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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沙也加
C9.
梦里的清晨，大雨滂泼。
和白贤被困在一座满目苍凉的旧城里，沿着残垣断壁，每一步都陷进湿滑的泥地……一边很努力地拖着他，一边朝着即将日出的海岸走去。
“还有多久才到呢？”那双眼睛仿佛没有受到一路翻山越岭，颠簸动荡的影响，依旧清澈漂亮。
很快了……
看着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而视线不远处，那个天水交界处应该阳光丝丝缕缕的地方，突然跃起一条如山峦一般高的鲛鲨，面目狰狞地向他们扑来。
“白贤！——”
忍不住惊恐地叫出了声，这一喊，却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眼，清醒过来后，发现胸肋处疼得几乎让人晕厥。
嗓子干燥又苦涩，环顾四周，昏暗的病房里除了他空无一人，朴灿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竭力支起身体去够眼前的水杯，几次三番，依旧双手微颤，视线模糊……指尖碰到杯壁，又倏地滑开。
“喂喂喂！——”惊呼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而来，“麻醉药效还没过，我拜托你别乱动了！”
声音依旧遥远而模糊，扭头看去，黑框眼镜也遮不住那人脸上疲惫又黯淡的倦色，朴灿烈哑着嗓子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金医生，你没告诉白贤吧？”
“我一整天都盯着外科主任给你做手术，哪有时间打小报告啊！”即使见他没什么大碍，金俊绵也高兴不起来，“一个还没出去，一个又抢着进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后者无奈地苦笑道，“抱歉……”
“和我道歉没什么用，”金俊绵手脚麻利地换掉朴灿烈头顶的盐水瓶，恶狠狠说话的样子在他看来却饱含善意，“你还是想想怎么跟我那个好学弟交代吧——”
交代？只怕会吓到他……朴灿烈慢慢地躺回去，闭上眼睛，“先瞒着吧……过几天再说……”
“瞒着？怎么瞒？”后者不可思议地问，“新闻、报纸，网络上都是铺天盖地的报道——要不是他今天精神还没恢复，早就发现了。”
“应该不会……”右手尝试着握了握拳，沉默了一会说，“这种新闻对细节一般都是模糊处理，不会指名道姓的……”
还想要说上几句，可回头看到他满脸的憔悴，再念及他伤重，也是不忍再说，金俊绵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朴灿烈的肩膀，“明天下午我会带白贤去做检查，你先好好休息，尽量别走动，知道了吗？”
然而，仿佛是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安分地乖乖待在病房，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
从病房到CT室，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朴灿烈却走得满头大汗……他摸着墙，走得很慢，每挪动一步，胸口总有提不上气的疼痛，抬头看占用中的红灯亮着，犹豫一下便在拐角处坐下。
即使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即使隔着一个转角、一面墙，他也想要陪着卞白贤。
回想到自己受伤昏迷的时候，仿佛踏足于尖刀铺陈的路面，每走一步都痛彻心肺——是白贤紧紧拉住他迈向黑暗的手，温暖得让他无法放弃生的希望，因为这份暖意，他这才犹如茧蝉，努力从旧壳般死亡的阴影里挣扎而出。
朴灿烈常常觉得，或者他们的生命线原本就是同一根，经过几百年轮回，重遇在这一世，才会如此唇齿相依，没办法分开……
半小时后，见卞白贤一个人走出CT室，他站起来，尽量收紧呼吸，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宽大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卞白贤身上，晃悠的裤管下露出细细的脚腕，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他离开走廊，停在电梯口，似乎是受不了四下弥漫的消毒水气味，皱了皱鼻子。
于是左顾右盼，看没人注意，偷偷转身溜达到室外。
朴灿烈远远地随着他走到住院部门前的大院落，茂密的青绿色草地中间，喷泉里飞溅出闪耀的水花，在明媚阳光下反射出一点一点七彩的光芒，卞白贤挨坐在水池边，低头看着拖鞋，发梢就在微风里荡来荡去，如画一般，只是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孤独和落寞。
多么想要走到他身边去，可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朴灿烈正要退后躲地更远一些，怎料在院子里玩闹的儿童突然撞来身上，碰到了伤口，疼得直冒汗。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你没事吧？”一边的大人连声道歉，惹得许多人的视线集中过来，朴灿烈捂住腹部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灿烈？……”
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远处的卞白贤很快认出他，急急走来，还有几米的距离，发现了他的状况——一身病号服，面色也差到不行。
于是紧皱眉头，沉下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那个……”
糟糕，本想着至少瞒到伤口半好再坦白，没想到自己先一步露出了马脚，朴灿烈强撑着对卞白贤笑了一下，“你做完检查了？”
后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然后垂下眼睛，紧咬住嘴唇。
“我没事……一点小伤……”朴灿烈试图解释，很快被卞白贤打断，“除了这句，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他似是怒火攻心，掉头就走，朴灿烈赶忙跑上前，可伤口一扯就疼，走也走不快，只能竭力去追。
“你生气了？我真的没事！——喂，白贤！——卞白贤！”
可无论他如何呼喊，卞白贤都充耳不闻，一路头也不回地疾走到电梯里，仅仅几米之遥，门在眼前缓缓合上，而那双望向自己的深褐色眼眸里透出的哀伤，让朴灿烈心里猛的一阵难受。
眼看着电梯数字一格格上升，最后停在顶层，他顿时慌了神，旁边的电梯又在检修，只能打开旁边的消防通道，也不管胸口和后背的灼痛，用尽全力扶着把手快速向上疾走。
天台的门半敞着，推开跑进去，寻遍每个角落，终于找到蹲坐在围栏前的人——他深深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于是慢慢走过去，蹲下，轻声唤他，“白贤——”
没有回复，朴灿烈凑近，伸手捧起卞白贤的脸。
阳光中，灰尘的颗粒轻悠地浮在半空，他们的目光静默地彼此纠缠，眼底轻轻，像是流过泪。
“对不起……”朴灿烈用指腹摩挲着他的面颊，语气里止不住的愧疚，“真的对不起。”
避开视线，卞白贤转过头，深深吸气，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过了一会，轻轻开口，“分开吧……”
朴灿烈直直僵住，瞳孔一黯，“你在胡说什么，谁和谁要分开？”
半天，卞白贤终于抬眼看他，“我们分开吧，”心脏不可负荷地剧烈跳动，这句话，其实说出就已经后悔，“一次两次，同样的情况，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一次……”
数不清的梦魇里，他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好几次打开新闻，看见某某警官因公殉职的报道，总是胆战心惊，生怕会出现熟悉姓名。
有多爱你，就有多害怕失去你。
“灿烈，总有一天我要先走……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你怎么办？
朴灿烈急地瞪眼睛，一把揽过他，牢牢抱在怀里，“没有我的允许，你想走去哪？”
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项之间，眼底泛酸，卞白贤闷着声音说，“沉到海底，或者飞去云端之上……”有时想想，倘若人死后，灵魂长居于云上，日日观太阳东升西落，也是个不错的归处。
“没有这种好事，”紧紧攥住他的手指，即使伤口痛得浑身战栗也不愿松开，“你如果要走……我就死缠着你……跟你上天入海……”
瞬时，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落下，卞白贤再也忍不住，伸手回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傻瓜……那样……我只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天堂也好，炼狱也好……”朴灿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坚定而决绝，“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不会为了正义牺牲自己，但为你却可以赴火蹈刃。
“不，你不用跟着我……”阳光刺目得让人有些晕眩，卞白贤听了他的话，拼命摇头，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贴在他耳边说，“因为，没有你的地方，我哪也不想去。”
TBC
梦里的清晨，大雨滂泼。
和白贤被困在一座满目苍凉的旧城里，沿着残垣断壁，每一步都陷进湿滑的泥地……一边很努力地拖着他，一边朝着即将日出的海岸走去。
“还有多久才到呢？”那双眼睛仿佛没有受到一路翻山越岭，颠簸动荡的影响，依旧清澈漂亮。
很快了……
看着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而视线不远处，那个天水交界处应该阳光丝丝缕缕的地方，突然跃起一条如山峦一般高的鲛鲨，面目狰狞地向他们扑来。
“白贤！——”
忍不住惊恐地叫出了声，这一喊，却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眼，清醒过来后，发现胸肋处疼得几乎让人晕厥。
嗓子干燥又苦涩，环顾四周，昏暗的病房里除了他空无一人，朴灿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竭力支起身体去够眼前的水杯，几次三番，依旧双手微颤，视线模糊……指尖碰到杯壁，又倏地滑开。
“喂喂喂！——”惊呼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而来，“麻醉药效还没过，我拜托你别乱动了！”
声音依旧遥远而模糊，扭头看去，黑框眼镜也遮不住那人脸上疲惫又黯淡的倦色，朴灿烈哑着嗓子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金医生，你没告诉白贤吧？”
“我一整天都盯着外科主任给你做手术，哪有时间打小报告啊！”即使见他没什么大碍，金俊绵也高兴不起来，“一个还没出去，一个又抢着进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后者无奈地苦笑道，“抱歉……”
“和我道歉没什么用，”金俊绵手脚麻利地换掉朴灿烈头顶的盐水瓶，恶狠狠说话的样子在他看来却饱含善意，“你还是想想怎么跟我那个好学弟交代吧——”
交代？只怕会吓到他……朴灿烈慢慢地躺回去，闭上眼睛，“先瞒着吧……过几天再说……”
“瞒着？怎么瞒？”后者不可思议地问，“新闻、报纸，网络上都是铺天盖地的报道——要不是他今天精神还没恢复，早就发现了。”
“应该不会……”右手尝试着握了握拳，沉默了一会说，“这种新闻对细节一般都是模糊处理，不会指名道姓的……”
还想要说上几句，可回头看到他满脸的憔悴，再念及他伤重，也是不忍再说，金俊绵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朴灿烈的肩膀，“明天下午我会带白贤去做检查，你先好好休息，尽量别走动，知道了吗？”
然而，仿佛是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安分地乖乖待在病房，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
从病房到CT室，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朴灿烈却走得满头大汗……他摸着墙，走得很慢，每挪动一步，胸口总有提不上气的疼痛，抬头看占用中的红灯亮着，犹豫一下便在拐角处坐下。
即使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即使隔着一个转角、一面墙，他也想要陪着卞白贤。
回想到自己受伤昏迷的时候，仿佛踏足于尖刀铺陈的路面，每走一步都痛彻心肺——是白贤紧紧拉住他迈向黑暗的手，温暖得让他无法放弃生的希望，因为这份暖意，他这才犹如茧蝉，努力从旧壳般死亡的阴影里挣扎而出。
朴灿烈常常觉得，或者他们的生命线原本就是同一根，经过几百年轮回，重遇在这一世，才会如此唇齿相依，没办法分开……
半小时后，见卞白贤一个人走出CT室，他站起来，尽量收紧呼吸，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宽大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卞白贤身上，晃悠的裤管下露出细细的脚腕，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他离开走廊，停在电梯口，似乎是受不了四下弥漫的消毒水气味，皱了皱鼻子。
于是左顾右盼，看没人注意，偷偷转身溜达到室外。
朴灿烈远远地随着他走到住院部门前的大院落，茂密的青绿色草地中间，喷泉里飞溅出闪耀的水花，在明媚阳光下反射出一点一点七彩的光芒，卞白贤挨坐在水池边，低头看着拖鞋，发梢就在微风里荡来荡去，如画一般，只是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孤独和落寞。
多么想要走到他身边去，可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朴灿烈正要退后躲地更远一些，怎料在院子里玩闹的儿童突然撞来身上，碰到了伤口，疼得直冒汗。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你没事吧？”一边的大人连声道歉，惹得许多人的视线集中过来，朴灿烈捂住腹部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灿烈？……”
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远处的卞白贤很快认出他，急急走来，还有几米的距离，发现了他的状况——一身病号服，面色也差到不行。
于是紧皱眉头，沉下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那个……”
糟糕，本想着至少瞒到伤口半好再坦白，没想到自己先一步露出了马脚，朴灿烈强撑着对卞白贤笑了一下，“你做完检查了？”
后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然后垂下眼睛，紧咬住嘴唇。
“我没事……一点小伤……”朴灿烈试图解释，很快被卞白贤打断，“除了这句，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他似是怒火攻心，掉头就走，朴灿烈赶忙跑上前，可伤口一扯就疼，走也走不快，只能竭力去追。
“你生气了？我真的没事！——喂，白贤！——卞白贤！”
可无论他如何呼喊，卞白贤都充耳不闻，一路头也不回地疾走到电梯里，仅仅几米之遥，门在眼前缓缓合上，而那双望向自己的深褐色眼眸里透出的哀伤，让朴灿烈心里猛的一阵难受。
眼看着电梯数字一格格上升，最后停在顶层，他顿时慌了神，旁边的电梯又在检修，只能打开旁边的消防通道，也不管胸口和后背的灼痛，用尽全力扶着把手快速向上疾走。
天台的门半敞着，推开跑进去，寻遍每个角落，终于找到蹲坐在围栏前的人——他深深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于是慢慢走过去，蹲下，轻声唤他，“白贤——”
没有回复，朴灿烈凑近，伸手捧起卞白贤的脸。
阳光中，灰尘的颗粒轻悠地浮在半空，他们的目光静默地彼此纠缠，眼底轻轻，像是流过泪。
“对不起……”朴灿烈用指腹摩挲着他的面颊，语气里止不住的愧疚，“真的对不起。”
避开视线，卞白贤转过头，深深吸气，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过了一会，轻轻开口，“分开吧……”
朴灿烈直直僵住，瞳孔一黯，“你在胡说什么，谁和谁要分开？”
半天，卞白贤终于抬眼看他，“我们分开吧，”心脏不可负荷地剧烈跳动，这句话，其实说出就已经后悔，“一次两次，同样的情况，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一次……”
数不清的梦魇里，他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好几次打开新闻，看见某某警官因公殉职的报道，总是胆战心惊，生怕会出现熟悉姓名。
有多爱你，就有多害怕失去你。
“灿烈，总有一天我要先走……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你怎么办？
朴灿烈急地瞪眼睛，一把揽过他，牢牢抱在怀里，“没有我的允许，你想走去哪？”
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项之间，眼底泛酸，卞白贤闷着声音说，“沉到海底，或者飞去云端之上……”有时想想，倘若人死后，灵魂长居于云上，日日观太阳东升西落，也是个不错的归处。
“没有这种好事，”紧紧攥住他的手指，即使伤口痛得浑身战栗也不愿松开，“你如果要走……我就死缠着你……跟你上天入海……”
瞬时，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落下，卞白贤再也忍不住，伸手回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傻瓜……那样……我只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天堂也好，炼狱也好……”朴灿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坚定而决绝，“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不会为了正义牺牲自己，但为你却可以赴火蹈刃。
“不，你不用跟着我……”阳光刺目得让人有些晕眩，卞白贤听了他的话，拼命摇头，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贴在他耳边说，“因为，没有你的地方，我哪也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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