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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自己倒笑了:“就这样儿的,拍她那是给她面子。”亲热地搂住爱军脖子:“是吧?”
  爱军一扭身佛开他的手:“下回拍婆子用你自个儿的名字!”
  解放嘻笑着:“怎么啦?哥用用你的名字都不成了?”
  “不成!”爱军脸青了。
  “哟,来劲儿是吧?”
  “来劲儿了,怎么着吧?”
  “你干嘛?”
  “不干嘛,看你这流氓样儿不顺眼!”
  “你骂谁?”
  “谁流氓我骂谁!”
  “我流氓了,你别跟流氓在一起!”
  “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爱军转身要走。
  “蒋爱军,你走一个试试!”
  “我不试,我就走了!”
  “你走了咱们干脆就别做兄弟了!”
  “不做就不做!”
  “蒋爱军!”
  “郁解放!我告诉你!我不愤你很久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那就滚吧!”
  “郁解放!你记得今儿你说的话!”  爱军说完,转脸大步地走开了。
  解放冲上两步大叫:“小样儿,你别后悔!”
  爱军刷地回头:“郁解放,你也别后悔!”
  解放看着爱军的背影,突然地泄了气。
  陈大军上前来:“真翻脸了?你小媳妇儿?”
  陈大军从小与他们一同长大,对这个典故也熟。
  解放喃喃道:“死孩子,跟我来劲儿了!”


IP属地:吉林79楼2013-07-04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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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郁解放记忆中,自己与爱军的第一次争吵。
      孩子在一块儿,就象那小动物,哪有不磕碰吵闹甚至打架的,可是解放与爱军,从小豆丁开始玩在一起,这许多年,从来没有闹过。
      解放昏头胀脑的,一下子,想起了爱军的许多许多好来。
      温和的爱军,明明比自己小一点却总是让着自己的爱军,小时候守在自己病床前的爱军,连一颗糖都要省下来给自己的爱军。
      解放几乎立刻开始后悔了。
      但同时,他也有一点儿迷糊,他并不太明白爱军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不太明白他的气从何而来。所有的男孩子,不都是这样在大街上闲逛,拍婆子的事儿,大街小巷每天都在发生,陈大军也拍,爱军见了,也笑得要命,轮到自己这里,怎么着就不行了呢?
      后悔了的解放想去找爱军。
      可是爱军居然不理他。
      连着几天,见着了也象是没看见,低着脑袋走过去,新洗的头发,还湿答答的,贴在脖颈间,有水珠滴下来弄湿了衣领。
      解放气得咬牙切齿,总想把这小子拉过来狠狠地怎么着一下子。
      解放的脸挂不住了,索性也开始昂着头不理爱军。就这么着,两个小子足有半个来月互不答理。


    IP属地:吉林80楼2013-07-04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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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在城中继续呼风唤雨,与他的那帮子朋友玩滑旱冰,在冰场上横冲直撞,惹事生非,更加起劲儿地拍婆子。
        有一次,在冰场,他看见一个样子非常清秀的女孩子,扶着边儿慢慢地溜着,笑得怪打眼,解放怪笑一声:“这不是在招哥哥我嘛。”拎着冰鞋晃着肩膀就上去了。
        女孩子爱理不理,解放心里热烘烘地闹腾,两分不甘两分烦躁,居然伸手过去就要拉人家女孩子的发辫,谁知后边儿来了一个高个子的青年,看样子是那女孩子的伴儿,二话不说,挥拳就对着解放打来,又急又猛,解放躲闪不急,被打倒在地,一只眼立马青了起来。
        解放爬起来就要冲上去拼命,被陈大军几个拦腰抱住。
        原来他们早已认出,这个高个的看上去笑模笑样的青年,就是北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沈卫革,他跟解放他们这样小打小闹的孩子不一样,他以及他那一伙,是真正动刀子拼人命的帮派。


      IP属地:吉林81楼2013-07-04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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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鼻青脸肿地,也不敢回家,只在外面乱晃,不留神间,他发现,自己来到了爱军家门前。
          解放在门外蹭了半天,咬咬牙走了进去。
          迎面就看见了蒋妈妈。
          蒋妈妈丢下手里的面盆拉了解放过来,看见他脸上的伤,赶紧升火煮鸡蛋。
          等到鸡蛋煮好,蒋妈妈将蛋包进手帕里,给解放的眼睛做热敷。


        IP属地:吉林82楼2013-07-05 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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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实在忍不住了,问:“爱军呢?”
            蒋妈妈回答:“他们几个同学主动跟着老师们下乡参加夏收去了。”
            “什么?”解放惊道。
            爱军走了,他居然不知道,解放觉得自己的牙根儿都痒痒了,这个死孩子,真长本事了,不声不响地就走没影儿了,半个字也不告诉自己。
            蒋妈妈看解放气得眉眼都挪了位,一个劲儿地磨牙,不禁好笑:“解放,你跟爱军,吵架啦?”
            “没……”解放还吞吞吐吐。
            蒋妈妈顺手呼噜了他脑袋一下:“还不承认,你都有多久没上干妈这儿来吃炸酱面啦?再说,那一个走的时候,霜打的茄子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解放听说爱军不高兴,自己反倒高兴起来:“真的干妈?”
            蒋妈妈说:“谁还骗你?那脸拉得,比马还长呢。”
            解放笑起来。


          IP属地:吉林83楼2013-07-05 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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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军下乡参加夏收有一个礼拜了。
              收高梁是一个累人的活儿,爱军背上的皮都晒脱了一层,腰也断了似的痛,低久了头,猛然一起,眼前就是一片黑麻麻,吃的东西也少,菜几乎没有,有女同学晕倒了几次了。这些,爱军觉得,都可以忍,同学们和老师们也都没有一句怨言,休息时坐在田梗上有说有笑,大家管这叫做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就爱军闷声不响,心里的那一分气闷,怎么也消不去,梗在胸口,呼吸间牵动心肺。
              走的那时候,跟解放堵着气,爱军也早后悔了,可是,也是拉不下脸来和好,眼见着解放那个臭小子先前还有两分意意思思地想上前搭话,后来那脖子梗得比谁都硬,爱军知道,这下子,那个家伙也犯拧了。
              蒋爱军捡起半截子高梁杆子,在硬板的地上胡乱划着,心眼儿里满灌的都是解放解放,划出来,便成了解放两个字,爱军突然省过来,往那两个字上吐了一口,狠狠地用鞋底擦去。那双鞋磨得厉害,经不起他这样折腾,终于从中间断成两半儿。
              爱军抓起鞋子,想用草绳绑一绑,刚绑好,叭嗒一声,一半儿又掉落下来,爱军灰了心,把鞋子远远地扔了,干脆打起了赤脚。
              这一赤脚,坏事儿了,下午再干活儿时,爱军的脚被一根尖尖利的高梁杆刺得血淋淋的,他也没吱声,学着当地农民的样子,抓了把黄土,随便抹在伤口上,血倒是真的止住了,可是到了晚间收工时,爱军的脚就肿起了老高。
              爱军到水渠边悄悄地洗干净了脚,穿好袜子,想着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可是,两天过去了,不但未见好,痛得走路都不利落了,被老师发现。
              老师扒开他的袜子,发现伤口已经化了脓,脚面子连带着小腿肚肿得通红发亮。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爱军送到村里赤脚医生那里。
              赤脚医生看着那个狰狞的伤口,半天也不敢下手,好容易想起该用双氧水先清理一下,手一抖,半瓶子药洒在爱军的脚上,痛得爱军失声大叫。
              最后还是一位学过一点护理知识的老师跟赤脚医生一起,替爱军上好了药,裹好了伤口,送到村长家里去休息。


            IP属地:吉林85楼2013-07-05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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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军得了两天休息的日子,半坐半靠在村长家西屋半截土坑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自己觉得头上烧了起来,又没有人说,只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坑上,坑面凉凉的,才好受一点。可是脚上的伤却一点没见好,爱军无聊地躺着,迷蒙间,听见院儿里,有人在跟村长婆娘说话,爱军听不太清楚。
                下一刻,他的屋子门被人推开了,一个身影站在午后灼亮的阳光里,背着光,也看不清脸。
                就只见那个人影快步走上前来,近了时,爱军看着解放那张笑模笑样的脸,新近剪得头发,短得贴着头皮。
                爱军闭闭眼,有点儿发蒙。


              IP属地:吉林86楼2013-07-05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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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看着心里惦记着的这死孩子见了他居然把眼闭上了,气得叭地一声拍在爱军的脑门儿上:“都大老远地跑来看你了,还跟我置气,煽死你这小王八蛋!”
                  爱军扭过头去不理他,却有笑意在脸上流淌出来。
                  真的是解放。
                  是解放。
                  解放。
                  解放揉揉爱军的头发:“光荣负伤了?”
                  爱军说:“嗯!”
                  解放搬过爱军的脚,认真地看了半天,咧嘴笑道:“这烂脚,跟猪蹄子似的。”
                  爱军用没受伤的脚对着解放踢过去,被解放一把抓住。
                  “要文斗不要武斗。”解放嘻皮笑脸地说:“文斗能触及灵魂,武斗只能触及皮肉。”
                  爱军笑得咬着牙说:“我不管你的灵魂,我先触及触及你的皮肉吧。”
                  解放突然收了笑,他的手触到了爱军滚烫的额头。
                  “起来,”解放说。
                  “干嘛?才一来就折腾我。”
                  “我送你去医院。”
                  爱军有气无力地说:“你当这里是北京哪,最近的县医院也有五十里路。这里的人这点儿小伤没有上医院的。”
                  解放把爱军搬坐起来:“我背你去。”
                  爱军把头埋进解放胸口,攀着解放的背,叫道:“我不去,哥,我不去。”


                IP属地:吉林87楼2013-07-05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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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愣住了。
                    小时候,爱军哥长哥短的叫了解放那么许多年,这二年,成长中少年古怪的自尊与倔强,让他有很久都没有再叫过解放哥。
                    这隔了许久的一声哥,解放心里头珍惜得不知怎么是好,只觉得心肝儿肚腹都作痛起来。
                    爱军抱着解放,藏了很多日子的惧怕无措全部涌上了心头。
                    很多夜晚,爱军都会想,这是怎么啦?怎么没日没夜的,心里头都是解放那个坏小子,那一种惦记,熟悉而陌生。
                    熟悉是因为,六岁起就在一起,那么多日子堆起来,解放就象跟他长在了一块似的。
                    陌生是因为,怎么会作梦时抱着解放,怎么会贴着他的身子时心会猛跳,怎么会看他拍婆子逗女孩会气堵得不能呼吸。


                  IP属地:吉林88楼2013-07-05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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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军,其实早被自己吓坏了,藏着的这个秘密,亲近如解放,关爱如母亲也不能告诉,也无法述说。
                      解放渐渐地觉得自己前胸湿了,火烫火烫的,应该是爱军的眼泪,解放隐约地意识到,这眼泪,不是为了脚上的痛,可是他又想不太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是因为前些天闹脾气的事儿。
                      这么一想,解放觉得顺理成章了,摸着爱军的脑袋嘿嘿笑起来。
                      爱军把眼泪全在解放衣服上擦干净了以后抬起脸来,解放说:“眼泪跟鼻涕嘎巴全蹭我衣服上了。”
                      爱军干脆扯起解放的衣襟醒了一把鼻子,笑着倒在坑上。


                    IP属地:吉林89楼2013-07-05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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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打来一盆湿水,替替爱军擦着身子,擦完了上身,伸手想褪下他裤子的时候,被爱军叭地按住了手,按得死紧。
                        解放斜了眼,作出轻挑的样子对爱军说:“小时候,不是挨了打就脱下裤子给我看屁股,那叫一个利索,现在怎么啦?哦,”他假假地做恍然大悟的表情:“受了两天农民伯伯的教育,就变得……”他想了一下,晃晃手指道:“哦,对了,是那个词儿:矜持了。”
                        爱军微微笑笑没有作声。
                        解放换了冷水来,绞了毛巾敷在爱军额头上,凑上去低声地说:“爱军,再叫声哥来听!”
                        爱军不理他。
                        解放说:“再叫一声,给你看样儿好东西。”
                        爱军睁大了眼睛:“什么东西?”


                      IP属地:吉林90楼2013-07-05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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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在带来的书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手帕包,慢悠悠地打开,递到爱军眼前。
                          手帕上,是一缕细软的头发,不大黑,用细线齐整地扎着。
                          爱军看住了。
                          解放说:“自己的小尾巴都不认识啦?”
                          看爱军半天不作声,解放接着说:“我妈一直收在我小时候用的课本儿里的,前两天破四旧拿出过去的书来烧我发现的。这我得留着,等着咱七老八十变成许老头蒋老头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你看。”
                          爱军伸出手指碰碰那缕头发,他感到有什么他不能负载的东西温柔却又毫不留情地洞穿了他的心肺。
                          在那一刹那间,蒋爱军对着心里的那一个念头,举手投降。
                          “哥。”他叫。


                        IP属地:吉林91楼2013-07-05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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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把爱军接回了北京。
                            爱军的脚伤发展成了丹毒,一回北京就被解放和蒋妈妈送进了医院。他畏寒,大夏天的,不停地打着冷颤,烧到近四十度,把蒋妈妈吓坏了。
                            解放在医院的急诊室陪了他一天一夜。
                            医院里稍微象样儿一点儿的医生都靠边站或是被打倒了,一批护校尚未毕业的小姑娘进驻了医院,只一个吊瓶,把爱军的手背扎得鲜血淋漓,解放暴跳起来骂过去,那边的一个小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与解放对骂半天,把语录念得飞也似地快。
                            解放说:“我可告诉你,蒋爱军可是地道工人阶级的后代,你敢弄伤他,你是什么阶级感情?什么出身?你走的是什么道路?”
                            小姑娘这下不作声了,最终把针头准确地扎进了爱军的手背。


                          IP属地:吉林92楼2013-07-06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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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半夜,爱军清醒了一点儿,烧也慢慢地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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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叭地打一下他的脑门儿:“就记着干妈,我呢?”
                              爱军笑起来:“你是谁?”
                              解放一下一下拨着爱军汗得湿湿的头发,“我不是你哥吗?”
                              爱军别过头去笑:“我妈呢?”
                              “干妈回去给你做粥去了。饿不饿?”
                              “一点点。你饿吗?”
                              解放把爱军的头搬到自己的肚子上,爱军听到里面模糊的咕噜声。
                              爱军大笑,边咳边笑。


                            IP属地:吉林93楼2013-07-06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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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诊室里气味极其难闻,解放掀起衣襟慢慢地在爱军脸前扇着。
                                这个时候,文革已开展得如火如荼,孩子们都放了羊。
                                解放在北京呆不住,响应号召出去串联,他组织了十几个人学习长征步行去狼牙山。
                                爱军也要跟着去,被解放坚决地拒绝了,叫他在家里好好地养着。
                                爱军气坏了,解放扒在他耳根子底下哄了半天,他用被蒙了头不理。


                              IP属地:吉林94楼2013-07-06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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