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城儒带着凌冰到达刺史府的时候,外面几个任过京官的外吏认出凌城儒,几乎连滚带爬地进去报信。不多时,大小官员危襟整衣而出,瞬时站了整条街。不知是谁手脚快,炮竹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这时有人呼一声:“郁大人到!”两边官员让开一条道,凌冰心道,这就是那郁满堂了。只见一个身穿深红蟒袍, 脚踏瓒金靴的中年人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这人看起来五十出头年纪,脸容红润,精神矍铄,撩袍跪倒沉声道:‘臣长洲刺史郁满堂。拜见丞相,叩平安王妃娘娘万福金安!’说罢深深叩下头去。声音极为沉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凌冰不禁再看他一眼,这般处乱不惊,确实是个人物。凌城儒忙笑着扶起:“郁大人快快请起,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否?”
郁满堂站起来,离近了清晰地看见凌城儒斑白的鬓角,心头暗惊。怎么不过二十多年,他竟老成这样了?论年纪,他不是与自己同岁的么?
郁满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尚在出神,凌城儒已经感慨笑道:“郁大人风度不减当年,我却是老了,如今怎不感叹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
崔明府本来心里打鼓,此刻见凌城儒袍袖素然,一脸平静坦诚之色,惊讶之余慌乱的心情莫名地平息不少,躬身笑道:“平王妃不辞千里而来,一路颠簸劳苦。卑职不曾远迎,多有怠慢。”
凌城儒摆手道:“崔知府不必多礼,为国效力,不敢言苦。另外这‘王妃’的称呼大家还要改一改,冰儿虽贵为皇亲,此次南下却是替陛下办差,理应先公后私,身份称位当以官职为先,日后才好共事。”
郁满堂心中冷笑,嘴上却道:“凌公说得极是,下官惭愧,如此也斗胆越礼了。”回过头吩咐道:“日后只唤平王妃为提督卫大人。”说罢笑着拉住凌城儒道,“此地不是说话处,请相爷与提督卫到府邸盘桓,兄弟与凌公多年不见,并要开怀畅饮,作一夕快谈!”
凌城儒摆手道:“多谢郁大人一番好意,我素来不吃宴请,况朝事紧急,不敢因循贻误。”郁满堂暗地使个眼色,汪洋笑眯眯上前道:“相国一路辛苦,卑职等早置酒备肴,都要为相国接风呢! 。”
凌城儒笑道:“怕是要辜负诸位盛情,公务在身不敢有半点耽搁,来日方长。”崔明府道:“相国就算不肯吃我等预备的宴席,也叫属下安排,在城中走走,让荷乡百姓有机会瞻仰相国风采。”
凌城儒忙道:“崔知府莫惊动百姓,我此次奉旨查税,不必招摇。”汪洋笑道:“相国,多少要紧事也不在这一时,相国离乡多年,正好重温荷乡的风土人情。”
凌冰忽然冷笑道:“这话好奇怪!难道我和我爹不吃宴受礼,就失了朝廷的官望;不招摇过市,便负了百姓的心意?这荷乡的‘风情’果真特别!”她这话说得如此精透, 不但崔明府等人面红耳赤,连凌城儒也吃了一惊, 赞赏地望了她一眼.
郁满堂大怒,对崔明府等斥道:“还不退下,休要在相国面前胡言乱语!都是我平日待下太宽,纵得尔等不成体统,真真是小人难养!”崔明府等人唯唯诺诺,凌城儒笑道:“郁大人不必如此,他们一番好意,若是这样,倒叫我不安。”
郁满堂遂吩咐官员回衙如常办差,又亲自送凌城儒回驿馆。凌城儒与凌冰换了官服,宣了圣旨,又到祖庙朝拜,一直忙到傍晚,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