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我叫尼.玛……”藏族大男孩憋红了脸。
郑秀妍一口烟呛在嗓子里，别过头去咳嗽，呛得厉害，嫩白的脖子很快咳成粉色。
客栈里灯光是米白色，照在郑秀妍白皙的肌肤上，透出一层荧光，珍珠似的。
本地的女人在风沙里长大，风吹日晒，皮肤大都粗黑，身体健实；可郑秀妍是从水雾烟波的江南走出来的，纤细，柔软，白白润润仿佛一掐就会出水。
纵使刚才在搜查，十六也三番四次斜过眼来打量她。只是她眼神太冷，像时刻说着风凉话，不可靠近。
“等一下。”走到门廊里的石头回头看见了什么，立刻返回，“她床底下有东西。”
床底是相机箱。
郑秀妍抬起眼皮，说：“不能搜。”
石头跟没听见似的，招个手把十六喊来，一起蹲下把箱子拖了出来。
　　郑秀妍靠在墙上看着，没动。
十六搓了搓鼻子，忽然闻到了什么，他闻闻手，隔一秒，又闻了闻。
　　郑秀妍瞧着，说：“刚翻过我的衣服，香吧？”
十六脸色一僵，走到一边去了，低声：“七哥，这女人厉害，浑身是刺。”
　　“她也很冷静。我觉得。”尼.玛小声嘀咕，问带头的人，“凡哥，你怎么说？”
吴亦凡没说话。
床那头，石头应付性地对郑秀妍道：“麻烦你配合检查，把箱子打开。”
　　郑秀妍吐出一个字：“不。”
吴亦凡走过去，说：“请你配合，把箱子打开。”
郑秀妍盯着他的脸看半秒，唇角一弯，仍是一个字：“不。”
话音没落，石头却等不及打开了箱子。
郑秀妍没拦着，也没变脸色，她甚至没看箱子，仍是看着吴亦凡，直勾勾的，似笑非笑，那眼神像在扒他的衣服。
吴亦凡看不透她的眼睛，像某种不可形容的冷冰冰的物件。
　　他转过头去，看石头搜箱子，箱子里有很多个黑色丝绒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石头一个个拆开，吴亦凡发觉郑秀妍的目光还在他脸上。
　　他不清楚她在看什么，定了很久，还是侧眸又看了她一眼。
她的目光缓缓落下去，从上至下地扫视。
吴亦凡脸色看着竟也极其淡定从容，原地站了一两秒，他走出郑秀妍的视线，到前边去看石头的搜索进程。
箱子里十几个黑袋子拆开，全是相机和镜头，各种样式，各种大小，各种长度。
一旁的尼.玛闷了好久，扯扯十六，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相机。十六摇了摇头，**就退到一旁不做声了。
石头搜查过后，终于放弃，什么都没找到。虽然沮丧，但他也不能不认，憋着气对郑秀妍说：“……没找到。”
郑秀妍说：“要不你再搜搜，一次性搜个干净。”
石头下不来台，对她也说不出什么，朝众人道：“走吧。”
郑秀妍问：“就这么走了？”
　　石头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搜错……”
郑秀妍说：“没和你说话。”
“你……”石头要发作，被十六拉住。
郑秀妍看着吴亦凡：“我和他说话。半夜三更闯进来，就这么收场了？”
三人齐刷刷看吴亦凡，后者说：“对不起，我们找错了人。”
“道歉就够了？”
石头憋不住，跳起来：“你他.妈别嘚瑟，我盯了那么久的人就是你这间房的。你们就是同伙。今天他溜了就放你一马，你别蹬鼻……”
“别，有种别放我。搜啊，接着搜！”郑秀妍“啪”地把打火机拍在床头柜上，道，“今天搜不出点儿东西来，一个都别走！”
石头涨红了脸，指着郑秀妍的鼻子：“你还反咬一口了……”
“桑央（尼.玛），你先带他出去。”吴亦凡发话。
　　尼.玛上来拉着石头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吴亦凡走到床边蹲下，把相机和镜头一件件分门别类装进丝绒袋子里。
郑秀妍注意到了他的手，掌心宽厚，肤色均匀，指肚上有厚厚的茧。郑秀妍轻轻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摁灭指头的烟。
　　他整理好了，关上箱子，推到床底下；
　　他的脸挨着床沿，近在尺咫是郑秀妍的脚，露在被子外，白玉琢的，脚踝处一道细腻缠绕的蛇形纯黑花纹，冷而神秘。
郑秀妍勾了勾脚趾；
　　他乌黑的眼睛看她一秒，起身走到行李箱前，把衣服一件件折叠整理好，安全套也摆好，关上箱子。
　　他说：“这样够吗？”
郑秀妍答：“不够。”
她寸步不让，吴亦凡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十六走上前来，说：
　　“小姐，我们是保护区的巡查队员，一直在追一群盗猎团伙。我和刚才那位队友追查了很久，嫌疑人的确进了这家客栈。老板娘也证实他住在这间房。但现在看来，这中间可能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找错了人，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和嫌疑人也在这儿断了。今天强闯，是我的错，和他没关系。应该我来赔罪，我向你说声对不起。请你谅解。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们愿意赔偿。”
郑秀妍不做声。
　 这时，那个叫石头的不知怎么又跑进来了，他听到十六说的话，一下子有点儿急了，念道：“赔偿就……咱们队的经费实在吃紧，钱都得紧着买汽油修车的，不然……”
　　十六扯了他一下，让他住嘴。
郑秀妍说：“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要讹你们。这笔账可以不算，但另一笔不能不算。”
“啥事儿啊？”
郑秀妍道：“刚才，你们谁摸我的胸了？”
两人齐刷刷瞪大眼睛，互相看：“……”
“你们当中有人趁机占我便宜，刚才冲进来的时候，掐了我的胸。”郑秀妍看着吴亦凡，说，“不把这个人揪出来，你们谁也别想走。”
几秒后，吴亦凡说：“是我。”
郑秀妍眼里泛起冷笑。
另两人齐齐看吴亦凡，表情千变万化。
吴亦凡说：“我当时把人从床上抓出来，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难怪一开灯，你就躲到边边角角上去了，跑得真快。”
　　“……”
吴亦凡抿了一下嘴唇：“我没想到是女人。”
　　郑秀妍说：“谁知道你是没想到还是故意的？”
　　吴亦凡：“……”
“对不起。”
　　“我不接受道歉。”
吴亦凡说：“我可以赔偿。”
　　郑秀妍反问：“你觉得随便摸女人奶.子是钱可以解决的事？”
　　吴亦凡：“……”
十六打圆场：“小姐，我们真以为这屋子里是男人。他绝对不知情，不是故意的，也道歉了。你不接受道歉，又不接受赔偿，那你说怎么解决，我们都配合，这总成了吧？”
郑秀妍说：“他得给我摸一下，那才公平。”
十六：“……”
　　石头：“……”
吴亦凡说：“不行。”
　　郑秀妍反问：“你哪儿‘不行’啊？”
　　吴亦凡看着她，眼睛漆黑。
十六说：“姑娘，这不合适吧。”
郑秀妍冷笑：“他是知道分寸，摸我的时候觉得挺合适的吧？”
吴亦凡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巡查队的人长年跟荒漠山川打交道，哪里见过讲话这么赤.裸的女人，都不做声了。
就在这时，一声紧张的疾呼打破了尴尬：“七哥，隔壁房间！”
　　几人脸色严肃，立刻撤走。
　　吴亦凡也走。
“你给我站住！”郑秀妍喝一声。
吴亦凡脚步放慢少许，走了一两步，终于还是停下来。他没回头，说：“我现在有任务。”
“刚才这边动静那么大，人肯定跑了。你比我清楚。”
　　吴亦凡被她说中，一时无话可说。
她从床上走下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件浅蓝色的长衬衫，堪堪遮到腿根。
郑秀妍走到他面前，睨他半秒，问：“你叫什么名字？”
吴亦凡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她。
郑秀妍等了一会儿，不耐地皱了眉，直接伸手去抓他的胸膛。
　　吴亦凡瞬间侧身躲过。
郑秀妍其实知道吴亦凡不是故意的，从他冲进来拎她时的力度就感觉得到，他用力太大，是因为他以为床上是男人。
　　可不是故意不等于没错，不等于她就该善解人意地原谅和消气。
　　她刚才在被子里套衬衫时，看见乳.房上一道红指印，才后知后觉感到疼。
可说实话，郑秀妍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无缘无故被男人袭胸了，不能赔钱，不能臭骂，也不能扇他几巴掌。她一定得做点什么，可关键是她也想不出能做点什么。
　　因为对方光明正大地很呢！
郑秀妍原本只想出口气，碰下衣服走个形式，可现在他一躲，她反被他给刺激出了无名之火。
外边石头在喊：“老七，出事了！”
吴亦凡拧紧眉心，说：“我现在有正事。”
　　郑秀妍道：“摸我算是邪事了。呵，死人都不关我的正事。”
吴亦凡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可思议，等了一会儿，说：“你让开。”
郑秀妍抱着手，往他正前方一站。
吴亦凡往旁边走，她跟着后退拦在他前边。他换个方向，她照样跟着拦截。这样走了两三步，快到门板了，他再走，她就得贴在他身上。
吴亦凡后退一步，声音重了，说：“你让开。”
郑秀妍冷笑：“你可以像刚才一样把我提起来了再扔出去。”
吴亦凡吸了一口气，在忍她，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给我扇一巴掌。”郑秀妍说。
吴亦凡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很暗。突然，他抬手，一巴掌用力打在自己脸上，说：“够了吧。”
郑秀妍默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可她也说不清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看着他脸上的红印，无话可说，数秒后，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Chapter 4
吴亦凡走进203房间，兄弟们个个表情严肃，石头一脸愤怒和懊恼。
计云死了。
　　他仰面倒在地板上，身下一滩血，血迹干涸，死去了好几个小时。吴亦凡过去蹲下，检查死者的伤口和手掌。
　　尼.玛说：“有人一刀刺中他的心脏，又狠又准。”
吴亦凡放下死者的手，说：“没有防卫伤，对方袭击时，他没有反抗。”
　　石头说：“很可能是熟人了，会不会是窝里斗？”
吴亦凡问：“报警没？”
　　“报了。”
　　吴亦凡点了下头，说：“十六。”他下巴往床头柜方向指一下，那里放着一个圆鼓鼓的铁皮闹钟。
十六在队内的绰号叫十六郎，爱说话，脑子灵光，手脚灵活，对机械零件十分精通。撬锁啊拆分组装机械啊检查某个物件有没有暗格之类，他最拿手。
　　吴亦凡招呼一声，十六就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检查闹钟。
“桑央，你去楼下找老板娘，查清楚今天所有进出客栈的人员信息。”
　　“好。”
不过一会儿，桑央尼.玛上来了。
　　老板娘说客栈这几天没生意，昨天201住进来一个男人，可前几天风雪大，人遮着脸，没看清模样。当时，那人没主动交身份证，老板娘一时大意，也没登记。
　　对方没要押金，啥时候离开的也不清楚。
十六不解：“咱们找到计云这条线后，没轻举妄动，也没打草惊蛇，计云只是个小人物，不至于被灭口啊。”
　　“我们想错了。”吴亦凡拧眉看了尸体半刻，说，“计云不是小角色，他的上一级就是黑狐。”
石头一愣：“什么？！”
　　他追了那么久，一路追到羌塘来，竟是……
“黑狐”是近五六年来可可西里无人区最为活跃的盗猎团队头目，是所有巡查员痛恨的名字。
　　这些年来，巡查队和“黑狐”他们展开过无数次激烈交战，数十名队员牺牲。
　　他们也曾俘获过多名盗猎者，可从未抓到“黑狐”。他每逃走一次，都能组织更多新成员进行下一次盗猎。
　　且黑狐十分谨慎，总戴着面罩，大家与他交手多年，却不知他的真面目。
尼.玛同意吴亦凡的观点：“对。之前我们以为计云是小人物，想留着他引出黑狐团队的上一员。但很可能他的上一层就是黑狐，黑狐担心计云被抓后自己会暴露，所以灭口。”
石头更加懊恼，气得直跺脚。
　　他和十六追这条线，跑了几千公里，从可可西里跑去阿尔金，又来羌塘，没想后边这么大条鱼。
蹲在床头柜旁边的十六轻呼：“有发现！”
　　他拆开闹钟，从后壳里拿出一把钥匙。上边贴着标签：“仓嘉客栈，314。”
　　众人马上动身。
十六很兴奋：“哥，你怎么想到让我检查闹钟？”
“刚才202房间里没有闹钟，这钟不是客栈的。”
　　吴亦凡说。
　　他不经意想起202房间床头柜上的白色万宝路和红色Zippo，还有那女人握烟的纤细的手指，和烟雾背后那双不冷不热的眼睛。
不知怎的，他的手指想起了伸进女人被窝那一刻，温热柔软的乳.房，饱满，细滑。
吴亦凡皱眉，下意识捻了捻手指，想把那种感觉搓掉，结果是徒劳。
仓嘉客栈的小妹说，314的客人在一个月前就租了那间房，从不许人打扫。
吴亦凡等人一进去就闻出不对劲。他们再熟悉不过，腥膻味混杂着药水味，房间里还烧过檀香。
地上摆满麻布袋，打开看，全是藏羚羊的皮，偶尔掺杂几只白唇鹿和棕熊。每一张皮都曾是在原野上肆意奔跑的生命。
尼.玛看了几袋，道：“这些都是母羊，妈妈死了，羔子就会活活饿死。”
　　十六拿起一片小羊羔皮：“连这都没放过。”
　　吴亦凡翻出几只羊头，羊脸上的毛还是柔顺的，头顶长长的羊角坚硬而威风凛凛眼睛和脑髓被挖掉了，很空洞。
　　没了眼睛，就不能讲述。他曾见过死去的羊的眼睛，晶晶亮亮盯着你，能穿透你的头颅。
另一个袋子里有三只毛茸茸的熊掌，肉垫软而有质感，断口处看得到干枯的血管。
他把东西放回袋子。
　　意外找到这些，接下来的路变得不可预测。
他们要跨越羌塘返回可可西里，一路荒无人烟，“黑狐”的人很可能会来抢这批“货”。
吴亦凡回头看一眼他的同伴们，他得带所有人安全回去，还有这个房间里所有的死魂灵。
郑秀妍算是见识到了高原上的气候多变，昨天还下着大雪，今天就放晴了。天空湛蓝湛蓝的，日头又晒，阳光白花花的晃眼睛。
　　一大早，她就带了墨镜和相机出门。
她后半夜没睡好，吴亦凡的那一耳光让她失眠了。她也就嘴上说说，谁知道他真打呀。
　　算了，皮糙肉厚的，打了就打了吧，郑秀妍想。
镇子很小，一条街就走完。早晨，路边走几步就是卖菜的地摊，买菜的人三三两两，讨价还价。
路过一扇开着门的民居，郑秀妍探头看，外头阳光灿烂，屋内阴阴凉凉，穿着袍子的妇人坐在地上煮茶，奶香四溢。
　　妇人见了她咧嘴笑，黝黑的脸庞像泛起褶皱的湖水。她冲郑秀妍招手，示意她进去喝杯茶。
郑秀妍颔首致谢，摇了摇头，又指指相机，意思是可不可以给她拍照。
　　妇人点头。
黑暗的室内，一道光从屋顶的毛玻璃漏下来，妇人坐在光与黑的边缘为家人煮早茶，蒸腾的烟雾似乎弥漫出奶香。
　　妇人目色温柔，轻轻搅动着木勺，她粗糙的嘴角挂着淡淡的满足的笑。
郑秀妍坐到门槛上，给她拍了几张，但多少有些失望。妇人最美的笑容是刚才抬头一瞬，有股冲击到心里的力量。
　　可现在镜头上的笑容……少了点说不清的味道。
郑秀妍拿下相机，对妇人摆了个谢谢和再见的手势。
小街道上，
　　“阿姐，这茄子小得跟鹌鹑蛋一样，便宜点嘛……”
　　石头还蹲在地上和菜贩子讨价还价时，尼.玛杵了杵吴亦凡，低声说：“七哥，你看，那个……计生用品贩子。”
吴亦凡看过去，郑秀妍坐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托着相机对着里屋拍照。
十六：“尼.玛眼尖的嘛，昨晚就一直盯着她看，春心荡漾了啰。”
　　“我奇怪她怎么那么白，你还不是看的？”
　　“我看不要紧呀，我又不喜欢小卖部的麦朵。”
　　尼.玛急了：“你不要乱说！”
　　“不喜欢啊，那我买个发卡送给麦朵去。”
　　“你敢！”
　　尼.玛推他一把，十六差点儿扑到茄子堆上。
十六笑嘻嘻站好，问：“她是背包客，来旅游滴吧？”
郑秀妍不感兴趣：“不知道。”
尼.玛说：“这几年来羌塘旅游的人多得跟小羊羔子一样。不过，一个人走危险的咧，特别是女的。咱们一路上看到多少寻人启事，失踪的，连骨头都找不着。怎么这么多人跑来？”
　　石头把茄子装进布袋，哧一声：“你不晓得，现在流行‘文艺女青年’。跑来无人区拍几张特色风景，配点儿文字么子的，一群人羡慕。”
　　尼.玛费解地摇头：“这儿不是山就是土，不是牛就是羊，有啥好看的嘛？”
　　十六勾着吴亦凡的肩膀：“旅游就是从自己待腻的地方跑去别人待腻的地方。不过……”
　　吴亦凡说：“我还没待腻。”
　　尼.玛说：“我也是。”
“十三块九，四舍五入算十块好啦。”石头抬起头，“我也是啊。……诶，买了这么多，送一块牛肉嘛。不行啊，那送一颗大蒜好吧。”
郑秀妍拿出手机看一眼，信号很弱。她试着拨了下电话，结果信号断了……
郑秀妍来这之前通过摄影协会联系了可可西里保护区，宣传科工作人员给了她一个电话，说是达杰保护站三号巡查队的队长，让她直接联系。
照理说，从西宁往格尔木走是最近的路线；但郑秀妍想来羌塘看看，于是饶了远路。
她与宣传科达成一致，对方提供保护和便利，她拍摄照片做宣传，在大城市进行巡回展览的收入交给对方用于保护区工作建设。
　　郑秀妍想要的，只是一张好照片。
江郎才尽这个词，太恐怖，是所有创意工作者的噩梦。
她的经纪人上星期还打电话，说她快一年不拿照片参赛了。那位经纪人说：“亲爱的，拍张照而已，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专业技术不用说，别太理想主义，拿奖赚名气才是硬道理。对你来说，拿奖还不简单，
　　沾上贫穷，这才显得普世，忧国忧民，因为富裕是自私自利的；
　　得贴近底层，这才有层次，有深度，因为上层是肤浅浮夸的；
　　最好是偏僻地区，这才有思想，因为城市是没有内涵的；
　　如果边缘自然就更棒了，这才能让人深思，获得内心安宁，因为社会是让人浮躁的。”
得知她要来可可西里，经纪人乐了：“亲爱的，你终于开窍了。”
郑秀妍呵呵而过。
郑秀妍捧着手机在路上找信号，走了几十米，居然连一格都没有了。
　　她扭头看到一家小卖部。
　　木牌子上写了一串藏文和一串歪歪扭扭的汉字“麦朵的小卖部”，柜台上有公用电话。
小卖部售货员是一个藏族女孩，头发拿彩绳编成小辫儿，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笑起来一口白牙，还有深深的酒窝。
“我打个电话。”郑秀妍拨了号码。
“嘟，嘟，嘟……”郑秀妍等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柜台。
路的另一端，一队男人在早晨的人群里穿梭。
吴亦凡低声对十六说：“过会儿清点一下车上的枪.支.弹.药。”
十六心里瓦亮，这次返程，路途凶险。
走在前边的尼.玛忽然停下脚步，静了静，回头说：“七哥，你手机在响。”

这里wuli凡哥就正式出场啦，还有有时候我尼.玛会看漏掉没有加点，大家别介意啊，因为关注点全在男女主身上了

抱歉了亲故们，因为到现在还在外面上课，这么晚还没有更，那么如果有人评论的话，可以选择有一篇今天能多更两章哦，没有人评论的话，我就自己挑一个了

Chapter 5
是麦朵的小卖部打来的。吴亦凡接起电话，“喂？”
“嘟……嘟……”对方挂了。
吴亦凡打过去，占线。他收了手机。
郑秀妍等得不耐烦，挂了电话，等几秒又打过去，那边却占线了。
她问：“多少钱？”
售货姑娘摆摆手：“没打通就不用钱啦。”
郑秀妍不说话了，斜靠在门边，掏出烟来抽。女孩见了，有些好奇地瞅她，不小心撞见郑秀妍淡淡的目光，窘迫地吐吐舌头，笑嘻嘻扭过头去了。
郑秀妍问：“你这儿卖烟么？”
她身上的烟只剩几只了，虽然行李箱里还有几包，但撑不了多久。这里比她想象中的物资匮乏。
　　“卖呀。”女孩指着旁边的玻璃柜。
郑秀妍走过去，把手里的万宝路推到她面前：“有这种么？”
　　“没有诶，……不过，这些你都可以看看啊。”女孩热情地给她介绍，“这个8块，那个14，那个……”
　　郑秀妍瞧着，不发声。
女孩讲了一大串，见她不说话，也安静下来。
郑秀妍看了一会儿，想拿手指，刚要点玻璃，看见一截烟灰，又收回手来，问：
　　“玉溪的多少钱？”
　　“软的20，硬的30。”
“味道怎么样？”
　　“嗯……很浓烈。”
郑秀妍抬眼瞧她：“你抽过？”
　　“……没……我听人说的。”女孩揉揉脑袋，笑得自得其所。
“哦。”郑秀妍不说话了，看着玻璃柜下的烟，有些漫不经心。
女孩看出她没什么兴趣，要锁柜子时，郑秀妍说：“拿一包。”
　　“玉溪？”
　　“嗯。”
　　“软的还是硬的。”
　　“硬的。”郑秀妍无声地笑了一下。
女孩不明白她突然的浅笑是怎么回事，把烟拿出来，用抹布擦了擦灰尘，递给她。
郑秀妍接过来揣进口袋，有人进店买东西，郑秀妍退到旁边，身子一歪，靠在门框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轻轻吸一口烟，想起了昨晚。
昨天后半夜里，她没怎么睡着，快天亮时依稀做了个梦，春梦。和那个有着古铜色肌肤和黑色眼瞳的男人。他的指肚是粗糙的，摩挲过她的肌肤时，她的心里听得见声响。
今早醒来，她浑身舒畅，奔波的疲惫一扫而光，像犯毒.瘾的人吸食了海洛.因。
手指上传来热度，郑秀妍回过神，烟烧到头了。她扔了烟头，拿脚尖碾了几下，越碾越用力，直到摁得瘪平，摁进泥土里，碾出一个小凹坑。
那个男人，有点儿意思。郑秀妍想。
小卖部里没客人了，郑秀妍回头，那女孩又在看自己。她被郑秀妍发现了，毫不尴尬地咧嘴笑笑。
　　郑秀妍：“……”
她指指门口的牌子，问那女孩：“你叫麦朵？”
　　“对啊，麦朵。”
　　“嗯……名字不错。”
　　“嘿嘿，大家都这么说。”
郑秀妍：“……”
麦朵问：“你叫什么？”
　　郑秀妍看她一眼，说：“你猜。”
麦朵：“……”
郑秀妍问：“你多大了？”
　　“二十。你呢？”
　　“比你老。”
　　“……”
郑秀妍又问：“你这儿生意好么？”
　　“好啊，赚的钱都够生活的。”麦朵一脸幸福地笑。
　　“……”郑秀妍无声地点点头。
她盯着她的笑容看了一会儿，问：“我给你照张相吧？”
　　麦朵还是笑，捂着嘴笑，有点不太好意思，最后还是点点头。
郑秀妍拍了好几张照片，麦朵问：“你是来旅游的吗？”
　　“算是吧。”
　　“哇！”麦朵的眼睛里亮光闪闪，“真幸福。”
“……”郑秀妍又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再打一下电话。”郑秀妍又拨了那个号码，可这次，对方手机没有信号了。
郑秀妍问：“你们这儿有租车的地方么？”
　　“有的，前边右拐。”
“嗯，再见。”郑秀妍挥了下手，转身走了。
她走了几步，又折返，说：“等我把照片洗出来了，寄给你。还有前边那家屋子里的阿嬷。”
　　“好啊，谢谢啦。”
麦朵哼着歌儿，整理着货架，外面传来一道愉快的喊声：“小麦朵！”
回头看，是十六他们。
“十六哥，”麦朵欢喜地跑过去，“亦凡哥，石头哥……你们好久没来啦。”
　　十六逗她：“想我们啦？”
“想嘞。”麦朵笑得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我们也想你咧……”十六说着，扭头斜了尼.玛一眼，“有人格外想。”
尼.玛跟受惊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他狠狠瞪了十六一眼，好在麦朵没听到后边半句。石头把清单递给麦朵，后者走进店里挑货物去了，小到牙刷牙膏饼干辣椒酱，大到水盆扳手电饭锅，什么都有。
　　“你们要返回保护站了？”
　　“是啊。”
“哎呀。”麦朵直起身子，脑袋“哐当”撞上挂着空中的平底锅，“刚才有个女的要去你们那边，她租车去了，或许你们还能遇上。”
十六想起什么，问吴亦凡：“不会是上边要我们协助的那个女摄影师吧？不过……应该不会，她怎么会从羌塘这里绕？”
吴亦凡问麦朵：“她长什么样？”
　　“可漂亮哩，比石头哥还高，脸白白的跟山顶的雪一样。啊，她还抽烟。”
吴亦凡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起那个“计生用品贩子”，她箱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相机和镜头。
石头立马问麦朵：“她穿什么衣服？”
　　“黑色冲锋衣。她好像没地方去，站在这儿和我讲了一会儿话。”
　　“讲些啥，脾气咋样？”
　　“不怎么说话，人蛮好的。”
　　石头松了口气，说：“哦，那就不是我们遇到的那个。”
“你们遇到什么人了？”
　　“别提了，夜叉。”石头不死心地强调一句，“女夜叉。”
吴亦凡纯粹为了纠正他的措辞：“不是女，是母夜叉。”
麦朵帮石头清点着货品，无意间抬头：“尼.玛，你躲在后边干什么？”
刚才麦朵忙碌时，尼.玛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看，现在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哦，我在发短信。”他看上去随意又满不在乎。
吴亦凡问：“发给女朋友？”
　　尼.玛瞬间破功：“啊？！”
　　麦朵问：“尼.玛，你有女朋友了？”
　　尼.玛急了：“没，七哥他逗我玩呢。我没有女朋友啊，我哪里去找女朋友呀。”
十六也掺一脚：“麦朵你不知道，喜欢桑央（尼.玛）的女孩都追到保护站去了。”
　　尼.玛踹他：“你别乱说，根本没有。”
麦朵咯咯地笑：“怎么会没有呢？尼.玛，你这么好，肯定好多姑娘喜欢你的。”
　　她一开口，尼.玛便红着耳朵不吭声了。
其余人见状，不逗他了。很快，众人和麦朵道了别，整装出发。
小卖部前的停驻不过十几分钟，上次来还是3个月前。尼.玛立在人群的最外沿，远远看着麦朵，渐渐眼睛红了。
大家往前走，他也跟着走，走几步忽然折返，跑上柜台前塞给麦朵一个小纸包，一句话不说就跑开了。
麦朵打开一看，是晒干的红景天，还有一支塑料发卡。
尼.玛一口气跑到兄弟们中央，吸着气，红了眼睛。
吴亦凡没说话，揉揉他的头，把他拉到身边，箍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十六上前揉揉他的头，石头也上前，踮起脚尖，揉揉他的头。
郑秀妍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越走越窄，终于找到疑似租车行。
　　一个又瘦又小的竹签男坐在门边嗑瓜子，门面很小，墙壁上乌漆墨黑，油腻腻的，店里堆满了修车工具。
　　这分明是个修车铺子。
郑秀妍问：“你这儿租车？”
　　竹签男抬起半边眼皮：“租，你打算开去哪儿啊？”
　　“可可西里，达杰保护站。”
　　“路可不好走啊。”竹签男脸上写着任重道远四个字，拍拍身上的瓜子灰，站起来，“但你运气好，我这儿正好有辆车，租车费1000，押金3万，实惠超值。这车啊，什么难走的路都不怕，走哪儿平哪儿。”
　　郑秀妍淡淡地接话：“是碾土车啊。”
“我喜欢你的幽默。”竹签男领她去后院，“我和你讲啊，进了无人区，风暴、沙尘、冰雪，什么天气都有，没辆好车，你就等着被困死。我这车绝对是最好的。”
迎面一辆破破烂烂的红色吉普，后窗的玻璃看着是摇不上去了。
郑秀妍看他一眼：“老板，你刚才一直和我说反话呢。”
竹签男：“……”
“租车费500，押金5000。”
“可别乱砍价。你们女人哪，外行；只看相貌，肤浅。我这车，胎好，底盘高，四轮驱动，排量大……咱们看着有眼缘，我给美女便宜一点儿，一共2万，不能少了。”
郑秀妍说：“这车什么牌子？不熟啊。”
“北京牌。你不知道吧，北京吉普，全中国最好的吉普。别的都不敢叫‘北京’这名儿。”竹签男唾沫横飞，“你听听，什么人能坐这个？领导人！高官！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不说半点假话。这车性能真好，爬泰山都不费劲。”
郑秀妍问：“人猿泰山么？”
“……”
竹签男狠狠心，“这样吧，一口价，1万5，真不能少了。再说那押金都会退给你的。”
“车坏了就退不成了吧。”
　　“……呃，这怎么会坏呢？不会坏。”
郑秀妍说：“我没记错的话，这是2020系的，我七八年前开过。”
竹签男一愣，敢情碰到了内行。
　　“嘿嘿，有缘，有缘。横竖我对这车的质量放心，押金少就少点儿，交过来又退回去的麻烦，一共1万，你再砍价就是打我脸了。”
“新车四五万块，你这辆看着该报废了。”郑秀妍围着车转一圈，自言自语，“轮胎换过，车灯换过，油门修过……5500都高了……”
竹签男内牛满面：“送给你成不？”
郑秀妍还是选了那辆车，实在是别无选择。
况且，她多年前第一次搞野外拍摄，在非洲，开的就是北京吉普同款；现在，这辆车跟她走最后一程，再送去报废，也算死得其所。
　　郑秀妍走出汽修店后，之前隐约不爽的感觉愈发明显——有人在跟踪她。
她路过卖牛骨梳子的地摊，侧身挑选梳子，余光往身后探望，并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她买了把牛骨梳，走了几十米，弯进旁边的小巷。
　　巷子左右有几家茶店。
郑秀妍迅速闪进一家店，坐在低低的木窗下，拉上帽子。
很快，稳沉急速的脚步声传来；
　　郑秀妍透过帽檐，看清了跟踪她的男人。他跑进来，巷子里来往的行人里没了郑秀妍。他跑几步，停下望。
　　他身材高大，看着鹤立鸡群。
奶茶香，酥油香，蒸汽在巷子里飘。
郑秀妍等几秒，冲他的背影唤一声：“诶！”
等他回了头，她摇摇手中的筷子：“你找我啊？”

Chapter 6
吴亦凡走下木楼台阶，到郑秀妍的桌子旁，抽出长板凳坐下。
郑秀妍瞧他半晌，说：“非君子所为。”
　　吴亦凡道：“你警惕性不错。”
“马马虎虎。”郑秀妍淡淡问，“你找我有事？”
她抬起桌上的铜壶，把茶水倒进瓷杯，筷子放进去搅两下，洗筷子。
　　郑秀妍的目光落在她茶杯上。
“怎么？”
　　“别浪费水。”吴亦凡说。
“忘了这儿是西北。”
　　“哪儿都一样。”
他嗓音很有磁性，说话音色极低，像低音提琴；
　　她想，他和女人做.爱时发出的声音，一定不可比拟。
　　郑秀妍没来由地笑了笑，把洗筷子的杯子推给他：“不浪费。”
吴亦凡并未在意，直接说正事儿：“关于昨天的事，当时我问你有没有……”
　　郑秀妍打断：“你对这儿熟吧？”
　　吴亦凡皱了一下眉，答：“算是。”
“这家店有什么好吃的，推荐一下。”
　　“看你喜欢哪种口味。”他没什么表情。
“重的。”郑秀妍又说，“什么有特色推荐什么。”
“都有特色。”他说。
郑秀妍冷淡地“哦”一声。
　　吴亦凡：“你说白天没有在客栈看到可疑人物，但……”
“‘都有特色’，‘随便’……”郑秀妍说，“你看到的可疑人物长什么样儿？随便什么样儿。”
吴亦凡盯着她看，眼睛黑漆漆的，静而沉。
　　他紧闭着唇，明知道她是故意找事儿，最终还是一样一样列举：“糌杷，酥油茶，血肠，奶渣，面疙瘩，奶酪。”
　　“你背菜单？”郑秀妍随手把桌上的菜单拿来，一张白纸蒙一层硬塑料纸就是了，搁在手上有些油腻。
　　吴亦凡：“本地的店，做的都是本地人吃的东西，对外面的人来说，当然都是特色。”
“也对……本地人……你是哪儿的？”
他还没能从她那儿问出点儿什么，她倒反攻了。
“你应该是外地人。你们队每个人口音都不一样。你家哪儿的？”
“西安。”吴亦凡说。
西北男人，有意思。
　　“你普通话说得挺好听。”见他不搭话，郑秀妍问，“吃早餐没？”
吴亦凡顿了一秒，答：“吃了。”
“那就是没吃，我请你。”
吴亦凡说：“我有求于你，我请你。”
郑秀妍说不出他是深谙谈判技巧，还是想和她划清界限。
　　她觑一眼他的个头：“……食量应该挺大……老板娘！……一份糌粑，一壶酥油茶，两份面疙瘩，一份奶酪，一份……”
吴亦凡说：“足够了。”
郑秀妍说：“……酥酪糕，一盘烤羊肉，一盘蒸牛舌。”
老板娘问：“你能吃牛舌？”
“能啊。”
“好的，很快上菜。”
吴亦凡微眯着眼，打量郑秀妍，那股子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又出来了；
郑秀妍：“又怎么了？”
　　“浪费。”他回答极其简短，仿佛除了正事外和她多说一个字就会死。
郑秀妍印象里，说“浪费”的男人大都小气，斤斤计较，抠门忸怩又作态；
　　吴亦凡却给她一种截然相反的印象：极沉的男低音，隐忍而有底气，微微皱着眉，像七八十年代做训导的老兵。
郑秀妍说：“本地特色，我都想尝尝，不然把你那几个兄弟叫来。”
　　吴亦凡自然不会叫他们，且他的兴趣不在吃饭上，他的关注点只有一个。
他问：“昨天为什么说谎……”
　　“我给你照张相吧……”
两人同时开口，吴亦凡眉一皱，别过头去，因为郑秀妍手中的相机抬了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转回头。而郑秀妍虽然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但在照相这件事上，她自认自己很少强迫，她准备收起相机，可是……
　　她看看屏幕上的画面，又看看眼前的吴亦凡——
他扭着头，脖子上绷着筋络，连着锁骨，线条流畅，肌理分明。
郑秀妍手指轻轻抚着屏幕，他的脖子很性感啊……背景里原木色的藏族茶馆，来往的彩色长袍都虚幻了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决定留下这一瞬间。
美好的东西容易让人上瘾。
　　郑秀妍神不知鬼不觉拍了一张，还想要第二张，可他不回头。
“不拍了，我从不强人所难。”郑秀妍说。
吴亦凡回头了，眼里带着警告。要不是为了线索，他早起身走人。
这男人不知道他这稍稍愠怒而冷硬的眼神落在她眼里，是爆棚的男人味。她看他，如同男人赏女人，觉着他是个尤物。
郑秀妍放下相机，端起杯子慢慢喝一口茶，几秒钟的安静后，她淡淡哧一声：“你一男的还挺放不开。”
她激他，他不为所动。一开口还是正事儿：“你昨天看到可疑人了。”
郑秀妍反问：“你觉得我看着像良善又守规矩的好公民？”
　　“不像。”吴亦凡说，“但提供线索协助破案是起码的义务。”
“出门在外，保护自己才是最起码的事。我给你提供线索，你去找人，回头那人报复我。可我还没准备在这儿为正义事业献身。”
吴亦凡无言两秒，转而问：“你一个人出行？”
　　郑秀妍冷笑：“你以为我和他们一伙儿呢，还是你和那矮个儿一样以为我是妓.女？”
说话间，酥油茶端上来了。
吴亦凡没再说话，竟也不解释，连礼貌的“我不是那个意思”都没有。
郑秀妍胸口闷了一口气。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埋头摆弄相机。
吴亦凡见她不说话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郑秀妍懒得搭理，头也不抬：“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名字？”
吴亦凡说：“张槐花。”
郑秀妍差点儿没一口茶喷出来，她斜眼看他，疑心他是闷骚型。但他看上去很是一本正经，眼底丝毫没有调侃的笑意。
　　这个男人捉摸不透，挺有意思。
　　她旅途无聊，可以和他聊点什么打发时间，但他的话题只有一个。
他说：“你现在仍然没有改变想法？”
　　郑秀妍：“昨天在客栈里看到过一个男人，但完全没有印象。”
“你又撒谎了。”
　　“哦？”郑秀妍扬起眉毛，“何以见得。”
“你是摄影师，观察细节是你的习惯。”
郑秀妍缓缓地笑了，道：“你又说错了，我是来旅行的。”
吴亦凡目光研判看着她，最后说：“那是我判断错了。”
他问：“接下来去哪儿？”
　　“拉萨，樟木，尼泊尔。”
他“嗯”一声，拿了双筷子吃早餐，不再问话，看上去对她的其他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他很快吃完，把那杯水喝了，起身去结账。
　　郑秀妍意外他真喝了那杯水，抬头看，他已走到门边，因撞上她的目光，才应付地冲她点了下头算是道别。
　　郑秀妍慢他一拍，来不及阻拦，他离了店。她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原以为他会留下来坚持问出点儿什么线索。
她飞速收拾好东西追出去，上午的人群密集起来，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前后看看，看不到了，转身走到角落，一脚踢在墙根上：“操！”
吴亦凡没走几步，接到电话。
　　对方声音又轻又柔，能滴水似的：“凡哥，你要走了都不来看看我？”
　　他脚步停了一下：“你知道我来了？”
　　“是啊，还是听别人说的，像话吗？”
“这次来有点忙。”
　　“过门不入，哼。”从语气里就听得出对方嘟着嘴。
吴亦凡淡淡地笑了笑：“呵，还生气了？”
“生不来气的。”她说，“什么时候动身啊？”
　　“两小时后。”
　　“那……来看看我呗。”
吴亦凡刚要说话，手机震了一下。
　　“挂了，先接个电话。”
是十六打来的。
“七哥，怎么样？单独问她有没有问出啥线索来？”
　　“没有。”
　　十六忍了忍，说：“干脆交给警察吧，把她带去局子里审问审问。”
吴亦凡回答了两个字。
郑秀妍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气温上升了，越走越躁。
　　快十点的时候，她返回客栈。
可一进门她就有种诡异的感觉，有人进过她的房间，翻过她的东西。
　　虽然床单被子行李箱相机箱都和她出门时一样整齐，但她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
行李箱的拉链留在箱子的正中央，和她出门时一样，但拉链是偏左的，而非偏右；打开箱子一看，衣服一卷卷摆放整齐，但她卷衣服会留下棱角；相机箱子也是，装镜头和机身的黑袋子摆放顺序是对的，可袋口绳子的打结方式不对。
郑秀妍黑着脸静了十几秒，抽了根烟。
抽完她收拾了东西下楼。
退房时，郑秀妍随意问老板娘：“今天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客人入住？”
　　老板娘叹气：“不好，这地本来就偏僻，没啥游客，今天一个客人也没有。再说店里出了那事儿（死人），坏事传千里，我这店只怕过不了几天要关门。”
“哦，”郑秀妍敷衍地安慰了几句，又问，“为什么说坏事传千里？昨天那队人又来调查了？”
　　“呵！”老板娘哼一声，明显不想提这糟心事。
郑秀妍心里有谱了。她退了房，提了车，出发了。
下次见到那个男人，她得亲自扇他几巴掌。
郑秀妍想。

Chapter 7
　　郑秀妍的车行走在苍茫辽阔的荒原上，几百公里，不见人烟。只有成群的藏野驴毛毛躁躁地跑过。
　　枯草遍生的荒原像一张金色的地毯，延绵无边际。大风吹过，像波光粼粼的金子的湖。荒原尽头是银灰色的山脉，头顶是蓝得像海洋一样的天空，蓝得铺天盖地，沁人心脾。
郑秀妍的车在蓝天和金草地上荡漾，她打开窗户吹风，抬头看见高高的蓝天，鹰在盘旋。
　　她仰望天空，不看前路。
忽然经过一段坑坑洼洼碎石遍布的路，车哐当着晃动几下，熄火了。
郑秀妍试着发动几次，可这车挣扎数次后，彻底废了。她想过这车会烂，但没想到烂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郑秀妍打开车门，落脚走到金黄的枯草地上，前后望，蓝天荒草无人烟。
　　她索性倒在金色的草地里晒太阳，闭上眼睛，阳光把她的世界染成红色。
　　只有风在吹。
　　世界安静极了，苍茫，盛大。蕴藏着澎湃的力量。
枯草丛生的大地，温暖，温柔，像人的肉体。
她突然，就有种想做.爱的冲动。
阳光温暖，枯草清香。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远处的车轮声把她惊醒。她胸口轻轻起伏着，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眼底没有情绪。
　　枯草被她滚得乱七八糟。
她做了个模糊的梦。或许最近生活太无聊，所以她时而想起那个眼带警告的男人。
她起身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侧头看，来的是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和她的车同系列，但要高几个级别。
车近了，停下，一个嬉皮士打扮的墨镜男探出头来，打招呼：“嘿，车抛锚了？”
　　“估计是废了。”郑秀妍说。
“我帮你看看吧。”嬉皮士非常热情友好，准备要下车，副驾驶上的年轻女孩拖着他手不放，看上去不情愿帮忙。
　　嬉皮士和她说了几句，下了车，冲郑秀妍笑：“出门在外就得互相关照不是。”
　　郑秀妍淡淡地说：“谢了。”
年轻人拿了工具给她的车做检查。他女朋友，也就是烟熏妆涂得跟熊猫眼一样的女孩跟着下了车，在旁边走来走去，目光落在郑秀妍车内的黑箱子上。
　　嬉皮士问：“你出门带这么多东西啊？”
　　郑秀妍说：“来工作的，得带着工具。”
嬉皮士“哦”一声，一边修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迦聊天，
　　“小姐，你干什么工作的啊，怎么一个人跑来无人区？”
　　“兽医。”郑秀妍分分钟撒谎不带脸红。
原因很简单，她厌烦了对方知道她是摄影师后那些千篇一律的追根究底的问题。
“兽医？”嬉皮士瞪大眼睛。
　　郑秀妍观察着他的表情，说：“算是野生动物医生。”
“专门给野生动物治病？”
　　“嗯。”
“治过大象没？”
　　“给大象打点滴得用矿泉水桶那么大的容器。”郑秀妍有一年在非洲，和一个黑人野生动物医生同行，所以了解。
“狮子豹子呢？”
　　“注射得用枪射击，或者先麻醉。”
“小姐，你哪儿的人啊？”
　　“上海。”
“你一个人出来真有勇气啊。”
　　郑秀妍：“……”
嬉皮士是个话痨，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他还在问：“你最喜欢什么动物啊？”
　　郑秀妍说：“车修不好就算了，放那儿吧。”
嬉皮士也放弃了：“呃，这车是修不好了。要不……你去哪儿，我们把你捎上。”
　　他女朋友熊猫眼不乐意了，抱怨：“你问我意见没？咱车后边放着我东西呢，挤坏了怎么办？”
郑秀妍没打算跟他们走，说：“不用，过会儿我打救援电话。”
嬉皮士连连说抱歉，被女朋友拖着上了车。他开着车，探出车窗和她挥手：
　　“姑娘，咱后会有期啊！”
年轻人爽朗友善的道别还在高原上回荡，郑秀妍却很快闻出了不对劲，汽油味？！
附近有汽油味。
　　郑秀妍绕着车走一圈，顺着几滴油渍找，打开油箱一看，呵，凿了个洞，加满一整箱的汽油给偷得一干二净。
郑秀妍笑出一声，抬头看，那两个小青年早已溜之大吉。
　　她并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坐下来靠在车身上，摸出烟来抽。
风一直在吹，草一直在晃动。
世界很空旷，她什么也没想，手搭在腿上，弹烟灰。抽完了，她把烟头摁进地里掐灭，狠狠摁了好几下，手指沾了泥；又拧了瓶水浇上去。
她无事可做，看着四周，坐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苍茫感。
这时，车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野草窸窸窣窣，轻而唐突，不是人。
郑秀妍回头，就见车那边一只小藏羚探出头来，它看到郑秀妍，才迈出的前蹄往后缩了缩，迟疑半刻，还是走出来了。
　　小家伙估计还没见过人类，不知道危险。
小藏羚是毛茸茸的淡黄色，小小的耳朵在风里转转。它眼珠子黑溜溜的，警惕又好奇，瞅着郑秀妍看，像天真的孩童。
　　郑秀妍屏住呼吸，连眼珠都不转。
　　小藏羚犹犹豫豫地靠近，走到离郑秀妍几米远的地方。矿泉水瓶倒了，水溢出来，淌到草丛里。它低头去舔溢出来的水，舔一口，抬头看看，又继续舔。
　　小屁股上，短短的尾巴摆了一下。
郑秀妍不想吓走它，甚至打消了用相机拍下这珍贵时刻的想法。
但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安详，小藏羚一惊，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郑秀妍拿起手机，是陌生的号码。
　　“喂？”
　　“秀妍，你是不是拉黑我电话了？”是方医生。
　　“啊，是的。”
“……”方妍语气还算克制，“你这几天上哪儿了？”
　　“不告诉你。”郑秀妍磕开打火机，又燃了一支烟。
“我们那天不是约好了见面的吗？你说要来我这儿检查的。”
　　“我是病人，我承诺的话不能信。”
方妍一时无言，半晌，叹气道：“看来没有好转，你在躲我？”
　　“倒真是不想见你。”
“郑秀妍，你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郑秀妍冷冷道。
“你这脾气怎么又……又躁起来了？……你是不是又和人发生性/关系了？……你在哪儿，怎么风声那么大？……我的天，秀妍！你不会要跳楼吧？！”
　　郑秀妍说：“我在羌塘拍片。”
　　“……羌塘，那是什么地方？”
　　“西部……挨着可可西里。”
方妍沉默了，过一会儿，说：“秀妍，我说对了。”
　　“说对什么了？”
“你的病因。心理压力过大，由焦躁抑郁和强迫引发的控制欲，和不受控制时的空虚感失落感还有恐慌感。这迫使你追求另类和刺激，导致现在你不能控制你自己……”
“方妍，”郑秀妍淡淡道，“你有病。”
　　“什么？”
　　“你这种动不动就不由自主想分析别人解剖别人的人都有病，你需要在别人身上找到掌控感，你不能控制你自己不去分析别人。”郑秀妍现学现卖，把话原封不动还给她。
“秀妍，你听我说……”
　　郑秀妍打断：“我为什么要听你说？你很想找人听你说话吗，你不能控制你自己吗？”
“……秀妍。你说这些我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就此不管你。你越来越过分了，但你是病人，我知道你心理压力很大，你没有灵感，拍不出好的作品了，不就是因为当年江凯和……”
郑秀妍摁断手机，扔在草地上。
她用力抓了几下头发，又抓起手机，翻出妈妈的号码，快速打出一条短信：“你再敢把我的事说给别人听试试！”
她关机，坐了一会儿，起来试图发动汽车，还是无用。
郑秀妍丝毫没有打电话请救兵的想法，她把相机抱出来，在附近的草地上拍照。过了很久，还是没有车辆经过。
她架起三脚架，启动计时功能，摆造型自拍。
天空，雪山，草地，破烂的红色汽车，**的墨镜和行李箱，什么都可以当背景和道具。
　　她微博上一溜儿海报般的照片，景色好，技术好，身材好，走高冷范。粉丝上百万，点开留言，全是夸赞，艳羡，求教。
　　他们留言说，她是一个积极阳光乐观向上的人。
所有的构图创意都拍完了，郑秀妍坐到车顶上晒太阳，抱着相机筛选照片。
虽然她拿不出能参赛的作品，但能用做商品的还是绰绰有余，她一张张翻看，都还不错。翻到最后，屏幕上蹦出了吴亦凡。
阳光灿烂，屏幕很暗。
她低下头凑近，得用手挡着阳光才能看清楚。
他扭过头去不看她，锁骨凸显出来，很结实，连着脖子上的筋络，扯着筋骨，窗外的光打过去，形成一道深深的凹陷，盛满阴影。
看到背景里简单纯朴的茶馆，她不自觉想起早晨弥漫的茶香和味道有些奇怪的糌粑，还有他的眼神。
这张照片，她觉得很有味道。
郑秀妍欣赏了一会儿，抱起相机，对着瞄镜左看右看，四周的风景没有变化，可忽然镜头一转，远处尘土漫天，杂草飞扬。
有车来了。
郑秀妍从相机里抬起头，是一辆东风越野。
“前边有车。”开车的石头通报情况，说，“恐怕是抛锚了。”
　　后座休息的吴亦凡睁开眼睛，说：“停下看看。”
靠近了，尼.玛探出头，指道：“是那个计生用品贩子，她又出现了。”
　　十六也兴奋地张望：“啊，真的是她。”
吴亦凡听了，转眼看过去。他和她的距离在拉近，然后，车停了。
蓝天，金草地，郑秀妍怀里抱着相机，盘腿坐在红色的汽车顶上。她眯着眼看他，不说话。
阳光明晃晃的，她还是那晚看他时的那个眼神，直勾勾的，黑暗，冷淡，似笑非笑，像某种冷冰冰的物件。
　　难以形容的物件。
　　但这次吴亦凡发现了，她的眼睛，像她怀里捧着的摄像镜头。
空洞，深邃。
正如医生的眼神会像他手中的刀；郑秀妍的眼神就像她手中的相机镜头。
这样的眼神，她定是摄影师，而非旅者。
两人冷漠对视着，仿佛彼此都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但作为撒谎者的郑秀妍，她一点儿也不惭愧，光明正大地直视吴亦凡，仿佛那个说走拉萨樟木尼泊尔的人不是她。
她拍拍屁股起身，站在高高的车顶上，问：“我要去达杰保护站，你们顺路吗？”
“我们就是那儿的。”十六脑袋，“哎呀，昨晚没和你自我介绍清楚。”
“哦，大水冲了龙王庙。”郑秀妍说。
十六问：“你去那儿干什么？”
草原上风很大，郑秀妍得大声喊：“郑秀妍。我是摄影师郑秀妍。”

Chapter 8
【郑秀妍。我是摄影师郑秀妍。】
喊话的时候，郑秀妍的眼睛看着吴亦凡。他也看着她。
郑秀妍从汽车顶上跳下来。
东风越野里的四个男人下了车，商量着给郑秀妍修车。
他们和郑秀妍不熟，也加上那晚情形尴尬，一时间没什么话说。此刻，四人聚在一起，内部讨论着，没人先和郑秀妍搭讪。
郑秀妍点了根烟，站在不远处。风里偶尔飘来他们的几句话，断断续续，都和修车有关。
过了没多久，吴亦凡拿了工具过来郑秀妍车边，十六和石头在一旁打下手帮忙。
　　郑秀妍靠在车旁看他们……看吴亦凡。
他没看她，开了车前盖，弯着腰认真修车，黑黑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高高的鼻梁。偶尔，他低声说出工具的名字，身边的人递给他。还是那副嗓子，音色极低，很有磁性。
　　像砂纸磨在女人的肌肤上。
郑秀妍吹出一口烟，每次听，都觉得他声音性感。
他卷着袖子，小手臂上的肌肉也好看，流畅又贲张，让人想摸一下，应该很有力量。
郑秀妍杵在他身旁，碍着他修车了就挪一挪。她眼睛一眨不眨，分明是很有美感的物体，为什么要抑制着天性不去欣赏呢。
他俯着身子，透过微微下垂的领口，郑秀妍又看见他的锁骨，还有隐约的胸肌的曲线。
郑秀妍的烟夹在手中，好久都没动。
风吹断了烟灰，落到他手背上。他抬头看郑秀妍，她也正在看他，目光不躲也不闪，笔直又坦荡。
吴亦凡顿了一下，抬手指指她的衣服，说：“别靠在这里。”
　　车边缘很脏。
“噢。”郑秀妍很听话地站直了身子，又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他看她一眼，很快低下头去了，说：“扳手。”一旁的石头把扳手递给他，目光无意间与郑秀妍相撞。
那晚，郑秀妍对石头印象深刻，这男人个性火爆，可一谈到钱和赔偿就紧张。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起昨晚的凶相，有些尴尬：“叫我石头就行。”
吴亦凡手腕处紧了一紧，很快又放松下去。郑秀妍瞧见了，回味过来，有些好笑，他以为刚才她在问他？
她琢磨半刻，看向吴亦凡身侧的十六，问：“你呢？”
　　“他们都叫我十六郎。”
吴亦凡平静而无声地修汽车。
“名字有出处么？”
　　十六只笑，却不解释。
郑秀妍瞧他半晌，突然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一夜八次郎，你是两倍。”
话音未落，站在一旁喝水的尼.玛“噗”一声，水全喷出来；石头正好站在他面前，被喷了一脸口水。
　　“个仙人板板！”石头跳起来，一掌轻扇尼.玛的脑瓜。
“这也猜得到？”十六哈哈笑，“对头。”
　　郑秀妍却抬起眉梢，摇头：“大言不惭。”
　　十六道：“骗你做什么，是真的。”
“说大话。”石头看不下去了，咂舌，“连女人手都没摸过还敢自称十六郎。其实啊，他认识的女人不超过十六个，所以他叫十六。”
郑秀妍差点儿没呛住。尼.玛跟着石头哈哈大笑。
十六抓起抹布往石头头上扔。
　　石头说：“真的，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老七说的，不信你问老七。”
十六蹦过去，勾住吴亦凡的肩膀：“哥，你不能总拆我台啊。”
“老……七……”郑秀妍走了神，慢慢重复石头对他的称呼，“老……七……”
　　她的声音在风里，一个字是一个句子。
吴亦凡听着了，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窝很深，眼睛很黑，一瞬间又低下去了。
郑秀妍道：“照这么说，你认识的女人不超过七个了。”
十六愣了一下，随即狂笑不止，腰都直不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报仇了报仇了。”
吴亦凡低头修着车，淡淡说：“德吉大哥不在这儿。”十六笑得更厉害；见郑秀妍不懂，解释：“德吉哥是站里的老大，这次没来。”
郑秀妍舔了一下嘴唇，他和她想象中一样反应敏捷，且隐隐地强硬着。
仿佛在一瞬间熟络了，十六问：“秀妍，你怎么从羌塘绕呢？”
　　“没来过，想看看。”
　　“你一个人上路，不怕啊？”
　　“怕什么？”
　　“危险啊。有狼啊，熊，猛兽，当心吃了你。”
郑秀妍问：“遍地的野驴羚羊，够它们吃了，吃我干什么？”
　　十六：“……”
石头忍不住问：“不怕遇到歹徒？”
　　郑秀妍说：“这儿危险，有狼、熊和猛兽，歹徒不敢来。”
石头笑了起来，终于又说：“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我一时情急，说话太凶狠了，你别见怪。谁也没想到老板娘弄错了房间。郑小姐你别往心里去，要不打我一拳也成。”
　　郑秀妍这人最大的特点是吃软不吃硬。你越厉害，她越强硬，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敢和人杠上；可你一服软，她就挥手放过了。
“叫我秀妍就行。”她说。
石头反倒不好意思，挠挠头，走到一边去了。
　　可他想了一会儿，又默默叹起气来。
　　十六问：“怎么了？”
　　石头不说话。他翻着记账的小本本，很忧愁，不打不相识是一回事，结伴同行是另一回事；郑秀妍要是跟他们一起走，路上就得多一个人的开支。
　　没钱啊没钱，他们的生活费很紧张的啊。
吴亦凡还在修车，手机响了。
他手上全是机油，十六看一眼手机来电显示，接通了托在吴亦凡耳边。十六冲尼.玛和石头挤眉弄眼，做口型：“是阿槐。”
　　几人立刻跑过来竖着耳朵偷听。
　　吴亦凡斜了十六一眼，但并没在意。
郑秀妍看这阵仗，心里跟明镜似的，肯定是女人。
　　　“喂？”
　　那边声音太小，风又大，十六他们啥也听不到。
　　“出发了。……走了大概一百多公里。”
和女人说话，吴亦凡的语气很明显不一样，要轻一些。
　　郑秀妍抿紧嘴唇，想想吴亦凡和她说话的语气，似乎没把她郑秀妍当女人。
电话那边又说着什么，吴亦凡头一歪，把手机从十六手上夹下来，走到一边去了，压低了声音，说：“是你的，你拿着。”
十六在一旁怂恿尼.玛：“过会儿七哥来了，你这么问……”尼.玛是队里年纪最小的，他干啥说啥吴亦凡都不会生气发火。
等吴亦凡打完电话回来，听话的乖孩子尼.玛帮他拿下肩膀上的手机，问：“七哥，出发前你消失一个小时，去干嘛啦？”
　　十六笑眯眯勾住尼.玛的肩膀：“一个小时？你太低估咱哥了，明明是两个小时。”
尼.玛一开始没明白，后来又红了脸。
吴亦凡看十六一眼：“闭嘴。”
郑秀妍抽着烟，凉薄地瞧着。
吴亦凡不经意撞上她笔直而冷淡的眼神，无声半秒，问：“怎么坏的？”
　　郑秀妍说：“路不平，抖几下就熄火了。”
他拿起工具继续修车：“坏了多久？”
　　郑秀妍：“一两个小时。”
吴亦凡：“你一直在这儿等人路过？”
　　郑秀妍：“要不然呢？”
“……”吴亦凡被她理直气壮的反问搞得有点儿停顿，说，“不会打救援电话？”
　　“不会。”郑秀妍回答很快。
吴亦凡一时无语。这女人不是蠢，相反她很聪明，就是没事找事儿，还找得挺有底气。
他说：“你不识车，所以被老板坑了，租了辆坏车，以后出门留点儿心眼。”
　　郑秀妍说：“识车，这是北京2020，472发动机，前轴满载轴荷1135kg，06年产的，早该报废了，车棚改装过……”
　　她说完了。
吴亦凡弯着腰，扭头看她，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有病啊，说出来的话倒还客气：“那你还租？”
　　郑秀妍说：“我看她顺眼呗。”
吴亦凡又陷入无语，过会儿，说：“我知道你什么毛病了。”
　　“什么？”
“作。”吴亦凡吐出一个字，看都不看她。
郑秀妍不搭话了，但也没生气。
围观者完全不理解围绕这两人的突如其来的诡异的气氛，尼.玛心想一秒前还好好的啊。石头赶紧拿了瓶水，过来给郑秀妍：“喝点儿水。”
“谢谢。”郑秀妍拿在手里掂了一会儿，很轻地拧了一下，递给吴亦凡，“帮个忙。”
吴亦凡已修好汽车，刚擦干净手上的机油，郑秀妍的时机掐得很准，他无法拒绝。
　　吴亦凡接过来，很容易就拧开了，水溢出来少许，顺着他的小手臂流下去。
郑秀妍盯着他肌肤上的水珠。
　　她把水接过来，看着他把手臂上的水滴擦干。
她口干舌燥，正需要喝水。
吴亦凡盖上车前盖，说：“修好了。油箱也补好，但有个零件有问题，暂时别开，拖在我们车后边。到了下个镇子再去换零件。”
郑秀妍含着水，“嗯”了一声。
要出发了，尼.玛过来帮郑秀妍搬箱子。
　　郑秀妍拦住相机箱：“这个我自己来。”
　　尼.玛嘿嘿笑，大着胆子和她说话：“你带那么多相机，开始我以为你是倒卖相机的。”
　　郑秀妍说：“都一样，算是靠这个过活儿。”
尼.玛羞涩地问：“七哥说你是来给羊照相的，那……你会给人照相不？”
　　“我就会这一样。”
郑秀妍说完，感觉身侧有道目光，是吴亦凡。
她扭头：“看什么？”
　　吴亦凡瞟一眼，说：“你头上有草。”
“是么？”郑秀妍摸脑袋，故意找不准位置，“哪儿？”
　　她往他跟前走，靠得很近，淡淡道：“帮我拿下来。”
吴亦凡不动，冷眼看着她不算高超的演技，半晌，无声地笑了一下。
风大了点，她长长的发丝划过他英俊的古铜色的脸。
郑秀妍抬头：“你笑什么？”
他静静看着她，似乎要说什么，可他忽然间皱了眉，退后一步，回头望身后的远方，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召唤他。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像在捞风，仿佛空气是一条缓慢的河流，流水从他指间穿过。
几秒后他转身，眉心紧蹙，说：“赶路，暴风雪马上来了。”
郑秀妍抬头，天空万里无云，湛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
尼.玛搬着箱子走过郑秀妍身边，见她纳闷，说：“他听得见风说话。”

刚刚下课，我想说…有哪位亲故想要西卡台湾演唱会的票啊，我临时有事去不了了，现在急转出去

要不然票就浪费了呜呜呜

Chapter 9
郑秀妍的车拖在越野车后，重量大惯性就会大，安全起见，上边不坐人
越野车的车后车顶和一半后座都绑了帆布袋子和油桶，吴亦凡和**两人坐刚好，加上郑秀妍就得挤着。
尼.玛害羞，不敢坐中间，最先窜上去坐里边。吴亦凡上去一看，身侧留给郑秀妍的位置只比他大腿粗一点儿。
郑秀妍刚迈上一只脚，就听吴亦凡冲副驾驶上的十六说：“你到后边来，让她坐前边。”
“我喜欢坐后边。”郑秀妍蹬上车，一屁股坐到吴亦凡和车身的夹缝里。她的腿摩擦着吴亦凡的大腿，沉陷进去。
郑秀妍陷下去后有几秒没做声，是震慑后的静默。吴亦凡的大腿……皮肤柔软，肌肉健实，很有力度，隔着两人的裤子都能传出热量。
她刚才一坐，把他宽松的裤子紧紧压在腿下，裤筒绷紧，大腿的线条一清二楚，紧实饱满，像裤管里藏着一截白杨树。
郑秀妍一直认为，性感的男人，得有一双修长而健硕的腿，那是最原始的力量象征。不是健美先生那么粗壮刻意，也绝不是细胳膊细腿儿的花美男。
吴亦凡这样刚刚好，没有人为刻意的营造，纯属自然而然的修饰，像所有天生在原野上奔跑的雄性动物。
郑秀妍目光挪不开，什么时候能给吴亦凡拍摄一组人像写真就好了。
　　定会是杰作。
　　厨师做饭，厨艺是关键，可食材同样重要。不然怎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
现在，吴亦凡就是她的那粒米。
她很想摸一下她的那粒米。
吴亦凡似乎也感觉他们贴得太近又太紧了，身体往座位前边挪了挪。隔着薄薄的布料，两条腿不可避免地摩擦，郑秀妍心尖儿在颤。
　　她想起，读书时，物理书上说，摩擦是会产热的。
前边十六和石头在聊天，后边郑秀妍和吴亦凡在沉默。
十六打开车载播放器，一首老歌流出来，熟悉却让人回忆不起来。
郑秀妍扭头望窗外飞驰的原野，天空晴朗，风也停了，根本没有暴风雨来的迹象。突然，身边的人动了一下，郑秀妍饱受挤压的腿得到放松。
　　吴亦凡起身了。
　　另一边的尼.玛察觉到他的意图，瞬间溜到地上坐好，说：“哥，你坐椅子上，我瘦，坐这儿刚好。”
　　吴亦凡没有推辞。
郑秀妍这边宽泛了，她板着脸，皱了一下眉。
　　她默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想玩玩，铃声响了。
　　是高嘉远。
　　郑秀妍没心情，挂了电话。
高嘉远一直打，郑秀妍一直挂。车内没人说话了，只有她的手机铃声在起伏。
吴亦凡说：“停车。”
　　石头停了车。
吴亦凡对郑秀妍说：“下车接电话。”
郑秀妍猜测，他以为她不方便在车内接。她真下车了，接起电话走到一边。
“高嘉远你干嘛？”她语气不耐烦。
　　“问你呢，怎么不接我电话？”
　　“不接就是不想和你说话啊，这意思不很明显吗？”
高嘉远沉默一会儿，说：“那天我的话吓跑你了？”
　　“什么话儿啊？”
“你别装傻！”
　　郑秀妍冷哼一声。
　　“……秀妍，你就当我没说，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高嘉远激她，“我满足不了你了？那天你在床上的表现可不是这样！”
郑秀妍来了火：“高嘉远，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是你先破坏游戏规则，所以game over！”
“是说好了的，说好关系不能进一步。我只是没料到，你能对我这么狠。”
“要不然呢？”郑秀妍呵呵一声，道，“你喜欢我，我就该喜欢回去？你以为是借钱呢。高嘉远，我不欠你。”
高嘉远又沉默了，良久道：“是不欠。哼，一个表白就让你龟缩，跟鸵鸟似的。我算看明白了，你害怕什么，就会攻击什么。”他说，“郑秀妍，你真没种。”
郑秀妍站在风里，脚边的草在摇。
　　“高嘉远，你知道方妍是谁吗？”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那边声音高了一度，“你真是在吃醋啊？”
“她是我姐。”
　　“……”
“你明白了没？”
　　“……”
郑秀妍觉得有些疲惫，看看时间，中午一点半。她到这儿不过一天，却感觉像走了一个月。
　　时间怎么能过得那么慢。
她走回去拉开车门，抬头便撞上吴亦凡深黑色的眼睛。她有些猝不及防，她还没来得及换上一贯穿着隔离服的眼神。
　　这次，他的目光并没有很快挪开，在她眼底停了一两秒。
车厢里那首轻缓的老歌忽然间有了明快的节奏：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是啊，谁的寂寞能逃过谁的眼呢？
吴亦凡收回目光。
郑秀妍坐上去，关上车门。她想，原来是这首歌，老得掉牙。
她拧开瓶子喝水，看见坐在地上的尼.玛又在看她。
　　她皱眉，说：“看什么呢？”
　　尼.玛一紧张，实话全倒出来：“姐，你长得真白。我没见过你这么白的，除了我家放的羊。”
郑秀妍：“……”
前边两人噗嗤大笑。
郑秀妍说：“你夸我还是损我呢？”
　　尼.玛脸红了：“当然是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羊长这样！”郑秀妍拇指往窗外一指，外边成群的藏羚追着车在跑，一个个土黄土黄的。
　　尼.玛急了：“不是这个羊，是山羊。”
吴亦凡淡淡问：“黑山羊？”
尼.玛要疯了：“哥你怎么这样！白山羊！”
“你喜欢白皮肤么？”郑秀妍仰头喝一口水，眼风从吴亦凡脸上扫过，说，“我喜欢黑一点的，性感。”
黑皮肤的尼.玛更无地自容了，说：“黑一点的我也喜欢……”
　　十六回头：“像麦朵那样的？”
　　尼.玛急咻咻道：“你别说话。”
郑秀妍抬眉：“小卖部的那个麦朵？”
　　尼.玛眼睛亮了：“你认识她？”
　　“我今早给她照过相。”
　　“我可以看看么？”
　　“现在不可以。我相机里的原片不给人看。”
“哦。”尼.玛羞涩地笑笑，看得出还是很开心。
　　“但洗出来了可以给你一张。”郑秀妍问，“刚上车前你问我，是想我给她照相？”
“对啊，”十六插话，“他还担心你下次不往羌塘这边走了。”
　　尼.玛说：“我以为你专门来给羊照相的，没想到先给麦朵照了。”
郑秀妍笑了一下，说：“挺巧的。”
话音未落，石头说：“前边有车，像抛锚了。”
几百米外停着一辆吉普，一男一女见有车来，挥着手又蹦又跳，生怕来人视而不见。
人影拉近了，郑秀妍凉笑一声，说：“挺巧的。”嬉皮士和熊猫眼。
吴亦凡随口问：“怎么了？”
郑秀妍说：“我那又破又空的油箱，就他俩弄的。”
吴亦凡没有给评价。
　　他对石头说：“停下看看。”
郑秀妍扭头，冷眼看他：“你干什么？”
　　吴亦凡还是那句话：“停下看看。”
“我说了。他们偷了我的汽油。”
“我听到了。”
郑秀妍气得笑出一声：“以德报怨，你是道德楷模吗？”
吴亦凡回看她一眼，目光挺淡：“我是车主。”
他甚至都不和她讲道理：“上了这车，就都得照我的意思来。明白吗？”
郑秀妍沉默地看了他半刻，还真不抗议了。
车还没停稳，嬉皮士和熊猫眼就扑上来，只差抱大腿：“大哥，我们的车坏了，帮忙修修呗。”
　　熊猫眼提出另一条方案：“前边村子也不远了，要不把我们的车拖过去……”
　　她看到后排的郑秀妍，脸色变了变，转瞬间就无视了，巴巴地拉着车窗旁的十六求助。
两人直接把郑秀妍当空气，一点儿愧色都没有。
十六扭头问吴亦凡的意见，熊猫眼看出吴亦凡是头儿，可怜兮兮道：“大哥哥，你帮帮我吧，过会儿天黑了有狼来怎么办？”
吴亦凡下车，郑秀妍给他让路，淡淡道：“原来是看到了小女人。”
吴亦凡听见了，可他看都没看她一眼。
　　郑秀妍抿着嘴，吸了一口风，靠在车边面无表情地瞧着。
十六和尼.玛在修车，嬉皮士和熊猫眼围着转，热情地和大家打成一片。
郑秀妍看了一会儿，那两人好几次目光和她交错，竟也跟没事人一样挪开。
“喂！”郑秀妍喊一声。彭野侧眸看她，她无暇顾及。
“你们两个。”
　　那两人看过来，无辜的表情：“啊？有事吗？”
郑秀妍笑了笑，说：“没事儿。”
两人继续欢声笑语，郑秀妍变了脸，走向他们的车；
　　吴亦凡发觉不对了。
郑秀妍走到车后，刚要拉开门，她的手被人用力钳住，是吴亦凡。
他声音极低，带着警告：“你干什么？”
　　“现在我不在你车上，轮不到你管。”郑秀妍用力挣了一下。吴亦凡的手像钳子，牢牢箍着。
她低头要咬，吴亦凡轻松一拉，把她的手反扣到身后。
　　郑秀妍挣了几下，可被他扣得死死的，登时火更大。
“再不松手，我他妈跟你没玩儿！”
　　她目光凶狠，脸冷得像冰块。
　　原野上起了风，吹得她的头发张牙舞爪，她怒得眼都红了。
　　吴亦凡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松开她了，他低声说了句话。
郑秀妍用力甩开他。
她唰地拉开门，把油漆桶提出来，掀开盖子，不是油漆，汽油味扑面而来。
十六看她走来前边，要问什么，郑秀妍直接跳上车前盖；
哐！哐！哐！她把铁皮踩得噼啪响，一大步跳上车顶。嬉皮士和熊猫眼抬头，郑秀妍站在高高的车顶上，手里拿着装汽油的油漆桶。
　　她俯视着，冷笑：“老子不要了，送给你们！”
两人大惊失色，跑已来不及，白花花的液体淋下去……
郑秀妍一甩手，油漆桶扔出老远。
　　“我.草……”
　　“妈.的……”
两人抬头大骂，又陡然闭嘴，惊恐地盯住郑秀妍；
　　她似笑非笑，红色的打火机在她指尖旋转，很灵活。
“不要！救命！我错了，救命！对不起，救命啊！”两人哭成一团，狂奔向十六求救。
“唰”打火机盖掀开了。
“让她别烧我们，别烧我们！”嬉皮士和熊猫眼惨叫，眼泪鼻涕一堆，“我们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错了！别烧我们！”
　　石头：“……”
“没事了……”十六轻轻摸了摸鼻子，说。
两人见石头和十六一点儿不紧张，抬头看，原来……
郑秀妍坐在挡风玻璃的车顶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烟。
　　蓝天雪山，她微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挡着风，把烟点燃。
青白的雾漂浮起来，她抬起眼皮，红唇一弯：“别怕，姐姐点烟呢。”
嬉皮士和熊猫眼骨头都软了。
郑秀妍弯着唇角，缓缓吐出一口烟，望一眼天空，起风了。
刚才，吴亦凡松开她的手臂后，低声说了句：
“去吧，别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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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姑姑家吃饭，之前更存的没有了😂今天晚上回去再更下一章哈哈，抱歉了

哦不，我家里来客人的，明天这篇更三章吧😂对不起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