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解雨臣醒过来的样子很有意思,两眼无神,看起来十分呆滞,黑瞎子还没见过他这种表情,禁不住想笑。解雨臣皱着眉,只觉得眼前发黑,还有个人影乱晃,晃得他头晕。缓了一会儿,解雨臣清醒过来,等看清了眼前表情怪异的黑瞎子,恐慌开始漫上来,他有没有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毁掉了好不容易和黑瞎子建立起来的脆弱关系?一时间各种思绪纷乱如麻,解雨臣的表情几乎是空白,他再一次沮丧,更多是力不从心的心慌,甚至莫名其妙地觉得委屈,他又开始不自觉地颤抖,陷入了思维的死循环,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问前因后果地执着于不能和黑瞎子关系破裂。他一片混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看重这段关系,但直觉认为那是一线生机。他不敢去看面前的人,心智仿佛回到了儿童阶段,坚持着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又根本不去思考眼泪的来源。他似乎被分裂成两个人,那个意气风发、自信果敢的解当家沉沉睡去,只剩下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累赘,没有脑子,只会哭。他觉得自己又丢脸又没用,简直就是个笑话,虚汗不停地冒,皱皱的派大星变形成一个难看的形状,像是要哭。
黑瞎子凑过来帮他擦汗,解雨臣吓得一哆嗦,费力地想黑瞎子是不是看出来了,他明明阴沉,多疑,一点也不开朗,他的那些好都是面上的,他根本不是个东西,他在故意制造暧昧,他在故意接近他,他要争取他,利用他……最后那点朦胧的心思,解雨臣不敢想。
舒适的环境使人**。他自暴自弃地想,黑瞎子这里太舒服了,让人忘记现实,要是永远就待在这里多好。黑瞎子的毛巾也是舒服的,柔软,温暖,他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解雨臣很快接受了黑瞎子帮他擦汗,竟然还觉出一点心安理得。果然人不能过得太安逸,这是解雨臣昏睡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
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里安全,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解雨臣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黑瞎子把他塞到了床上,盖了厚厚的被子,对于春天来说还是有些热,解雨臣的派大星t恤湿了干干了湿,他迫切地想洗个澡。等起了身,回过神来,解雨臣才记起昏睡前狼狈的场面,他摇头,最近实在是想太多,情绪压抑得太久,一下子全爆发了,他近乎强迫地一遍又一遍走进思维的死胡同,就像鬼打墙,再一遍又一遍地觉得自己是个**,重复在无尽的迷宫里煎熬。
解雨臣摸黑下楼,发现黑瞎子竟大大喇喇地开了电闸,客厅里灯火通明,他面前摆了一排监控设备,田家的几个伙计直接被拷在一起,和黑瞎子聊得正欢。
这人确实不可控,解雨臣无奈。他原本只想放个烟雾弹,踢爆监听关掉电闸又不拆监控,玩玩故弄玄虚的套路,逗逗田家,顺便拖延所有进程。哪知道睡了一觉,黑瞎子直接绑了人拆了机子,也搞得所有人一头雾水。解雨臣算是大概见识到了黑瞎子的行事风格,干净利落,但脱离于某些人的逻辑,反而简单粗暴得使人摸不着头脑。
见解雨臣下楼,小球赶紧冲黑瞎子挤眉弄眼,黑瞎子会意,指着那几个伙计,笑嘻嘻地回头:“当家的,我能不能干?”
“……马马虎虎吧。”解雨臣被田家伙计们谄媚的笑脸逗得想笑,绷紧了脸,又想起来其实自己只是想下来问黑瞎子借个衣服洗个澡,不由感慨天总是不遂人愿,停顿了一秒后还是扯平了衣服走下楼去。
黑瞎子盯着他不太整齐的头发,笑得更开心了。
田家伙计们则毫无俘虏的自觉,满脸荡漾地往解雨臣和黑瞎子身上来回瞟,神态表情之浮夸让解雨臣都觉得这几个人入错了行,他们应该去当哑剧演员才对,解雨臣撇嘴。但他是乐见别人去揣测他与黑瞎子的牵扯的,别人怎么想无所谓,只要从此黑瞎子和解家脱不了干系就好。拉拢黑瞎子的方法有无数种,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他选择了最不经济也最冒险的一条路,更自欺欺人地不去思考失败的后果,他藏着一点私心,不足为外人道。也许是真的病了,解雨臣觉得自己变了,变得目光短浅,有点及时行乐的意思。他想起二爷爷说的话,凡事无愧于心便好。无愧于心……解雨臣不止一次地回溯,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黑瞎子给他让出个位置,冲小球勾手:“来,把刚才的话再讲一遍给当家的听听。”
“当家的,”小球挤出可怜的笑:“咱们都是打工的……”
“去去去,”黑瞎子冲他挥手:“当家的也是你叫的?”
“……哦哦哦,解九爷、九爷,”小球觑着黑瞎子的表情陪笑:“咱们都是讨生活,都是新人!田老板就让咱看好您二位的动静……”他再去瞧了瞧解雨臣的脸色:“……只说记下每天干什么,可没打探您二位的私房话啊!”
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后头的伙计都露出些暧昧的笑意,又碍着解雨臣在场,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个低着头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