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不过是随口安慰，哪想过理由，胡诌说：“我看你仪表堂堂，像是读过几年书，读书人心里有圣人之道约束怎会做坏事。”
“多谢兄弟。”杨小六顺口问道，“那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书生长叹一口气，仰头望着墙壁，仿佛是能看到牢房外的骄阳如火，徐徐说道：“家有年迈的老母亲，身染重病卧床多日，奈何家穷没钱治病，我最后只能去偷药……”
“你也是一片孝心。”杨小六感同身受问，“那你母亲?”
书生喟然长叹道：“我虽把药偷来了，家母却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不久便去世了。”
杨小六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想起不知道对方名字拱手抱歉问道：“未请教兄弟高姓大名？”
书生抱歉说：“在下姓冯，单名一个忠字。”
“冯忠兄弟你好。”杨小六也报上姓名。
互通姓名后，杨小六并未坐下，而是沿着墙壁慢慢行走，手掌在墙壁上不停摸索。
先前冯忠都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人陪着自己，忍不住问：“杨兄，听你的言谈像是读过几年书，反正短时间内咱们也出不去不如咱们来个以文会友如何？”
杨小六说：“我不过是看过两年书，哪配跟冯兄弟探讨。”
冯忠挥手说：“无妨，不过是闲谈而已，你不用过于在意。”
“也好，也好。”杨小六在墙壁上拍了拍，心中大定。
两个人先是从先秦散文，谈到四书五经，再到明清小说。冯忠本意是想要炫耀一番自己的学识，没想到不但没考倒杨小六，反倒是后者提及的很多文章他听都没听过。再到后来，他基本插不上话，只剩杨小六靠着墙壁侃侃而谈。
冯忠张大嘴巴看着杨小六说：“杨兄，你当真只读过两年书？”
杨小六颔首说：“确实只看过两年。”
冯忠心中讶异，想他十年寒窗苦读，未考得半分功名罢了，连掉书袋的功夫都不及一个只读了两年书的少年，顿时有些怀疑人生。他哪知道杨小六是天纵之才，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两年时间所读之书可能比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多。
冯忠兀自感叹，杨小六看四下无人突然说：“冯忠兄弟保重，我杨某去也！”经过他刚才的一番探查，知道以自己的功夫可以撞破墙壁逃走。
杨小六运足力气刚要撞墙，没想到冯忠抱住他的腿喊：“杨兄，千万别想不开，大不了是做苦役！”
杨小六知道他误会了，解释说：“冯兄，你放开我，我报仇雪恨后一定回来搭救你。”
冯忠死死抱住他说：“杨兄，听我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想要报仇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要是死了就全完了！”
两人的争吵声惹来了牢头，后者敲着门说：“干什么，干什么，醒了就闹事！”也不听他俩解释，开门进来给两人腿上一人拴了条铁链。走出去之前牢头嘴里说：“让你们不老实！”
杨小六看着腿上的铁链，心想，现在想要逃可就难了。
冯忠劝道：“杨兄弟，千万别想不开，大好男儿何苦自寻短见。”
杨小六知道冯忠不是习武之人，说了他也不懂，只能报以苦笑。
几天的牢狱生活，让杨小六对于江湖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每天吃的是残羹冷炙，喝的是落满尘土的井水，受尽了牢头的冷言冷语。尤其是看到不断有人交了银子被放出去，他更加明白江湖里到处都充斥着不公和陷阱。
冯忠出奇的适应这种生活，用他自己的话说，好歹在这里不用担心一日三餐。经过这几日的了解，杨小六知道冯忠是个落魄的穷酸文人，平日里偶尔靠给人写信为生，难以糊口不说，经常还得靠老母亲给别人洗衣服补贴家用。虽说冯忠这人算不上条好汉，不过朝夕相处下来，两个人的关系也算真挚。尤其是在遭遇了张仁的事后，冯忠的刻板反倒显得可爱许多。
不过冯忠嘴里的舒服日子没能持续多久。一天半夜，两人正睡着牢头带着几个狱卒闯进牢房，拉着两人往外面走。
冯忠吓得腿都软了，哀求道：“官爷，这是要带我们去砍头吗？”
牢头吓唬说：“这么想死啊？”
冯忠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不想，不想。”
杨小六问：“你们要带我们去哪？”
“哎哟，你小子倒是挺淡定，不怕死吗？”牢头威吓说。
杨小六凛然道：“贪生怕死哪是好汉所为。”
“就你还好汉？”牢头说，“信不信现在就把你们砍了。”
冯忠害怕的捅了捅杨小六对牢头说：“官爷，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算你识趣。”牢头说。
冯忠胆战心惊的问：“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总不会真是去法场。”
“看把你吓得，”牢头嘿嘿笑着说，“算你们走运，李家堡的李老爷少几个干活的下人，花钱买了你们两条烂命。”
听到不是杀头也不是充军，冯忠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杨小六不解的问：“李老爷是谁？”
冯忠告诉他，李老爷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有钱人，据说镇上大部分都是他的产业，就连县太爷也得礼让他三分。
杨小六不懂什么是下人，问冯忠：“他怎么会好心替咱们出钱？”
没等冯忠回答，牢头哂笑说：“当然不会是好心。”
杨小六问：“那是为何？”
牢头看着他俩仿佛是在看着两条尸体说：“等你去了自然就会知道。”
两人一路被驱赶着出了打牢，走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在一座规模庞大的庄园外停下。看杨小六傻愣愣的盯着高墙，冯忠凑过来小声说：“这就是李家堡。”
杨小六惊叹道：“如此庄园，可以媲美皇宫内院了。”
冯忠不以为然说：“难道你还去过皇宫？”看杨小六不说话，冯忠当时他吹牛。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李家堡大门打开，走出几个黑衣劲装的大汉。牢头走过去跟为首的大汉交谈几句，大汉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便过来接手了冯忠和杨小六。
杨小六耳目灵通，听见牢头跟为首大汉的对话。牢头埋怨道：“熊大壮，怎么半夜让我给你找人。”
大汉不悦说：“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熊大壮，叫我熊大！”
“好好好。”牢头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叫熊大的大汉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前几天来了伙土匪，打烂了东面的外墙，老爷催着让我连夜修好，我手头没有足够的人手只能找你老兄。”
牢头理解的说：“李家堡防卫森严，土匪哪回能讨到半点好处。”
熊大不满的说：“说起来，怎么每回我们李家堡有事，不见半个官兵出现，等到事情平息你们才他娘的出现。”
牢头面露尴尬的说：“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衙门里就那点兵，县太爷说了，要是都派出去，谁来保护他。”
“行了，”熊大说，“我知道。”
“你看这个……这个……”牢头隐蔽的朝熊大伸出手，熊大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塞到他手里问：“人没问题吧？”
牢头忙说：“放心，都是老实人，绝对可靠。”
“那里面能有什么好人。”熊大鄙夷的说，“算了，能干活就行。”
牢头点头说：“那人交给你了。”
熊大对杨小六和冯忠身边的大汉说：“带他们进去。”
两人的手被解开，在几个大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走进了李家堡的大门。进去后，门在两人背后“轰隆”关上，把胆小的冯忠吓了一跳，引来大汉们的哈哈大笑。
熊大似乎很满意说：“瞧你们的德性，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犯事。”
杨小六下意识的想要替自己辩解，冯忠拉着他说：“别说话！”
没等两人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被推着到上了东面的外墙下，那里已经有人在干活。熊大指着冯忠说：“你上去帮忙！”
冯忠仰头看着高耸得墙壁哆嗦着说：“我……我怕高。”
熊大将冯忠踹倒，骂道：“让你上去就上去，废话这么多！”抬起脚向原告再踹时，杨小六伸手挡住他的脚半蹲着扶住已经吓瘫了的冯忠说：“我去！”
“嘿，你倒是挺讲义气。”杨小六以为他是答应了，熊大却说：“不用你出头，你俩都得给我上去！”
在大汉的拳打脚踢下，杨小六和冯忠被迫上了墙头，拿起砖瓦开始修缮外墙。熊大和一众大汉在下面叫嚣道：“快着点，要是天亮修不好，谁都别想吃饭！”
冯忠朝下面看了一眼，吓得差点栽下去，幸亏杨小六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后背说：“小心点，别往下看。”
冯忠结巴说：“好……好的。”
熊大发现冯忠站在墙上不动，催促说：“你干什么呢，快点给老子干活！”看冯忠只顾着发抖，他从抢过手下的鞭子在空中甩了脆响吼道：“你他娘的聋了，没听见老子说话！”
杨小六对冯忠说：“你别过来，站在那边给我递砖瓦。”说着上了残破的高墙，转身朝冯忠伸手，冯忠赶紧递上两块青砖。
听着墙下熊大的喝骂，冯忠愤恨的说：“世道真是变了，鞭子拳头远比读书要有用。”

杨小六安慰他说：“行了，快干活吧。”
忙活了大半夜，天亮时总算是堵上了墙上的缺口。刚打算歇会，熊大骂道：“又想偷懒，不想吃饭了吗？”
杨小六扬声道：“修好了。”
熊大这才抬头查看，故意找茬说：“你们确定修的结实？”没人回话，他说，“要是下次这墙再塌了，看我不抽你们。”
“熊大壮，墙壁修好了吗？”有个人从内院走出来问。

熊大壮赶忙换上副笑脸说：“回江管家的话，经过我一夜赶工终于把墙壁给修好了。”
两人正说着，听见江管家说：“都辛苦了，下来休息吧。”
大家都忙不迭说：“谢谢江管家。”
杨小六心想，这管家倒是心肠不错。

他当自己是故事里的蒙面大侠，却忘了自己分得清敌我，护院们却不知道他是自己人。看到有护院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朝他砍来，他赶紧避过嘴上喊道：“自己人，别动手！”
护院以为他想要鱼目混珠，加上又蒙着面大喝道：“敢骗本大爷，吃我一刀。”
杨小六只能躲来躲去，直到被逼到墙角，大汉迎面一刀劈来。杨小六避无可避，直接来个空手接白刃从他手里夺过刀，顺便给了那护院一脚嘴上说：“去你的，好坏不分！”护院直接被踢到墙上晕死过去，没等他自责，一名李家堡的护院和墙外的贼人朝他冲了过来。
杨小六心想，到底谁跟谁是一伙的，对冲过来的护院喊：“兄弟，我是自己人。”
那护院动作略微停滞，杨小六以为他相信了，没想到他看了眼旁边的土匪，居然选择先向他发难。无可奈何之下，杨小六也只能不分敌我，用刀背把他俩给拍晕。
杨小六心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踢飞一个刚要爬上墙来的贼人后，想要顺着绳梯下去，听见不远处出出来求救声。回头望去，发现是自己同屋的其中一名汉子，他手里的兵器被自贼人打落，缩在墙边哭喊着求饶。
杨小六跑过去，在贼人手里的刀即将落下前，一脚将其踹飞。他蹲下问汉子：“大头，你没事吧？”
汉子松开捂着头的手，惊恐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叫大头？”
刚才情况紧急，杨小六没来得及多想便叫出的大头的名字，现在才意识到暴露了身份。
看到杨小六迟疑，大头说：“你是……”
杨小六感到背后有拳风袭来，随手回击一名贼人便倒在了地上，大头看的目瞪口呆。杨小六对大头说：“兄弟，你认错人了，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等大头说话，他找到刚才的绳梯，顺着下到了墙外。
外面的贼人以为他是自己人，后面骑马壮汉大喝：“谁让你退回来的。”
杨小六心想，擒贼先擒王！正要动手，没想到有个人比他先一步冲到了那壮汉面前，壮汉也是了得从马上翻滚进自己人中嘴里喊道：“给我杀了他！”
一击不成那人瞬间陷入了重重包围，杨小六冲过去帮忙，被那人当成了贼人，两人瞬间战成一团，反倒是贼人们看起了热闹。杨小六见此人脚踏奇步，掌法凌厉，知道定是高手，所以不敢怠慢也用上了七八成的功力。交手百招后，那人动作少缓，杨小六趁机擒住对方胳膊小声说：“我是李家堡修筑外墙的下人。”他以为对方也会误会，没想到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互相松开手后两人同时冲向了刚才的大汉。
几乎是同时，杨小六和那人给了大汉一拳一掌，大汉瞬间抛飞，手下赶紧跑过去护住他。那人朝杨小六喊：“大功告成，兄弟，扯呼！”不理杨小六，当先撤去。杨小六看对方很快重整旗鼓，脚一蹬地快速朝后面退去，打翻一个贼人后，拽着绳梯施展壁虎游墙的身法上到了外墙。
杨小六刚翻过外墙，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口哨声，在墙上跟护院们激战的贼人听后，没再恋战纷纷选择撤退。刚还喊杀震天的墙上，只剩下死伤惨重的护院们。杨小六趁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偷偷翻下墙回到屋里。
冯忠害怕的一晚上都没睡，见杨小六回来，拽住他说：“为何去了那么久，我以为你掉进了茅坑里。”
杨小六捂着肚子做痛苦状说：“吃坏了肚子。”
冯忠听到院子慢慢安静了下来，问杨小六：“外面究竟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杨小六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躺到床上说，“睡觉。”
听见外院有人喊“贼人退了”，冯忠才放心的睡下。
第二天上午，杨小六他们正忙着修葺破损的外墙，熊大壮让几个护院挑了几个人说是另有安排。杨小六和冯忠也在被挑中的人当中，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等看到走也阵亡的护院的尸体，两人还是大为震惊。
熊大壮支使他们将死去的护院用白布盖好，统一抬到外院的墙角下埋了。冯忠看到触目惊心的尸体，吓得两腿一软坐倒在地。熊大壮过来踢了他两脚嚷道：“瞧你的德性，几个死人吓成这样！”
杨小六想起他昨晚全程躲在其他人身后，心想，你也好不到哪去！
注意到杨小六的目光，熊大壮骂道：“你小子看什么，不服气是吗？”他扬手给了杨小六一鞭子，刚想打第二下，内院的门开了，一个长相清秀文质彬彬的人走了出来喊道：“且慢！”
熊大壮赶忙迎上去说：“江管家，您怎么到这种腌臜之地来了。”
江管家没有理熊大壮，走过来先是询问杨小六的情况，然后扶起倒在地上的冯忠问：“这位兄弟，你没事吧。”

傍晚杨小六下工，腹中饥肠辘辘正赶着回去吃晚饭，不经意间看到有人翻墙到了内院。心中惊骇，也忘了熊大壮警告过他们不准随便进入内院的命令，脚蹬墙壁追了上去。
刚翻过墙便被内院的奢华给惊呆，要说外墙的防卫比的上皇宫大内，这内院更是金碧辉煌。规模也是大的出奇，没走两步别说追人，杨小六自己都迷了路。等到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内院深处。
人跟丢了，他也只好掉头往回走。正走着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阵阵歌声：“少年郎哟，年纪轻轻人世间走一糟哟，人情冷暖自己知哟，孤苦伶仃独自前行哟……”歌声时而悲伤时而欢快，吸引杨小六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杨小六躲在柱子后面，确定歌声是从对面的屋子传出来的。几个跳跃来到窗户下面，窗户是开着的，只是不见唱歌的人。杨小六探头朝屋内查看，看布置像是女子的闺房，不过最吸引他的是靠窗户的桌子上摆着的一盘糕点。中午把饭分给大头，他本就没吃饱，这会只觉得那盘点心肯定特别香甜。看到四下无人，他伸手迅速拿了一块糕点，正要往嘴里塞。
一只葱白玉手悄悄从窗户里伸出来，在他脑壳上敲了一记：“呔，好你个小贼，竟敢偷吃！”
杨小六抬头发现是个穿着一身蓝布衣裤，绑着油亮大麻花辫的女子。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危险的气息，杨小六打着胆子学者冯忠的口气说：“读书人怎么能说是偷，只能说是窃。”
女子用那明晃晃的大眼睛白他一眼说：“看你年纪不大，说话却像个老学究。”
杨小六怕她把糕点要回去，赶紧塞进嘴里，女子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小贼，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杨小六咽下糕点抱拳拱手道：“在下杨小六，请问姑娘芳名。”
女子笑骂了句“装模作样”，杨小六不禁愣住，想起老者曾经也这么说过，莫名对眼前的陌生女子产生了些亲近感。女子看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害怕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呆子，看什么呢？”
杨小六回过神抱拳拱手说：“多谢姑娘的糕点，在下感激不尽。”
女子笑道：“可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拿的。”看杨小六满脸窘态，忍不住都他说：“下次拿记得跟我打声招呼。”
杨小六听后伸手又拿了一块说：“我拿了，通知你一下。”
女子看到后笑着说：“没见过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小贼。”
“我不是小贼，我叫杨小六。”杨小六挺着胸膛说。
女子没好气的说：“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能随便拿人东西吗？”
杨小六神色一暗道：“我没见过我娘，爹也找不到了……”
女子听后连忙道歉，伸手怜惜的摸着杨小六的脑袋，后者起初有些抗拒，可是看到女子眼神后又坦然接受。
女子问杨小六：“你为什么要来偷东西吃？”
杨小六把自己是怎么误入后院的经过告诉了女子，顺带也说了自己是外院修墙的下人。女子听后并未露出嫌弃的表情，反倒疼惜问：“你小小年纪却要吃这么多苦，真是难为你了。”
杨小六只觉得跟女子说话很开心，笑道：“不苦，就是饭吃不饱。”
女子伸手拿过那盘糕点说：“想吃就都拿去吧。”
杨小六想要接过来，却又怕女子说自己贪心，只是拿了两块。女子问他：“为何只拿两块？”
杨小六挠头说：“我有两位要好的兄弟，想让他们也尝尝。”
女子敲了下他的脑袋说：“没想到你还是个重义气的人。”
“那当然，”杨小六豪气万丈的说，“男子汉哪能吃独食。”女子问他为何不都拿着，杨小六说：“都拿走了，你怎么办？”
女子低下头说：“你我初次见面，你就为我着想，好过那些当我不存在的人。”
杨小六看时候不早，估计冯忠他们快吃完晚饭了，着急想要赶回去。女子看他要走，有点不舍的说：“要走吗？”
杨小六拱手说：“多谢姑娘糕点，日后定当答谢。”
“人小鬼大！”女子笑着说，“别叫我姑娘了，听上去怪别扭的。”
杨小六问：“那叫你什么？”
女子双手撑着窗户想了想说：“叫……叫阿姐。”
“阿姐……”杨小六红着脸叫了一声。
“哎。”女子答应一声说，“快去吧。”
杨小六跟女子告别后，躲避着过其他人的注意，翻墙回了外院。
回到外院屋内，其他人都在吃饭，大头见杨小六回来喊了一声“六哥”端着碗饭走过来。趁其他人没注意，杨小六说：“张嘴。”
大头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还是乖乖张开了嘴，杨小六以快速手法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大头嚼了两口，眼里充满了感激。杨小六朝他眨眨眼说：“别让其他人看见。”大头重重的点点头。

等他吃完，杨小六问：“冯忠去哪了？”
大头说：“吃完饭去茅厕了。”
正说着冯总哼着曲回来了，杨小六把他拉到一边，同样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冯忠三两口吃完舔着嘴唇问：“还有吗？”
杨小六摇头说：“只有三块，我自己吃了一块。”
冯忠问：“哪来的？”
杨小六隐瞒了偷进内院的事，随口搪塞说：“别人给的。”
第二天干完活，趁着晚饭之前的时间，杨小六又偷进内院。他见阿姐的窗户开着，正要跳过去，忽然听见有谈话的声音，赶紧躲到了柱子后面。只见两个丫鬟沿着走廊朝他这边走过来，两人边走边聊，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人说：“四小姐也真够可怜的，自从大小姐出嫁后，府里再也没人关心她了。”
另一个丫鬟说：“谁说不是，名义上是小姐，实际上过得比咱们好不了多少，就连这下午的点心都是厨房里剩的。”
杨小六听着她俩的谈话，这才知道阿姐原来是李家堡的四小姐。想到她既没有告发自己，又给自己糕点吃，他越发觉得阿姐对他的好。
等到两个丫鬟走后，杨小六溜到了床下，没等他出声阿姐从窗户里探出脑袋说：“小弟，逮到你了！”
杨小六直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四小姐。”
原本兴高采烈的阿姐立刻拉下脸说：“你叫我什么！”
杨小六重复了一遍：“四小姐。”
李四小姐不悦道：“都说了让你叫我阿姐，为何叫我四小姐！”
杨小六道：“尊卑有别，我只是外院修墙的下人，怎配走四小姐的弟弟。”抬头看到李四小姐眼中含泪的看着他，杨小六慌了神问：“四小姐怎么哭了？”
李四小姐恼怒的哭着说：“大伙都是如此，嘴上叫我四小姐，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有多不招人待见，以为你会不一样，奈何……奈何……”
杨小六想起那两个丫鬟的话，忙解释道：“我叫你四小姐，只因你对我好，并非是曲意逢迎。”
李四小姐问：“当真？”
杨小六拍胸脯保证说：“我所说绝无虚言，好汉不打诳语。”
李四小姐被他稚嫩的语气和夸张的动作逗笑：“那你别叫我四姐。”
杨小六问：“那叫你什么？”
李四小姐深处纤纤玉手敲了他脑袋一下说：“都说了，叫阿姐！”
杨小六觉得再推辞不像是好汉的作风，欣然说：“那在下就高攀了。”
李四小姐再敲了他脑袋一下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一板一眼跟唱戏似的。”她哪知道杨小六十年来除了跟老者有过交流，从没跟其他人说过话，所以言谈举止都多少在刻意模仿书中的英雄好汉。
她看杨小六眼镜盯着桌上的糕点，顺手递给他说：“吃吧。”
杨小六也不客气抓过来往嘴里塞，引得李四小姐咯咯娇笑。杨小六问李四小姐：“阿姐不吃吗？”
李四小姐摇头说：“你要是能吃玩，那就都归你了。”
杨小六想起刚才丫鬟的谈话，心想，这糕点虽然在我看来是美味，对于阿姐来说却不是什么稀罕物。
看着杨小六满嘴都是残渣，李四小姐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说：“瞧你吃的，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看着给自己擦拭的李四小姐，杨小六不禁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从他记事起印象中只有父亲，没见过母亲也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他忍不住想自己的母亲应该也是阿姐这样温柔贤淑的女子吧。
擦完后李四小姐叹了口气说：“小弟，你以后能不能经常来陪阿姐说说话。”
杨小六知道她心中苦闷无人倾诉，点头说：“只要阿姐需要，小六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又来，又来。”李四小姐敲着杨小六的脑袋说，“不是说了让你好好说话。”
杨小六揉着脑袋说：“阿姐为什么总敲我脑袋。”
李四小姐笑着说：“因为你是块榆木疙瘩，需要经常敲打才行。”
“才不是，”杨小六抓了两块糕点塞进怀里，后跳两步说，“我是好汉，小六去也。”
李四小姐看着杨小六在内里几个纵身便到了墙下，嘴里露出罕见的微笑自言自语说：“傻孩子。”
累了一天，杨小六他们几个刚躺下，听到外面一阵骚乱。墙外面似有“轰隆”的声音，想来是又有土匪前来捣乱。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冯忠担忧的说：“今晚不会又从咱们中拉几个出去当靶子吧。”
“说不好，”大头说，“上次护院顶不住，死伤惨重只能临时把我们给拖出去。”
杨小六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他问大头：“虽说李家堡是土匪眼中的肥肉，可是这来的未免也太频繁了。”
大头恭敬的说：“六哥，你有所不知，咱们这一带本就土匪横行，加上近两年光景不好，匪患更加严重。”
冯忠说：“那官府不管？”
大头说：“别提了，该管的时候永远不出现，等到事情平息派几个人应付似的过来问几句，哪能指望他们。”
杨小六想起他和冯忠被送来李家堡时，听到熊大壮和牢头的对话，知道大头说的很有道理。
三个人正低声说话，屋门猛的被人踹开，两个护院冲进来不由分说拽起冯忠往外拉。冯忠在空中乱抓嘴里喊：“你……你们要带我去哪。”
一个大汉说：“外面贼人太多，我们人手不够，你出来帮忙。”
冯忠抓着桌子腿哭喊道：“我不去，我不想死……”
另一个大汉骂道：“少废话，李老爷养着你为的不就是关键时候替他老人家出力。”
冯忠什么都听不进去一直喊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两个护院正想强行把他拖走，杨小六挡在冯忠前面说：“你们放开他，我去！”
护院只想着快点拉个人出去交差，听到有人主动站出来，拽着杨小六说：“那你跟我们走！”
杨小六甩开他们的隔壁：“我有腿，自己走！”
大头冲过来说：“六哥，我也去。”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护院冷笑道：“没想到你们这群下人里还有两个有胆色的。”
杨小六拦住大头说：“你去了也只会让我分心，留下来照顾冯忠吧。”
“可是……”大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冯忠。
两个护院没耐心的吼道：“要一起死就快点！”
杨小六握了握大头的手，头也不回的跟着两个护院走了出去。
三人刚一出屋，头顶两声巨响，只见前几天修好的碉楼被外面的贼人用火药炸塌了，来不及躲避的人瞬间殒命。外墙上散落的石块朝杨小六他们砸来，两个护院各自逃命，无暇再管杨小六。杨小六趁机窜到内墙外，几个翻身到了内院。
内院里充满了紧张气氛，不过比起外院的危险，这里顶多也只是多了些担忧。杨小六凭借自己的身法躲过了站在窗前或是门外的人群，路过大厅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有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人在很多女人的簇拥下，正站在厅门外朝外墙的方向张望。
杨小六想，那估计就是阿姐的父亲李老爷。
杨小六窜到李四小姐的窗外，轻轻敲了敲木窗，里面传来李四小姐的询问的声音：“谁？”
“阿姐，是我。”听到李四小姐推推窗户的声音，杨小六忙提醒道：“别开窗！”
李四小姐隔窗问：“你怎么来了，外面是不是很危险？”
杨小六说：“阿姐放心，有我在一定保你平安。”
李四小姐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去墙上？”
为了防止她担心，杨小六说：“阿姐不用担心，明天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说话。”
没等李四小姐阻拦，便听见了杨小六熟悉的声音：“小六去也。”
等到杨小六上了外墙，熊大壮等一众护院眼看快要顶不住了，熊大壮一边喊着“冲”一边把身边的人往前推。见到杨小六后，他更是毫不客气的揪住杨小六说：“快给老子上啊！”
杨小六不禁摇头，心想，要不是有坚固的外墙，李家堡估计早被攻破了。再看看士气低落的护院们，当即有了主意。杨小六故作胆怯，顺手一带熊大壮身体像是不受控制，像是自己冲进了激战的人群。护院们看到熊大壮如此勇猛，都感觉有些不太相信，
杨小六在后面大喊：“熊大身先士卒，我们也不能后退，弟兄们上将上去，把贼人赶出去！”
熊大被人包围，想要退出来已经不可能，心里把杨小六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硬着头皮呼喊着冲向面前的贼人，结果脚下一滑直接滚到了两个刚爬上墙的贼人脚下，两人大喜举刀便砍。熊大来不及反应，心叫吾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之间侧面冲过来一个蒙面黑影，只一个照面两个贼人依然飞出了墙外。

黑衣人拽起熊大，一刻不停留顺着贼人的梯子翻到了墙外。杨小六见这蒙面黑影十分熟悉，想起是上次联手退敌的好汉。在衣服上扯了快布蒙上脸，踩着没站起来的熊大也跟着翻了出去。熊大“哎哟”一声又趴在了地上，嘴里喊道：“他娘的谁啊，敢踩老子。”几个护院赶紧过来护住他，看到是自己人他心里有了底气，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举过头顶喊：“弟兄们，给我杀！”
杨小六追着蒙面人前行，直至来到土匪阵前，看到只有他两人，土匪立刻包围上来。蒙面人朝杨小六打了个分头走的手势，杨小六会意一个滑步飞铲几名土匪立刻被掀翻。蒙面人也是毫不含糊，高高跃起左冲右突，打的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漏洞百出。两人各自冲杀，不过土匪人数众多，像是永远都打不完。土匪头目似乎也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远远躲在后面，身前站着四五个大汉。
杨小六当先突破包围，一个跳跃来到了匪首和包围圈之间的空地，不做停留直接冲向匪首所在的马队。没等他靠近，两个大汉挡在了他前面，一左一右来了个二鬼拍门，杨小六不慌不忙旋身躲过，不想第三个大汉双掌袭来，他只能被逼退回原地。这三个大汉面目狰狞，浑身横肉，一看就知道练得是外家功夫，杨小六也不含糊右腿横扫趁三人躲避之际，右拳轰出直接击中面前大汉的肚子。大汉只觉得肚中如同翻江倒海，似有股气浪在身上肆虐，身上的肉都随着抖动，整个人朝后面飞出去好几丈。身后大汉双掌按住杨小六的肩膀，想要来个旱地拔葱，把他从地上举起来，没想到使了半天力气杨小六竟然纹丝不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脑袋朝下倒在了地上，眼睛里只有杨小六潇洒俊逸的身影。杨小六不给最后一名大汉逃跑的机会，追上去用脚勾住他的腿，在他身体倾倒时再反向朝身后掷去，直接扔到了刚才脑袋朝下的大汉身上。
清楚障碍后杨小六如入无人之境，匪首叫喊着让身前最后两名大汉前来阻截，杨小六脚下不停直冲进两人中间。他俩刚刚见识过杨小六的强横，哪敢正面接招，无意间都朝旁边闪开，反倒给杨小六行了方便。眼看杨小六如入无人之境，面如杀神般朝自己冲过来，匪首嘴里嚷着跳下马背逃跑。杨小六想要去追，却被身后两名大汉给拦住，他左右开弓，双手撑住身体倒悬，两腿伸平身体旋转。那两名大汉还没弄清楚他的招数，相继被杨小六的脚尖扫中，嘴里喷着血倒在了地上。
杨小六正要去追匪首，却听见人群中人惊呼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那蒙面黑衣人陷入重围，身上多处伤口冒着鲜血。杨小六再忘一眼匪首，心中暗叫可惜，转身跳入黑衣人所在的人群中。他如狼入羊群，瞬间瓦解了土匪的合围，黑衣人顿时压力骤减。等到两人汇合时，黑衣人喊了声：“兄弟，扯呼！”
杨小六见黑衣人受伤颇重，拽住他腰间吼了一声：“走！”
黑衣人在杨小六的助力下，脚踩身边土匪的肩膀跳出了人群。杨小六没了顾虑，击退几个土匪后，再不恋战高高跃起朝外墙奔去。
杨小六追着黑衣人，施展壁虎游壁的身法，沿着外墙疾走。等到翻过外墙，只捕捉到了他跳入内院的身影。想到他两次在危难时刻出手，杨小六猜想大概是自己人，也没有继续深追，扯掉脸上蒙着的布转身返回外墙。
经过杨小六和黑衣人在外面的突袭，外墙上已经没几个贼人，熊大他们人数占优，很快便把贼人杀了下去。熊大看到杨小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骂道：“你他***哪去了，快过来帮忙啊！”
杨小六也不辩驳，在地上捡了把刀，装作心惊胆战的躲在人群后面。熊大在他身后骂道：“平时看你挺嚣张，关键时候也是个废物！”
杨小六心中好笑，熊大壮哪知道他经历的凶险。
到了后半夜，土匪终于朝荒野方向退去。
看到杨小六浑身浴血的回来，大头忙翻身起来问：“六哥，你受伤了？”
冯忠看到他身上的血颤抖着问：“小六，你怎么样。”
杨小六往土炕上一躺，满不在乎的说：“无碍，无碍。”
两人再看发现杨小六已经睡着，冯忠看着他身上的血污说：“真亏他睡得着。”
第二天江管家照例来犒赏熊大壮等护院，他自然不知道昨晚杨小六也被拉了出去，所以好处也就没有杨小六的。
等到江管家走后，大头替杨小六鸣不平：“明明有六哥的功劳，赏钱却没分到，实在是气人！”
虽然他刻意压低声音，还是被熊大壮给发觉，后者走过来看着他们说：“怎么，眼馋啊，那昨晚怎么不跟着我上墙。”
大头小声说：“你不也每次都躲在别人身后。”
正在跟其他人吹牛的熊大壮闻言转身问：“你小子说什么？”
杨小六忙上前一步拱手说：“大头兄弟在称赞熊大你昨晚作战勇猛，身先士卒。”

“那是自然，”熊大颇为自豪的说，“兄弟们昨晚可都看见了，我一个人冲进贼群里，杀得他们是落荒而逃。”
大头心中不屑，刚想说话看到杨小六的眼神，只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杨小六的话捧得熊大壮心花怒放，不过也让他想起了昨晚被踩的事，他盯着前者问：“昨晚是你踩得我吗？”
杨小六哪会承认摇头说：“我哪敢踩你啊。”
熊大壮自言自语说：“那到底是谁踩的我。”
杨小六提醒说：“莫不是昨晚的蒙面黑衣人。”
“对，肯定是他。”熊大壮问其他人，“你们知道那黑衣人是什么来头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说没看见。昨晚场面混乱，黑衣人出现的又比较突然，除了杨小六和被救的熊大壮，护院们都不曾注意到。
或许是想到黑衣人救了他，熊大壮内心里把他当成是自己人，也就没太在意。他朝杨小六他们挥了挥手说：“都快***去干活！”
往外墙走的时候，冯忠赶上杨小六说：“小六，昨晚真是谢谢你。”
杨小六豪爽的说：“都是兄弟谢什么。”
大头在旁边说：“现在知道谢了，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抱着桌子腿哭。”
冯忠脸上无光辩解说：“我那是……没睡醒。”
大头鄙夷的说：“都没睡，哪来的睡醒。”
杨小六说：“好了，自家兄弟不要争执。”
大头看了羞愧的冯忠一眼，对杨小六说：“知道了，六哥。”
晚饭前杨小六想要故技重施翻墙进内院，可是到了内墙外发现有个老汉坐在墙根抽着旱烟。老汉似乎有所警觉朝杨小六这边看过来，后者感激躲到墙角。杨小六以为老汉抽完烟会离开，没想到老汉像是跟他作对似的，一袋烟抽完又续上了一袋。眼看着晚饭时间就要过去，杨小六担心李四小姐着急，只好绕到另一边。
杨小六刚翻墙进来，立刻闻到饭香味儿，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他寻着香味一路来到了一间大屋外，看到里面来回忙碌的人，猜到大概是厨房。他从窗户探头朝里面望去，满眼都是美味佳肴，馋的他忍不住口水横流。
这时候有人进来说：“给夫人们准备的糕点做好了吗？”
立刻有人回应说：“马上就好。”
来人催促说：“快着点，别让夫人们等着急了。”
刚才回应的丫鬟，把已经做好的糕点端到了窗户边的桌子上说：“放心吧，一会就好。”
另一个丫鬟说：“四小姐那份呢？”
来人说：“别管他了，先给夫人们准备，要是来不及拿中午剩的给她也一样。”
杨小六在外面听得仔细，心想，你们这帮人竟然如此对待我阿姐。看到丫鬟转身去忙活，他从窗户跳进去，把刚准备好的新鲜糕点揣进怀里，顺手再随便拿了些中午剩的顶替。弄完后，跳出窗外，猫在窗户底下。
不一会听见丫鬟说：“咦，我准备好的糕点都去哪了？”
内院实在太大，杨小六找了半天，才探寻出新路线。他刚跳上回廊，看见李四小姐正趴在窗户旁四处张望。他轻轻摸过去，掏出怀里的糕点举在头顶说：“阿姐！”
李四小姐被吓了一跳，看到是他，敲了敲他的脑袋说：“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杨小六说了曲折经过，李四小姐恍然道：“难怪我从吃了午饭一直朝窗外看都没发现你过来。”
杨小六奇怪的问：“阿姐为何从中午就站在床边等我，你不是知道我得傍晚时分才来吗？”
李四小姐说：“昨晚那般凶险，我有些担心你。”
杨小六感到她对自己真诚的关心，笑着说：“放心吧，我说过要保护阿姐，自己怎么可能会有事。”
李四小姐说：“昨晚你也不说明白，害我为你担心了一宿，快跟我说说外面怎么回事。”
杨小六把高点送到她面前说：“阿姐先尝尝今天的糕点。”
李四小姐摇头：“每天不都一样，你自己吃吧。”
杨小六说：“今天不一样，你快尝尝。”
李四小姐看了看杨小六端来的糕点确实发觉跟平日里的有些不同，伸手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发觉味道新鲜可口惊奇的问：“你这是哪来的？”
杨小六说：“来时从厨房顺的。”

李四小姐笑着说：“现在不想从我屋里拿，换成直接从厨房偷了？”
杨小六说了他这么做的目的，并告诉了李四小姐他偷换了其他夫人们糕点的事。原以为李四小姐会高兴，没想到她听后眉头紧皱说：“以后别再这么干了。”
杨小六问：“为何？”
李四小姐叹了口气说：“我不过是吃点剩下的糕点，但是后院那些夫人们要是不高兴了，伺候她们的丫鬟们会遭殃的。”
听了她的话，杨小六才明白自己做事欠缺考虑，只想着替阿姐出气，却间接的导致丫鬟们有挨罚的风险。他毕恭毕敬的对李四小姐说：“阿姐，我知道错了。”
李四小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姐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阿姐不觉得有什么，你也别多想。”
杨小六点点头说：“那这糕点我送回去？”
李四小姐又吃了一块说：“拿都拿来了，下不为例。”
两人对视一笑，充满了姐弟间真挚的情感。
李四小姐催促杨小六快点给她讲讲昨夜外墙的情况，杨小六为了逗她开心，故意说得特别夸张但却毫无紧张可言。说到兴奋处，杨小六还不忘比划几下，逗得李四小姐娇笑不止。
“好了，好了。”李四小姐叫停在窗前费力表演的杨小六说，“你这哪是功夫，唱戏还差不都。”
杨小六故意卖弄似的摆了几个姿势说：“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条响当当的好汉。”
李四小姐用手绢给他擦了擦汗说：“看你累的满头大汗。”擦完后，她叮嘱道：“以后有危险记得能躲则躲，千万模样逞强知道吗？”
杨小六心说，他也是身不由己，嘴上说：“我知道。”看到李四小姐满意的笑容，他想起什么问道：“阿姐可知这内院里有谁会功夫？”
李四小姐摇头说：“内院都是家眷，哪有会功夫的人？”
杨小六说：“那就怪了。”李四小姐问他怎么了，怕引起她没必要的恐慌，杨小六转移话题说：“那你知道有哪些懂功夫又可以随便在内外院来回走动的人吗？”
李四小姐说：“家里的护院没有允许平时也不能进入内院，后院的家眷也鲜有人会去外院。”
杨小六心想也是，内院和外院好比天堂和地狱，那些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哪会去外院。
“倒是有人会经常去外院……”李四小姐沉吟道，杨小六问是谁，她红着脸低头说：“江管家他会经常替我爹去外院交代事情。”
杨小六心思都在昨晚的黑衣人身上，没注意到李四小姐脸上的表情。听她说起江管家，脑中浮现出他温文尔雅的形象，不过他听大头说江管家跟冯忠一样是读书人，难道是传说中的文武全才？
李四小姐的话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惑，她说：“江管家在李家堡多年，没听说过他会功夫啊？”
虽然只有过两面之缘，不过杨小六对江管家的印象不错，顺便跟李四小姐打听起他的情况。说起江管家，李四小姐变得特别健谈，时不时还露出小女儿的娇羞。杨小六哪懂得女儿家的心思，还以为李四小姐跟他一样，对江管家充满了欣赏。
从李四小姐嘴里，杨小六知道了江管家进入李家堡的大概过程。差不多三年前，江管家老家遭遇灾害，他只身逃到李家镇，因为身无分文饿晕在李家堡大门外。后来幸得李老爷收留，委以重任成为了李家堡的管家，他感激李老爷的知遇之恩，平日里尽心尽力，把李家堡打理的井井有条。
夜色降临，杨小六赶着回去吃饭，跟李四小姐道别后准备回去。走之前，李四小姐再三叮嘱他，以后别再莽撞，遇到危险要记得躲避。杨小六说了声知道了，跳进屋前的院子，回头朝李四小姐挥了挥手转身快速朝内墙跑去。
杨小六驾轻就熟的翻过内墙，刚一落地立刻觉察到被人盯上，果然，没走两步从拐角里走出来一个人。杨小六仔细查看，发现是傍晚时见到的老汉。
老汉抽着烟袋说：“小兄弟好本事，竟然能逃过老夫的眼睛在院子内外来去自如。”
杨小六摸不清对方的用意，装傻说：“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晚辈没听明白。”
老汉呵呵笑了两声说：“是不是要我说的再清楚一些，其实从你第一次偷进内院我就发现了。”
“那前辈肯定是看错人了。”杨小六朝老汉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老汉突然发难，杨小六只觉得他步法奇特，明明人离得那么远，仿佛是瞬间就到了他面前。老汉一掌拍出，杨小六慌忙躲过，前者紧随其后，两人以掌对掌眨眼功夫交换了数十招。老汉的掌法杨小六从未见过，只觉得暗含某种深邃的规律，却又让人难以捉摸。杨小六也只能见招拆招，首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伺机寻找对方的破绽。

可能是察觉到了杨小六的目的，老汉忽然手掌从攻势变成守势，杨小六以为有机可乘，发动暴风骤雨般的攻势，没想到老汉稳守眼前的空地，杨小六短时间内竟然难以突破。不过杨小六所学招数也都不拘一格，尤其是奇招频出，老者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杨小六以为机会来了，双拳推出眼看要打中那老汉，不想却差了几分，老者迅速后退的同时抓住了他的双臂。杨小六想要抽回，无意中看到了老者肋下衣衫隐约有血水冒出。
他惊呼一声：“是你！”
老汉也哈哈笑着道：“真是你小子！”
其实从老汉揭破他不是第一次进入内院时，杨小六已经有所怀疑，待看到他肋下的伤，终于认出他就是之前的蒙面黑衣人。他思忖，难怪招式这么熟悉。
正当他要罢手时，听见老汉低吼道：“小子，别分神！”说着一掌朝他袭来，杨小六匆忙回击，两人对了一掌，老汉后退了两部直到后背靠在墙上，杨小六也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杨小六知道他昨夜受伤不轻，忙问：“前辈，你的伤……”
“没事。”老汉缓了口气，拍手叫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杨小六抱拳拱手说：“前辈过誉了。”
“不，我说的是实话。”老汉说，“你小小年纪有这般功夫，实乃我平生罕见。”
杨小六正要说话，老汉伸手制止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说着，当先越过内墙，杨小六觉得他对自己没有恶意，也没多想追着翻了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内院里穿梭，在老汉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一处小院。杨小六心中好奇，没想到内院了竟有如此清净的地方。老汉打开小院的门说：“小兄弟，进来吧。”杨小六拱了拱手随他走了进去。
老汉居住的小屋陈设简单，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点燃了桌子上的煤油灯后，他招呼杨小六过去坐。杨小六走到椅子旁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抱拳道：“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我姓……”老汉抬起手抱拳，牵扯到了肋间的伤口，疼的顿时变了脸色。
“前辈！”杨小六走过去，解开老汉的外衣，发现伤口崩裂，想到应该是刚才动手引发的，心中充满愧疚。伸出手指在老汉肋间点了两下，然后轻轻推拿按摩。
老汉的脸色很快便好了些，舒了口气说：“没想到你会点穴止血的手法。”
杨小六不知道什么是点穴止血，在山上练功受伤，老者教过他一些止血的手法，至于名目老者自己也说不清楚。
杨小六问：“前辈觉得怎么样？”
“好些了，多谢小兄弟。”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老汉道，“老朽姓邹，在家排行老三，李家堡的人都叫我邹三儿。”
杨小六抱拳拱手道：“原来是邹老前辈。”
邹三摆手说：“什么老前辈，不也输在了你手上。”
杨小六赶忙说：“前辈有伤在身都能跟我打成平成，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晚辈肯定不是对手。”
邹三捋着胡须微笑说：“难得你身怀绝技还能如此谦虚。”
“前辈过誉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杨小六道。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面对面，但有过两次并肩作战的经历，邹三对杨小六是非常喜爱，他也是豪爽之人笑着说：“你也别前辈前辈的，如果不嫌弃叫我一声三爷如何？”
“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杨小六抱拳拱手深深鞠了一躬，“敢问三爷，刚才已经认出我，为何还要动手？”
“坐下说，”邹三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待到杨小六坐下，他不好意思笑道：“怪老夫一时技痒，想要试试你小子的功夫。”
杨小六挠头说：“让前辈见笑了。”
邹三忽然认真的问：“你老实答我，刚才最后一掌你用了几分力？”
杨小六实话实说：“四分。”
邹三一拍桌子大笑说：“好，好！”杨小六听得是一头雾水，邹三接着问：“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杨小六自报家门后，邹三说：“老朽也有个疑问，不知道小兄弟方不方便。”
杨小六恭敬道：“前辈请说。”
邹三捻须说：“我年轻时也算是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武功门派，却从未见过小兄弟你这般路数吗，不知道你师承何门何派，师傅是谁？”
杨小六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门何派，功夫都是跟老头学的。”
“老头？”邹三不解的说。
杨小六从未问过老者姓甚名谁，山上十年他大部分都是叫老者老头，如今真不知道怎么跟邹三解释。他只能跟邹三解释说，是他的父亲的师傅自己的师爷。
邹三听后点头说：“难怪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艺，原来是家学渊源，不过……”
杨小六知道邹三是要对自己提点忙问：“不过？”
邹三说：“你是不是很少跟人动手？”看杨小六点头，他笑道：“难怪，难怪。”看杨小六没听明白，他说：“你的拳头没打到我，并非是你武功不及我，只是欠缺了些江湖经验。”邹三给他解释，自己是故意露了个破绽，引得他双拳朝自己伸过来，才有了机会抓住他的胳膊。
杨小六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邹三瞧着他说：“若假以时日，你有了丰富的江湖经验，武功造诣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杨小六被夸得很是不好意思笑道：“三爷唤我小六就行。”
邹三笑道：“不骄不躁，甚好。”
杨小六想起交手时的情景问道：“我见三爷你掌法奇特，不知道有什么名堂？”
邹三看他一眼说：“怎么，有兴趣？”

杨小六最喜欢新奇的武功，忙不迭点头。
邹三没着急说，反问他：“那你先告诉我，你最后那一掌是什么招数？”
杨小六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空背掌。”
邹三又问：“是何人所创？”杨小六没有隐瞒，告诉他是老者自创。邹三默念了几遍“空背掌”，似是豁然开朗般大笑说：“好一个空背掌，当真是门霸道的功夫，你只不过用了四成力，就打得我气血翻腾，要是全力一掌相信没几个人能够硬接的住。”
看杨小六面露歉意，邹三说：“不用担心我的伤势，我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要一命呜呼了。”
杨小六忙称赞道：“三爷不必过谦，你的功夫我也是见识过的，上次不也是杀得贼人节节败退。”
“最后不还是靠你搭救，”邹三叹了口气说，“或许我是老了，也或许是过于高估自己。”杨小六见他有种英雄迟暮的悲伤，想要出言安慰，邹三挥挥手说：“罢了，罢了，以后江湖必定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杨小六连忙谦虚几句。
邹三笑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用的是什么掌法吗？”见杨小六点头，他有些自豪的说：“我的掌法，名曰‘八卦’！”
杨小六惊呼：“八卦掌！”
邹三问：“听过？”
杨小六摇头说：“只是之前跟着我师爷练功，听他提了些五行八卦之说，小子从未想过能有这样一套掌法。”
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邹三问道：“想学吗？”
“当然！”说完他又觉得不妥，挠头说，“得看三爷是否愿意屈尊降贵来指点小子。”
“有何不可。”邹三爽快的说，“能遇到你也算是咱们的缘分，何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掌法传给你再合适不过。”
杨小六纳头便拜，邹三赶紧扶住他说：“我的本事受不了你如此大礼，咱们说好，以后爷们儿相称如何？”
杨小六感激不尽说道：“多谢三爷。”
邹三朝窗外看了看说：“时候不早了，今天你先回去，明天你早些来找我。”
杨小六起身拜别邹三，转身翻墙回了外院。
等杨小六回到屋里，其他人已经睡下，桌上放着大头给他留的一碗饭。狼吞虎咽的吃完后，杨小六脱衣服准备上炕睡觉，冯忠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到他问：“你怎么才回来？”
杨小六本不想隐瞒遇到邹三爷的事，不过想起他前两次出现都是蒙着面，想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屋里人都睡着，杨小六已经穿戴整齐出门。
他顺着昨天的路线，很快找到邹三爷住的小院，按照昨天的约定敲了三下门。等了没多久，邹三爷便开了门。
见面后邹三爷略带惊讶的说：“我以为你至少要等天亮才来。”听杨小六说他在山上都是三更起来读书练功，邹三爷笑道：“天资卓越又如此勤奋，有此等身手也不奇怪。”
杨小六心心念念邹三爷的八卦掌法，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学习。邹三爷也不藏私，走到小院中间的空地上说：“我先给你演练一遍。”
杨小六忙拱手说：“谢三爷赐教。”
只见邹三爷在院中游走，连环掌拍出，动作流畅如游龙，出手迅速如闪电。身法步法配合绝妙，给人以有形中透着无形的感觉，杨小六看的是连连叫好。
打完之后邹三爷招手让杨小六过去，他边演练边说：：“八卦掌法讲究足无定步，身无定形，法无定法，掌法在身法之中，身法在步法之中，看似无招、招招之绝手妙艺尽在动中。”
他以为杨小六初次了解肯定有不少难以理解的地方，回头却发现杨小六已然学的有模有样，满意的笑道：“我习武多年，你的资质绝对是我遇见的人中最好的，相信你很快会学会我这套掌法。”
杨小六已然沉浸在八卦掌的绝妙之中，没有听到邹三爷的称赞。后者看他练得如痴如醉，不再废话继续给他示范。
两个人连续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蒙蒙亮才停下。邹三爷招呼杨小六在院中的凉亭中坐下，顺便给他讲解自己多年来练功的经验。杨小六听得仔细，把邹三爷所说的精要全都记在了脑子里。听完杨小六去院子里继续演练，邹三爷去小院的厨房弄早饭。
等邹三爷弄完了早饭，端着走出来看见已经能够完整演练整套掌法的杨小六，不禁在心里感叹，世间竟有武学天赋如此之高的人。他把早饭放在凉亭的石凳上招呼杨小六：“先别练了，过来吃饭吧。”
“好嘞。”杨小六答应一声跑了过去。

杨小六感激的说：“在牢里确实多亏冯忠照料，要不然咱们兄弟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冯忠说：“听见了吗？”
看大头不是特别高兴，杨小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先吃饭。”
晚饭后杨小六借口去茅厕，翻墙进内院去找李四小姐。刚跳上走廊，便看到李四小姐像往常那样手撑着窗户看着窗外。杨小六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看四下没人跑了过去。
杨小六猛然从窗户底下窜出来，吓了李四小姐一跳，后者娇嗔道：“你个小鬼，想吓死我吗？”
杨小六笑道：“我是想给阿姐个惊喜。”
李四小姐白他一眼说：“今天怎么迟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不能来跟我说话了。”
看到她脸上的落寞表情，杨小六忙解释说：“有些事耽搁了，害阿姐久等，请阿姐原谅则个。”说着装模作样抱拳拱手，朝李四小姐鞠了一躬，逗得李四小姐忍不住娇笑。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李四小姐道。
杨小六看李四小姐桌上的饭菜没怎么动，问她：“阿姐还未吃饭？”
李四小姐说：“吃过了，没什么胃口而已。”
杨小六问：“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李四小姐叹了口气说：“怕你这个小鬼以后都不来跟我说话了。”
杨小六说：“怎么会，哪怕我身负重伤，即便是爬也会来通知阿姐一声。”
李四小姐连“呸”了三声，敲了下杨小六的脑袋说：“不准乱说，小心我罚你。”
杨小六自知说错话，对她说：“小弟甘愿受罚。”
“那就罚你……”李四小姐想了想，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说，“把桌上的饭菜都吃光。”
杨小六为难说：“那阿姐怎么办？”
李四小姐说：“我一天到晚呆在房间里能吃多少，倒是你天天在外院干活，伙食又不好要多吃点。”
杨小六这才明白李四小姐之所以让丫鬟把饭菜送进房里，是担心他在外院吃不饱。李四小姐让他进屋吃，杨小六总觉得不妥，坚持站在外面吃。
看着狼吞虎咽的杨小六，李四小姐像位慈爱的母亲般微笑着说：“慢点吃，别着急。”
桌子的饭菜很快被杨小六给席卷一空，看他满足的打着饱嗝，李四小姐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问杨小六：“今天李家堡是不是有事发生？”
杨小六赞叹说：“阿姐足不出户，便对外面的事了解的如此清楚，小弟真是佩服。”
“又胡说八道！”李四小姐敲了敲他的脑袋说,“虽然内外院离得远，但是声音我总能听到一些。”
“原来如此。”杨小六把李家堡征收三等护院的事告诉了李四小姐。
李四小姐听后说：“护院很危险，你可不许去，知道吗？”
杨小六说：“阿姐别小看我，我可是有真功夫的。”说着在窗外的空地上耍起了拳脚，正是早上跟邹三爷学的八卦掌。
李四小姐哪懂拳脚，只当他是孩子心性，笑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干什么，遇到贼人估计只能逃跑。”
杨小六本就对当护院没多大兴趣，在他心里只要能保护阿姐，在哪都一样。他想起大头说的那名神秘的一等护院，告诉了李四小姐他见过邹三爷的事。
“邹三爷吗？”李四小姐想了想说，“我小时候他确实经常跟在父亲左右，母亲去世后……就很少再见到他了，听说他一直都住在以前母亲给他建的小院。”
看到李四小姐神情暗淡，杨小六暗骂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了李四小姐的思母之情。正搜肠刮肚想要找些俏皮话逗她开心，李四小姐看着天空中的弯月有些感伤的说：“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杨小六看她想的入神，不敢打扰悄悄跃进院里，几个起落翻出了墙外。
回到屋里，杨小六翻来覆去睡不着，尤其是想到李四小姐孤单清冷的身影，又想起近些天从丫鬟们嘴里听来的话。尽管他对区区外院的护院不感兴趣，却能多些时间陪阿姐说话。
第二天早上杨小六照常早起去找邹三爷练功，邹三爷对他的进步神速是赞许有加。

李四小姐笑道：“熊大壮那点功夫能教你什么。”
杨小六知道她误会了，也没有解释问：“阿姐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
李四小姐嗔怪的说：“怕李家堡有危险，还有怕你这个小鬼会受伤。”
杨小六听后很是感动，自从下山后，遇到的大都是谋害自己的人，难得李四小姐把他当家人看待。他拍胸脯保证说：“只要有我杨小六一天，定保阿姐一家周全。”
李四小姐弹了弹他的脑门说：“口气倒是不小，娘在世的时候邹叔都未敢如此承诺。”
听她提起邹三爷，杨小六记起刚才土匪后方的骚乱，多少有些为他担心。他对李四小姐说：“阿姐好好休息，小六去也。”
李四小姐点头说：“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杨小六后转身跳进院里，朝李四小姐挥了挥手，看到她关上窗户才朝邹三爷的小院赶去。
杨小六看周围没人敲响了邹三爷的门，过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开门，他感觉不太对当即翻墙进去。走到屋门前，杨小六闻到很浓重的血腥味，心中大骇慢慢的推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杨小六，只见邹三爷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他顾不得想太多跑过去扶起邹三爷。忐忑的试了试邹三爷的鼻息，好在尚有呼吸，检查过后他发现其他都是轻伤，只有腹部有很深的一道刀伤，赶紧替他包扎止血。
在屋里找了些伤药，配合他的推拿活血，邹三爷总醒了过来。看到是杨小六舒了口气说：“小六你怎么了？”
杨小六把自己推测到贼人后方骚乱是他引起的，后见到他追击虬髯汉子的经过说了。邹三听后露出些自豪的笑容说：“我想短时间内西峰山哪伙土匪应该不会再来骚扰李家堡。”看杨小六面露疑惑，他咳嗽了几声，杨小六劝他休息，邹三爷摆手说：“没事，我死不了，不过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跟人动手。”
杨小六给邹三爷到了碗水，后者喝完后说：“你是否觉察到今晚的贼人与以往有些不同。”
杨小六说：“纪律严明，训练有素。”
“眼力不错，”邹三爷说，“以往来的都是附近的小股势力，今晚西峰山的大当家亲自出动。”经他的描述，杨小六才知道那虬髯汉子是西峰山的大当家人称“无恶不作”的耿志洪。邹三爷心有余悸的说：“我也是交手后才发觉。”
杨小六知道邹三爷受伤严重，可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这耿志洪是什么来路，西峰山又是何处？”
邹三爷让杨小六扶他靠在床头上，给他介绍起李家镇附近的两股绿林势力。话说在离李家镇五十多里处有坐双峰山，顾名思义是山上有两处山峰，这耿志洪早年占据了西面的山峰，以山中湖为水源据点，集结了一些贼人占山为王。这个耿志洪早年是个通缉犯，身上有过不少命案，带领着西峰山的贼种可以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因此才得了个“无恶不作”的绰号。也因脸上长满虬髯，不少人也叫他耿大胡子。
杨小六点头说：“另一个呢？”
邹三爷说：“那便是东峰山了，东峰山虽然没有西峰山的水源优势，却因山峰奇险背靠悬崖跟西峰山遥遥对立。东峰山的大当家名叫卢仲年，早年颇有些侠名，还得了个‘劫富济贫’的绰号，近两年不知为何，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让人颇为失望。”
杨小六最喜听故事，不过现在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他问邹三爷：“你是被耿大胡子打伤的？”
邹三爷点头叹气说：“也怪我轻敌，没想到这耿大胡子功夫挺硬，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去，能捡条命就不错了。”说到这儿，他感激的看着杨小六说：“要不是小六你察觉，我估计看不到早上的太阳。”
“是三爷吉人自有天相。”杨小六自责的说：“若是我跟你一起去，或许三爷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邹三爷摇头说：“要不是你抵挡住了西峰山那伙贼人精锐的攻势，我哪来的机会偷袭耿大胡子。”看他盯着自己的双手，邹三爷语重心长的说：“六子，人在江湖就是如此，谁拳头硬谁就能活下去。”
服侍邹三爷睡下后，杨小六轻声关门出来，走到院子里他仰望天空，耳朵里是邹三爷刚才的话，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昨夜忙碌了一晚，除了当天值守的护院，大部分人都睡到很晚才起。杨小六怕打扰邹三爷休息，早课在自己住的小院里完成。经过这段时间他对八卦掌的研习，越发觉得这套掌法玄奥无比，每次练习他都有新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