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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凉尽·三国╢★文★来到这个世界只因为你----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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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如果真的有审判日的话,在那一天,我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
反正根据我所知道的,离那一天到来,至少还有一千八百多年。
半个月后鲁肃来找我时,我正靠在窗边无聊地唱着英文歌。
他站在门口安静地听了很久,然后说:“影姑娘唱歌很好听。”
我只是微笑,心想你若能听懂我唱的叫什么才叫奇怪。
他很不拘谨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茶,然后说:
“前两天确实发生了那样的事。而且我和公瑾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我继续微笑。
“然后当如何呢?”他突然问道。
如果身处现代,我一定跳起来拍他的头,大叫你这个笨蛋。但我很艰难地抑制住了这个想法,很平静地问他:“他去哪了?”
“他去了居巢任居巢长。”
“那么,去投靠他吧。”
鲁肃毕竟不是个笨蛋。即使这时候的周瑜还远未及他日后名声之万一,他也深切了解到了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应当前途无量。他点点头,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含笑看着他。不过两三年后吧,他就能得到孙策的赏识。五年后,他将对孙权说出那一番能与《隆中对》媲美的话啊。
然后他会与孙权并肩站在江东,看着整个天下。
“我不知道我能为姑娘做什么,”他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刚才已为姑娘把赎身钱给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另外,我在庐江有套宅子,只是很简陋的宅子,若姑娘不嫌弃,可先与姑娘寄身。”
“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有些犹豫地说。
“我想要谢谢姑娘。只是很微薄的心意,请姑娘一定要接受。”他坚持着说。
三天后,我带着阿碧离开了翠微楼,搬入了鲁肃赠我的那套宅院。
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整个冬天。古时的冬天真长,每一天我都想,等第二天风雪过去了,我就要去其他城市看看,但每一个第二天,都是阴郁湿冷。
等到终于开春了,我突然又觉得有点舍不得庐江,在这里度过了这么戏剧化的两年,我突然发现我还未好好欣赏过这里的春天。


20楼2013-04-30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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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傍晚,我看完了城外的桃花走回家,沿路的灯正一点一点亮起来。走到家门口,发现门口停了两辆很华美的马车。我知道,有贵客来。
    然后我穿过院子走进屋内,进屋的那一刹我突然觉得觉得眩目,仿佛月亮掉进了我的厅堂,满屋流淌着白色的水一样的光。我不由遮住眼睛,责怪阿碧,为何点这样亮的灯。
    “可是,我还未点灯啊。”阿碧小声不甘地说道。
    我一点一点放开手,发现屋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鲁肃,而所有美丽的月亮般的光,是从他身边那人身上流淌出来的。那个年轻男子穿着白色的锦衣,长长的发垂下来,微微挡住如画的眉目。
    “我终于见到你了。会唱歌的算命师。”含着笑,他说道。
    笑意浮上我的嘴角,我向他行礼,然后说:
    “我终于见到你了,周瑜。”


    21楼2013-04-30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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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瑾,借你的剑给我一用好吗?”我突然这样问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还是将剑拔出来给我。
        而我将剑举起来,将剑身作了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的人仍然有着姣好而年轻的容貌,但神情却陌生、苍老、疲惫,眼里的黑夜无际无边。
        周瑜也好奇地将脸凑过来,我看见镜中的英俊男子,嘴角有冷酷和愁苦的纹路,仿佛背负了一个世界的爱恨。
        “是否感觉,你我很有些相似之处?”他突然这样问。
        我说不。自然是不像。如果我长得像他,早被江东的女孩子打死了。
        “或许吧。”他并不争执,只是淡淡地带过。
        我轻轻收起剑,还给他,说:“你这个剑,照人一点都不好看。“
        六月,江北的使者到了吴,命令孙权送质入朝。
        这件事情让孙权很是烦恼,连续几天晚上,他都辗转难眠。
        若是从前,他会征求我的意见。但自从成亲以来,我们之间,反而仿佛隔了道无形的墙。
        每一天,我们都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
        我照顾他的起居,每天夜里睡在他身边,但我不再与他对饮,不再换了男子装束陪他去巡军,不再关切地询问他一切大小事务,我每天安坐家中照顾茹,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安详得如同几十岁的老人。
        我恨他,尽管他给我财富给我地位给我安稳的生活,可他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夺去了我的自由。
        ——他夺去了我爱别人的权利。
        可是,心中有一种火光,关于“江东”的火光,却是怎样也无法被熄灭的。
        所以在一个早上,他心事重重地走出家门走向议事厅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了一句:
        “外事不决问周瑜。”
        他惊讶地看着我,眼中有些什么东西亮了起来,然后这点明亮变成了激动。他捉住我的手,说:“夫人——”
        可我却抽回了手,兀自走回屋,关上门。
        朝廷使者回去的那天晚上,他一直没有回来。我在屋里一个人坐着,突然觉得月光漏进了我的屋子。我走出门,看见门外是周瑜。他骑了一匹很漂亮的马,马背上还放着一个很漂亮的大盒子。
        “我想告诉你两件事。”他在马上大声对我说。
        我安静地看着他。
        “第一件事,你的夫今天在我家喝醉了,会在我那里留宿。他今天跑到我家对我说:‘怎么办,我夫人一直那么不快乐,我想要她快乐,公瑾你有什么办法没有?’然后他一直喝酒,喝着喝着就把自己灌醉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周瑜只是不说话。
        “第二件事,上次我不是说过,感觉我们有地方相似吗?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是同一类人,都有着改变别人的力量,却无法改变自己。所以我想,我们应能互相帮助。”
        “你觉得你能改变我?”我挑起了眉,问面前这英姿飞扬的男子。
        他说:“我且试一试。”
        我便笑起来:“你要怎样试呢?”
        他却并没有立刻回答我,他看了看我,然后说:
        “我听说你骑术不错。”
        我马上说:“是呀。”
        我没有骗他,尽管在这个时代我很少骑马,但在另外那个时代中,家里有一项产业便是郊区的一个很大的马场。
        “可愿与我赌一赌?”
        “好啊,我们要赌什么?”我笑着问他。
        “输了的人,为对方做件事吧。”
        我点头,然后去院里牵了一匹马出来,翻身上马,挑衅地看着他。
        “从这里到江边。”
        他说完这话,猛地一扬鞭,便在月下箭一般地冲出去。
        我的骑术总没有全部忘掉。因此在去江边的路上,我始终与他并辔而行,却依然未尽全力。
        “我现在在想,一会该罚你做什么好?”我斜睨着他,得意地笑道。
        “你莫得意太早。”他说。
        转眼,倒影着月光的江面便远远出现在我们的视线,我加了一鞭,正准备抢先冲进去。
        这时他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就在马上打开了那个盒子,取出一把美丽的琴。他把琴放在膝上,手一扬,月光一样的音乐,便从他指间流出。
        我不由放慢了脚步,看得痴了。
        可他,在我发愣的时候,他竟然弹着琴,冲在了我前面。


      24楼2013-04-30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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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到江边的时候,他已经停在那里,手指压在琴弦上,带着一脸坏笑看着我。
          我停下马,说:“说吧,我愿赌服输。”
          他跳下马,然后又将我扶下来。最后他指江边的青草地说:“你坐。”
          我满腹狐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坐了下来。然后他抱着琴坐在我身边。
          他说:“子敬说过,你唱歌很好听。可我居然没听过你唱歌。”
          我不由战栗起来,说:“我不想唱。”
          ——我本来是要唱歌给一个叫陆逊的人听,可是我弄丢了他,因此我再也不想唱歌了。
          而周瑜说:“可是我想听。”
          我无言而难过地看着他。而他笑起来。
          “是谁说的愿赌服输?”他笑道。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点点头。
          他便将手指放在琴弦上,微微一动,那些好听的音符便又跳出来。
          我不假思索地张开嘴,我已很久没唱过歌,可嘴唇一张开来,那些清亮的声音便和着琴音,成为这月光的一部分。
          我本来想唱一曲便罢,可唱完一曲我又想唱第二曲,到后来我竟然停止不住。休息的时候我拍着周瑜的肩,说可惜没酒,这样的时候,没有酒怎么行。
          他嘴角便扬出一个狡猾的笑意。“谁说没有酒?”
          他真的有酒,他变戏法一样从马鞍底下取出了一壶酒。我们便变戏法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然后我们继续唱歌。唱到酣时我抢过他的琴,自弹自唱起来。
          我唱: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我又唱: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我还唱: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他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说:“这些歌,我都不曾听过,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好听……”
          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看着他,笑啊笑啊,便笑出了眼泪。然后我躺在草地上,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快乐,快乐得似要发疯。
          笑得累了我又安静下来。我发现安静些也不错。微风吹在身上,星河挂在了天上,而月光缓缓流淌。
          “公瑾,你知道吗?你总以为你的梦想随着伯符一起死去了,其实它才刚刚开始。”我突然这样说。
          他充满疑惑地看着我。
          “你还很年轻,我也是。是你的剑不好,把人照老了。”我笑道。
          他也随着我,轻轻地笑。
          “你也满足我一个要求吧。”我突然这样说道。
          “可以,”他笑着回过头来,“你有什么要求?”
          “我想让你许个愿望,然后在你老之前实现他。”
          “我——我能有什么愿望呢?”他想了想然后说,“我想不到。”
          “那目标呢?目标总有一个吧。譬如说,想打败的对手。”
          “也不知道。谁碰到我面前来,就算他倒霉了。”他笑道。
          “你总有还没碰到但想战胜的人吧。你说一个,说了我就让你愿望成真。”我怂恿着。
          他想了想然后说:“黄祖。”
          我说:“太没出息了,再说一个。”
          “刘表。”
          “这个也不好,再说一个。”
          他想了很久,然后说:“实在想不到了。”
          我一跃而起,把他也拉起来。然后我们就站在江边,遥望着北岸。
          “再说一次,最后一次机会。”指着北岸,我对他说道。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里满是等待确定的疑惑,而迎着他的目光,我轻轻点头。
          “曹操?”他仍是不太肯定地问道。
          “曹操。”
          看着他的眼睛,我坚定点头。
          他大笑着与我在月下饮完最后一点酒,然后击掌为盟。
          然后我们又一起转过头,静静看着北岸的灯火。
          那灯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在月光下仿佛离得很近,仿佛随时都可扑入怀中。 


        25楼2013-04-30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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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角落里的青春
            第二天傍晚,下起了雨。我撑了把油纸伞去了周瑜家,将孙权接了回来。他看见我的时候,又惊又喜。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领着他走。雨下得很大,他坚持要为我撑伞,结果走回家的时候,我们二人身上都湿透了。在狼狈不堪地抖着身上的水时,一个抬头的瞬间,我竟发现孙权对着我笑。
            那一刻,我在想,我是原谅他的。
            因为我明白过来,即使他粗鲁地夺走了我的自由,我爱别人的权利却是到死他都无法夺走的。
            正如我无法夺走他要爱我的权利般。
            来日方长呀。我对自己说。
            生活又走上原来的轨道,平静向前移动。
            每天我陪陪茹,陪陪孙尚香,如果孙权叫我,我就陪他批阅公文,出去巡游。很平静,但很充实。
            闲暇的时候,也会在家里弹弹琴,唱唱歌。
            不知为什么,我的歌声竟越来越忧伤而美丽。孙权每次知道我要唱歌,便会走开。
            他说:“夫人的歌声很美。但听得多了,便会觉得人生不过如此,让人意志消沉,不求进取。”
            于是我唱给风听,唱给鸟儿听。
            后来每次,当微风吹起了窗纱,当灰色的鸟儿降落在宅院的房顶,家里的人便都知道,影夫人又要唱歌了。
            一日,我又是如此在家中自弹自唱。
            突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我知道,有访客到。
            于是我收了琴,安静地走出去。却看见孙权坐在堂上与来客说话。与他说话的那人背对着我,一身白衣,背影异常亲切和温和。
            我的心便骤然收紧了。
            孙权看见了我,愉快地招手叫我过去。我走过去,他指着来人对我说:“应该见过的吧。伯言现在是我的幕僚了,我打算举他做令史。”
            我鼓起勇气才迎上那双眸子,那双眸子温和、沉静,拥有他的人像是久经了风霜的石头,再被最温柔的流水细细打磨,打磨得晶莹剔透,不着痕迹。让人乍一看,觉得理所当然;细细一想,又觉得感伤。
            ——少年老成这个词,本来就是感伤的。因为没有快乐的童年,所以少年时才会懂得更多。
            他含笑看我,轻说道:“方才可是影夫人在弹唱?”
            我说:“雕虫小技,失礼了。”
            他说:“影夫人过于谦虚。方才那声音对议来说,有如天籁。”
            我找不出要说的话,只是深深看他。
            “未知影夫人的乐理师从何人?”他突然这样问道。
            我默然,突然想起古琴,还是在翠微楼无聊的时候自己摸索学会。如果非要找个老师的话,那个老师的名字应该叫寂寞吧。
            “这事我都不曾问过,伯言为何有兴趣知道?”孙权突然插进来这样问。
            “惭愧了,”他淡笑道,“吾弟陆瑁一直希望学习乐理,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方才听影夫人的琴声,惊为天人,若吾弟能拜影夫人之师为师,或可稍减其粗陋。”
            我脑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在这个想法诞生后,我便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因为我害怕一犹豫我便会失去这个机会。
            “不如让我来教你弟弟吧。”我突然这样说。
            不止是他,连孙权也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然后我有些洋洋自得地笑道:“若是嫌我不够资格,便算了。”
            陆瑁不是个好学生。
            他急于求成、心猿意马、了无耐性。最气人的是每当你要责怪他的时候,他就展开明朗的笑容和一口抢眼的白牙,弄得你生气的心早飞到九霄云外。
            但他却是最能让我愉快的学生。因为我这个老师也心猿意马。
            一开始还是他执弟子礼,恭敬地上门求学。后来我借口说孙权不喜欢听我的琴声,每天抱着琴去他家教授。
            所谓教授,只是用半个小时执教,半个小时生气,剩下的时间,全在闲聊中度过。
            他仿佛胸无城府,我问他什么他便说什么。渐渐地,也在他口中打听到不少关于他兄长的消息。
            只是每次问他兄长为何仍未婚配时,他便警惕地收敛起笑容,说:“不知道,也许没有这个时间吧……”
            我叹气,即使对所有历史了如指掌,可人心中的秘密,我却不知道。
            隔三差五也会遇见陆议,遇到我们在闲聊时,他也会加进来说几句。
            只是他的话永远是那样温和、妥当、滴水不漏。
            我觉得我像是寒冬中快要被冻僵的人遇见一堆熊熊大火,于是我迫切地将自己贴近火堆想要取暖,却没想到那火渐渐开始灼伤我,渐渐给我带来比寒冷更甚的痛苦。但即使痛苦,也要一次一次不顾一切地靠近,如飞蛾扑火。
            我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那一年的冬天,孙权的母亲,吴太夫人去世了。
            然后孙权委婉地告诉我,因为他要服丧三年,所以三年内,我不能够弄丝竹。
            然后我就一直在家安静地呆着。
            孙府上下都在服丧,满宅都是孝服的惨白,满宅一片的死气沉沉。
            大概是这样过了半个月吧,有一天晚上做梦,我突然梦见我八岁时的样子。
            我翻开一本书,接触到画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温和、坚定,带了隐隐的悲伤。
            然后我在泪水中醒来。周围是一片浑浊一片虚无,我张开手,想在虚无中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
            第二天,我背了一块上面蒙着布的木板,带了自制的刷子,还有一个分开几十格的箱子,跑到陆府。
            我告诉陆瑁,我和一个世外高人学了一种新的画画的方法,想请他帮忙做模特试试。
            他欢天喜地地答应了。然后我在画布上装模作样地画了几笔就说不行,你老是动来动去。有没有什么不动的人可以给我试试?
            他脱口而出:“那去找我兄长吧,他每次看起书来,总是几个时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后他带我去找陆议,他正在书房看书。瑁说明了来意,他便很温和地说:“既然如此,一切听影夫人吩咐便是。”
            时隔十余年,我大学所学的油画技巧竟也没完全忘掉。
            起先,只是想借此见见他,画下他的样子。可随着他的样子在画中栩栩如生地浮现出来,我突然觉得,既然拥有这样的技巧,我应当把所有人都画下来,这个时代,所有拥有如流星般命运的人,他们永远不再的美丽,应当被保存。
            尽管是这样想,但我一天天却拖慢了第一幅画完成的进程。事实上比起给其他人作画,我宁愿这幅画永远不要画完。
            直到有一天晚上回家,孙权突然对我说,他决定提拔陆议为海昌都尉,即日赴任。
            我仿佛针刺一般弹起来,然后又迅速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但惋惜的口气对他说:
            “那太可惜了,我正在拿伯言实验我新学的画艺。画还未成,怎么就要将他调走了。”
            “那真是可惜了,”孙权漫不经心地淡淡地说,“不过你可以先画别人嘛。”


          26楼2013-04-30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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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抬起头,深深看我一眼,眼里有个无法触及的黑洞。
              他说:“虽然觉得你那是小孩子的玩意,但即使是我都想让你画一幅呢。”
              他赴任那天我送他到的渡口。他依旧是一袭白衣,神情永远风平浪静。
              他在渡口向我致谢并告别,然后他走上船。船夫解开绳索,船便慢慢随江水漂远。
              晨雾弥漫在江边,天地间一片萧索。
              吴书中的《陆逊传》,我仍记得几乎每一个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这一去,便是很久很久不会回来。
              他会在海昌经历几年大旱,然后他要去整顿各地的流民,然后他会去会稽和鄱阳平乱,最后他停下来,还要在利浦逗留一段日子。
              我不相信风霜会磨去他的沉静与从容,我相信再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双眼睛仍会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坚定。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青春,应已丢失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27楼2013-04-30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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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杯水,歇一下


              28楼2013-04-30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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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安静地在河边用河水洗脸,好几次侧过脸偷偷看他。他安静地在那里拔新鲜的草喂马,温和的面容上有让人醉了的眉目,天,我愿坐在这堆石头上洗一辈子的脸。
                  他感觉到了我在看他,便回过头来,带了疑问的目光看着我。我搜肠刮肚地找着能说的话,却一句话也找不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还是他走过来,解下披风递给我。“这里凉,请夫人披上。”
                  我想拒绝,可他温和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失了魂般一个字也说不出。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连叶子摇动的声音都听得见,连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
                  我只好接过那天蓝色的披风,让它温柔而温暖地包围了自己。这披风的主人应当也杀过人,可它干净得没有丝毫血的气味。
                  我决定找些话来说,哪怕是最无聊的话题。
                  “将军这些年在海昌,过得可好?”
                  “还算不错。当地百姓,都是很好的人。”他温和地笑道。
                  “那也是将军施政有方,百姓蒙赖。”
                  “夫人过奖了。”他客气地应对。
                  我突然忍不住说:“可将军的才能,应不止这些啊!”
                  “主公能给议这个机会,议很感激。”他波澜不惊地应对。
                  “将军,不,伯言,你不必怕我。你听我说,孙氏从来都没有厚待过你,甚至于陆家有灭门之仇,可你从不曾为此抱怨。”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激动起来,“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温和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惊诧,他静静看着我,然后他说:
                  “江东是个很美的地方。”
                  我点点头,等他说下去。
                  ”可是自从议出生以来,江东一直在战乱之中度过。人民的性命如同草芥,看不到一点希望。”
                  我继续安静地等他说。
                  “庐江失陷,议也曾怨恨过,甚至与弟约定终生不出仕。可是从见到主公和周都督那天起,议突然觉得,他们是能够平定这天下的人。如果能够消除故乡的战火,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什么。”他平静地说道。
                  我深深看他。突然之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温和而明亮的光。这种光芒我并不陌生,几年前,我曾在一个叫周瑜的男子身上见到过。此刻它再度降临,如同点亮黑夜的火把。


                32楼2013-04-30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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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和孙尚香说几句话,可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临行的时候,她淡淡地说,云影,我走了。
                    我说你走吧。
                    她转身上船,上船前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一刻,我终于在她眼睛中找到哀怨。
                    她并不是在看我,也不是在看孙权,她并没有看任何人。也许她要看的是一个不在这里的人,也许她谁都不想看,她只是想最后看一眼这片生养她的土地。
                    “如果父亲仍在,姑姑就不用嫁给她吧。”茹哽咽着说,紧紧靠在我身上。
                    我叹口气,只能将她揽得更紧。
                  两世花 卷二 赤壁 八
                  序曲还是绝唱
                  章节字数:3705 更新时间:07-03-31 23:23
                    刚度过建安十四年的除夕,攻克江陵的捷报便传入吴。
                    尽管敌我双方都在这一年多的僵持中死伤过半,尽管这样的胜利可以用“惨胜”来形容,然而对江陵的占领,还是如同一针兴奋剂,打入了吴中将士的心。
                    只不过一年多前,他们还对未来满怀彷徨和疑惑,但一年多后,他们已经开始议论从江陵继续往北,横扫中原的话题。
                    在建安十五年的春天,大部分人都开始认为江陵之捷,只是一连串胜利的序幕。他们开始相信那个叫周瑜的男子,为他们奏响了一支叫作“天下”的序曲。
                    然而孙权并没有陷入到这种狂热中。
                    与其说他保持了相当的冷静,毋宁说过于迅速到不可控制的胜利,是他所恐惧拥有的。
                    江陵报捷未几,他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掉兵遣将。他将程普、黄盖、吕蒙、韩当等人派往四方,又一纸诏书将周瑜拜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看起来是封赏,实则在暗地里夺去了他都督的身份。手段的老练和冷漠让人心寒。
                    十年时间能改变许多事情。他已不再是那个哭泣的需要兄长庇护的孩子,当他放眼天下时,他拒绝任何人挡住照在他身上的光线。
                    只是这种拒绝,来得毫无道理。
                    陆议竟被调往会稽讨伐山贼。他平静地接受了任命,甚至经过吴郡时,还特意来拜访孙权。
                    我在大门口遇见他,当时他正准备离开。我忍不住叫住他。
                    他转身,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和平静。他说:“本该拜见夫人的,只是军务紧急,还有一段路要赶。”
                    我说:“不妨。请让我送将军出城罢。”
                    入夜的吴很安静,街道两旁整齐的屋子里飘来饭菜的香味。走在他身边,我突然很想问问他,在外漂泊的这些年,心中可曾想过一个属于自己的飘着饭菜香味的地方?
                    然而我没有这样问,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我说:“将军此次从江陵来,可有见过周都督?”
                    他说:“议临行前曾与周都督告别。”
                    我不由问:“他--身体可好?他受了箭伤,是不是?”
                    他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轻轻说:“夫人不是都知道了么?”
                    我黯然,半天才挤出一句:“他应回来养伤。”
                    “都督决定的东西,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他的意志吧。”他轻轻地说道。
                    两个小吏模样的人醉醺醺地晃过我们身边,带着满身的酒气说着明年许昌见之类的话。我忍不住笑起来。
                    他也微笑着看我。
                    “真好,”我低声说,“真希望我也这样乐观。”
                    “夫人不乐观吗?”他问我,表情中却并没有惊讶。
                    我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问:“你有那么乐观吗?”
                    他低声说:
                    “如果老天不开玩笑,我想我们可以那样乐观。”
                    我惊讶地看定了他,那双眼睛温和、坚定,却隐隐带了些悲伤。天,他怎么可以那样聪明,聪明到不用我的预言就能看到一切。
                    我沉默着,继续向前走。他跟在我身后。
                    出城的路很短,转眼走到尽头。城门口他向我告别,月光照亮了他的去路。
                    我忍不住说:“将军,请保重好自己。如果一个时代终结了,总会需要人开始另一个时代。”
                    他挥挥手,什么也不说,然后就这样走了。
                    初夏,周瑜关于伐西川的书信便到了孙权手中。
                    事关机密,他只召集了不多的人讨论此事。席间一部分人狂热地赞同取西川,而另一部分人则提出异议,委婉地说出他们的想法。
                    他们并不怀疑周瑜能取下西川,但他们认为,周瑜去了,便不会回来。
                    真是可怕而危险的想法。
                    我安坐在角落,并不发一言。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该落幕的始终会落幕。我尝试过改变历史,可是都失败了。我除了安然看着这一切,还能做什么。
                    然而孙权想起了我,他回过头问我:“你是怎样想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句也许徒劳但仍需尝试的话:“请拒绝都督,不,周将军的建议;召他回吴。”
                    孙权的眼睛亮起来,看我的目光意味深长。
                    又过几天,孙权叫我去。
                    我到议事厅时,发现他一个人肃装坐在堂上,手按着宝剑在沉思。
                    我说:“不知主公召我何事?”
                    他让我坐,然后表情严肃地告诉我:“周瑜伐蜀的建议,孤同意了。”
                    我的心往下一沉。
                    他摇着头,自嘲般地说:“孤本想采用你的建议,可全军上下都认为此事势在必行,孤如何能违逆众人的心?”
                    我说:“主公答应公瑾的请求,公瑾也会高兴的。”
                    他沉吟不语,半天,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出一句让我震惊的话:“孤要你随他行军。”
                    我不解地看他。自从上次在赤壁受伤,他严禁我参加任何行军。没想到这一次他竟下了这样的命令。
                    他突然拿起宝剑,放在我手中,说:“你拿着孤的宝剑去,全权代孤行事。”
                    我说:“公瑾用兵并不需要臣妾的功劳,况且并没必要拿着主公的剑去。”
                    他并不急于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看着我,眼里有种寒冷的光。末了,他说:“若周瑜有想代替孤的时候,你便用这把宝剑告诉他。”
                    我突然明白过来。我的手脚开始颤抖,脊背上有窜动的凉意,我颤声说:“你为何会这样想?”
                    他说:“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我失声叫起来:“我几时曾这样想过!”
                    他冷笑着看着我:“几天前议事,人人都说周瑜此去西川便不会回来。你若不是如此想,为何要阻止孤让他去?”
                    我还想辩解,却突然清醒过来。就让他这样认为好了,就让他派我去好了。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而我不愿失去这个同行的机会。
                    于是我接过了那把宝剑。回家之后,我顺手就把那把剑扔到了箱底。
                    几天后,周瑜回了一趟吴与家人告别。他在家呆三天。然后我会和他一起出发,先到江陵,再扮作客商入川先行侦察。
                    那几天有许多大小的告别宴,我都推辞了。只是安然在家中整理行装。
                    临行前那天傍晚,茹来敲我房门,然后慢吞吞走进来。她犹豫地问我:“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他们都说什么了?”我温和地问道。
                    “他们说……周瑜大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他们说他有异志,可是真的?”她担忧地问我。
                    而我很坚定地摇头。
                    “那么说……他不会不回来咯?”她快活地说道。
                    我却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我只是沉默着。
                    过一会又听她轻轻地说:“我想去看看他,给他送行。你带我去好不好?”
                    我拉了她的手,带她去周瑜家。
                    周瑜家的院门虚掩着。我推开门便走进去。却发现来得十分不巧。
                    就在院子里,夕阳余晖中,一颗新栽的柏树下,周瑜揽着小乔站在那里。
                    他们在接吻。
                    看到我们来,小乔红了脸急急进屋去了。而茹也急急别过脸,躲到我身后去。
                    我笑道:“公瑾好雅兴。”
                    他很自然地弄了弄微乱的发,然后微笑着说:“浮生如寄,何妨偷片刻之欢娱?”
                    我说:“本来这个时候不应当来打扰,但茹说要来送送你。”
                    他“哦?”了一声,然后目光投向羞涩地从我身后走出来的茹。随后他笑道:“不知不觉间,茹竟这么大了。那时抱她在怀里哄她笑,竟好象是昨天的事。”
                    我说:“现在人家也是个姑娘了,你想抱也抱不了了。”
                    “可以的,”茹清亮而倔强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传出来,“如果姨父要抱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抱。”
                    我和周瑜不约而同用了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她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
                    我笑起来:“公瑾,她的意思是想你抱抱她。”
                    周瑜也笑起来,然后向她走去。然后他就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头才到他胸前,她很顺从地将头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周瑜轻轻抚她的发,然后又松开她,用手捧住她的脸,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移过她的脸颊到鼻尖。末了,他轻轻地说:“这眼睛,这鼻子,竟和伯符的那么像。”
                    他又对茹说:“这些年,我太忙了,竟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你怨我否?”
                    茹说:“不怨的,一点也不怨。”
                    “爸爸爸爸爸爸!”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抱住了周瑜的腿,用清亮的目光看着他说,“我要看爸爸刚栽的那颗树。”
                    周瑜又转身抱住了他,指着那新栽的柏树对着他说:“在这里喏。”
                    “这么小,”孩子不满地嘟起嘴。
                    “会长大的,”周瑜笑道,“等胤儿长大时,这树也大了。”
                    那孩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用疑惑的目光看了我。“这是谁?”他好奇地问道。
                    “不要无礼。”周瑜轻轻刮了他一下鼻子,“快叫影夫人。影夫人是很能干的人,以后也能照顾胤儿的。”
                    “影夫人好!”那孩子便响亮地叫着。我笑起来,走过去摸他的脸。
                    “我做了茶,请影夫人和茹儿进来小坐吧。”小乔从房里走出来,对我们说。
                    “不了,”我笑道,“已经打扰这么久了,不忍心再打扰了。”
                    第二日出发,孙权亲送出城三十里。
                    周瑜的表情显得非常轻快,他仍像过去一样自然地靠近孙权身边说话,他自然轻松地笑,那笑容就如同阳光,渐渐扫去了孙权眼中的阴霾。
                    寻一个无人时机,他低声对我说:“孤也许错了,孤也许薄待公瑾了。”
                    我不理他,拍马前行。
                    送行的仪仗队中,有个人拿了琴来弹。琴声激越动听,大家都安静下来去听他的琴。原本想好好欣赏,可弦却突然断了。方才所有的华彩,顿时成了绝唱。    


                  36楼2013-04-30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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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一去不归的人
                      七月流火,船行过柴桑地界,周瑜开始发烧。
                      一开始,只是持续的低烧。大家都劝他治疗,他却不以为意,只是叫船队加快赶往南郡。
                      低烧持续了三日。到七月十日的时候,转为高烧。到傍晚时陷入了昏睡,大家才违逆了他的意思找了医官来看。
                      医官替他把了很长时间的脉,然后叹口气,缓缓走出舱外。人们纷纷围上去,用了急切的目光看着他们。
                      医官说:“内有疮溃,外染伤寒。”
                      “有多严重?”甘宁脸一沉,恶狠狠地问道。
                      医官看看天,然后缓缓地说:“听天由命。”
                      “不可能!”甘宁悲愤地吼,“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
                      他万分激动,竟一把提起那医官的领子。周围乱作一团。
                      “你们吵什么?船为何停了?”
                      突然听见周瑜虚弱的声音在舱内响起来。
                      大家纷纷安静下来,进去看他。他精神稍微好了些,一张脸素白得让人心疼。他半坐在床上,用责备的口气说:“我不是传令要尽快赶到南郡吗?为何停了船在这里吵闹?”
                      甘宁眼一热要说什么,我按住他的肩,对他说:“都督既说了要赶路,就让大家赶路吧。这是都督的意思。”
                      他出去了,大家都出去了,只我留在舱中。我也想告别,然而周瑜叫住了我。
                      “你们刚才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看着我说。
                      我心里一凛,手指徒劳地想在空气中抓住什么。末了,我只是平静地对他说:“不然还是折回吴吧。”
                      “不了,”他轻轻摇头,“我命里当征西川,即使死,也应死在去西川的路上。”
                      我突然想抓住他对他叫,我想告诉他你这点病算得了什么,跟我去现代吧,我带你去医院打个针你就好了。然后我和你坐飞机去四川。我有很多钱,你看上哪块地,我便把那块地买下来。如果不够钱,我们就再去挣。总之你看到的地方,都可以是你的。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替他掖好了被角。他又陷入昏睡中。
                      七月十一清晨,高温度的烧来势凶猛地侵袭了他的身体。他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滴。
                      侍从忙乱了许久才将温度稍微控制住。到了中午他醒过来,安静地看着我,他说:“帮我作幅画罢。他们都说你的画很美。帮我作幅画,带给我夫人。”
                      七月十二日,温度好象控制住了。那一天他精神很好,甚至非要坐在甲板上让我画他。经众人的再三劝阻,他才勉强同意留在舱内。尽管如此,我还是把他的背景换成了江水和蓝天。
                      那并不是我的佳作,甚至可以说是我所画的画中最潦草的一幅。因我知道时间无多,每一笔每一划都似与死神抢时间般的仓皇。我在心中深深地懊悔,这么些年来,为什么不趁时间充裕的时候为他好好画一幅画,为何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七月十三日,他身体情况急转直下,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昏迷中,而体温也在火与冰之间挣扎。他昏迷了一天,直到晚上才悠悠转醒。醒来后他的第一句话是:“我要见兴霸。”
                      甘宁与他单独谈了很久,然后他又叫我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相当虚弱,每一个字都仿佛要用了全身力气才能说出。我不由劝他先休息下。
                      然而他拒绝了,他当然拒绝了,他说:“我怕这时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我告诉自己不要哭,指甲掐进肉里疼得钻心。
                      他说:“你不要恨孙权。”
                      我惊讶地看着他,而他轻轻地说:“他这样对我,是对的。倘若他做不到这一点,他不够资格做一个君王。”
                      我点点头。
                      他又说:“虽然很勉强,但请答应我,一直留在他身边,帮助他。”
                      我说我答应你。
                      他停下来,开始不停地喘气。我上前扶住他,喂他喝水。
                      末了,我又忍不住问:“有没有什么话要托我转达主公或是子敬的?”
                      他轻轻摇头:“该说的话之前都已经说够了。不必问我有什么遗愿,每个人做事的方法只能和他的意志相配。你们日后觉得该怎样做,就怎样做罢。”
                      我说:“还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虚弱地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心愿?伯符死了十年了,十年,我已累了。”
                      我黯然地突然想到,这对他来说也许是幸运而非不幸。他不过累了十年,然而有些人还要累上三十多年。
                      他又叹了口气,怅然说道:
                      “只是没想到,我竟是死在床上,而不是战场上。”
                      七月十四日是中元节。沿江的百姓习惯将做好的糍盏放入纸做的小船中,再在上面点上灯,放入江水让它随水流去。传说这样可以喂饱路过的游魂,并让他们找到家乡。
                      那天傍晚,周瑜进入深度昏迷,伴以身体一阵一阵的痉挛。


                    37楼2013-04-30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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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已到了巴邱,不过再两天的路便能回到南郡。可此刻再没有人催促行船了,人们只是任它在满江渐渐亮起来的小灯间,游魂般地漂浮。
                        我一直在舱中呆着,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从眼前消失的感觉。可我也不忍离去。在他最后的时刻,我不能离开他。
                        黄昏时他皱了一下眉头。我从椅上扑到他身边捉住他的手,和他说话,我以为他要醒了。
                        然而他却没有醒来。他仍是昏迷着,轻轻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冷。”
                        我的心钻心地疼,我努力地搓他的手。然而他仍是闭着眼睛说:
                        “我冷。”
                        我含了满眼的泪水,颤声说:“我可以抱住你吗?我想抱住你。”
                        我并没有得到回答,或许他根本就没听见我的问话。他只是第三次用了虚弱的口气说:
                        “很冷。”
                        我上前,躺在了他身边,将手握住他的手放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很轻很轻,血管里血液的奔流几乎感受不到。他的身体冷得像冰。
                        于是我更紧地抱住了他,将头伏在了他的颈窝。我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抱紧他。他好瘦,骨头将我的身体都硌痛了。
                        甘宁挑帐进来,看见我们,怔了一怔,什么都没说。他上前点燃了桌上那盏油灯,又安静地转身出去了。
                        我就继续这样一动不动地紧紧抱住他,一面茫然地看着桌上那盏灯。那灯的光昏黄而凄惨,怎会这样暗?
                        不知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怀间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有了一些微薄的温度。然后他微微睁开眼来,说:“你还在这里。”
                        我没有动,只是贴近了他耳边说:“希望尊夫人不会介意我这种举动。”
                        他竟然还抽动嘴角虚弱地笑了笑,说:“你将这个拥抱代我转交给她便是。”
                        他又说:“我刚才做梦了,梦见伯符,还梦见那一晚你在江边唱的那些歌。我还想听一次。你可不可以唱给我听?”
                        这是他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夜苦长,何不秉烛游——”
                        我含着泪水轻轻地唱着,感觉他的温度又在我怀间渐渐凉了去。
                        他漂亮的眼睛闭上了,他白玉一样的手指松开了,他呼出最后一口气,然后天完全黑了。
                        那个属于光的时代,结束于建安十五年夏七月十四戌时。
                        我披衣出门,门外所有的将士都站在那里等着。迎着他们的目光,我平静地说:“都督殡天了。”
                        四处顿时响起一阵哭声。甘宁更是一拳击在船帮上,那木栏竟立时碎了。
                        我说:“你们可以去看看都督。但请一个一个进去,请尽量轻轻的,不要吵着都督休息。”
                        然后我一个人走到船头,黑夜象一把巨大的伞迎头覆盖下来。满江都是沿岸百姓放的糍盏灯,星星点点竟顺着江一直连到天边。
                        有人轻轻走到我身边,然后轻轻说:“我真粗心,竟才发现,夫人对都督的心……”
                        我回过头,看见甘宁。只不过是一天的工夫,他的样子竟被悲伤所改变。
                        我说:“你错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


                      38楼2013-04-30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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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错了,我从不曾爱过公瑾,因我从不曾企及他的世界。只是因为我们分别游离于这个世界,才会彼此痛惜相怜。”
                          他并不去答我的话,而是垂头看着江面,轻轻说:“我年少时在巴郡,用昂贵的蜀锦作绑船索,行船时便斩断了让它们沉到江里去。我又经常一船一船买下吴地千里运来的莼菜和鲤鱼,只是为了喝一碗汤,用不完的材料便都扔入江中。到了二十二岁那年,为了成就一番功名去到荆州,然后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任人驱使,再也不曾体会过当年的富贵与惬意,却从来不曾觉得失去过什么。为什么今天觉得什么东西不可挽回地失去了……”
                          我哽咽不能言。只有满眼黑夜中微弱的光,随着江面轻轻摇曳。
                          船行七天到芜湖。沿途所经有驻军的地方都听说了消息,主将纷纷乘了船来送。沿途竟聚集了千只船,扬起的白帆似在江面飘落的雪。
                          孙权在芜湖等待。他扶着周瑜的灵柩,哭声让所有人动容。
                          趁无人时我将佩剑还给他。他收起剑,深深地看我说:“你早知道的对不对?”
                          我说:“倘若我说是,你便要责怪我是吗?”
                          “不,”他深深地摇头,“孤怎能责怪你。这是孤应得的惩罚。”
                          我说:“不必过分自责。这并不是公瑾的意思。”
                          他哭了又笑了,他抬起头来,说:“你去操办葬礼吧,隆重一些,不,能办得有多隆重,便办多隆重罢。”
                          那个拥抱和那幅画我却始终没能还给小乔。就在得知周瑜死讯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出门,然后投入了江水中。
                          孙权找人沿江上下打捞了三天,却一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或许是被潮水带走了,但我宁愿相信她成了传说中那些美丽的水神,在天上与周瑜相聚去了。
                          我将周瑜的墓安在了巢湖旁,他出生在那里,最后也应当回到那里。
                          葬礼并不铺张,因我想他不会喜欢。然而来的人却很多,整个世界都似被眼泪浸湿了。
                          葬礼结束后,我最后一个离开那里。然而当我走出陵墓的院门时,却看见茹站在那里。
                          她一身白衣,美丽的眼里藏的是一个世界的悲伤与疼痛。
                          迎着我的目光,她轻轻说:
                          “你骗我。”
                          我无言以对。
                          她又说:“你告诉我他不会不回来。可他真的没有回来。”
                          我前去揽她,她挣开,又轻轻对我说:
                          “你知道吗?我记忆里最早的画面,并不是父亲或者是母亲的脸。我记忆里最早的画面是你们。”
                          我深深看她,才发现那个黄发垂髫的女孩子,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那一夜你们在看烟花,我就在他怀中,我记忆中最早就有了他的存在。看惯了他的样子,又怎样去看别人。”
                          我说:“你不要这样。你还年轻,你应当好好活下去。”
                          “我自然会好好活下去,”她惨淡地笑着,“我不是姨母,我连为他死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禁黯然无语。
                          “云影。”她突然这样轻轻唤我。
                          我疑惑地看着她,迎了我的目光,她轻轻说道: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说:“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流着泪说:“再过两年,我总是要嫁人的。他们一定会要将我嫁给某个人的。到时候我想要你来主持这事,我希望你能帮我选择一个人。那个人只要有三分,不,只要有一分像他就好。”
                          “只要他穿白衣,只要他也温和且坚定。”  


                        39楼2013-04-30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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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彻底理解了她身上那种穷困中却依然干净而自尊的气质。于是我对她说:“那你早点回去吧,就这样干净地回去,你还年轻,人生还能从头开始。别人说起时,我会隐去你的名字。”
                            孙权在濡须作战未归,在他回来前我并不想公开此事,于是将孙登留在我房间里。他在我房间里呆了三天,三天来他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坐在门口。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话。我拿东西给他吃,他不吃;给水他喝,他也不喝。这让我很担心,不知如何是好。
                            三天后孙权回来了,一打开门,他就怔了怔,指着孙登说:“这是谁?”
                            “这孩子,漂亮吗?”我问他。
                            他走过去,将孩子抱起来看了看,然后笑起来:“比我小时候要漂亮。”
                            “像不像你?”
                            “像我?”他疑惑地转过身来,看着我,“为什么像我?”
                            “本来就是你的孩子。”我平静地说。
                            他放下孩子,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换上了一种疯狂的表情,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是你在外面的孩子,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此事。”我安然说道。
                            他走到窗口,背对着我,一直沉默着,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我忍不住问:
                            “你难道不问他母亲的下落?”
                            “我不关心,”他冷冷地说,“包括这个孩子,也不应该在这里。”
                            “可他确实是你的孩子。”
                            “我并没有怀疑。”
                            我惊讶地看了他很久,然后叹息道:“我还以为你会欢喜。”
                            “我为什么要欢喜?”他转过身来,厉声问我,“我一直以为我的第一个儿子会是你生的。”
                            “是谁生的有什么不同吗?”
                            “对,你是不在乎,”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甚至一点都不生气。”
                            “我是不生气。”我淡淡地说。
                            他转过身,一下子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他指着我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张嘴欲言。这时孙登突然站起来,打开门,一阵风一样跑出去了。
                            我愕然看着他,他的疯狂也褪去了些,同样愕然地看着我。
                            “出去找呀,”我拉他,“去找他回来,他身上始终流着你的血。”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点点头,跟我出去了。
                            守大门的人说并没有任何小孩从这里跑出来。因此我们便一直在家里找。找遍了花园厨房和每一个仆人的房间,却并不见孙登的影子。
                            孙权的表情也有些焦虑了。他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地去看那口井,这种猜测让我也很担忧。
                            最后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个地方还未找过。是徐夫人的房间。
                            我们走到房门口,门虚掩着。我犹豫地推开门。
                            屋里很温暖。徐夫人坐在榻上,而孙登坐在她腿上。他竟在一口一口地吞下徐夫人喂他的食物。脸上的表情很安详。
                            包括徐夫人,我也从未见过她像现在的样子。她很仔细地喂着孙登吃东西,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沉醉。一边喂,她还一边轻轻摸他的发。
                            “在这里。”孙权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
                            声音传出去却并没有惊动那依偎着的两个人。他们仍在慢慢地一个喂一个吃,好象外面世界的任何事情都打扰不了他们。
                            我和孙权就站在那里耐心地看他们。一直到孙登擦了擦嘴,表示说饱了,徐夫人才停了手,又拢过他的头,将他的发散开来,再细细为他编上辫子。
                            “徐夫人很喜欢这个孩子呢。”我笑着说。
                            她并不看我,全部目光都被怀中的孩子所吸引。然而她始终还是回答了我的话,用了这么些年来我从未听过的温和声音说:“我今天正在祈祷,祈祷神给我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撞进来了。”
                            “这是缘分啊。”本来我认识孙登在先,但现在他却仿佛更喜欢徐夫人一些,我的心里不免也有些酸溜溜的。
                            “听说这个孩子是我们家的?”她又轻轻地问。
                            我说是的。
                            “那么,”她第一次将目光投向我们,竟带了些哀求,“可不可以让我来养他?”
                            “这你要先问云影,毕竟孩子是她带进来了。”孙权不满地说道。
                            她又看了看我,连同怀中的孙登也转过头来,用同样哀求的目光看了我。我只能轻轻笑起来,说:“你会对他很好吧。”
                            “我当然会。”她轻轻地说。
                            于是我便点点头。这样其实是最好的结局。我的心并不在这院墙之内,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而将茹养大,也仿佛耗去了我的全部精力。
                            孙权不是很高兴,然而也没有说什么。
                            “登儿,”我轻轻唤那孩子,“这是你父亲,你过来叫他一声。”
                            他转过头,依赖而疑惑地看着徐夫人。徐夫人便轻轻拢过他的发,说:“去吧,他是你父亲。”
                            他犹豫地走了过来,慢吞吞地走到孙权面前,然后终于张开口,轻轻叫了声:“爸……爸。”
                            孙权的眉头展开了。从来冷峻的他,目光中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柔和。他张开臂,轻轻将那孩子揽入怀中。 


                          42楼2013-04-30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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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鱼入网破
                              战争一触即发。然而在战争开始之前,陆议忙里偷闲地做上了父亲。
                              说他“忙里偷闲”是因为,在那段日子里他真的特别忙。备战的将军们尚有偷了闲去买酒浪荡的时间,他却陷于山越的征讨和各种物资的调配中,像一个军需处长那样忙。结婚一年,在家的时间并没有多长。
                              我曾问过茹的婚后生活。她只是很平静地说:“也就那样了。”
                              “那样是怎样?好还是不好?”我又问道。
                              “他很好,我也很好。”她黑色的眼中波澜不惊。
                              我看看她,想问的话,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我想我是天底下有着最奇怪想法的人。既害怕他对她不好,又害怕他对她太好。
                              然而因为茹的生产,我最终还是从这种奇怪的想法中得到救赎。
                              难产仿佛有遗传性。当年大乔在死神翅膀的阴影下生下茹,而这一次茹的生育,也仿佛过鬼门关般地艰难。
                              两天一夜,整整两天一夜,我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听见她发出痛苦而衰弱的呼叫,我的心都仿佛被揪紧了。
                              恐惧,我是真的第一次切切实实感觉到恐惧。我知道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命运,然而她的命运,却并不在我读过的那些书里。我并不知道她会死于何时,也许是几十年后,也许是下一分钟。
                              我手脚冰凉,不住地颤抖。在月光下,我把可以想到的诸神都祈祷了个遍。我从未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她不可失去。我对不可触及的神灵说,倘若我的生命里还有所谓幸福的话,请你们都拿去,都给她,我一点也不要。
                              当接生婆宣布她生下一个男婴,而且母子健全时,我发现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是孙尚香把我扶起来,走到床边去看。我连婴儿都不敢接过来看,害怕我的手会颤抖得摔了他。
                              最后是孙尚香接过来,将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很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漂亮。初生的婴儿脸上都应当有皱纹和潮红,可这孩子的脸就像玉一样温润光滑,蒙了一层淡淡的月光。他黑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里面没有任何人世间的阴影。
                              太漂亮了。我在心里突然恍惚而悲伤地想到,也许这样漂亮的孩子,本来就是属于上天的。因此在我的记忆中,他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很久,就被上天收回了。
                              第二天,迟到的父亲急急地赶回来了,带了一身潮湿的晨露。他急急地下马,连披风都来不及解便奔入后堂。他抱过他的孩子,用疲惫的眼睛贪恋地看。他慰问他的妻,表达着一个迟归的丈夫应有的歉意。我突然觉得我不该在这里,便悄悄走出去。
                              我在长廊站着,茫然地看着雕花的梁柱上的那些花纹。这时候有人走出来了,我回过头,却看见他。
                              “怎么不陪她?”我讶然。
                              “她睡了。”他声音很轻,脸上很少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反而是一派的茫然。好象是做错事的孩子般。
                              “你不去休息下吗?”我又问。
                              他摇头,然后没头没脑地说:“辛苦你了。”
                              我笑起来:“我有什么辛苦的?这话应和你夫人说才是。”
                              “我知她辛苦,”他脸上仍是那种做错事般的表情,“只这一次,以后不要别的孩子了。”
                              “那也不必,”我好笑地说,“她又不会因此怨你。谁不想儿孙满堂呢?”
                              “可是我不配让她背负这些东西。”
                              这话吓了我一跳。我回过头愕然地看他,他就在那里茫然地看我。末了,我扭过头去,责备似地说:“你去休息吧,别在这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他又轻轻说:“没想到就这样做了父亲了。真好象梦一场。”
                              梦?我不无茫然地想到,如果是梦,这个梦也未免太长。觉得历经沧桑时,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44楼2013-04-30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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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二十年春,孙权整军六万,西征荆州。
                                刘备和关羽都滞留成都未还,因此孙权打算利用这个空子速战速决。他以陆口为中心,吕蒙率军二万南下径取长沙、桂阳、零陵三郡,又命鲁肃带一万人西去,埋伏在巴邱沿岸,自带三万兵马留在陆口,以备后用。
                                一切都以“快”为先。当蜀军得知我们动作,急急赶来时,长沙等三郡应该已经在江东军的控制之中。而当他们进入巴邱的埋伏圈后,伏军会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陷入重围时,一部分吕蒙军会切断他们的补给和返回的路线,另一部分则加入巴邱战场和跟上的孙权军汇合,然后在巴邱彻底歼灭他们,同时将战线一直西推,推到能让他们致命的地方。
                                看上去是完美而让人赞叹的作战计划。当将东诸将纷纷为之兴奋而请命时,却有一个人沉默了。
                                “子敬,你有异议吗?”孙权不给任何人沉默的机会,锐利的目光落在鲁肃身上。
                                “嗯。”鲁肃小声应了一句。
                                孙权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个计划有所遗漏?”他好奇地问。
                                “不,”鲁肃摇头,“这个计划很完美。”
                                “那你还有什么异议?”
                                “我们并不需要这样大的胜利。”鲁肃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
                                所有人都为他的话惊愕了。
                                “此话怎讲?”孙权也同样惊愕地问道。
                                “战,是为了和。我认为我们还是应当给刘备留条后路。”鲁肃沉着地说。
                                孙权看了他许久,才渐渐从惊愕中回复过来。“想不到时至今日,你仍是妇人之仁。”他不满地说道。
                                “这不是妇人之仁。我们还是需要刘备的力量来对抗曹操。这一战,也是为了让他意识到这一点。”鲁肃急急辩解。
                                然而孙权制止了他。
                                “此事没有考虑的余地了。孤意已决。”他摆摆手,转身就离去了。
                                到了誓军那天,鲁肃还是依照原计划带一万人前往巴邱埋伏。所有人都忘了那天那场争端,认为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包括我也没有把更多心思放在那事上面。虽然记忆中这场战争的结局并没有孙权所计划的那样完美,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空子,我无暇去想。
                                我跟随孙权停留在陆口,收集四处反馈回来的消息,以及积极地安排调度。
                                事务多而杂。这场战争最重要的因素是速度,因此后方的调度不能出任何差错,必须不惜一切保证前方的速度。因我们的对手很可能是关羽。久经沙场的他在行军方面颇有心得。必须抢在他回来之前打开一个良好的局面。
                                意外的是,吕蒙的用兵比我们所做过的最乐观的猜测还要快。在刘备东返的消息传来之前,他已经攻占下长沙和桂阳。
                                倘若史官能够更详细地描绘,他征服长沙桂阳二郡的手腕完全可以载入战争史“攻心”部分的重要篇章。在行军路上,他已经完全切断了三郡和西方的通信,同时先派人入城散布流言。在行军路上,他一边赶路,一边又仔细地留下了大量的比原本兵力要多的炉灶。因此每当他来到要攻克的城市,往往已看到太守送出的降书。
                                唯一比较强硬的是零陵。但吕蒙在来信中保证,不出三天,便能拿下零陵,返回巴邱战场。
                                与此同时,刘备前往公安,并派关羽沿水路下益阳的消息也传来。巴邱像一张张开的大网,只等关羽钻进来了。


                              45楼2013-04-30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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