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郑秀妍站起来，准备从车上跳下去。她看见吴亦凡在旁边，便冲他招招手：
　　“喂，搭把手。”
吴亦凡瞥一眼她那隐隐的骄矜样儿，有点无语，但这次却没不搭理她，他举起手；
郑秀妍握住他的手掌，感觉很大很暖，掌心宽厚又结实，和她春梦里一样；更妙的是，他掌心有很厚的茧，粗粝有质感，像狗爪的肉垫垫，或者熊掌应该是这样。
　　摩挲在肌肤上，一定有妙不可言的触感。
她借着他的力稳稳跳下。
吴亦凡瞧她：“非得这样就消气了？”
“非得这样。”郑秀妍哼一声，“谁打我一巴掌，我得扇回去一百个。不随地扔烟头就是我的以德报怨。”
　　她晃了晃手里的烟，嘴在笑，眼神却冷淡。
吴亦凡想起那晚在她房间，她盯着他说有人摸了她胸时，就是这个眼神。冷静，淡定，看似可以一笔带过，实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嬉皮士和熊猫眼早躲开十万八千里，拿毛巾清理身上的汽油。从里到外的衣服都得换，两人到车里翻行李和衣服时，都不敢正面和郑秀妍有目光接触，怕忍不住用眼睛剜她，而她瞬间一个烟头扔过来。
　　这女的站在车顶倒汽油那架势那眼神，就是个神经病啊**！
郑秀妍走开一段距离，坐在枯草地上吹风。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握烟的手顿了一下，竖耳听，这脚步声是……
　　她挑着眉回头，是尼.玛。
他羞涩地挠着头，嘿嘿笑。
郑秀妍问：“你想聊天？”
　　“姐。”尼.玛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盘腿坐下，“刚才那两个人说以后恨死上海人了。”
郑秀妍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们说你是上海人。”
　　郑秀妍：“我骗他们玩的。”
　　尼.玛：“……”
“姐，你哪儿的人啊？”
郑秀妍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道她该算作是哪儿的人。难怪她四处漂泊，无处安家。
　　最后，她说：“齐齐哈尔。”
尼.玛“哦”一声，隔了好一会儿，小声说：“姐，你别生气。”
　　“生气？”
　　“其实……这是规矩，在无人区，别人的车坏了，你得停下。因为不知道下一辆车是一天还是一个月后经过。”
　　郑秀妍明白过来，淡笑一声：“已经撒气了。”想想，隔半秒又问，“谁叫你来解释的？”
“啊？……我看你一个人跑来这儿坐着，以为你在生气，怕你说我们不站在你这边，所以来……”
郑秀妍“哦”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纯良孩子。”
她想起他叫尼.玛，觉得逗，问：“上次，那个人好像叫过你另外一个名字。”
　　“哪个人？”
　　郑秀妍回头看一眼吴亦凡的方向，指了指。
　　“你说七哥叫我啊。……桑央……我全名是桑央尼.玛。”
“尼.玛有什么意思没？”
　　“在藏语里是太阳的意思。”
　　“哦？尼.玛是太阳。”郑秀妍点了点烟灰。
　　　她扭头，指：“那个人叫什么？”
　　“哪个？”
　　吴亦凡和十六站得近。郑秀妍说：“摸我的那个。”
　　尼.玛红了红脸，说：“吴亦凡。”
“吴……亦……凡......”郑秀妍念着，说，“名字不错。”
隔了一会儿，她问：“他多大了？”
　　“过了三十，不知道准数儿。”
　　“结婚没？”
　　尼.玛摇摇头，有些警惕地看她：“你为什么问这个？”
“你只管答。”郑秀妍稍稍皱眉，说，“他身边有没有女人？”
　　“不知道啊。”尼.玛低着头。
“相好的？”
　　尼.玛抿紧嘴唇。
“你们队的人会不会出去找女人？”
　　尼.玛嘴唇抿成一条线。
郑秀妍抽了一口烟，问：“他什么时候来这儿工作的？”
　　“好多年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尼.玛默默揪着枯草。
这孩子嘴挺紧啊。
　　郑秀妍失了兴趣，不想聊了，淡淡地说：“我给你拍张照吧。”
　　“不用了！”尼.玛连连摆手，特别不好意思，一下子跳起来跑开。
郑秀妍抽完一根烟，站起身。
突然，有风刮来，带着不同凡响的力度和冷意。
郑秀妍裹紧外套抬头看，天空的蓝色变深了。枯草地上泛起波浪，由远及近，仿佛成群的爬行动物从远方急速迁徙而来。
山雨欲来，气势压迫。
十几米开外，吴亦凡背脊笔直，他仰着头，望着风来的方向，眉心紧紧拧着。
郑秀妍快步走过去，嬉皮士和熊猫眼的车勉强修好了。
　　石头说：“你们快点上路往前走，暴风雪要来了。”
　　吴亦凡皱着眉头，说：“来不及了，折返去刚才路过的村子。十六！”
　　十六“诶”一声，立刻收拾工具准备上车。
熊猫眼诧异：“啊？那是村子？只有三四户人家啊，这怎么能算村子。”
　　嬉皮士则不相信：“只有一个小时就能到下个镇子，这天看着很晴朗，高原上本来就风大，一时半会儿怎么会有暴……”
“那你们继续往前走。”吴亦凡关上车门，“再见。”
嬉皮士：“……”
车开出去不到500米，天空炸下一道雷，要把人耳膜震破。
可天还是蓝色，只是风突然停了，枯草也静止了。
原野上的藏羚等动物全都不见了踪影，一股诡异的死寂笼罩着荒野。渐渐，郑秀妍脚底传来阴森森的冷意，温度在悄然下降。
十六坐在驾驶座，把车开得像飞机。
突然之间，天黑了。
　　乌云从远方的山里涌出来，天地变色，蓝天金草地雪山全都不见，只剩黑暗诡异的轮廓。
黑云翻滚，狂风肆虐。
顷刻间就下雪了，洋洋洒洒，雪太厚，车灯都穿不透，伴随着硬币大小的冰雹，子弹一样砸得车身噼啪响。
郑秀妍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雪。
风雪愈演愈烈，气温持续下降，路上开始结冰，十六不得已放慢车速。一车人像乘着小舟在黑夜的狂风骤雨的海上颠簸。
　　只有10分钟车程的村子，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达。
　　这段路走得太辛苦，所有人下车时都疲惫不堪，脸色很差。
村子在一个小山谷的矮灌木丛里，除了分散在各处的三两户人家，还有个破旧的驿站。
郑秀妍不知是太冷还是路上颠簸，有些胸闷。她拿到钥匙后，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床，是炕头。
　　郑秀妍伸手一摸，很暖和。她照镜子补妆，发现自己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估计是冻的；可屋子里又很热，她脱了外套，还是有种热得晕乎的感觉。
冰雹打着窗棱闷声响，驿站是全木结构，看上去年岁不小。
郑秀妍推开木窗，才开一条缝，大片的雪花就随风涌进来，一粒冰雹砸在她脑门上咯嘣儿响。
不到下午四点，外头黑漆漆的。她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男人的笑闹声。
　　有她在场，没她在场，他们似乎是两种状态。
　　风把窗子推上了。
　　郑秀妍出了房间。这驿站虽然破旧，却有古代遗风，横梁上勾勒着祥云佛像和舞姬，看着像有很多年历史。
　　郑秀妍想下楼看看，走到拐角处，发现错了方向。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拐角处是冲凉的地方……
郑秀妍刚听到过隔壁房的笑闹声，知道有一个人不在房里。
外头风雪萧萧，郑秀妍耳旁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声淅淅沥沥和她的心跳。
　　砰，砰，砰。
古老的驿站，简陋的房间，木裂的门板，昏黄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像历经风吹的纸灯笼。
　　郑秀妍悄然走到门边，灯光溢出门板裂缝，洒在她脸上，她看清了灯笼里的烛火——
吴亦凡在冲澡。。。。。。。。。。。。。。。。。。。。。。。。。。
　　突然，
　　她心跳更快，甚至头脑晕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一下，有什么温热粘稠的液体滴到她手上。
她低头一看，竟是鼻血。
操！
更多的血涌出来，不可控制，迅速滴到地板上。
郑秀妍呼吸更困难，她突然一晃，地板吱呀作响。
　　她猛地抬头，缝隙那一边，吴亦凡的身体僵了一瞬，顷刻间，他扭头看过来了，眸子湿润而黑暗，正正撞上她的眼睛。
如果是平常，看了就看了，郑秀妍不会逃；她甚至会堂而皇之。。。。。。
　　可现在，她在流鼻血。
郑秀妍冲进房间，飞快锁上房门，她靠在墙上，仰着头捂着涌血的鼻子，完全被震撼到。
吴亦凡转身的时候，她看到了，只一眼，却什么都看到了……腹肌，人鱼线，还有转身时带着晃动的那一捧……
像大爆炸，一切都在刹那间失控，她的心脏跳疯了，鼻血也流疯了。
吴亦凡的脚步声尾随而至，止于她房间外。
“开门。”隔着一扇门，他嗓音极低，语气并不好。
一秒，两秒，里头的人不搭理，外头的人忍够了，突然一掌拍在门上：“开门！”
这气势让隔壁房间的笑闹声都安静了。
很快，隔壁的十六等人开门出来，就见彭野黑着脸杵在郑秀妍房门口。
“咋回事儿啊……”十六低头看见地板上一长串滴坠型血迹，惊呆，“**，什么情况？”
吴亦凡沉默一秒，都不用后退蓄势，突然就发力，一脚踹开郑秀妍的房门。
郑秀妍倒在地上，意识全无，脸上全是血。
　　彭野大步进去，把她抱起来，语速极快：“高原反应，很严重。”
十六立马明白：“我去拿药。”
尼.玛又担心又不理解：“她干嘛躲在房间里死不出来呀？”
“……”吴亦凡舔了舔门牙，冷冷地看了昏迷的女人一眼，
隔半秒，说：“她神经！”

Chapter 11
　　老式灶台上，雾气腾腾。
石头坐在木墩上往灶里添柴火，十六往米粥里放红景天。
石头看得眉心直抖：“她不是好转了吗？你少放点儿！”
　　十六：“七哥让我放的。”
　　石头扔一把树枝进灶里，柴火烧得噼啪响；他跳起来走到十六跟前，拆开纸包：“尼.玛那小崽子又拿了送麦朵。”
　　“他给麦朵的我看了，没多少。”十六说着，又往锅里放。
石头跟割了肉似的跳脚：“够了够了，剩下的都不够卖钱了。”
　　队里经费吃紧，得时常卖药材贴补。石头管账，往锅里扔的都是钱，他当然心疼。
十六停下手里的动作，说：“石头，她身体好了，才能拍出好照片。”
　　石头没兴趣听，把纸包抢过来包好。
　　十六：“她拍的照片可以做宣传，在大城市办展览，赚的钱都给保护区。到时，上头会给队里增加经费。”
石头眼睛一亮：“***不早说？”他拆开纸包，又拿了点放进锅里。
以后得把郑秀妍当羊儿养着，她长好了就能收羊毛了。
有人推开木门，吱呀一声。
郑秀妍醒了，睁开眼睛，房里亮着灯，白蒙蒙的。
　　吴亦凡进屋，手里端着碗粥。
“醒了？”他看她一眼，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说，“过会儿喝了。”
　　他放下碗，转身就走；
　　郑秀妍开口：“我起不来。”
吴亦凡脚步停了一下，返回床边，伸手进她被窝，托住她的后背把她扶起来。
　　她比看上去的要轻很多，脸色苍白，嘴唇干枯，垂着眼睛，不像平时那么犀利。
他的手很稳，却有点凉，郑秀妍微微皱了下眉。
吴亦凡问：“身体不舒服？”
　　郑秀妍说：“你手太冷。”
　　吴亦凡回：“怪我没先把手捂热。”
　　“……”郑秀妍淡笑出一声。
吴亦凡没再搭理，不发一言地把枕头塞到她后背垫着，他的胸膛和手臂笼着郑秀妍，有简单的肥皂味。
郑秀妍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头，脸颊“不小心”蹭到吴亦凡的下巴，有点硬，温热的，不像他的手。
吴亦凡的脸僵了一下。
　　他弯着腰，侧头看她，两人距离很近，他眼神无声，郑秀妍也平静地看他。她眼里有种独特的底气，像从来不会害羞害臊。
他拉好枕头，松开她，端起粥碗：“把这个吃了。”
郑秀妍接过来，堂而皇之摸了一下吴亦凡的手，皮肤粗硬，骨节分明。
吴亦凡盯着她看，鼻子里缓缓呼出一口气，若有似无咬了下牙齿。
郑秀妍表情坦荡，舀一口粥喝下去，暖暖的，胃瞬间舒服了：“谁做的粥？”
　　吴亦凡看着她吃，说：“石头。”
　　“他用的什么锅？熬得这么好。”米粥米汤都融在一起，郑秀妍说，“以后我也买一个。”
“铁锅。”吴亦凡答。
“……”郑秀妍以为是哪个牌子的电饭锅，她抬头看他，“铁锅？”
　　吴亦凡张开手，像个怀抱，比划一下：“最原始的铁锅和灶台。”
郑秀妍点点头，说：“这个超市没卖的。”
　　吴亦凡没说话。
郑秀妍问：“我是高原反应？”
“还有点儿肺水肿。”
郑秀妍语气很认真地说：“哦，难怪会流鼻血。”
“……”吴亦凡一时间又没说话了，她真有脸提流鼻血的事。
　　要不是他看出她有高原反应踹开她的门，她现在指不定神游去哪儿了。
他看上去没心思逗留，要离开，走之前公式化地交代几句：“注意休息，氧气瓶在这儿。”
郑秀妍吞下一口粥，道：“桑央尼.玛说，你会听风，怎么做到的？”
“感觉。”他的回答很难说不是敷衍。
“糊弄糊弄小孩就算了。”郑秀妍说，“你懂气象。在哪儿学的，我问的是哪所大学？”
吴亦凡看她一秒，没有笑意地笑了：“大学？”
　　郑秀妍说：“嗯，感觉。”
“感觉？”
　　“对，感觉。”
吴亦凡哼笑出一声，拉把椅子到她面前坐下，手肘撑在腿上，俯了上身凑近她，他笑意淡了下去，说：“你图什么？”
　　他个头高，白日里隔得远不觉得。现在近距离坐下，俯着身子，一下子挡住了郑秀妍头顶的光。
　　郑秀妍抬起头看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黑黑的，很冷静：“你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郑秀妍回答：“我是摄影师。”
吴亦凡勾起一边嘴唇，说：“我问你想我这里得到什么？”
郑秀妍吸紧了脸颊，她眼瞳颜色很淡，睫毛颤了颤，又平静了，说：“身体。”
这下轮到吴亦凡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笃定了郑秀妍只是抽抽风。这种事直接挑明，别说女人，男人脸上也挂不住，会被吓退。可她的表达非常直白简单。
“我要一组照片。你身体的。”
此刻，她看着他，眼神异常清澈，平淡，不带欲望；仿佛他才是心怀不正的人。她的眼神甚至有些虔诚，像艺术爱好者站在卢浮宫的走廊上瞻仰蒙娜丽莎。
驿站外风雪似乎更大了，冰雹砸得噼啪响。
　　吴亦凡无声看她半刻，最后说：“吃完粥早点休息。”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她，说，“以后不恰当的事儿少做。”
　　郑秀妍语气冷了半分：“这话原封不动还你。”
吴亦凡稍稍眯起眼睛，背着灯光，他的脸色很暗：“你还真能揪住不放。非让我提刚才你流鼻血时干的事儿？”
“我不是说那件事。后来你们又在我不在场时，去我房间搜过东西。”
吴亦凡想了想，皱眉：“什么时候？”
　　“我早晨离开房间之后，退房之前。”
　　吴亦凡说：“没有。”
　　“你没有因为从我这儿问不出线索而潜入我房间搜东西？”
　　“没有。”
　　“那就是你手下的人。”
“不会。”吴亦凡说。
　　十六给他打电话说要不要把郑秀妍交给警察审问，吴亦凡的回答是“算了”。
　　如果郑秀妍被带进警局，她一定会成为“黑狐”等人的目标。如她所说，出门在外，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吴亦凡当时想，不能保护这个路人，就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他们都不会。”
郑秀妍轻嘲似的笑出一声。
吴亦凡问：“有人翻了你的房间？”
　　“东西看上去和原来一样，但肯定被动过。”
　　“我过会儿去问十六他们。”
郑秀妍“嗯”一声，搅着碗里的粥，慢慢地问：“你心里认为他们没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我房间。”
　　“是。”
　　郑秀妍挑眉：“你还挺信他们。”
　　“出生入死的，自然。”
郑秀妍喝了一口粥，说：“我看你们越野车后绑的都是羊皮？”
　　“嗯。”提到这个，吴亦凡脸色变了变，看上去不像之前排斥对话，暂时没了立即要走的意思，“意外缴获。”他说。
郑秀妍：“干这行挺辛苦。”
　　吴亦凡：“还行。”
郑秀妍：“常年都守在无人区？”
　　吴亦凡：“差不多。”
郑秀妍无声下来，搅了搅碗里的粥，用一种很缓慢的语调说：“不寂寞吗？”
　　“……”
吴亦凡抿了一下嘴唇，侧眸看她。郑秀妍倚靠在床头，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甚至有些漠然。
　　但他清楚她的话里有某种暗示。
她一点儿都不关心羊皮和羌塘，今夜，她只关心他的回答。
窗外的风一涌一涌的，灯在晃。
　　吴亦凡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她脸上摇过来摇过去。她的脸，时而光明，时而阴暗。
他看了她一会儿，再次说：“喝完把碗放在柜子上就行。”
他这次头也不回走出房间，关上门。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掏出根烟塞进嘴里，也不知道出个门怎么就这么艰难。
吴亦凡走下楼去灶屋，十六他们在烧饭，米香四溢。
“她醒了？”尼.玛问。
　　“醒了。”吴亦凡说。
十六看他脸色有异，问：“怎么了？”
　　吴亦凡说：“我们走后，有人搜过她在客栈的房间。”
“202？”
　　“嗯。”
十六：“哥，你怀疑什么？”
吴亦凡：“她的东西被人搜查过后重新整理好了，这不是入室盗窃。对方相当谨慎。”
石头一下子从灶口抬起头来：“你觉得和黑狐他们有关？”
吴亦凡拧着眉：“但黑狐在前一天晚上杀了计云，他清楚计云不在202，在203。202住着别的旅客。”
“是这个道理。”
吴亦凡说：“你们说说，他为什么在第二天返回隔壁房间去搜郑秀妍的东西。”
众人思索良久，十六突然一拍脑袋：“郑秀妍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只有这种解释。”吴亦凡说。
尼.玛不解：“可秀妍姐那里怎么会有黑狐想要的东西？他们俩怎么会扯上关系？”
吴亦凡思考半刻，说：“目前只能确定，她和黑狐打过照面。”
石头说：“黑狐那么谨慎，她应该没看到对方的长相。”
吴亦凡淡笑一声：“如果看到，她现在应该死了。”
十六说：“现在她和我们算是同伴了。她上次不说，这次没准会告诉咱们。或许能给出别的线索也说不定。哥，你再去问问她呗。”
吴亦凡一时半会儿没应答。
　　他还真不想去问她。
跟那女人说话脑仁儿疼。
吴亦凡走到灶屋门边，翻出手机看看，把郑秀妍的手机号码存上。
十六走出来勾住他的肩膀。
吴亦凡：“有事？”
十六低声：“哥，你觉得她怎么样？”
“……”吴亦凡问，“谁？”
“摄影师。”
　　“……”
十六其实想问他们是不是有点儿不对。他和吴亦凡兄弟多年，嗅觉和狼似的，且不说从浴室到郑秀妍房门口那串诡异的血滴，更明显是他察觉吴亦凡对郑秀妍挺冷的，估计是反感这女人。
　　但他也不好直接问他是不是对郑秀妍有意见。十六想，可能是那天的摸胸事件郑秀妍表现得太咄咄逼人。
“哥。”
　　“嗯？”
“你觉得郑秀妍这女人怎么样？”
　　吴亦凡转眸看他：“什么怎么样？”
“石头觉得她脾气古怪，我倒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郑秀妍低头在存号码，稍稍皱了眉，郑秀妍的“妍”字太难找。
十六搭着他的肩膀看他找字儿，随口问：“哥，你会不会喜欢这种女人？”
吴亦凡说：“我找事儿么？”
**
话才说完，身后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吴亦凡听出来了，没抬头。
十六吓得赶紧笑着看过去。
郑秀妍只穿了一件长衬衫，捧着饭碗和相机，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走进灶屋。
吴亦凡低头看着手机，余光里，郑秀妍的衬衫下摆从他身边飘过，白水蓝的细纹，下边一截白花花的长腿，她光脚穿着高跟鞋。
吴亦凡找到“妍”字，存好电话。
就在这时，砰，砰，砰，有人把驿站的门敲得哐当响。
晚上9点。
　　几人交换眼神，不说话了。周围安静下来，只有米饭在锅里鼓泡泡，屋外风声萧萧。
暴风雪的夜晚，谁会跑到无人区里一个地图上都不会标注的小村子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流鼻血呼吸困难心跳加速都是高原反应，吴亦凡看出来了，不然不至于因为偷看而踹开她房门。郑秀妍不回应，他就知道她晕过去了。不然，咱妍姐的个性谁都清楚，她不是看了不负责的女人。

不！我居然忘了更他知道我会补回来的孩子们，真是抱歉了

Chapter 14
“怎么办？”肖玲压低声音。
安安恨不得钻地洞：“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叫你别乱说。”
“我说她心机重吧，偷听我们说话那么久，一声不吭。正常人听到，早该弄出点声音让我停下了”
　　安安狠狠瞪他，眼神警告：你闭嘴。
那边郑秀妍吃了药关上门，似乎上了床，再没动静。
肖玲等了一会儿，放松下来，在安安耳边说悄悄话：“诶，你注意到那个长得有点儿小帅的男人没？”
　　“身材挺好的那个？”
　　“嗯。不怎么说话，但很有男人味。挺少见的，现在的男人都没点儿男子气概。”
　　“的确。”安安赞同。
　　肖玲叹气：“可惜了。”
　　“可惜？”
“可惜他只是个小保护站的工作人员，这儿又偏僻又穷，工资不高，没前途。”
　　安安不以为然：“加班挤地铁省钱还房贷就更有前途？各有各的好，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就行。我看他们都挺爱自己工作的。”
　　肖玲瘪瘪嘴：“反正我待一小时都受够了。明早和我去找手机！”
这两人一晚不安宁，郑秀妍却睡得很好。
隔壁房间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可她没有任何感觉。
　　她睡得好，还做了个好梦，看过实物，这晚的梦更加有迹可循，可要有实际性进展时，有人敲她的房门。
郑秀妍平静地睁开眼睛，失望之情难以用语言形容，她现在可以跳下床掐死敲门人。
“郑秀妍。”是吴亦凡特有的嗓音。
　　郑秀妍：“……”
她抬手遮住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郑秀妍。”
　　“干嘛？”她躺在床上问，语气不好。昨晚他们还互放了狠话。
她不耐烦的语气传到门外，被理解成起床气。外边的人安静了。
　　这放空的间隙，程迦彻底醒了。
“雪停了。”他说。
　　郑秀妍感觉到了，因为世界非常安静，没有风，也没有冰雹，屋里亮堂堂的，是外边的雪光。
　　他的语气里有和解的意思。
　　她便同意了。
　　她睡在温暖的被子里，隔着一块门板和他说话，这感觉不能更好。
“你好好休息，下午得上路。”
郑秀妍：“……”
她翻了个白眼：“你叫醒我就是为了说让我好好休息？”
　　吴亦凡：“……”
“雪很厚，你别到处乱跑。”他说，然后似乎迈脚要走。
“诶——”郑秀妍掀开被子，坐起来，“你去哪儿？”
“我们帮驿站的阿嬷弄点儿柴。”
郑秀妍慢慢“哦”一声：“你们都去啊。”
“嗯。走了。”他走几步，又折返，隔着门交代，这次语气稍重，“你别乱跑。雪盲会让你迷路。”
房间里很温暖，郑秀妍拥着被子，道：“不乱跑。”
吴亦凡似乎想了一秒，又警告一句：“当心撞上阿嬷说的人。”
郑秀妍无语，他哄小孩儿呢。
　　她一眼看出驿站老婆婆说那话是吓唬俩小女孩的，但她并没拆穿，无声笑了笑，道：
“嗯，我不会跑。”
脚步声远去，彭野走了。
郑秀妍重新躺回去，盖上被子。世界好安静啊，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她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天光朦胧，世界静谧。
　　郑秀妍睡了一会儿，睡不着，爬起来推开窗户一看。
好家伙，漫山遍野全是白茫茫的雪，无边无际，像打翻的牛奶罐，没有一丝杂质。
郑秀妍套上羽绒衣，换上雪地靴，下楼去了。
经过灶屋时，她闻到小米粥和窝窝头的清香。走进去掀开大锅盖，蒸笼屉里放着三碗粥和六个窝头。
　　郑秀妍端出一碗，拿了两个窝头，盘腿坐在稻草堆里吃起来，咬一口窝头喝一口粥，碗放在土地上。
灶屋里有朦胧的光，只有她的心跳声在陪伴，
这个早晨，好清静啊。
**
郑秀妍吃完早餐，打开驿站大门，风停了，只有白茫茫的雪地。
她真没打算乱跑，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风景，四周没有一丝动静，她坐了半个多小时，摸出烟来抽。
　　抽完半根，雪地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是安安，急急忙忙的。
安安一进院子就看见郑秀妍，穿一件白色羽绒衣，坐在小板凳上，头发没梳，很慵懒的样子，她没看安安。
　　安安想起昨晚的事，也尴尬，绕过她跑进屋。她在屋里咚咚咚楼上楼下跑，一个人没找着，又跑回堂屋。
“锅里有石头给你留的粥和窝头。”郑秀妍嗓音淡淡的。
　　安安受宠若惊，说谢谢，可她没心情吃东西。
　　她站在郑秀妍背后盯着她看。
几秒后，郑秀妍回头睨她，眼神冷淡：“看什么看？”
　　她的指尖，烟雾寥寥。
安安尴尬地笑笑：“你好像很喜欢抽烟啊，这不健康。”这话是昨晚肖玲和她说的。
郑秀妍盯她一秒，转回头去。
　　安安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郑秀妍道：“那棵树上有个鸟窝，屋檐的冰棱里冻住了一片黄叶，院子墙角下边有个雪兔洞，那是雪兔的耳朵，冒出头了。”
安安跟着她的指示看，觉得稀奇。她以为今天的世界只剩了白。
郑秀妍望着远方，道：“我看见了雪兔，你却只看到烟，我们谁不健康？”
安安愣住，竟哑口无言。
郑秀妍说：“你那朋友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该呀。”
　　“……”
安安跑去郑秀妍面前：“她非要找手机，我只得陪她去。雪地那么广，也不能一直牵着手低头找。我找了一会儿，回头她就不见了。”
郑秀妍听完，道：“你们找手机的方式不对。”
　　安安问：“哪儿不对啊？”
郑秀妍说：“昨天下那么大的雪，手机被雪埋了，你们得开着挖掘机和吸尘车去找。”
　　安安：“……”
　　郑秀妍冷笑一声：“她找死，你也是个没脑子的。”
　　安安面红耳赤，想了想，又恳求：“咱们一起去找找吧。”
　　郑秀妍淡淡瞟她一眼，不回答也不动身。
安安看出她的意思是NO。
安安说：“她就是嘴贱，没有恶意的。昨天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郑秀妍觉得可笑：“我的心没那么容易进去。”
安安说：“既然你不怪她，就帮帮忙吧，求求你了。”
郑秀妍说：“吴亦凡说不要我乱跑。”
　　安安问：“吴亦凡是谁？”
　　郑秀妍说：“一个会栽我手上的男人。”
安安不懂，无言半秒，求：“一起去吧，我实在方向感不好，不然我就一个人去，也不会求你。”
郑秀妍说：“我挺佩服你，能冒着迷路的危险一个人去。”
　　安安急道：“她是我朋友啊。她出了事我会一辈子不安。”
郑秀妍没搭话。
安安问：“你方向感好不？要是不好，我就不搭上你了。”
郑秀妍没撒谎：“挺好的。”
　　安安眼睛一亮，郑秀妍说：“雪盲，没用。”
在雪地里，没有参照物，人以为自己走直线，结果却会走成一个圆。
　　安安咬咬牙，说：“我走了。”
郑秀妍皱眉，不耐烦：“你能别找死么？”
　　安安立在几步外，别着头不吭气。
　　“你摸不清方向，这又没手机信号。等他们回来。”
“不行。肖玲不会原地等，一定会找回来的路，我怕她反而越走越远，到时大家一起也找不到，她就没命了。再说，万一她遇到婆婆说的流氓怎么办，万一她失去行动能力了怎么办？”
郑秀妍沉默了。
　　流氓是莫须有的，但现在的情形的确危险：如果肖玲越走越远，几小时吴亦凡野他们回来只怕也找不到；况且，如果肖玲摔进雪坑，她会在短时间内活活冻死。
郑秀妍摁灭手上的烟，说：“走吧。”
　　安安惊讶；
　　“说好了，”她站起身，指远处的山坡，“走到那个山坡就回头。到了那儿找不到，也必须返回。
　　救人要尽力；也要保护自己。”
“好。”安安用力点头，又纳闷，“你刚不是说，雪盲会迷失方向，走成圆圈么？”
　　郑秀妍看她一眼：“手机里有指南针。”
　　安安：“……”
原来刚才她只是想阻拦她冒险。
　　安安跟在她身后，看她的长发在雪里飘，她小声道：“你提醒我，我自己用指南针就好了。”
郑秀妍不咸不淡道：“闲着无聊，去走走。”
“哦。”安安在她身后微微一笑，觉得走在雪地里也温暖了。
　　她猜，郑秀妍一定是担心如果肖玲掉进雪坑或者失去了意识，她一个人救不了。
郑秀妍迈着大长腿在前边走，安安努力跟上：“你是不是去过很多……”
“别套近乎。”郑秀妍凉薄地打断，“我们不是一类人，也不会做朋友。”
　　“哦。”安安缩缩脖子，闭了嘴。
两人一前一后，在齐小腿深的雪地里前行。
世界白茫茫一片，回归安静，她们的身影在雪地上变成两个小黑点。
时近中午，安安再次急匆匆跑进院子，她的衣服帽子头上全是雪。
　　她冲进门，大声喊：“诶！诶！”
　　她不知道郑秀妍的名字，她们约定好万一走散就自己回来，别乱跑。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安安惊喜地跑去，却一下愣住：“肖玲？！你回来了？！”
“啊，刚到。”肖玲摸着头发，眼神躲闪。
安安喜极，又立刻惊慌：“那个女孩不见了，我们去找找。”她拉着肖玲往外跑，肖玲甩开她的手：“谁呀？”
　　“住我们隔壁的啊。我和她一起去找你，结果踩到坑，滚散了。”
“你都回来了，或许过一会儿她也回来了。”
“按理说她比我走得快。一定是被埋在哪儿了，或者被什么东西砸到。”安安把肖玲拉到门口指给她看，“就那个山坡，不会迷路的，我们一起去，万一她受伤咱俩还能扶她回来，我一个人拉不……”
　　“不去。”肖玲不耐烦，“那女人很看不起我们的。”
安安几乎崩溃，吼：“她是为了找你才出去的！”
“我让她找我了吗？”肖玲尖利地反问。
安安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用力点了点头，咬牙道：“如果他们回来，告诉他们去那个山坡帮忙，转句话不费您事儿吧？”
　　她往外走，肖玲拉住她：“安安，危险！你不能去！”
安安警觉：“你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肖玲愣了愣，后退一步。
安安回头望那个山坡，不知怎么，眼泪哗地流下来，想起郑秀妍说：
“走到那个山坡就回头。”

啊…终于把昨天的补好啦

Chapter 15
安安瞪着肖玲：“你刚说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危险我不能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肖玲一愣，道：“我是说雪太厚了，保不准哪儿就有个坑，不小心陷进去怎么办？”
可肖玲的表情逃不过安安的眼睛：“不对，你一定知道什么。肖玲，你刚才去了哪儿，你怎么回来的？”
　　“我说了，我自己找对方向走回来的。你爱找就去找吧。”
安安拉住她不放，快被她急疯：“肖玲！这会死人的！”
　　“又不是我害的！”
　　“你别走，说清楚。”安安抓住她不放，两人拉扯着，肖玲甩手，衣服里掉出一样东西，“咚”砸进雪地，砸出老深一个坑。
安安看着眼熟，肖玲惊慌失措。
两人扑进雪地里抢。
　　安安先抓到，一看，红色金属打火机，Zippo定制，彩漆画着一个长相妩媚在抽烟的女孩儿。
　　安安质问：“这打火机哪儿来的？”
　　肖玲：“捡的！”
　　“肖玲！”安安吼。
“真是我捡的！”肖玲也大声，“她连打火机都丢了，肯定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我不让你去。”
安安盯着她看，眼神极其陌生，失望，鄙视，愤怒，什么都有。
　　看了她好一会儿，安安转身走了：“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刚才就不会返回去找你。”
肖玲气愤：“安安，如果是你，我也会去找；可那种女的根本不值得我们冒险。”
“你不会找我。而且，她比你值多了。”
　　安安回头：“你知道吗？她是普林斯顿大学艺术系的高材生。她的卡地亚也是真的，不像你买的仿货。”
**
肖玲上楼收拾行李，可她没法离开，还得搭保护站的车走。她有些后悔不该拿郑秀妍的打火机，但那东西看着太精致华丽，她一时没忍住。
要不是突然出现那几个男人，她也不会跑；现在回想起郑秀妍最后的那个眼神，阴冷得像淬了毒的刀，肖玲浑身哆嗦。她应该会死，回不来的吧。
过了不知多久，吴亦凡他们回来了。
　　肖玲有些紧张，关了房门睡到床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上来，在楼下搬东西。十六和石头说着洗菜做午饭的事，没人发现郑秀妍不在。
不久后，有人上楼。
　　脚步声经过肖玲的房间，走到隔壁，随即是敲门声：
　　“郑秀妍。”
肖玲侧耳听着。
几秒的安静后，吴亦凡重复敲门：“郑秀妍？”
“你在里面吗？”
**
吴亦凡拧一下把手，门没锁。
　　推开门看，房间里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人。
　　吴亦凡皱着眉进去，拨开巨大的行李箱看了一眼，少了羽绒衣和雪地靴。
　　第一次见面他就把她的箱子翻了个底朝天，里边有什么他大概都记得。
郑秀妍出门了。
吴亦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过来敲肖玲的门，语气微凉：“有人在吗？”
肖玲迟疑半刻，从床上坐起来，用一种模糊的声音问：“我在睡觉，有事吗？”
　　吴亦凡问：“今早有没有看见隔壁间的女人？”
　　肖玲说：“没有诶。”
　　她以为这样对方就无话可问了。
　　但，
　　吴亦凡说：“房间隔音效果不好，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肖玲愣了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思考后道：“我没注意时间。”
吴亦凡没继续问，他返回郑秀妍的房间，把她的相机箱打开看，相机镜头一个不少，她没带相机出去。
　　吴亦凡再次走到隔壁房间，敲门。这次，他没开口。
肖玲等着他问话，他却又敲了敲门，力度比上次重。
　　肖玲问：“有事儿吗？”
“你朋友去哪儿了？”
　　肖玲又是一愣，他怎么知道安安不在？
　　肖玲说：“安安起得早，和那女的聊天来着，后来那女的说去附近转转，好久没回来，安安就去找她了。”
吴亦凡没再问，似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下楼。
**
吴亦凡不太相信肖玲的话，找驿站的老婆婆打听。老婆婆只听到郑秀妍出去了，安安要去找她，而肖玲不肯去。
吴亦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楼下，十六他们在灶屋里摘菜。
吴亦凡说：“我出去一下。”
　　十六问：“干嘛去啊？”
　　吴亦凡说：“郑秀妍跑出去了。”
十六说：“走多久了？”
　　吴亦凡说：“不知道。”
　　石头问：“她是不是只是去附近转转，过会儿就回来？”
吴亦凡表情很冷，没有搭话。
尼.玛看看手表，中午十二点半：“不对啊，午饭时间，照理说人该回来了。这附近也没啥好看的，到处是雪。”
十六拧眉想想，说：“我们一起去吧，这地方太大，万一碰上狼什么的……”
　　吴亦凡说：“也好。”
几人重新出门，四周白茫茫一片，
　　尼.玛道：“秀妍姐今天穿着什么色儿的衣服，知道就好找了。”
　　吴亦凡说：“白色。”
“……”众人愣了愣，沉默。
　　雪地反着白光，折射到每个人的脸上。
　　十六忧心了：“白衣服……这要摔到雪坑里就难找了。”
　　尼.玛自我安慰：“或许她才出门，万一像你说的掉进雪坑，我们会听到呼救的。”
吴亦凡却道：“她应该很早就出门了。”
“为什么？”
吴亦凡忍着一口气没说话，这女人真是怎么作死怎么来。他交代她不乱跑，她倒好，偏偏逆着他的意思往外蹦，还特意挑了件白衣服。
他现在很难说服自己，她不是故意的。
今早他是脑子进水了才叮嘱她，不特意嘱咐，她或许还不会这么做。
她就非得让他去找她？
　　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得早点儿跑出去。这时候还不知冻成什么样儿了，要万一真掉进雪窟窿……
吴亦凡捏紧拳头，真想掐死那女的。
十六看出来了点儿什么，但又没太明白到底是什么，七哥这是跟谁生闷气呢？
隔了一会儿，吴亦凡说：“那两个女孩里边，有一个也不在。”
　　十六：“啊？什么意思？”
　　吴亦凡忍了忍，说：“找郑秀妍去了。”
　　十六：“……”
尼.玛：“所以我们得找两个人？”
　　吴亦凡：“嗯。”
　　尼.玛：“那先找哪个啊？”
吴亦凡大步走在雪里，没吭声儿，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找到哪个算哪个。”
　　找到郑秀妍直接掐死。
走了一段路，他们发现几串脚印，来来回回，很不规则。
十六分析了一下，道：“这是她们来回跑的脚印。”
吴亦凡说：“顺着脚印找。”
**
一段时间后，安安回去驿站了，她走进灶屋看，多了很多柴火，大家回来过，现在不在，肯定是去找郑秀妍了。
　　她宽心了点儿，并没再次出去，她不想大家找到郑秀妍后又得找她。
她走进房间，不看肖玲，也不和她说话，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重新开了间房。
她又冷又累，等了一会儿大家都没回来，不知不觉打起瞌睡。
**
吴亦凡他们沿着脚印走了没多久，脚印分散开，很多条。
四人商量后分成两队，吴亦凡和尼.玛一起，沿着东边的几条脚印串来回走，找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经过一个小山坡时，**有了发现：
　　“鞋子！”
是一只雪地靴。
吴亦凡看周围，应该是郑秀妍从雪坡上滑下来。
尼.玛慌了：“秀妍姐走了，怎么不穿上鞋子啊？”
吴亦凡咬着牙没吭声。
隔一会儿，吐出一句：“再找。”
附近的脚印开始混乱，大大小小的，有动物的，有人的，甚至……
　　尼.玛急得声音变形：“哥，这些脚印是男人的啊。”
吴亦凡始终沉默。
很快，十六石头过来汇合，四人找了很久都一无所获。男人的脚印让所有人心里都蒙上了阴影。如果附近有村民救她，她应该早回驿站了。
　　吴亦凡开始怀疑是不是黑狐的人把她带走了。
下午两点，吴亦凡终于说：“回去吧。”
　　大家都没吭声，尼.玛低声说：“或许秀妍姐回去了也说不定。”
吴亦凡说：“或许回去了。”
一行人筋疲力尽回到驿站，郑秀妍还是不在。
气氛更紧张了。
尼.玛快急哭了：“赶紧报警吧。”
　　石头道：“没信号啊。”
　　吴亦凡说：“去村里找固定电话。”
　　“这么大雪，就算联系上，警察指不定赶不赶得来。”
吴亦凡：“那也得去找！”
他话中的冷气让三人全吓住。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大门。众人立刻看过去，
郑秀妍进屋了。
她安然无恙，两只脚都穿着鞋。
　　吴亦凡这才意识到，或许只是她的鞋子从高处掉下去。她找到鞋子，就回来了。
她关上门，宽大的帽子盖住了头，帽子边角有絮絮的白毛绒，在门缝漏出来的风里飞舞。
她背对着众人转身，穿过堂屋，往木楼梯走。
尼.玛惊叫：“秀妍姐！”
郑秀妍没有任何回应，脚步很快。
吴亦凡脸色阴沉得要下雨，憋了几个小时的紧张和火气一股脑全变成愤怒，他冷冷唤了声：“郑秀妍。”
她跟没听见似的，脚步不停。
“郑秀妍！”吴亦凡脸都黑了，大步朝她走去。
她突然加速往上跑。
吴亦凡飞奔过去，十六等人跟着。
郑秀妍一路冲进肖玲房间，肖玲早听到吴亦凡喊她的名字，吓得脸色发白。
郑秀妍速度快得像箭，大步上去，甩手就是一耳光。
吴亦凡追上来，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回拉，可郑秀妍人太犟，手太快，力太狠，清脆的一巴掌，把肖玲甩在床上。
　　肖玲捂着脸，疼得哇哇大哭。
“你够了！”吴亦凡忍无可忍，把她甩开。
郑秀妍没站稳，撞到五斗柜上。
　　“哐当”一声，柜角撞到肋骨，她弓着腰，好半天没有不起身。
吴亦凡没料到她会撞上，一愣，立刻过去扶她。可她狠狠甩开他的手，扭头只盯着肖玲，后者吓得喊救命。
郑秀妍大步朝她走去，扬起手似乎还要打人。
吴亦凡才灭下去的火蹭地又给她招起来，他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扯：“***闹够没有？”
可……他猛地怔住。
他余光瞥见肖玲脸上赫然一个血手印，而他握到了粘稠的液体；
　　吴亦凡立刻低头看程迦，帽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可他还是看到她的发丝，嘴角，脖子上，帽子边缘的绒毛上，全是……血？！

Chapter 16
吴亦凡没看清楚，伸手去拉郑秀妍的帽子，想看个明白。
　　郑秀妍迅速往后躲，把自己捂了严实。
　　她再度甩开他的手，直奔缩在床角的肖玲，她一下攥住肖玲的手，后者哭喊尖叫，抓住床沿，却被郑秀妍一把拖到床外头。床单被罩全部滚下来。
　　谁也想不到她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郑秀妍低狠道：“打火机。”
　　这是她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
其他人都在，肖玲没脸让大家知道她在危机时刻见过郑秀妍，呜咽道：“你说什么？我没……”
　　郑秀妍掐着肖玲的手腕，几乎是一字一句：“我的打火机。”
肖玲泪眼朦胧：“我没……”
郑秀妍：“我最后说一次，打，火，机。”
肖玲求助地看吴亦凡，可他不拦郑秀妍了，黑而冷的眼睛盯着肖玲，肖玲撑不住，哭道：“被安安抢走了。”
　　正说着，安安冲进屋：“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郑秀妍帽子遮着脸，看不见表情，安安没以为她出事：“太好了……”
郑秀妍冷冷打断：“我的打火机。”
　　安安从兜里摸出来递给她。
　　郑秀妍夺过来，这才扔开肖玲的手，走出房间。
吴亦凡再次隐约看到血迹，他大步随着郑秀妍出门：“郑秀妍。”
郑秀妍充耳不闻，走上走廊。
“郑秀妍！”
　　吴亦凡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拧回来；
　　郑秀妍埋着头，激烈反抗，没想吴亦凡直接把她拎过来，用力摁在墙上。
郑秀妍挣扎，不让他看，却拗不过他力气大；他抓住她的领口一撕，“刷拉”一声，郑秀妍的衣服被扯开，帽子也拉下来。
她头发脏乱糟糟，脸上血红与惨白交加，肿得老高，是被人打的，打得嘴角都裂血了；更骇然是脖子上几条伤口，血糊了整个脖子。
吴亦凡狠狠愣住，捏紧了她的肩膀：“谁干的？”
　　郑秀妍：“看够了吗？”
　　吴亦凡：“我问你谁干的！”
　　郑秀妍：“我叫你放手。”
　　吴亦凡没松。
　　郑秀妍眼睛血红：“放手！”
追出来的十六和尼.玛看到她这样，吓傻了，不敢猜郑秀妍消失的这几个小时经历了什么劫难。
郑秀妍的脸血红与惨白交加，肿得老高；眼神凶恶，狠厉，像嗜血的狼。
吴亦凡手上的劲儿松了，郑秀妍打开他，转身回房摔上门。
吴亦凡看着郑秀妍的背影消失了，才回头看向房间里的肖玲，问：“发生了什么？”
　　肖玲低着头只是哭，不吭声。
吴亦凡说：“你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你有什么可哭的？”
他语气很克制，但语调再平淡，也让人从字里行间读出隐忍的怒气。
肖玲抽泣着，就是不吭声。
石头气了：“你倒是说话啊。秀妍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她的打火机在你这里？”
　　肖玲不说。
吴亦凡说：“你要不开口，过会儿离开的时候，我不会让你搭车。”
肖玲惊恐地抬头。
　　虽然她昨晚和十六聊天时说好了搭车，可现在形势变了。面前这个男人分明才是老大。不搭车就意味着她得独自留在这恐怖的村子里过夜，或者徒步走出茫茫雪原。
肖玲眼泪又出来了：“求你别这样。”
吴亦凡冷冷道：“我说到做到。”
**
安安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吴亦凡才知道一切并非他所想。
　　他沉默地听着安安讲，想着郑秀妍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说“吴亦凡说不要我乱跑”，不知为何，他一时间竟觉得很苦涩。
　　郑秀妍这个人，你说对她不客气，她会威胁说整死你；可你给她一点点糖，她就滋滋服软了。
安安说：“她是为找肖玲才出去的。”
在众人目光的压力下，肖玲终于崩溃：
　　“我掉下一个坡，雪太滑，我爬不上来，冻得都发不出声音了。但她找到了我，想把我拉上去。可我比她重，结果把她拉下去了。……她说她比我轻，又比我高，让我踩着她的肩膀爬上去，再拉她。”肖玲捂住脸，“我就爬上去了……”
石头安安等人听得脸色都变了。吴亦凡却很冷静，没有任何表情。
十六咬牙：“然后你把秀妍扔在那里了？！”
“我没有！我想拉她，可我太冷。我被冻了好久，真没力气了。……几个男人走过来，看到了坡上的我，指指点点地往这个方向来。他们一看就不是好人！”
安安瞠目结舌：“所以你把她留在那里自己跑了？”
“我只是为了减少总体伤害！我不能出事。我要是被强.暴，郭立会甩了我的！”
安安吼：“你回来后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去救她？”
　　“我们两个女的去了不是送死吗？所以我叫你别去。”
安安：“他们回来后你也没吭声！”
　　肖玲：“那时已经迟了！”
　　十六气得要冲上去揍她，被尼.玛紧紧抱住。
安安：“你逃走时还顺走她救你时掉在地上的打火机。你就那么确定她会死了会回不来！”
　　肖玲无法反驳。
石头指着她鼻子骂：“你是**变的吗？”
吴亦凡始终很安静。
　　郑秀妍不是故意往外跑，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考虑到肖玲等不到吴亦凡他们回来就会被冻死；
　　她也没有盲目去找，她带了指南针，设定了路线，没有走出那个山坡，她有目标有节制有计划，找人同时也自保。
郑秀妍其实很谨慎了，却架不住遇上肖玲这样的人。
吴亦凡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这间让他窒息的屋子。
肖玲在他身后大哭：“我都说出来了。你们答应过的，要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
　　隔壁房间内，
　　郑秀妍疲惫不堪，她背靠着炕角坐在地上，盯着手里的打火机看。火机底部清晰地刻着几个字母：
　　“JK&ZXY”（原文中是JK&CJ，就是后面是女主名啦）
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想起最后的那次争吵：
　　“郑秀妍，她死了！你的朋友她死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全家死了都不关我的事！”
　　……
郑秀妍凉薄地扯扯嘴角。
　　不管她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怪别人，也不要别人担责；为什么别人发生什么事，后果都得由她承担？
**
灶屋里气氛压抑，男人们颓废地坐着。
吴亦凡靠在墙边抽烟。
尼.玛腾地站起来：“我要去给秀妍姐报仇。”
“站住。”吴亦凡说，“你找得到是谁？”
尼.玛顿住。肖玲对那几个不像好人的描述是“少数民族”。
吴亦凡说：“事情还没查清楚。”
“有什么不清楚的？”
吴亦凡说：“这村子各家各户我们都了解，没有婆婆说的那种人。……郑秀妍的反应也不对劲。”
众人一回想，等等，郑秀妍的反应只是……要回打火机？！
尼.玛激动得眼泪快出来：“哥，你的意思是秀妍姐没被……那她脖子上的伤哪里来的？不像狼抓的啊。谁伤她的？”
　　吴亦凡站直了身子，问石头：“煮好了吗？”
**
吴亦凡端着碗上楼，拧了下郑秀妍的房门，没锁。推开门，屋里很安静，郑秀妍侧躺在炕旁的地上。
吴亦凡过去放下碗，低头看她。她没有清理自己，头发仍脏乱，脖子上仍有血渍。她闭着眼，呼吸均匀，睡颜疲惫，仿佛连爬上炕的力气都没有。
他第一次见她睡着的样子，没有冷漠的眼神，看上去柔和而脆弱，脸肿肿的，像婴儿肥的孩子。
　　他蹲下，掀开她衣领看，刀伤，指甲痕都有；抓得很深，足见对方力气之大，不是女人。
　　她手里握着打火机，手上伤痕累累，血迹干枯；
他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很是冰凉。
他想起见郑秀妍“安然无恙”“爱搭不理”回归的那一刻，他的愤怒，实在无厘头。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炕上放平了。
　　他拆被子给她盖上，发现她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眨看着他。
她的眼神平静了，没什么情绪。
吴亦凡被她笔直的眼神看得一时无言，把柜上的碗给她，说：“石头煮的姜汤，别着凉。”
郑秀妍坐起来，顺了顺头发，拿血迹斑斑的手接过碗来，淡淡说：“我手疼，你喂我。”
　　吴亦凡默了几秒，坐到炕沿上，要拿她的碗，她却又说：“不用了，骗你的。”
**
郑秀妍喝了几口，感觉吴亦凡的目光笼在自己脸上，便抬头，问：“看什么？”
吴亦凡说：“肖玲理解的是真是假？”
　　郑秀妍反问：“如果是真的你怎么办？”
　　吴亦凡说：“我会很自责。”
郑秀妍问：“你自责什么？”
吴亦凡说：“我应该带你一起出去，用根绳子拴着你。”
　　郑秀妍问：“系在你腰上？”
午后有一方阳光，白灿灿地洒进屋子里，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朦胧，却又很清晰。
郑秀妍发现，任何时候，他的眼神都是坚定的。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象着他在劈柴干活她系着根绳子在一旁玩耍的场景，淡淡笑了，说：“那是事前，事后呢？”
　　吴亦凡眼睛很黑，看着她：“到底有没有？”
郑秀妍说：“肖玲脑补太多。”
　　“那几个路过的藏族汉子是好心，他们救了我，还奇怪肖玲怎么撒丫子跑了。”郑秀妍嗓子嘶哑，道，“你不信，我脱裤子给你检查。”
吴亦凡：“……”
　　她还能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事。
吴亦凡说：“这里民风淳朴，婆婆吓唬她们的。”
　　虽然理智上知道民风纯朴，也非得等她亲口说没事，才彻底安心。
郑秀妍说：“我知道。你早上出门时也拿这个吓唬我了。真拿我当小孩儿逗的。”
　　吴亦凡：“……”
郑秀妍问：“你以为我故意让你找我，就作死地跑出去了吧？”
　　吴亦凡没做声。
　　郑秀妍哧笑：“我回来时，你对我那态度，就看得出来。”
吴亦凡咬了嘴唇，说：“对不起。”
郑秀妍的心一磕。
　　她原本就没怪他，他一说，她心就软了。
她低头搅着汤勺，淡淡道：“你出去找了我很久吧？”
　　吴亦凡“嗯”一声。
　　郑秀妍说：“足够了。”
去找过，就足够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郑秀妍抬头看他，道：“以为我故意让你找我，看不出你还真自恋。”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男人俊朗的侧脸上，给他的脸颊洒了热度。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自恋”形容，他曾以为之前那种想法是她这些天一连串行为的自然解释。现在看来，他的“以为”，其实是在不知不觉中入了她的套？
郑秀妍淡淡道：“也对，你应该‘想着’我不会出去帮忙找人。”
　　吴亦凡说：“不是。我没有这么想你。”
“哦？”郑秀妍若有似无地一笑，问，“你是怎么想我的？”
请君入瓮，一语双关。
于是，一米阳光的温度，暖上来了。

今天他知道更完了，这篇总算不欠着了

今天我超级喜欢的一个乐队的主唱去世了这是来自本文原作者的声音所以今天停更一天

抱歉了各位

Chapter 17
吴亦凡一时又无言了。
他盯着郑秀妍的脸看了一会儿，她表情平淡又坦然，好似在问“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可直觉告诉吴亦凡，她那若有似无的语气，是在调戏他，问：“你是怎么想念我的”。
无论哪个问题，吴亦凡都不想回答，也没有回答。
郑秀妍捧着姜汤慢慢喝，身体回暖了很多。
吴亦凡看她情绪较稳定了，才问：“脖子上和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郑秀妍默了几秒，说：“我跟其中一个藏族汉子去看他家的房子，女主人很热情，非拉我在她家喝茶吃点心。……待了没多久，我看快中午了，就返回往驿站走，在路上撞见一个疯子。”
　　吴亦凡微微蹙眉：“疯子？”
“嗯，他精神有问题，一直自言自语说胡话，看东西的眼神也不对。我刻意避开他，但他还是看见我了，扑上来掐我的脖子，力气很大，一直不松开。还拿匕首割我的喉咙，我就抓着刀不放……”
　　激烈的场景，她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她停了几秒，身体疼得有些抖，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回被子里，忍耐了一会儿，又淡淡道，
　　“他拖着我走了很远，这打乱了我的路线和方向感。还滑下过山坡，后来我返回时爬不回去，只能绕远路跑，跑了很久，到哪里都是雪，手机也没电了，找不到方向……才耽误了那么久。”
　　“他呢？”
　　“我戳了他的眼睛，踢了他的裤裆，可能还掰断了他一根手指。”
吴亦凡说：“你受惊了。”
　　郑秀妍摇头：“忘记了，当时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没空害怕，只想活。……后来逃跑的时候才害怕，怕被追上。”
吴亦凡一时无言。
　　疯子？神经病人？
　　他对这个村子很熟悉，没有哪户人家有精神病人。
吴亦凡有所思虑，脸上却没透露。
　　他道：“你回来时太愤怒，把十六桑央他们吓到，以为你……”
郑秀妍抬起眼皮看他：“只是他们吓到了？”
吴亦凡没接话。
郑秀妍问：“你也以为我……”
　　吴亦凡抿了抿唇，说：“想过。——你回来时，石头说，活着就好，比一切都重要……”
郑秀妍凉薄一笑，道：“对我来说，一口气比活着重要。要是遇到强.奸犯，我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我杀他失败而死，要么我杀了他。
　　理智知道保命重要，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看不得别人欺负我。谁怄我都不行。谁欺负我，我就宰了谁。”
“肖玲顺我的打火机，我就得打她。我就是冲着要扇她一巴掌也得拼死回来。”
吴亦凡看着她，没有评论。
郑秀妍：“你看什么？”
　　吴亦凡：“所以疯子也治不了你。”
　　“……”郑秀妍冷淡地白他一眼，“这话儿我当是夸奖收下了。”
　　吴亦凡：“……”
　　他的确是夸奖。
“我当然该扇她。”郑秀妍说，“就是从坟里爬出来也得把我的东西抢回去。”
　　吴亦凡早已发觉，她的侧重点和常人太一样。
　　“你不怪肖玲抛下你？”
郑秀妍反倒平静了：“跑或不跑，都她自由；真有危险，她留下也救不了我。她回来后不通知人去找我，顺我的东西，这才缺德。”
郑秀妍默了默，说：“其实，如果那几个汉子没出现，肖玲不会甩下我。如果我的打火机没掉出来，肖玲没一瞬间脑子发热捡我东西，她跑回来后会通知人去救我。
　　她出雪坑后，一直在努力拉我。只可惜……”郑秀妍觉得讽刺，“人做错事，往往都是一开始极其细微的偏差。有时天意，有时脑热，有时身不由己。”
吴亦凡说：“你倒看得透彻。”
　　郑秀妍说：“我长了眼睛。”
吴亦凡下意识地看她的眼睛，还是那空洞又深邃，像摄像镜头的眼。
　　他看了她一会儿，说：“但如果你是她，你不会跑。”
郑秀妍平静道：“当然不会。”
　　她说：“谁救我的命，我会用命还他。”
吴亦凡无话可问了，他想起刚才她的问题：“你是怎么想我的？”
　　她和他想的一样。
他看着她喝完姜汤，接过碗起身要走。
郑秀妍问：“你去哪儿？”
吴亦凡回头，看了她一会儿，说：“我拿点儿药和绷带。”
“哦。”郑秀妍坐回去了，过一秒，寻常说，“那你快点儿。”
驿站内很安静，她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吴亦凡淡淡笑一声：“好。”
**
吴亦凡走了，郑秀妍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疼得快咬碎了后槽牙，拿纸巾把后背和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才重新靠进被褥里。
　　她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回想起他临走时的那个笑容，心想他刚才的笑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想明白，吴亦凡就回来了，她微微坐起身，笔直地看着他。
吴亦凡问：“你看什么？”
　　郑秀妍说：“你刚才走的时候笑了一下。你在笑什么？”
吴亦凡问：“我笑了吗？”
　　郑秀妍说：“你笑了。”
吴亦凡说：“哦，忘了。”
　　郑秀妍抿了抿唇，不问了。
吴亦凡拿出一袋子煮熟的鸡蛋，说：“拿这个揉脸，消肿。”
五六个鸡蛋剥了壳，白软软胖嘟嘟的，还冒着热气。
　　郑秀妍看了一会儿，说：“你们吃了吧，别浪费了。”她不想用，她手疼得不想碰任何东西。
吴亦凡说：“石头煮给你的。”
　　郑秀妍问：“他舍得啊。”
吴亦凡道：“他说，除了喂吃草，还得牵出去晒晒太阳，羊儿才会心情好。”
郑秀妍没理解，也没试图理解。
她问：“我脸很肿吗？”
　　吴亦凡不知如何接话，说：“像婴儿肥。”
郑秀妍挑眉看他：“和着被人打一顿，我还年轻了？”
　　吴亦凡说：“你可以这么想。”
郑秀妍看看四周，低声自言自语：“操，这屋里连镜子都没有。”
她突然跪起身，而吴亦凡正巧转身看她，两人的脸差点儿撞上。
　　很安静。
郑秀妍没动，透过他清黑的瞳孔看自己在里边的倒影；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气息相交。
吴亦凡出奇冷静地站在炕边，任由她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郑秀妍坐回去了。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开始往上涌。
　　“呵，居然敢打我的脸。下次让我碰到……”
　　郑秀妍咬着牙，闷了一会儿，又道，
　　“我不想让大家看我这怂样，你倒好，把我帽子扯下来，十六他们都看到我被人打成孙子了。”
　　“……”吴亦凡说，“他们很少见到女人，所以你不管怎样都好看，在他们心里都是爷爷。”
郑秀妍：“你挺会安慰人的。我谢谢你啊。”
　　吴亦凡：“……”
　　吴亦凡拿起棉球和酒精，对郑秀妍说：“把衣服脱了。”
　　听了他这话，郑秀妍刚才还因疼痛和羞愤而皱着的眉心微微舒展开，苦中作乐，把羽绒衣脱下来，说：“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和我说话的男人。”
吴亦凡看她一下，眼神带着很轻的警告，在说“你给我规矩点儿”。
　　郑秀妍昂起下巴，露出脖子给他提供方便。她疼得头有些晕眩，便一瞬不眨，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
吴亦凡稍稍顿了一下，半刻后才往她身边坐近了一点儿，他低头靠近她的脖子。
　　她的肌肤很白，又细腻，
　　他想起麦朵说“她长得可白啦，像天山顶上的雪”。
现在她的脖子破开几道口子，像白玉瓶子上裂了纹。
　　吴亦凡嘴唇抿成一条线，尽量轻地擦拭她脖子上的血渍，手有点儿晃。
郑秀妍轻声问：“你抖什么？”
　　吴亦凡抬头，她昂着下巴，低眉睨着他。
吴亦凡平静地说：“我没抖。”
　　郑秀妍也平静地说：“你抖了。”
吴亦凡：“……”
郑秀妍说：“你抖了，我感觉到了。”
　　吴亦凡说：“你脖子是麻的，怎么会有感觉？”
　　郑秀妍说：“我说，我感觉到了。”
　　吴亦凡：“……”
隔几秒，吴亦凡说：“我担心弄疼你。”
郑秀妍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慢漾开，说：“技术不好才会疼。”
　　吴亦凡：“……”
他看着她，眼里带着警告。
　　可这种警告对郑秀妍不起作用。她的笑容变大了。
吴亦凡不再搭理她，低头继续清理。
　　渐渐，他闻到郑秀妍身上的香味。
　　在外面待久了，她身上带着冰雪的气息，香水味被风吹散了，她奔跑后自然的体味浓郁起来，像是……软腻的奶香味……
女人的体味似乎传递着荷尔蒙的气息。
　　吴亦凡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有点危险。
他稍稍往后退一点，却撞上郑秀妍平静的眼神，她一直在看他。
吴亦凡觉得她看穿了一切。
他把她脖子上的血迹擦干净，蘸酒精清理伤口，她始终没喊疼，只是时不时被刺激得筋都绷起来。
　　吴亦凡看她疼得不行，没办法，给她吹气。
郑秀妍觉得凉丝丝的，又有点儿痒。
他在她耳边吹着气，无意识地低声说：“疼的话就出声。”
郑秀妍缓慢而无声地笑了。她上前贴近他的脖颈，一丝类似呻.吟的喘息声萦绕他耳边：“那……你轻点儿啊……”
吴亦凡整个身子僵了僵。
他侧眸看她，眼神很严厉。可她一点儿都不怕他，从来都不怕。
午后的一方阳光斜进来，轻笼在两人的脸上，朦胧，清凉。
　　郑秀妍眼瞳清浅，发丝虚幻在光影里。
吴亦凡的脸颊近在她唇边，他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线。她有种想撬开他的冲动。
于是，她抬手，指肚触了触他的唇瓣，
问：“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双唇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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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8
（修文，解释了一下方向辨别问题）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双唇性感？”
郑秀妍指肚抚摸他的嘴唇，浅浅一笑：“原来，柔软的不止有你的头发。”
她捧着他的脸，凑近他的唇，
吴亦凡没躲也没闪，一言不发，手上微微用力。
郑秀妍：“嘶——”
她瞬间松开他。
吴亦凡淡淡斥她：“别找事儿。”
他站起身，一手拎着她脖子上的白纱布，跟牵羊儿似的；一手拿来剪子，“咔嚓”剪断。
吴亦凡剪完，回头才见郑秀妍额头上早已冷汗涔涔。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整个过程她都在忍，那些言语调戏不过是她分散精力的方法。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很**。
可看到郑秀妍手上的割伤，他觉得自己更**了。
他在不恰当的时机问她事情经过，却没问她一句疼不疼。直到她现在脸色惨白，冒虚汗。
吴亦凡轻声说：“对不起。”
郑秀妍微微愣了愣，说：“你刚碰的不疼。”
吴亦凡说：“我不止是说刚才。”
郑秀妍说：“那就更没必要。”
吴亦凡没说什么了，坐下来给她手上的伤口消毒，她表情依旧平静，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意志已克制不住机体的本能反射。
吴亦凡时不时和她说着话，想分散她注意力，但这招没什么效果了。
她严肃着脸，抿着唇，脸色惨白。吴亦凡知道她疼得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涂完药，手指一根根用纱布绑好，她脸上全是汗，几近虚脱。
吴亦凡扶她躺下，给她拉上被子，说：“你休息一会儿。饭好了叫你。”
郑秀妍没应，闭着眼睛似乎睡了。
可她太疼了，根本睡不着。
吴亦凡一走，她就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想抽烟，忽而听到隔壁房间有声音。
安安：“你拉我过来干什么，我要收拾行李。”
肖玲声音在哀求：“安安……”
“怎么？过会儿出发前吃饭，你没脸面一个人先下去？”
肖玲：“我想向郑秀妍道歉，来问问你怎么做合适。”
安安语气缓了一点儿，说：“诚心。”
肖玲道：“我当时只是想自保，现在，她被那些男人……也很可怜。”
安安说：“她没有发生任何事。那是这里的村民，都是好人，救了她。婆婆晚上说那些话是为了吓唬你别出门，是你误会好人，把郑秀妍抛下。”
肖玲道：“既然她没出事，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咱们俩别闹了，平安回学校，这里的事都忘掉行不行？”
郑秀妍听着她们的对话，闭了闭眼。
这时，手机响了。她分明记得今早搜都没有信号。
郑秀妍忍着手疼摸来手机，居然又是方妍。
郑秀妍想摁拒接，可手上包着纱布，戳了半天都没反应，铃声一直在吵，
隔壁还有肖玲的声音，
郑秀妍不自觉想起打她的那一巴掌，想起在雪坑底看她捡走打火机时恨不得亲手杀死她的心情。
脑海中这些画面夹杂着画外音：
“秀妍，你最近有没有空虚无力，有没有害怕恐惧，有没有心情烦躁想打人，有没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没有想寻求刺激，有没有想**，有没有想伤害自己，有没有想自……”
魔音穿耳，阴魂不散。
郑秀妍突然就把手机往墙上砸。
哐当一声，
手机摔得自动关机，世界清静了。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表情回归冷静。
**
吴亦凡下了楼，十六接过他手中的袋子，看一眼，骇道：“用了这么多纱布？”
吴亦凡说：“伤口很多。”
石头再一看：“为么子都没用鸡蛋？”
“她说不用。”
“这都煮了。”
“你们吃吧。”
“还是留给她吃吧。”
尼.玛问：“哥，到底咋回事啊？谁弄的？”
吴亦凡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十六说：“秀妍挺勇敢的。”
吴亦凡默了一秒，说：“都是被逼的。”
尼.玛问：“刚才清伤口涂药的时候，秀妍姐有没有哭？”
吴亦凡说：“没有。”
尼.玛小声说：“她好坚强。”
吴亦凡没做声。
隔了几秒，他道：“那个疯子很可疑。”
十六说：“这村里的人咱们都熟悉，没有哪家有疯子。……真有人盯上秀妍？难道她真看到了黑狐的长相？”
“过会儿问她。”吴亦凡说，“让她休息一会儿。”
他说：“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天黑之前赶到那底岗日。”
石头说：“好，我赶紧做饭。”
“都记住了，”吴亦凡说，“这一路，不能再让她离开我们的视线。”
安安下楼见到了郑秀妍，还是坐在她的位置上，等人齐了吃饭。这次她同样在抽烟，手掌手指都绑了绷带，像戴着双厚厚的白手套。
两根胖手指夹着烟，看上去笨重憨憨的，对比上她冷静淡漠的表情，有种滑稽的反差萌。
安安轻轻地笑了。
郑秀妍眼睛斜过来，没开口，拿眼神问话。
安安说：“你这样子很可爱。”
郑秀妍冷冷地哼出一声。
安安坐下，刚要说什么。
“别套近乎。”郑秀妍有些烦躁，说，“到下个落脚的地方，他们——我们就会把你们扔掉。”
安安心一磕，察觉现在不适合聊天。
肖玲对郑秀妍说：“对不起啊，我不该丢下你……”
郑秀妍转过眼眸，冷而静，肖玲不敢直视。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跑。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烟雾背后，郑秀妍的脸很冰凉，“你不需要道歉。”
她这么说，肖玲反倒忐忑不安。
郑秀妍说：“你该道歉的是另一件事。”
肖玲才明白过来，红了脸：“对不起，我不该拿走你的打火机。”
郑秀妍没说话，转回头去了。
吴亦凡过来，看见郑秀妍在抽烟，嘴上没说什么，但禁令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郑秀妍低了低眼帘，淡淡道：“疼。”
吴亦凡顿时无言。
她还是淡漠的样子，但整个人隐隐透着消极和低沉。
一时间，什么话都出不了口了。
郑秀妍手指不方便拿筷子，石头给她准备了木勺。
她抓着木勺吃饭，不太自如，那勺子形状古怪，厚而笨重，不是米粒粘到嘴巴上，就是饭菜洒出碗来。才吃几口郑秀妍就没了耐心，敷衍地说吃饱了。
一顿迟来的下午饭后，要出发了。
众人或在清理车上的积雪，或来来往往搬行李，郑秀妍站在院子外的篱笆边看雪。
尼.**空跑过来，说：“秀妍姐，我拿了衣服给你垫着，过会儿上车你就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郑秀妍看他，说：“万一疼得睡不着呢？”
“……”尼.玛抓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郑秀妍淡淡一笑：“逗你的……”
尼.玛咧嘴笑了，又见郑秀妍无意识戳着篱笆上的积雪，紧张道：“你别碰，雪化了把纱布打湿了。”
“哦。”郑秀妍收回手。
尼.玛见她没什么精神，说：“秀妍姐，你别怄气，下次要碰到欺负你的人，我们全上去揍他。”
郑秀妍说：“好。”
“还好你没出事，不然我……”尼.玛脸憋得通红，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郑秀妍看了他一会儿，说：“谢谢。”
**脸更红，扭头便跑了。
郑秀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拿根烟抽，但双手笨重，左倒倒右倒倒就是弄不出来。她皱了眉，正想摔烟盒……
“郑秀妍。”吴亦凡在叫她。
郑秀妍抬起头来，想了想，才回头。吴亦凡站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微微眯眼看着她。雪地的白光映在他脸上。
“嗯？”
“你过来。”
“嗯。”
郑秀妍把烟盒塞进兜里，踏着雪朝他走去。
吴亦凡看着她走近了，转身往雪地中央走；
郑秀妍闷不吭声跟着他，厚厚的雪踩在脚底，沙沙作响。这声音窸窸窣窣的，很好听。
郑秀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雪面上的空气带着清凉的香。
吴亦凡走了一段距离，远离驿站和人群了，停下来回头等她；
他引她来到开阔的雪地中央，蓝天，阳光，白雪。
她到他跟前站好，眯着眼睛抬头仰望他。他立在在漫山遍野的雪光里，脸庞清晰而明净。
吴亦凡说：“我教你几个识北的方法。”
郑秀妍：“啊？”
吴亦凡说：“识别北方。”
郑秀妍：“啊。”
吴亦凡看了她几眼，
羽绒衣帽子上细软的白绒毛在她脸颊上飞，
雪光让她的脸看上去更白了，莹莹润润的，透明得要融进光线里。
但她有些心不在焉，说话也没什么兴致，爱搭不理的。
吴亦凡问：“你知道哪些？”
郑秀妍答：“北极星和南十字星。”
吴亦凡问：“还有呢？”
郑秀妍答：“树叶稀疏的那边是北，树桩年轮密集的那边是北。”
她答得漫不经心，
吴亦凡极淡地弯了弯唇角：“小学课本里的。”
郑秀妍拿眼角瞥他，瞅他半刻，认为他是在轻嘲。
她慢慢吸入一口微凉的空气，道：“山坡雪化得快的是南，树林茂密的是南……”
吴亦凡双手插在兜里，低头踩雪，他无意识围着郑秀妍转圈，把周围的雪踩得平平的。
郑秀妍列举完了，说：“这是在北半球，南半球相反。”
吴亦凡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现在告诉我哪边是北方。”
郑秀妍默了，她刚才说的方法都不能用，手要动；吴亦凡禁止的声音传来：“不要看手机。”
郑秀妍望向太阳，似乎在西边，她往右扬了扬下巴：“那边。”
吴亦凡问：“哪边？”
郑秀妍又抬起手，指向自己的正右方向：“那里是北方。”
两三步开外，吴亦凡眯眼看着她。
郑秀妍问：“对吗？”
吴亦凡上前一步，从兜里抽出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往后推了45度：“这是北方。刚才你指的是西北。”
郑秀妍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她的注意力集中了。
吴亦凡说：“用当地时间想象出一个表盘，比如上午10点，时针指在数字10。
如果你在北半球，把时针指向太阳的方向，时针与12点的角平分线就是南方；
但在南半球，得用12点指向太阳，12点与时针的角平分线是北方。”
郑秀妍抿着唇，认真思考。
她现在在北半球，如果她有一块手表，水平放置在地面上，如果现在是上午10点，把时针10点指向太阳，10点与12点的角平分线是11点。手表11点指的就是南方。南方的正反面就是北方了。
她想明白了，不经意微微弯了一下唇角。
吴亦凡说：“你试试。”
郑秀妍看一眼手表，现在下午3点整。
郑秀妍想了想，主动提问：“但如果手机没电，也没带手表，不知道具体时间呢？”
“过会儿再教你。”吴亦凡说，“先试这个。”
郑秀妍面对太阳，想象自己站在表盘的正中央，3点指向太阳，那12点就在她的正左边，
这个角度的角平分线，左前方45度角，1点半的地方是南方，
所以右后方是……
好像一切都在不经意间，雪面上，山谷里，起风了；而她笑了，
她唇角弯起大大的笑容，她回头，手指过去：“北方。”
吴亦凡站在正北方，她的面前。
他的眼睛定在她脸上，漆黑，沉默。
她在笑，发丝在飘，手在他眼前。
世界很安静，听得见阳光晒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看见，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风为她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