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正午刚过，松鸦羽便穿过荆棘通道，进入营地。他从月池返回，清冷的晨风已经消散，温暖的阳光沐浴着空地，石头山谷里空荡荡的。松鸦羽意识到，所有的武士和学徒都外出巡逻了。他朝自己的巢穴走去。这时，他听到了鼠毛的声音。
“松鸦羽！到这里来一下。”
松鸦羽走上前，发现长老正独自蹲伏在她的巢穴外。“波弟在哪里？”他问道。
“冬青叶带他到森林里散步去了。”鼠毛回答，“我不想去。我的腿疼得厉害。”
“我们能处理好的。”松鸦羽安慰她道，“我去给你取一些雏菊叶片。”
“我叫你不是因为这个。”鼠毛冲他喊道，“是关于冬青叶。”
鼠毛向他描述了早晨营地里发生的一幕。松鸦羽震惊地呆立在那里。鼠毛说：“然后，黑莓掌告诉大家，说他看到了发生的一切。蜡毛袭击冬青叶，结果意外失足掉进溪流。我就坐在这里，听得清清楚楚。”

她停顿下来。松鸦羽能感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灼烧。他拼命地思考。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现在每只猫都觉得自己了解了真相，那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要是真正的真相泄露出来会怎么样？
“这一切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老猫尖锐地问。
松鸦羽点点头。
“可你什么都没说。”
“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冬青叶不见了，由于蜡毛的威胁，情况变得比表面上要复杂地多。你知道，他也威胁了我。”
鼠毛哼了一声：“因此，他的死让你感到高兴。”
“整个族群都应该高兴。”松鸦羽反驳道，他不想被这位长老直率的讲话弄得窘迫不安，“蜡毛决意要找每只猫的麻烦。”
“我并不是说他有没有造成伤害。”鼠毛咕哝着，“因为危害已经造成，对蜡毛、冬青叶、黑莓掌和你。现在，族群必须照常运转，这是你希望的吗？”
松鸦羽舔了舔一只脚掌，然后用它挠挠耳朵，好给自己思考该如何回答：“我想，比起很久很久以前一只猫的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担心。”
鼠毛哼了一声，随即陷入沉默。“黑暗正在降临，是吗？”松鸦羽正准备离开时，她又开口说道。
松鸦羽觉得身上的每根毛发都开始竖立。“你都知道些什么？”他声音嘶哑地问。鼠毛会是预言中提到的第四只猫吗？一位长老？
“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助我们大家。”鼠毛冷淡地说，“但我已经被梦境困扰很长一段时间了。”她厌倦地叹了口气：“我从没想到有生之年会看到族群的末日。”

松鸦羽靠近她。“这不会是族群的末日。”他说道，“只要我一息尚存，族群就会平安无事。”
随后，他一直守候在鼠毛旁边，直到这只老猫渐入梦乡。她太老了，他心想。她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站起来，朝自己的巢穴走去。想到鼠毛刚才直率地说出他对冬青叶和蜡毛的事保持沉默是事实，他不由浑身发麻。
可族群必须延续，他告诉自己。没时间去纠缠那些我们无法改变的东西了。
松鸦羽还没走到巢穴，就听见有猫穿过荆棘屏障，接着传来波弟的声音。
“曾经有一只狐狸，明白吗，逗留在我的两脚兽的花园里。是啊，我从没见过它，你猜猜我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波弟。”冬青叶心不在焉地回答，“嘿，小心黑莓。”
“我看得见。”波弟嘟囔着，“虽然我不像你这么年轻，但我至少还长着眼睛。”他继续说道，“我躲在冬青灌木下，明白吗，就在我的两脚兽的篱笆旁边。而且——”
“冬青叶，我得跟你谈谈。”松鸦羽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正在说话。”波弟严厉地反驳道。不等松鸦羽回嘴，他便接着说：“他们把你们这些年轻的猫养大，就不再教你们懂礼貌了吗？”他厌恶地嗅了嗅，“我将在我的巢穴里等你，冬青叶。你们谈完后，我会把余下的那部分故事讲给你听。”
松鸦羽听到他走开了。“到这里来。”他对冬青叶说。姐姐跟着他走向崖底，在一片老灌木下坐了下来。

“你已经知道了，”冬青叶猜测，“今早发生的事情？”
“鼠毛告诉我了。”松鸦羽回答。他犹豫了一阵，然后继续说道：“冬青叶，你明白黑莓掌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吗？”
松鸦羽深知副族长说出那样的话来，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很难去领会这种行为的意义，黑莓掌——同时还有松鼠飞，他暗自承认——是多么地爱他和他的同窝手足。或许他们依然爱着我们。他十分不安，那感觉像是蚂蚁在他身上做了窝一般。
“他们现在都知道了。”冬青叶颓丧地说，“他们知道我杀死了一只猫。”
“记住，那是个意外。”松鸦羽伸出脚掌，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能感受到冬青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但并非如此。”她轻声说。
鼠毛听到的话语在松鸦羽的耳朵里回响，告诉他那一刻造成的结果产生了多大的伤害。他摇摇头，像赶走一直嗡嗡直叫的昆虫一样，摆脱她的声音。
“够了。”他说道，“我们必须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很高兴你又回来了，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冬青叶喃喃道。松鸦羽感到，她正用鼻子非常短暂地轻轻触碰了他的耳朵，“我只希望我回来是个正确的选择。也许你们把我彻底忘了会更好。”
“我们永远不会那样。”松鸦羽告诉她，“永远也不会。”他和她靠得更近了，感受着彼此的七夕。
在随后的沉寂中，松鸦羽听到头顶的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还有更远处猫群返回营地的声音。当他们离得更近时，他听到学徒们兴奋的对话。

松鸦羽感到怒火在体内喷涌，他很想对着天空呼喊。半月……雷族里没有猫知道，他对很久以前的那只猫的爱，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他，再也没有谁记得。他可以为了与她在一起而付出一切。现在想起她，他能够深刻理解哥哥受到的伤害和内心的懊恼。
“炭心认为狮焰才是唯一重要的猫吗？”他低声自语，“也许是时候让某只猫来告诉她，她的看法有多不对了。”
那天晚上，松鸦羽蜷缩在自己的窝里。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进入梦乡。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去哪里。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既不是为了狮焰，甚至也不是为了族群，而是为了炭心。我必须让她明白，她是多么伟大的一只猫。
他在洒满阳光的森林里睁开眼睛，头顶茂密的叶片沙沙作响，灌木丛中尽是窸窸窣窣的猎物。松鸦羽穿过凤尾蕨丛，享受着脚下草地的清凉，和透过森林穹顶投射下来的阳光的温暖。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寻找一只特别的猫。
很快，他听到一阵脚步声，随之是一次跳跃，接着便传来失望的嘶吼：“老鼠屎！没抓到！”
松鸦羽赶紧躲避，他跳到一截树桩后，冲进一片阳光斑驳的空地。炭心正站在树下，脸上一脸不悦的表情。在她头顶上方的一根枝条上，一只松鼠正故意叽叽喳喳地叫着。
“运气可真不好啊。”松鸦羽说。

炭心一惊。“哇！松鸦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慌，“我还在梦里，对吧？我不是在星族吧？”
“别担心。”松鸦羽宽慰她道，“这里不是星族。一切都很好，没错，你是在梦里。有些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炭心警惕地面对着他。
松鸦羽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从何说起。快说吧！他告诉自己。你已经起了头，所以最好把事情做完。“我带你去看看，或许更简单些。”他大声说，“跟我来。”
他和炭心并肩而行。松鸦羽在他的脑海里勾勒出过去的雷族营地，过去的猫儿们正每天忙碌地生活着。当他们渐渐穿过树林时，旧时的森林开始展现在他们面前。一条溪流出现了，它在拱形的凤尾蕨叶片下流淌。忽然，一只松鸦从一颗橡树的枝条间飞了出来。松鸦羽听到炭心的咕噜声，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渐渐脱离自己梦中的领地，站到了陌生的环境中。
一支巡逻队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闪过。松鸦羽认出了还很年轻的火星、灰条和沙风。他跟了上去，看到他们正在一棵树下停住，一只灰色母猫正在那里收集白屈菜。
“又在摘花？”沙风挪揄道。
年轻母猫甩了甩尾巴。“花和叶片，”她回答道，一点儿也没生气，蓝色的眼睛里还闪烁着愉快的神色，“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沙风？如果有意见，最好去跟黄牙说。”
沙风朝后退了一步，一个劲地摇头。“不敢，除了这事儿，什么都行！”她假装惊呼。

“是啊，她可不想被抓扯耳朵。”灰条说。
“我们还是继续捕猎吧。”火星提议，“或许我们能为黄牙抓到又好又肥的猎物，让她心情多少好一些。你做的事情很了不起。”他对灰毛母猫补充道，然后带着巡逻队离开了。
“最好抓一只松鼠！”母猫在他们身后呼喊，“那是黄牙现在最喜欢吃的东西！”
松鸦羽意识到，身旁的炭心惊愕地望着眼前一幕，毛发渐渐竖了起来。“那……那是我。”她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不是我，但看上去非常像我。”
“不，那不是你。”松鸦羽回答，“至少，当时还不是。”
炭心迷惑地望着他，没再说话。
炭毛收集了足够的白屈菜之后，用嘴叼起一捆，步履蹒跚地走了。松鸦羽和炭心跟着她。巫医学徒娴熟地在灌木丛中穿行，一直来到向下通往营地的斜坡上。
“她知道我们在跟踪她吗？”炭心小声问。
松鸦羽摇摇头：“她看不见我们。我们并不是真的在那里。”
炭毛走下斜坡，消失在荆棘通道中。松鸦羽和炭心跟了上去，很快便进入了雷族的旧营地。松鸦羽环顾空地，他看到了巢穴、新鲜猎物堆和族长巢穴所在的高岩。不是火星，松鸦羽提醒自己。他还不是族长。
“实在太离奇了……”炭心嘟囔着。
他们跟在炭毛身后，看着她叼着那捆药草钻过凤尾蕨丛，进入巫医巢穴。黄牙坐在一块较小的空地上，看上去很瘦，毛也乱糟糟的，跟松鸦羽在星族见到她时的模样差不多。

“这捆很不错。”黄牙走上前嗅了嗅白屈菜，粗声粗气地表扬她的学徒，“不过一些叶片有些萎蔫了。”
“如果我们先用那些发蔫的就没事了。”炭毛说。
黄牙哼了一声：“好吧。把它们放好，然后到这里来。”
炭毛将白屈菜收藏在巢穴后部的一道岩峰中，黄牙走到几条尾巴开外的一丛凤尾蕨丛。松鸦羽这时才发现，一只个头很大的白色公猫正坐在凤尾蕨丛中，他的毛皱巴巴的，神情痛苦。
“白风撞上了黑莓灌木丛。”黄牙瓮声瓮气地对返回的炭毛说，“他的脚掌中有一根刺。你觉得我们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建议他远离黑莓丛。”炭毛的回答惹得白色公猫忍不住笑了声，“不过眼下，我们得把刺拔出来，然后让他先好好舔舔脚掌，用金盏花反复揉搓，确保不受感染。”
“非常正确。”黄牙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有位好老师！”炭毛回答道，她的眼里充满暖意。
黄牙慈爱地推了推她，但她嘴里只说：“那就要做得更好。”
炭毛低下头，凑近白风的脚掌，灵巧地用牙齿拔出了那根刺。
“无论她是谁，她都是一名了不起的巫医。”炭心说。
“是的，的确如此。”松鸦羽赞同道。
“你认识她吗？”炭心好奇地问，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灰毛母猫身上。
“不认识。雷族此刻还没有来到湖区。”
炭心将目光转向她，她的眼睛圆的像月亮。“也就是说，这是过去的雷族？所以火星和其他猫才看上去那么年轻？可是怎么会……为什么……”

“你不用担心这些。”松鸦羽宽慰她道，“好好看着就行了。这个巫医学徒名叫炭毛。”他感到，炭心听到这个跟自己名字如此相近的名字时，颇为震惊，但她没有打断他的话，“她和你一样，想成为一名武士。”他继续说，“但在完成她的训练之前，她受伤了。你注意到她走路一瘸一拐吗？她的腿永远无法痊愈，她很清楚，自己再也不能跟上巡逻队的速度。因此，她转而为一名巫医。你知道的，她是叶池的老师。”
“哇……”炭心屏息静气，“我听说过她。她不正是为了救我母亲而死的吗？”
“她死的意义还不止于此。”松鸦羽回答道。但他没有进一步解释。她很快就会弄明白的。
就在他们交谈时，薄雾从凤尾蕨丛中飘起，在他们周围盘旋，直至遮蔽了巫医巢穴。
“出什么事了？”炭心低声问。
“没事。”松鸦羽回答，“耐心等待。”
很快，薄雾散去。他俩站在一处山坡上，粗糙的高沼地向四周延伸，覆盖了灰色石头形成的巨大山峰。一大队猫正在跋涉，穿越高沼地，风呼呼地吹在他们身上。猫儿们来自四大族群——腿脚修长的风族、肩膀宽阔的雷族、毛发顺滑的河族和骨瘦如柴的影族——他们并肩而行，静静地交谈着。
“是大迁途！”炭心高呼起来，“他们正朝山地前进，松鸦羽，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
“你会明白的。”松鸦羽向她保证，“听着，炭毛会再次出现。她是雷族现在唯一的巫医了。”

走近一些后，松鸦羽看见了鼠毛——她还没隐退进入长老巢穴，更年轻、更健壮的鼠毛——正在和炭毛讲话。
“我的脚很痛。”鼠毛抱怨着，“脚下的石头太尖利了，这不适合猫。”
“我们肯定很快就会休息了。”炭毛充满同情地回答道，“只要一休息，我就会给你取一些酸模叶子，用来摩擦你的脚垫。你会发现，那样对你很有帮助的。”
鼠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继续蹒跚前进。过了一会儿，一只斑驳的棕色幼崽跳到炭毛面前，大声说：“我身上有跳蚤！”
那一定是苹果毛，松鸦羽心想，他认出了那名影族武士童年的样子。
“哦，是小苹果啊！”炭毛假装吓了一跳，“我差点儿以为是一只巨大的跳蚤在追我呢。没关系。等我们停下来，我会为你清理它们的。那之后，走路可千万要看路哦。”
“谢谢你！”小苹果拔腿朝同窝猫跑去。
还是那么不看路，松鸦羽暗想，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炭毛看着幼崽离开，她将头偏向一边，眼神愉悦。接着，她继续朝坡顶艰难跋涉。猫群快要爬到崖顶时，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风变大了，他们很快就将面临一场暴风雪。松鸦羽已经看不到其他猫，只知道炭心也在迎着狂风，奋力向前。
“到这里来！”松鸦羽听出是火星的声音，“所有的猫都躲到悬崖下！”

松鸦羽和炭心蜷缩在一起，在灰色的岩石后面避风，他们的族猫就在旁边。整个世界似乎充满了飞舞的白色雪花。其他猫的动静都被风的呼啸吞没了。
忽然，万籁俱静。风雪停止了，积雪似乎融入了大地。空气陡然变得温暖起来。松鸦羽环顾四周，发现他和炭心回到了石头山谷，正蹲在荆棘屏障旁边。
“噢！”炭心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我们已经回家了吗？”
“还没有。”松鸦羽回答。
他话音刚落，空地便陷入黑暗之中。松鸦羽听到近处的树林中传出一阵隆隆的吼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重重的脚步声和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是什么？”炭心急促地问。
没等松鸦羽回答，他们旁边的灌木丛便被拨开，獾冲进了营地。武士们从他们的巢穴里冲出来迎战。松鸦羽发现，松鼠飞奋力扑向一只领头的獾，黑莓掌和云尾紧跟在她身后；火星勇猛地大吼一声，和尘毛、沙风、刺掌一起投入战斗；蛛足和蜡毛正合力攻击一只硕大的獾，他们从两头进攻，分散它的注意力。
“松鸦羽，发生什么事了？”炭心害怕得尖叫起来。
“没事的。”松鸦羽一边安慰她，一边把她推向一边，“它们伤害不了我们。”至少，我希望如此。
育婴室里传来一声恐惧的尖叫，压倒了战斗中猫群的喧嚣。
“对不起。”松鸦羽轻声对炭心说，“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看看。跟我来。”

他带着她踏上空地，穿过黑暗中激战的猫群，进入育婴室。松鼠飞躺在入口处喘息着，尽管受了伤，她仍守卫着育婴室，让她免受袭击。松鸦羽和炭心径直而入，没有惊扰她。
育婴室里很拥挤。远端，栗尾躺在苔藓窝里，正努力生产。她的肚子起伏着。炭毛蹲在她的身边，轻柔地用脚掌抚摸她的腹部。可是，一只獾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张大嘴，发出威胁的号叫声。当獾抬起一只脚掌朝栗尾挥去时，炭毛转过身，挡在他们之间。獾的爪子抓过她的体侧。血涌出来，炭毛倒了下去。
“噢，不——不！”炭心低声呼喊。
松鸦羽模糊地意识到，叶池和鸦羽冲进巢穴，对獾发起攻击，把它赶到了外边的空地。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炭毛身上。血正从她的体侧涌出；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当叶池返回时，她拼尽全力说出几个字，然后闭上眼睛，瘫软下来。
她身后的窝里，一只弱小的幼崽发出了第一声微弱的哭喊。
炭心惊恐地睁大双眼。“她不能死。”她轻声说，“松鸦羽快告诉我，她没事。”
“看看那只幼崽。”松鸦羽简短地回答。
栗尾正用舌头有力地舔着新出生的幼崽。它灰色的毛支棱起来，那精致的鼻头，脑袋的形状以及粗短的尾巴，这一切都能从松鸦羽身旁的这只猫身上显现出来。
“那是我。”炭心惊讶地嘟囔道，“我就是这样出生的。”
“是的。”松鸦羽说。

炭心震惊地盯着他：“这么说，炭毛为了救我，付出了她的生命。”
“不全是。”松鸦羽紧张起来。
“可你说她死了！”炭心迷惑地眨眨眼。
“只在那一瞬间死了。”松鸦羽回答，“但紧接着，她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
炭心凝视着他，松鸦羽看到，她眼里闪烁着光芒，她明白了。她的声音小得可怜，气若游丝：“那条生命就是……我。”
松鸦羽点点头。一阵情感的漩涡在炭心的眼中闪现：恐惧、震惊、骄傲。然后，一段段回忆如落叶般层层叠叠地飘落下来。
“我是一名学徒……火心是我的老师……他是非常了不起的老师！”炭心说的太快，松鸦羽几乎来不及听清。炭心的腹侧抽搐着，深深埋藏的记忆像汹涌的洪流扑向她，“捕猎太有趣了……还有格斗……我想成为族群最棒的武士！”
接着，她发出一声恐惧而痛苦的尖叫。“怪兽……不……奥。我的腿受伤了……我永远无法成为武士了。但我将学会认识所有的药草……金盏花用来防止感染，紫叶草治疗发热，杜松子缓解腹痛，猫薄荷用于白咳症和绿咳症……旅行药草是什么？栗子、雏菊、甘菊……哦，还有地榆！一定不能弄错……”随即，她的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悲伤，“黄牙死了！现在我成为唯一的巫医……月亮石这里可真冷。火心一动不动……也许他已经死了。星族真的会赐给他九条生命吗？”
炭心开始用力喘息，似乎正努力怕生一段陡坡。接着，她发出一阵惊讶与喜悦混杂的呼喊声。“湖……太美了！奥。星族，谢谢你能把我们指引到这里。”接着，悲伤再度涌来，还夹杂着一丝恐惧，“这真的是我的宿命吗？叶池想离开我们……我的族群会变成什么样？”
最终，炭心陷入沉默,她的呼吸变成一阵阵喘息。在育婴室的废墟中，她盯着松鸦羽。“我是谁？”她悲叹道，“我应该是谁？”
松鸦羽走上前，知道他能直直地盯着她那狂乱的蓝眼睛。“你是炭心。”他说，“这是你的宿命。星族选择让你起死回生，是为了让你能继续最初的脚步，在作为一名巫医，为族群服务多年之后，让你去成为一名伟大的武士，去拥有伴侣和自己的孩子，去为你的族群战斗和捕猎。”他做了个深呼吸，“我真为星族的决定感到自豪。”他继续说道，“也为你在两条生命中获得的一切而感到自豪。这些都是你的宿命，炭心。”
“你确信吗？”炭心低声问。
松鸦羽点点头：“这一次，星族选择让你成为一名武士。”
“还有谁知道？”炭心问。
“只有叶池。”松鸦羽告诉她，“别的猫都没必要知道这些。你并非炭毛的影子，现在你就是你自己。你的族猫了解和热爱的是炭心，这是他们需要了解的全部真相。”
炭心叹了口气，打量着育婴室四周。此刻，，这里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它正被带到远方。她缓缓走向炭毛的尸体，舔了舔死去的巫医的耳朵。“我永远也不会忘了自己过去是谁。”她低语道，“谢谢你占据我的第一条生命。”
松鸦羽走到她身旁，用尾巴尖碰碰她的肩膀。“走吧。”他说，“我们该回家了。”
十七章-完

鹰霜在树干下踱步，那应该是副族长所处的位置。藤池还发现了黑条，他正匍匐在地面上，用崇拜的目光仰视着领袖们。
鹰霜大步走过去，凑到黑条面前。“退回去，和其他猫站在一起！”他嘶吼着。
黑条拖着尾巴跑开了。
藤池环顾空地，认出了影族的红柳和虎心。但在虎心发现她正注视着他之前，她赶紧将目光移开。风皮和他的族猫日光站在一起，空飞则挤过猫群，朝冰翅和甲虫须走去。
藤池看到桦落和梅花落站在猫群边缘，不禁心里一沉。他们还没有发现她。但想到自己的父亲来到黑森林，她仍然觉得很难过。
他怎么会站在这里？还有梅花落？她很好奇。他们不是邪恶的猫！他们一定清楚正在发生什么！
断星走上前，空地上的议论声平息下来。“你们训练得很好。”他对集结的猫说，“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藤池浑身刺痛。他就要告诉我们，他究竟要对湖区的族群做些什么了！我打赌，一旦所有猫周到了真相，他们就会反抗的！或者至少不会再回黑森林。她很清楚，大多数活着的猫都不憎恨自己的族群。他们不会愿意伤害自己的族猫。断星真的会说出真相吗？那样的话，黑森林的力量就会被摧毁……
“很快，你们就会得到机会，来证明你们的技巧、力量和忠诚。”断星的目光如利爪般在猫群身上扫过，“你们这里的族猫将以你们为荣，你们湖区的族猫也同样以你们为荣。你们将会证明自己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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