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费里西安诺抬起头望着天空，雨顺着屋檐流下来，一串串地像珠子似的。周围很安静，只听得到雨声。罗维诺转过头看着他，一时间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雨渐渐变小了，看样子很快就会停了。费里西安诺说：“我不后悔我因年轻而产生的不顾一切的勇气，虽然代价挺惨重的。但是那一刻，他的血令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死亡。从那开始，死亡于我而言就不再是书本上遥远陌生、充满艺术加工的描绘，而是真切发生在周围的一点也不美好的事。我在集中营的时候遇见过路德，但是他与我形同陌路。我后来想明白了，他一定有他的苦衷，所以不能和我像原来一样交往。但是我感觉，他的观念还停留在纳/粹的世界里。这样的人，我不能理解。”
“说了一大堆，全都是废话。”
罗维诺的语气似乎很不耐烦，这让费里西安诺多少有些讶异。罗维诺冲他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屑地说：“这和你怎么看待路德维希的行为有什么关系吗？没有。听着，他不是直接导致你的不幸的元凶，对他的惩罚也轮不到你。理解他或不理解他都是一样的，你要知道你的无力！”
“我是无力啊！我也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是，哥哥，你不会明白的，那种被死亡——近在咫尺的真切的死亡所折磨的恐惧……你要我怎么面对他……我现在看到路德，不，就算只是想到他，我都会产生一种错觉：是他对我见死不救！他为什么还能那么冷静呢？我要怎么办才好啊？！”
“费里西安诺……”
“所以，要我怎么办？把对他的惩罚交给公正的法律？呵，我，一个从法外之地归来的人，只觉得法律是无力的、空洞的！它改变不了已经犯下的罪过。他们，党卫军所犯下的罪行，根本就无法弥补！”
“那么，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哭？”
费里西安诺顿时哑口无言。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作何解释。罗维诺有些别扭地伸出手，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他这样一个不擅长安慰别人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艰难的举动了。“你为什么要哭呢？不可能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很可怜，或者是你觉得他很可怜。你是觉得他对不起你，还是你不敢见他？”
“……不知道。也许都有。”
“见死不救啊……那会不会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也许他曾为了让你活下去做过其他努力，只是你不知道？啊不，我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好像太不冷静了，没有办法想到这些东西。不过费里西安诺，你现在到底是怎么看待路德维希的？他……还算是你的朋友吗？”
“不知道。我都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刚才是我太激动了，对不起。其实我……可能只是想要一句道歉而已。我想听路德亲口对我说一句‘对不起’，告诉我他为什么不救我。他并不是不可原谅的，只是不可理解罢了。不过现在看来，这还真是奢望呢。”
罗维诺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雨已经停了。费里西安诺走出屋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罗维诺说：“雨后的空气真的很清新，即使在奥/斯/维/辛也一样。不过，那里的空气中的泥土味会更重一些。”
罗维诺没有接话，默默地走回街上，然后和费里西安诺一起往火车站走去。

（①皮埃蒙特：意大利西北部的一个大区，首府都灵。
②奥斯塔：意大利西北部城市，瓦莱达奥斯塔大区的首府。）

我又来啦٩( 'ω' )و 高考就这么过去了，突然感到一丝恐慌——万一这学期写不完下学期就没时间了啊啊啊啊！
跑题了_(:з」∠)_其实这一节是后来加入的，最开始是直接进了下一节。但是重读的时候感觉少了点什么，费里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我想要的效果，所以加了这么一段算是有点失控的费里，希望情感表达能够更充分。从开始挖坑到现在我一直在郁闷费里和路德之间的关系到底要怎么铺设，啊啊啊真的好纠结(›´ω`‹ )算了随缘吧，写到哪里算哪里（pia）

［4］
“嘿，瓦尔加斯，把刚才送过来的文件递给我。”
“瓦尔加斯，去收拾一下那边的柜子。实在是太乱了，看不下去啦！”
“今天你去取信件啊瓦尔加斯！嗯？我昨天取过了，今天是到你了！”
平时在出版社里，费里西安诺听到的话语只有差遣。同事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把他当作打下手的临时工，完全不客套地“拜托”他帮忙。整理文件、收发信件、打扫卫生……就差帮他们做饭了。费里西安诺想不明白，明明是以正式员工的身份被录用的，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被安排工作，只是每天都在打杂。问部长，问主任，得到的答复也都大同小异：“啊，你当然是正式员工。只不过最近还没有合适的空缺岗位安排，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费里西安诺并不接受这样的理由。太荒唐了。既然如此，那一开始又为何要录用他呢？还是说不能理解这样的做法的原因的自己才是奇怪的一方？每次想到这些，费里西安诺都会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从而疲惫不堪。一段时间过后，他也就习惯了这种杂役般的生活——不过是换个地方干活罢了，还有工资拿，比集中营要好多少倍啊。
秋天很快地过去，满地落叶被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吹走，冬天就此逼近。意/大/利的冬天不会像中/欧和东/欧那样刺骨的冷，但是常常下雨，空气中便总是弥漫着灰尘、泥土和水汽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这种气味会使费里西安诺想起雨天的集中营。为了避免囚犯们因为淋雨生病不能干活，每当下雨，所有囚犯都会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被赶回棚屋，等雨一停再立刻返工。雨天也因此成为囚犯们最盼望的日子之一。奥/斯/维/辛的雨天同样有泥土和雨水的味道，但那气味是死的。那里没有什么生物期盼雨水的滋养，只有眼巴巴盼着雨永远不要停下的囚犯们那卑微无助的眼神。
深秋的某天，费里西安诺一如既往地在同事们离开后负责最后的保洁清理。他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时，外面突然下起了雨。他没有伞，也不知道哪位同事的办公桌里有伞。如果是平常，他大可等到雨停了再离开。但是今天，他答应了罗维诺要早些去他的店子里帮忙。费里西安诺进退两难，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尽早赶过去。
这场雨来得很急也很猛，全然不似秋雨的缠绵。费里西安诺出撑着外套一路狂奔到了罗维诺的餐厅。他已经浑身湿透了。罗维诺正在门口等他。见他一副狼狈的模样甚是不满：“你怎么回事啊费里西安诺！来的晚就算了，还被淋成落汤鸡了！”
“我也没办法啊！雨要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说起来哥哥，你叫我来帮你什么啊？”
“快跟我过来。”罗维诺一边招呼着费里西安诺跟着他到厨房一边说，“今天提前歇业，等剩下的客人用餐完毕后你就把餐具全部清洗干净，外面的桌椅板凳收拾好，就像平时那样。检查炉灶和用电设备，确定没有问题以后锁上柜台再走。然后记得锁门。”
“哥哥，你有什么事要办吗？”
费里西安诺发现罗维诺衣服整装待发的模样，打扮的很正式。罗维诺错开眼神干咳了两声说：“啊、啊，去找合伙人谈生意。总之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早点回去啊。”
罗维诺说完，匆忙系上领带，拿着外套就出去了。费里西安诺目送他离开，然后去找衣服换。费里西安诺觉得挺奇怪的，从来没有听说过罗维诺有合伙人。这家餐厅在前店长转交给罗维诺以后就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在经营。是不是觉得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想要找人分担一下？费里西安诺想着，一不留神没有拿稳盘子，差点让盘子摔碎了。

费里西安诺处理完店子里的事情就赶紧回家了。外面还在下雨，气温降低，夜晚的街道有些冷清。他回到家后做了些家务消磨时间，一直到将近十点半的时候，才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门打开，罗维诺走进来，费里西安诺立刻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
“费里西安诺，帮我倒杯水。”罗维诺边换鞋边说。
“哥哥，”费里西安诺微微皱眉，“你喝酒了？”
“只喝了一小点，别在意。” 罗维诺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顺势坐在一旁，闭着眼睛，脸上显露出不愉快的神色。费里西安诺看到了，却没有敢搭话。他莫名觉得这不是目前应该过问的事。
罗维诺连续出去应酬了几天，每天晚上都是带着酒气和怨气回来的。直到一周后，罗维诺又没有出去了，费里西安诺才敢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罗维诺很不开心地解释道：“有人联系我，提议合伙开店，如果经营得当还可以开连锁店。我去和他们谈这件事，但是没有成。”
“那为什么去了这么多次，每天都是一副醉鬼样子地回来呢？”
“就是一直在跟他们谈啊！说什么我的店子没有名气，一会儿要我出一半的本金，一会儿又要我出店铺，我哪来那么多钱！我算是看明白了，都是群唯利是图的小人！我真是瞎了才会找上这样的人合伙做生意！”
“那最后怎么样呢？”
“没成。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费里西安诺心中萌生。是自责，还是自卑？亦或是其他的感情？罗维诺为什么要去找人一起做生意？很简单，他想把生意做大，他想要钱。对，就是钱。想要支撑起这个家并不容易，即便有两个人的收入也还是显得有些勉强。有一些债要还，日常的花销——物价上涨的速度挺快的，让生活变得有些拮据。想到这些，费里西安诺很难受。如果自己的收入能高一些，如果自己没有被抓进集中营——简而言之，如果自己能更有用些，现在的一切会不会大有不同呢？这个世界，又会有怎样的改变呢？

这一节主要是想描述一下日常生活，不过这生活也不怎么日常啊|･ω･｀)衔接的不是很自然，还请多多见谅。下一章的话——说真的自己写的时候卡了很久，因为心里很难受，几次都觉得写不下去了(ﾉД`)
总之一句话：普厨慎入！（我想大家应该能猜到我要写啥了吧QwQ）

好，好敬业。。。凌晨了还没睡吗？
给大佬顶顶=v=

下雨那段(*Ü*)ﾉ☀

ε٩(๑> ₃ <)۶ з爱了爱了！谢谢学姐！

( · ω · )这里有个画渣也想画一画楼楼笔下的场景！
|(・ω・)ノ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乖乖坐好等授权.JPG】
话说楼楼怎么称呼呢？\(≧▽≦)/

唔，摸了一点东西(´▽｀)
楼楼似乎不常上线的样子那在下就先发啦（等等这样真的好吗qwq

呜呜呜谢谢谢谢！会画画真好，不像我这个辣鸡连火柴人都画不好(ﾉД`)
谢谢小天使，收下了(○｀ε´○)

耶，终于到周末了(*'▽'*)♪
之前忘了声明一件事，关于基尔和路德的年龄设定我是默认为路德和费里同龄，然后基尔更年长一点的。希望这个小小的设定上的bug不影响大家阅读(๑•́ ₃ •̀๑)

Chapter 6 Berlin
——生离死别的痛楚绝不抽象

［1］
收到从柏/林的一家医院寄来的病危通知书时，1947年的元旦才过去两三天。天气还很冷，偶尔会飘落一些细碎的雪花。费里西安诺希望这只是一个性质恶劣的玩笑，但是罗维诺与该医院的通话却证实了这个过于虚假的消息的真实性。
基尔伯特被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什么时候？为什么？在哪里？连思考这些问题的空闲都没有，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就已经陷入了慌乱。来信中明确地写着“经由本院确诊，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患有肺结核，现已进入晚期。请其亲属尽快赶到，以期协商相关事宜。”
“骗人的吧……”罗维诺震惊地盯着信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攥着信纸的手愈发用力，差一点就要把纸扯烂。一旁的费里西安诺也是震惊不已，但比起罗维诺似乎更快地接受了现实：“哥哥，马上收拾东西，我们过去。”
“去、去哪？”罗维诺还处在错愕中。
“去这家医院。现在的基尔伯特只有我们能够依靠了，我们不去的话就没有人能帮他了！”
关键时刻，平日里怯懦的费里西安诺也会难得地展现出果断的一面。罗维诺附和着，还在思索刚才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和费里西安诺在火车站了。
“费里西安诺，真的要现在就去？”看到候车厅里悬挂的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六点，罗维诺多少有些犹豫。费里西安诺很坚决地摇头道：“现在耽搁不得。就算是假的，去看看基尔伯特也好不是吗？如果情况属实……”言及此，费里西安诺也不得不感到一丝担忧，“那就做我们力所能及的全部。”
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罗维诺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应该退缩的时候。诚如费里西安诺所言，现在的基尔伯特只能依靠他们。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三天后。天气已经很冷了。他们风尘仆仆地找到医院的负责人，对方上下打量着询问道：“你们是患者的什么人？”
“远方表亲。他在这边没有亲人了，我们是住在意/大/利的亲戚。”费里西安诺说道。
“远方表亲啊……”医生拿着手里的表格翻看着，“他没有其他直系血亲了吗？”
“他弟弟正在坐牢，不可能出来。”
“这样啊……情况特殊，本来应该要直系亲属出面的。是患者的邻居把他送过来的，当时写的是你们的地址。算了，你们跟我过来吧。”
“医生，请问患者现在的状态怎么样？”费里西安诺相当担心基尔伯特的情况。医生走在前面带路，说：“很不好。如果好也不会通知你们了。患者是一周前入院的，当时已经发烧到了将近四十度，神志不清。这几天治疗下来，没有什么好转，虽然恢复了意识，但是生命体征衰微，暂时没有可以治疗肺结核晚期的药，现在只能是尽量稳定病情。所以，请你们做好最坏的准备。”
医生的话语如同重锤不断敲打着费里西安诺的心。想必罗维诺也是一样。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基尔伯特，为什么会突然就病成这样了？这算哪门子玩笑！这就是1947年的新年礼物吗？这实在是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三人来到病房，是一间普通病房，有好几位病人在里面。罗维诺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为什么把肺结核病人和其他病人安排在一起！你们有没有常识啊！”
“没有办法，床位实在太紧张了，我们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医生皱眉，对罗维诺粗鲁的举止表示不满。费里西安诺抓住罗维诺的衣袖，冲罗维诺摇摇头，制止他无意义的发怒。医生指向最里面的那张病床：“患者在那里。注意不要大声喧哗，他需要静养。有什么需要就叫护士。”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站在原地四目相对，还是罗维诺先走过去把用来分隔床位的帘子给拉开了。
基尔伯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休息，闭着眼，应该是睡着了的。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是脸色苍白，气息比较微弱。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两人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等到咳嗽声渐渐平息下去了，基尔伯特也醒了。
“……罗维诺和小费里？你们怎么在这里？”基尔伯特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两人，露出惊讶而喜出望外的表情。费里西安诺急切地询问：“怎么样啊基尔伯特？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还好——咳咳咳咳——”基尔伯特刚刚扶着床坐起来就又开始咳嗽。费里西安诺手忙脚乱地找杯子倒水给他，罗维诺则走到他旁边拍他的背。基尔伯特费力地摇摇头示意不用。他缓了一阵子，才慢慢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本来没有打算联系你们的，但是医生说有点严重，需要亲属过来商量一下。阿西来不了啊，就只能……”
“别这么说，能让你觉得我们是你的亲属，我们其实很高兴的。对吧，哥哥？”费里西安诺把水杯递给基尔伯特，同时对着罗维诺使眼色。罗维诺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有些生硬地说：“别给我死了啊你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