着良太,叫道:
                      “为什么不敲了?”
                      “继续、继续!”
                      没办法,良太只好又敲了下去。和着大鼓声,海龟的身影和幸子的脸,一一在良太的脑海里闪过。没一会儿,良太就兴奋起来了,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了。可昏头昏脑的良太还在想:
                      (现在几点了……)
                      良太小屋的旧钟,肯定早就已经过了半夜12点。岂止是12点啊,也许天都快亮了。但是,海上漆黑一片。不管过了多久,也是漆黑一片。因为海龟把那么长的珍贵的时间,全都给了在这里跳舞的人们。
                      然后,良太又继续敲了多长时间的大鼓呢?突然清醒过来,四下已经开始发白了。灯笼的灯光,淹没在了朝阳的光芒之中。水平线变成了玫瑰色,岸边成了银色。
                      良太终于看清楚了那些跳舞的人们的脸。那是杂货店的老板娘,这边是渔夫五平,他后面是自己家里的老奶奶,老奶奶后面的,用毛巾包住双颊的是豆腐店的老爷子,然后,站在最大的舞蹈的圈子当中的良太,看到外边红腰带一闪,看到了晃动着的长辫子。
                      (幸——子!)
                      良太不敲大鼓了,呆呆地伫立在那里。舞蹈的圈子乱掉了,人们一边擦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七嘴八舌地说道:
                      “啊,总算是跳完了。”
                      “可不,跳了好久。”
                      “觉得像是跳了十天似的。”
                      “全是因为那个大鼓。”
                      “还是头一次听到那么出色的鼓声。”
                      “良太确实是村里的第一名啊。”
                      这时,良太已经不在台上了。他跳到沙滩上,拉住了确确实实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幸子的手。
                      “幸子,真是幸子吧?”
                      “嗯嗯,海龟的梦消失啦。我确实回来啦。”
                      然后,两个人急忙向那块岩石背后奔去。
                      海龟一动不动地趴在原来的地方。不过,已经不再呼吸了。
                      将近一百年的寿命,一个晚上就全都用完了,海龟静静地死了。
                      什么事也没有,村里的又一个早上开始了。
                      注释:
                      [13]夏祭:夏天举行的祭祀活动。
                      [14]酸浆果:一种茄科植物,夏季结红皮球形浆果。


                    42楼2012-02-03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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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窗》
                        美代的灵魂,究竟是在那段路上飞走的呢?
                        要是现在立即就往回走,
                        说不定能在山口上找回正在嘤嘤抽泣的美代的灵魂吧?
                        1
                        山脚下的村庄里,摆出了一个买杂烩① 的车摊子。
                        突然亮起来的四方形的窗子里,映出了一个缠着头巾、脸上挂着笑容的老爹。写着 “杂烩·雪窗”的布帘,在风中呼啦啦地飘扬着。
                        “雪窗,是店的名字吧?”
                        一个客人问道。“就算是吧。”
                        老爹一边磨芥末,一边答道。
                        “噢。可还没有下雪就叫雪窗,是什么意思哪?”
                        “话是那么说,可是杂烩是冬天吃的东西呀。”
                        老爹这样说完,心想,我回答得的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吧?
                        山里的冬天来得早。
                        初雪的那天晚上,四野一片白茫茫的。从山口上下来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客人,跌跌撞撞地向车摊子走来。
                        “好冷好冷好冷!”客人叫道。随后,一边搓着双手,一边点菜道:
                        “请给我上一份那个三角形的在咕嘟咕嘟的东西?”
                        “三角形的在咕嘟咕嘟的东西?”
                        老爹一下抬起了脸,老天,竟是一头狸!眼珠圆滚滚的,尾巴像上好的大毛笔一样蓬松。不过,这点事一点都没让老爹吃惊。早就听人说过了,山里像天狗②呀、鬼呀以及额头上长一只眼的妖怪多的是,还有更加不可思议的妖怪哪!于是,老爹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说你要什么?”
                        狸朝锅里瞥了一眼,说:
                        “看,那个那个,就是那个三角形的! ”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魔芋③啊!”
                        老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他为狸盛了一盘子魔芋,又加上了好多芥末。这让狸兴奋了,哇啦哇啦地说了起来:
                        “杂烩店真是不错,还有‘雪窗’这个名字,真是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我、我太、我太感动啦。”
                        “喜欢上了吗?”
                        “当然喜欢上了!漫天飞雪里,只有隐约显现出车摊子的那一线光晕。窗子里弥漫着热气,里面飞出一阵阵欢笑声……我还想再当一次‘雪窗’的客人!”
                        听了这番话,老爹开心透了。狸大口地吃着魔芋,问道:
                        “煮杂烩方法,很复杂吗?”
                        “哈哈,当然复杂啦。”
                        “需要多少年,才能学成啊?”
                        “我正好学了十年。”
                        “十年!”
                        狸拼命地摇头:
                        “这不是比狸的寿命还要长吗?”
                        狸叫了起来。
                        从那天之后,狸每天晚上都来。而且,每次来总要追根究底地把杂烩的事问个明白。于是有一天晚上,老爹终于开口了:
                        “我说,你当我的助手怎么样?”
                        “什么叫助手?”
                        “就是帮我做事。生生火,汲汲水,削削鲣鱼什么的。”
                        一听这话,狸乐得手舞足蹈。
                        “这正合了我的心愿!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事了。”
                        说完,狸就麻利地钻到了车摊子的里头。就在里头,老爹拿过一双长长的筷子,把锅里的东西一个个夹起来,耐心地告诉它:
                        “这个,是萝卜。”
                        “这个,是卷心菜卷儿。”
                        “这个,是鱼卷。”
                        狸一边嗯嗯地不住点头,一边又一个个地忘掉了。
                        尽管是这样,狸还是干得相当卖力。它特别会洗芋头,洗得特别干净。自从狸来了之后,老爹的活儿轻松多了,而且还好像是多了一位家人似的,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在此之前,老爹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许多年以前,妻子死了。后来,幼小的女儿又死了。女儿的名字叫美代。细雪飞舞的夜里,“呜——啊”,老爹总是会听到从遥远的天空中传来美代的哭泣声。特别是客人们全走光了,孤零零一个人的老爹熄了车摊子的灯时,更是寂寞。
                        可自从狸来了以后,熄灯前的那一个短短的片刻,却变得欢乐起来。客人一离去,狸就会拿出两个酒杯,“哐当”一声摆好,说:
                        “来,老爹,喝一杯吧!”
                        一边喝,狸还会一边讲有趣的故事给老爹听,唱歌给老爹听。老爹的心情好了起来,觉得这世间似乎大了一、两圈似的。


                      43楼2012-02-03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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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是一个阴沉沉的雪天,老爹和狸拉着雪窗那架“嘎吱嘎吱”作响的车摊子,出发了。
                          通往野泽村的路陡峭难行。
                          尽管在白天还有公共汽车与人的形迹,可是到了夜里,这一带则是一片怕人的死寂。又是雪埋山道,比想像中要难走得多,狸已经滑了三跤了。
                          “老爹,还、还有多远?”
                          车摊子后面,传来了狸那可怜巴巴的声音。
                          “早哪早哪,还早着哪!”
                          老爹慢吞吞地答道。这么说,还没有到天狗住的森林,还没翻过额头上长眼的妖怪出没的险峻的山口哪。北风呼啸,细碎的雪粒“嗖嗖”地迎风飞舞。
                          “把灯点起来吧!”
                          老爹点燃了车摊子的那盏煤油灯。顿时,小小的、四角形的光,映亮了风雪迷漫的夜路。布帘的影子,在灯光中轻轻摇晃。
                          狸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啊,灯一亮,心情就变得轻松多了,仿佛来了客人似的。”
                          可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雪窗店家——
                          狸吃了一惊,耸耳细辨,唔?大概是听错了吧。可这次,又有谁在前面呼唤开了。
                          ——雪窗店家——
                          老爹也止住了脚步,他想,是心理作用吧。这么昏天黑地的大山里,不可能有客人来啊!虽说这样,两人还是把车摊子停住了,向四下张望。“嗖——”,突然风声大作,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雪窗店家、雪窗店家、雪窗——店家——
                          “嗳——”
                          老爹不由地大声地答应道。于是,喊声刹那间停止了。
                          什么人也没有。惟有一片片形状各异的树木,银装素裹地默立在那里。
                          “嘿,”狸不禁啧啧称奇,“老爹,这是树精在恶作剧啊!我们就假装没听见,一直往前走吧。”
                          嘎吱嘎吱,雪窗又动了起来。
                          一边拉车,老爹一边想,方才的呼唤声好像是美代的声音啊。
                          美代六岁那年病死了。恰好是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严冬的夜晚,自己背着高烧烧得像火炭一样的美代,翻过了山口。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老爹飞快地穿过了天狗的森林,翻过了额头上长眼的妖怪出没的山口。深夜,终于赶到了野泽村医生的家门口。可背上的美代早已浑身冰凉了。
                          那时,老爹不禁暗自思忖道:
                          美代的灵魂,究竟是在哪段路上飞走的呢?要是现在立即就往回走,说不定能在山口上找回正在嘤嘤抽泣的美代的灵魂吧?
                          即使是在十年后的今天,老爹依然还是这样想。所以,那天晚上,当那个披着毛毯披肩的女孩从山上下来时,他惊愕得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真是太像美代了!”
                          老爹把一只手插到了怀里,抚摸着那只手套。
                          “东风加西风,南风加北风。”
                          狸在后面唱起了歌。嗨哟嗨哟,老爹也和上了拍子。
                          总算是走进了森林。车摊子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闪烁烁。突然,头顶上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雪窗店家,萝卜煮好了吗?”
                          老爹吓了一跳,把车子停住了。
                          “谁呀?”
                          狸朝上看去。天狗那黑乎乎的影子就在旁边的树顶上,鼻子伸得长长的。它晃荡着两只爪子,又一次嘲笑道:
                          “萝卜煮好了吗?”
                          说完,它一边嘎嘎大笑,一边就像蝙蝠一样,窜到了另外一根树枝上。这可把狸气坏了,噘着嘴,满脸怒形于色。树上不去,就学着大人的模样把脸扭向一边:
                          “真受不了这样的家伙嘲笑!老爹,就装做没听见,一直往前走!”
                          它说。
                          雪窗又动了起来。后面传来了天狗的大笑声。
                          车摊子抵达了山口。
                          就在这时,面前一哄窜出了一大群黑影子,“呼”地排成一列,孩子游戏似的张开双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接着,便异口同声地喊道:
                          “雪窗店家,给点好吃的尝尝!”
                          一只只只有眼睛闪闪发亮。
                          “不给点好吃的尝尝,别想过去!”
                          听上去,还是孩子的声音。老爹举目细辨,只见它们一个个全穿着一模一样的短裤衩,头上长着一对犄角。
                          “是鬼呀!”
                          狸轻声嘀咕道。
                          “……可、可还是一群小崽子啊。哄哄它们,让我们过去吧!”
                          老爹点点头,用温柔的声音说:
                          “真不巧,今天晚是我们是在搬家啊,什么吃的也没有。”
                          小鬼们齐声问道:
                          “是真的吗?”
                          老爹打开了锅盖,答道:
                          “是是,是真的啊。我说的不错吧,是空的啊!”
                          狸接着老爹,用更温柔的声音说道:
                          “以后,到野泽村来吃吧。”
                          想不到,小鬼们却一起伸出了一只手,说:
                          “既然是那样,给我们餐券!”
                          “好哇好哇。”狸连连点头。随后趁这群小鬼不注意,捡了十来片矮竹的叶子,发给它们:
                          “喏,餐券。拿着它到野泽村来,一盘杂烩免费。”
                          哇,小鬼们兴奋得炸开了锅。
                          老爹开心地望着它们。
                          美代小时候,也拿树叶玩过。一闭上眼,美代玩过的各种各样的树叶,就会漫天匝地地飘来。


                        45楼2012-02-03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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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过家家玩儿的盘子的树叶、当纸牌的树叶、当船的树叶,还有被当成雪兔耳朵的树叶——
                            丁丁当当小山的小兔
                            为何耳朵那么长
                            溜进妈妈的菜园子时
                            吃了矮竹的叶榧子树⑤的叶
                            耳朵才会那么长
                            传来了曾经唱给美代听的童谣。不过,这回是小鬼们唱着同样的歌,走远了。
                            丁丁当当小山的小兔
                            为何眼睛那么红
                            溜进妈妈的菜园子时
                            吃了红树的果实
                            眼睛才会那么红
                            “幸亏碰上的是小鬼。要是换了它们的父母,可就没有这么容易脱身啦。”
                            狸一个人念叨着。
                            老爹点点头,又拉起了车。
                            “你不冷吗?”
                            一边腾出一只手弄正围巾,老爹一边问。狸精神抖擞地回答:
                            “一点也不冷!”
                            往年这样的数九寒天,狸早就钻进洞里冬眠了。可是今年,不知是因为每天晚上喝一杯酒的缘故,还是生意太有意思了,反正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困。
                            翻过山口,就渐渐是下坡路了。
                            “不远啦!”
                            老爹正在这样激励狸,“啪叽”,一个冰凉的雪球砸到了他的脸上。天哦,从边上闪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家伙来。
                            “妈呀,额头上长一只眼的妖怪!”
                            狸惊叫道。老爹背上也窜出一股寒气,两手捂住脸,不由地往边上躲去。
                            就是在这一刹那,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车子脱手而去,它竟顺着雪坡朝山下滚去了。灯还亮着,它就那样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
                            “等等——”
                            老爹和狸从后面追了上去。可顺势而下的车摊子,比雪橇、比马还要快。
                            “喂——雪窗——”
                            “雪窗——”
                            雪窗那四角形的灯,眼看着越来越小,远去了。
                            (做生意可离不开它啊!)
                            老爹发疯一样地狂奔。奔啊奔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莫非说刚才那个家伙,真是额头上长一只眼的妖怪?
                            “老爹,没用了,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狸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说。扭头一看,狸蹲在地上,只有尾巴还在吧嗒吧嗒地摆动。老爹也是累得精疲力尽了,死心了,走了起来。
                            “到了山底下,总会有办法的。”
                            老爹轻轻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车摊子一定摔坏了,七零八落了。
                            “真是的。跟野猪一样,突然就冲了出去!”
                            老爹和狸一起,踉踉跄跄地朝山下走去。


                          46楼2012-02-03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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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脚下,雪窗孤零零地停在了野泽村的村口,仿佛是一只异色瓢虫。
                              “在那!在那!”
                              两人狂奔起来。
                              视野中,雪窗的灯光渐渐变大了。桔黄色的灯光,从四方形的窗口透射出来,帘子呼啦啦地摇晃着。
                              “谢天谢地,车摊子没摔坏。”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车摊里有一个人影,还冒出了煮杂烩的热气。
                              是呀,雪窗在开店迎客。没错,没错… …
                              (可这不可能的啊?)
                              老爹一边眨眼,一边朝山下跑,小心翼翼地跑到了它的近前。
                              一看,天呀,车推儿里站着的竟然是那个披着毛毯披肩的——对,就是长得酷似美代的那个女孩,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锅里煮的是满满一下子杂烩。
                              “欢迎光临。”
                              响起了女孩那明快的声音。
                              “啊、你……什么时候……?”
                              老爹的胸膛一下子灼烧起来。也说不出为什么,却几乎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你、你做给我们吃?”
                              老爹和狸连忙坐到了椅子上。
                              “啊哈,偶尔当一次客人,倒也不错咧!”
                              老爹朝锅里探过去:
                              “那么,就来一盘吧。”
                              女孩点点头,盛了一盘子萝卜、魔芋。
                              “其实啊,我是来还你手套的。”
                              老爹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手套。女孩开心地笑了:
                              “翻山越岭,就是为了特意来还我手套!”
                              她把手套戴到了左手上。右手,右手当然戴了一只手套啦。然后,她兴奋异常地说:“这是一副魔手套啊!戴上它,右手能做出叫人垂涎欲滴的杂烩;而左手呢,能招集来许许多多的客人。”
                              女孩把左手举得高高的,冲着四面八方挥舞道:来呀来呀!
                              怎么样呢?
                              虽说是在深更半夜,人们却真的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八方赶来了!有用毛巾包住双颊的人,有穿西装的人,有穿着靴子、工作服的人,还有骑自行车的人,还有小孩。简直就像是节日的晚上,人流不断。吃完杂烩,搁下钱,便回家去了。
                              老爹和狸呆若木鸡,只是睡眼惺忪地瞧着这番光景。
                              “来吧,好吃的杂烩,雪窗的杂烩…… ”
                              女孩那清脆的声音,在这一带回荡着。雪窗的灯光,一个晚上也没有熄灭。


                            47楼2012-02-03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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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巡查在野泽村的村口,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车摊子。它停在那里,店主模样的男人和一只狸,躺在长椅上呼呼大睡。
                                “喂,起来!”
                                巡查把两个人摇醒了。老爹蓦地仰起脸,找起那个女孩来。
                                可女孩早已无影无踪了。面前堆着的钱,多得简直是让人目瞪口呆。
                                (这、这是、这是昨天晚上的营业额啊!)
                                老爹睁圆了眼睛。
                                巡查带着一种奚落的口气说道:“昨天晚上,生意相当兴隆呢!”
                                “嗯。”
                                “累了吧,所以就打了一个盹儿。不过,可差点就冻僵了呀!”
                                “嗯。”
                                老爹搔着脑袋想,那女孩果然是美代哩。
                                老爹的胸口一下子暖和起来。肯定是,他一个人点了好几次头。
                                注释:
                                ①杂烩:将豆腐、魔芋以及鱼丸等水产品和芋头等加汤汁炖成的大杂烩。
                                ②天狗:日本指想像中的似人怪物。赤面,高鼻,有翼,善飞。穿着类似修验道的修行者。神通广大,持羽毛团扇。
                                ③魔芋:天南星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夏天开紫褐色花。块茎可食用。
                                ④雪女:雪妖。日本传说中在雪夜出现的白衣女妖。
                                ⑤榧子树:紫杉科常绿乔木。高15—20m 。叶线形。雌雄异株。4月开花。果实呈紫褐色。种子可榨油,也可入药。长于山野。


                              48楼2012-02-03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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