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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本仙
第三十五章
夏末，李帝努接任了漠北驻营军，成了漠北的大将军。同月，李敏亨奉爵。章京藩王提爵，章京拥兵增了半数。
如今整个大嘉，若论显赫，无人比得上李家。
李帝努却看得清楚，这显赫，只是沙上楼阁罢了。
功高盖主，又不知收敛，不篡位，便只能等着天子讨伐，全族没落了。
而李敏亨，又实在没有篡位的本事。
黄仁俊定罪的圣旨是立秋那天颁下来的。
李帝努跟着李敏亨身后，看着狱卒把黄仁俊从天牢中拉扯出来，跪在空地上。
正是晌午，黄仁俊在天牢里呆了几个月，一时觉得光线刺目，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他身边的狱卒上去兜脸便是一巴掌，厉喝道：“干什么呢？额驸爷面前，给我老实点儿！”
李帝努咬紧了牙硬挺在原地，腰间的佩剑差一点儿便出鞘了。
狱卒把黄仁俊的胳膊按在身后，让他低着身子跪好了才算完。而黄仁俊经了几个月的零碎折磨，旧伤旧病复发了大半，早已没了力气，只能任由狱卒们摆布。
李敏亨走上前蹲下：“最后一次机会。”
“黄仁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李敏亨重复了一遍，“如果你现下肯服个软，我可以既往不咎。回了府，我还是会好好待你。”
黄仁俊不说话。
“黄仁俊，你好好瞧一瞧，谁才是能救你能护你的那个人。”李敏亨指着身后的李帝努，“你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看看我这个弟弟，有一丁点儿要救你的意思吗？”
黄仁俊反应有些迟钝，好半天才抬眼看向李帝努。
四目相对的时候，李帝努看到黄仁俊往日里圆亮的眼睛已经没了神了，原本还有些肉的脸颊瘦得颧骨都突起来，囚衣裹在他身上显得宽宽大大的。
李帝努死死攥着佩剑的剑鞘，强稳下心神，慢慢地撇过脑袋。
他怕再看一眼，就要冲上去。
“看到没有？”李敏亨道，“说到底，他还不及我。”
黄仁俊的眼睛盯着李帝努的方向看了许久，目光才转回来，哑着嗓子对李敏亨道：“至少他没害死我的副将。”
李敏亨的脸色沉了下去，站起身吩咐传旨的太监：“宣旨。”
“...罪臣黄仁俊，言行无状，受贼人挑唆，暗结乱党，念戍边战绩，于社稷苦劳，免死罪，兹发配漠北驻营为军奴...”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李敏亨一把抢下了圣旨，亲自来看。
天子诏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发配漠北驻营为军奴”。
黄仁俊昏昏沉沉的，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见李敏亨铁青的脸色，和他身后的李帝努。
“这是怎么回事儿？！”李敏亨正朝着太监大吼。
传旨的太监就地跪下告罪：“额驸爷息怒，您息怒。可...这旨意是天子亲自颁的。”
“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李敏亨喊道，“去回宫去，去好好问一问圣上。”
“旨意已经下达，便没有收回的道理，”李帝努走上前，扬声道，“您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李敏亨猛地回头，恨恨地盯着李帝努：“是你，是你唆使圣上。”
“不敢，”李帝努道，“我只是给圣上拿了个主意，毕竟任谁来看，谋逆的将军被褫夺军位之后，比起充作官奴配给京中额驸府，远远地放到边关去都显得更稳妥些。圣上，可不知道您在这事儿上的心思呀，额驸爷。”李帝努说“额驸爷”这三个字的时候，嘴角扬了扬。
“你就不怕我发了狠，不念手足情意吗？”
“你不会，更不敢，”李帝努直视着李敏亨，“你对我从来没有什么手足情意可讲，充其量是利用。而现下，正是你用得上我的时候。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你不会做。说到底，黄仁俊在你这儿也没有这么重的分量。”
李帝努说罢，便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李敏亨，他看向黄仁俊，轻轻咳了一声：“快接旨吧。”
黄仁俊这才回过神，就地磕了头：“罪臣领旨，叩谢圣恩。”
“漠北驻京将领秋后便要启程回漠北了，便将黄仁俊收押在京郊驻营里，等秋后启程时一并押解过去吧。”李帝努的吩咐是下给身后的尉官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黄仁俊。
李帝努的目光一直黏在黄仁俊脏兮兮的脸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带下去吧。”李帝努轻声命令。
冯岐上前，与其说押解，不如说是扶着黄仁俊起来。
擦身而过的时候，李帝努攥了一下黄仁俊垂在身侧的手，又迅速地放开了。
黄仁俊一身伤病，还不甚清醒，感受到李帝努的手，却清晰地觉得脸上有些热了。
耳边，冯岐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您再坚持一会儿，李将军已经请了大夫候在京郊驻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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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李帝努接任了漠北驻营军，成了漠北的大将军。同月，李敏亨奉爵。章京藩王提爵，章京拥兵增了半数。
如今整个大嘉，若论显赫，无人比得上李家。
李帝努却看得清楚，这显赫，只是沙上楼阁罢了。
功高盖主，又不知收敛，不篡位，便只能等着天子讨伐，全族没落了。
而李敏亨，又实在没有篡位的本事。
黄仁俊定罪的圣旨是立秋那天颁下来的。
李帝努跟着李敏亨身后，看着狱卒把黄仁俊从天牢中拉扯出来，跪在空地上。
正是晌午，黄仁俊在天牢里呆了几个月，一时觉得光线刺目，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他身边的狱卒上去兜脸便是一巴掌，厉喝道：“干什么呢？额驸爷面前，给我老实点儿！”
李帝努咬紧了牙硬挺在原地，腰间的佩剑差一点儿便出鞘了。
狱卒把黄仁俊的胳膊按在身后，让他低着身子跪好了才算完。而黄仁俊经了几个月的零碎折磨，旧伤旧病复发了大半，早已没了力气，只能任由狱卒们摆布。
李敏亨走上前蹲下：“最后一次机会。”
“黄仁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李敏亨重复了一遍，“如果你现下肯服个软，我可以既往不咎。回了府，我还是会好好待你。”
黄仁俊不说话。
“黄仁俊，你好好瞧一瞧，谁才是能救你能护你的那个人。”李敏亨指着身后的李帝努，“你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看看我这个弟弟，有一丁点儿要救你的意思吗？”
黄仁俊反应有些迟钝，好半天才抬眼看向李帝努。
四目相对的时候，李帝努看到黄仁俊往日里圆亮的眼睛已经没了神了，原本还有些肉的脸颊瘦得颧骨都突起来，囚衣裹在他身上显得宽宽大大的。
李帝努死死攥着佩剑的剑鞘，强稳下心神，慢慢地撇过脑袋。
他怕再看一眼，就要冲上去。
“看到没有？”李敏亨道，“说到底，他还不及我。”
黄仁俊的眼睛盯着李帝努的方向看了许久，目光才转回来，哑着嗓子对李敏亨道：“至少他没害死我的副将。”
李敏亨的脸色沉了下去，站起身吩咐传旨的太监：“宣旨。”
“...罪臣黄仁俊，言行无状，受贼人挑唆，暗结乱党，念戍边战绩，于社稷苦劳，免死罪，兹发配漠北驻营为军奴...”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李敏亨一把抢下了圣旨，亲自来看。
天子诏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发配漠北驻营为军奴”。
黄仁俊昏昏沉沉的，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见李敏亨铁青的脸色，和他身后的李帝努。
“这是怎么回事儿？！”李敏亨正朝着太监大吼。
传旨的太监就地跪下告罪：“额驸爷息怒，您息怒。可...这旨意是天子亲自颁的。”
“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李敏亨喊道，“去回宫去，去好好问一问圣上。”
“旨意已经下达，便没有收回的道理，”李帝努走上前，扬声道，“您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李敏亨猛地回头，恨恨地盯着李帝努：“是你，是你唆使圣上。”
“不敢，”李帝努道，“我只是给圣上拿了个主意，毕竟任谁来看，谋逆的将军被褫夺军位之后，比起充作官奴配给京中额驸府，远远地放到边关去都显得更稳妥些。圣上，可不知道您在这事儿上的心思呀，额驸爷。”李帝努说“额驸爷”这三个字的时候，嘴角扬了扬。
“你就不怕我发了狠，不念手足情意吗？”
“你不会，更不敢，”李帝努直视着李敏亨，“你对我从来没有什么手足情意可讲，充其量是利用。而现下，正是你用得上我的时候。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你不会做。说到底，黄仁俊在你这儿也没有这么重的分量。”
李帝努说罢，便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李敏亨，他看向黄仁俊，轻轻咳了一声：“快接旨吧。”
黄仁俊这才回过神，就地磕了头：“罪臣领旨，叩谢圣恩。”
“漠北驻京将领秋后便要启程回漠北了，便将黄仁俊收押在京郊驻营里，等秋后启程时一并押解过去吧。”李帝努的吩咐是下给身后的尉官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黄仁俊。
李帝努的目光一直黏在黄仁俊脏兮兮的脸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带下去吧。”李帝努轻声命令。
冯岐上前，与其说押解，不如说是扶着黄仁俊起来。
擦身而过的时候，李帝努攥了一下黄仁俊垂在身侧的手，又迅速地放开了。
黄仁俊一身伤病，还不甚清醒，感受到李帝努的手，却清晰地觉得脸上有些热了。
耳边，冯岐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您再坚持一会儿，李将军已经请了大夫候在京郊驻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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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醒了？”李帝努掀开帐子，额头贴了过去，抵在黄仁俊的额头上，“还难受吗？”
“还好。”黄仁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道。
“嗓子还是哑的，”李帝努端起药碗来，“喝药吧。”
黄仁俊被李帝努扶着坐起来：“我是发配的犯人，被你藏在主帐里头算是怎么回事儿？”
李帝努端着碗吹了吹，喂到黄仁俊嘴巴里头，一面道：“安心，这次留京将领都是你和...和我的亲兵，没人会出去嚼舌根。等到了漠北驻营人多眼杂便没这好事情了，趁着能享福的时候，便好生养病吧。”李帝努把邵阳略了过去。
沐浴过，身上换上了干爽的中衣，上身裹着薄薄的毛披风，下身盖着暖和的被子。
身上的不适褪去了些，心内的痛楚便慢慢地涌上来。
“帝努。”黄仁俊靠在李帝努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
“嗯。”李帝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拥着黄仁俊的手臂紧了紧。
“邵阳没了。”黄仁俊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李帝努眼睛也开始发热，他低下头，手掌包住了黄仁俊的拳头。
跟了七八年的副将突然就这么没了，再多再柔情的宽慰话都是无用。
好半天，李帝努才攥着黄仁俊的拳头，道：“邵将军走的那天下午，我去见过他一面。他...”李帝努哆嗦着声音呼出一口气，“他嘱咐了一些事情，交给我两封信，一封我已经给了温宁公主，另一封是给你的。”
李帝努反身打开榻边小几下头的抽屉，从最里头拿出一只上了锁的锦盒来。
打开了锁，黄仁俊看到锦盒里面躺着一块宽宽的布条，是从囚衣上撕下来的。
黄仁俊抖着手展开了布条。
上头的字是用烧黑的木条写上去的，已经有些褪色了。
“邵将军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与我了。他对我的最后一句话，嘱托我要保重你，”李帝努轻声道，“我想，虽然他是被公主遣过来的，但他也是忠于你的。”
黄仁俊吐息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没有把眼泪憋回去。他扭过头，把脸埋进李帝努怀里。
李帝努感觉到胸口那块衣裳衣料慢慢地湿透了。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顺着黄仁俊的背脊。
“五年。”李帝努吐出两个字。
“黄仁俊，等我五年，”李帝努一字一顿地说着分量沉重的承诺，“我一定会为你平反，为邵将军平反。就五年，我就能还你自由，一辈子的自由。”
黄仁俊伸出手抱紧了李帝努的背脊，放声哭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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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李帝努一拖再拖，还是没能捱到黄仁俊腿伤好利索的时候。
“我让冯岐跟在你身边，路上难受了说话。”李帝努蹲在黄仁俊脚下，替黄仁俊理好了裤脚，一面嘱咐着。
冯岐走过来，手里拎着枷锁，神色有些为难地向李帝努道：“将军，这一段儿沿路尽是人，不戴枷实在不好交代。”
李帝努站起身，迅速地说了一声：“那就戴上吧。”
给黄仁俊戴枷的时候，吴世勋实在不忍心多看，扭头走到前头，翻身上了马。
重刑犯的枷锁皆用重木实铁，足有十斤数重，往身上一架，没人能直得起腰。
“走吧。”李帝努抹了一把脸，没敢往后看。
城门上，李敏亨负手而立，微微眯着眼睛瞧着穿着囚衣佝偻着背脊的黄仁俊被人押着，跛着腿一步一个踉跄地慢慢走远。
“额驸爷对黄公子那般好，黄公子当真太倔强了。”说话的是李敏亨身边的小厮，旧年便跟在李敏亨身边伺候。
“走吧，走了也好，”李敏亨轻声念道，“等吃够了苦，知道怕了，就知道乖乖回家了。”
那小厮知道这话不能接，便转开了话题道：“这儿风大，额驸爷站久了仔细头疼。额驸爷可要回府吗？萱姑娘请额驸爷用午膳呢。”
“不去。”李敏亨抬手按了按眉心，脸上略略显出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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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krrice @逆仙途xl @旭写美厉 @泰帕徐 @sunyansj
“醒了？”李帝努掀开帐子，额头贴了过去，抵在黄仁俊的额头上，“还难受吗？”
“还好。”黄仁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道。
“嗓子还是哑的，”李帝努端起药碗来，“喝药吧。”
黄仁俊被李帝努扶着坐起来：“我是发配的犯人，被你藏在主帐里头算是怎么回事儿？”
李帝努端着碗吹了吹，喂到黄仁俊嘴巴里头，一面道：“安心，这次留京将领都是你和...和我的亲兵，没人会出去嚼舌根。等到了漠北驻营人多眼杂便没这好事情了，趁着能享福的时候，便好生养病吧。”李帝努把邵阳略了过去。
沐浴过，身上换上了干爽的中衣，上身裹着薄薄的毛披风，下身盖着暖和的被子。
身上的不适褪去了些，心内的痛楚便慢慢地涌上来。
“帝努。”黄仁俊靠在李帝努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
“嗯。”李帝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拥着黄仁俊的手臂紧了紧。
“邵阳没了。”黄仁俊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李帝努眼睛也开始发热，他低下头，手掌包住了黄仁俊的拳头。
跟了七八年的副将突然就这么没了，再多再柔情的宽慰话都是无用。
好半天，李帝努才攥着黄仁俊的拳头，道：“邵将军走的那天下午，我去见过他一面。他...”李帝努哆嗦着声音呼出一口气，“他嘱咐了一些事情，交给我两封信，一封我已经给了温宁公主，另一封是给你的。”
李帝努反身打开榻边小几下头的抽屉，从最里头拿出一只上了锁的锦盒来。
打开了锁，黄仁俊看到锦盒里面躺着一块宽宽的布条，是从囚衣上撕下来的。
黄仁俊抖着手展开了布条。
上头的字是用烧黑的木条写上去的，已经有些褪色了。
“邵将军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与我了。他对我的最后一句话，嘱托我要保重你，”李帝努轻声道，“我想，虽然他是被公主遣过来的，但他也是忠于你的。”
黄仁俊吐息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没有把眼泪憋回去。他扭过头，把脸埋进李帝努怀里。
李帝努感觉到胸口那块衣裳衣料慢慢地湿透了。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顺着黄仁俊的背脊。
“五年。”李帝努吐出两个字。
“黄仁俊，等我五年，”李帝努一字一顿地说着分量沉重的承诺，“我一定会为你平反，为邵将军平反。就五年，我就能还你自由，一辈子的自由。”
黄仁俊伸出手抱紧了李帝努的背脊，放声哭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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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李帝努一拖再拖，还是没能捱到黄仁俊腿伤好利索的时候。
“我让冯岐跟在你身边，路上难受了说话。”李帝努蹲在黄仁俊脚下，替黄仁俊理好了裤脚，一面嘱咐着。
冯岐走过来，手里拎着枷锁，神色有些为难地向李帝努道：“将军，这一段儿沿路尽是人，不戴枷实在不好交代。”
李帝努站起身，迅速地说了一声：“那就戴上吧。”
给黄仁俊戴枷的时候，吴世勋实在不忍心多看，扭头走到前头，翻身上了马。
重刑犯的枷锁皆用重木实铁，足有十斤数重，往身上一架，没人能直得起腰。
“走吧。”李帝努抹了一把脸，没敢往后看。
城门上，李敏亨负手而立，微微眯着眼睛瞧着穿着囚衣佝偻着背脊的黄仁俊被人押着，跛着腿一步一个踉跄地慢慢走远。
“额驸爷对黄公子那般好，黄公子当真太倔强了。”说话的是李敏亨身边的小厮，旧年便跟在李敏亨身边伺候。
“走吧，走了也好，”李敏亨轻声念道，“等吃够了苦，知道怕了，就知道乖乖回家了。”
那小厮知道这话不能接，便转开了话题道：“这儿风大，额驸爷站久了仔细头疼。额驸爷可要回府吗？萱姑娘请额驸爷用午膳呢。”
“不去。”李敏亨抬手按了按眉心，脸上略略显出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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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大漠一望无际，见不到半点儿村落草木。荒莽之上，秋风虽不冷，却硬得结实，打在单薄的囚衣上，带走身上仅剩的几分温度。
李帝努勒着缰绳的手越攥越紧，终于把缰绳狠狠往后一扯，打马转头停在了原地。
“冯岐，”李帝努侧过头，低声吩咐道，“你跟着押送的人一起过去下北营一趟，该关照的地方都关照明白了。”
冯岐应了声是，翻身下了马。
李帝努远远瞟着被押解着的黄仁俊，又嘱咐了一句：“一定把各处都打点好了，我不好出面，你定要把话都说明白，该使的银钱你做主便好，无论多少，回头我都全数贴补给你。”
“末将明白，将军只管放心。”冯岐抱了一下拳头，按着腰刀往队伍后面走。
远远地看着冯岐带着黄仁俊和押解的差人走了，李帝努才轻甩了一下马鞭，道：“走吧，进驻营。”
漠北驻营分几个大营，主营扎在避风高地上，离边城最近，粮草马匹充足，要军医照看着，药也齐全，将领们和精锐骑兵都住在主营里面；南营，西营，东营分居主营三侧，距主营约莫有三五里，地势劣些，粮草马匹药品充不充足都要看时节运气，有大瘟疫或战乱时才会向主营请调军医，先锋步兵和下军骑兵多住在这三营里面。北营毗邻北蛮领地，处境更差些，略有些地位的将官便不轻易往北面走，里头混杂着下军步兵，随军伺候没什么头脸的小厮婆子，还有没被将官瞧上眼的军妓。但饶是再差，这几个大营都是能活得了人的，不比下北营，当真是寸草不生的地界。
到了北营，再往北走二十余里路便是下北营，这里直接接壤北蛮国境，却是连北蛮人都不愿攻占的地方。土地不生粮食，不养牛羊，冬日暴雪连猛兽都能生生冻死，夏日又毒虫遍地。下北营是重刑犯流放的地方，关押着大量做苦力的军奴和被强迫为任何人出卖身体的娼奴，连看守士兵都是在军中犯了错才被贬来的。下北营四周大片沼泽环绕，出入都要有人领路，否则即便逃出来，也要陷进沼泽里，或者被近处的野狼飞鹰生吞进肚子。
黄仁俊和冯岐都是第一次来下北营，冯岐哽着喉咙把该嘱托的都跟守营嘱托了个明白，又上下塞了不少银子，临走前把一个小包袱塞进黄仁俊手里，又说一有机会就会遣人过来，这才离开。
冯岐前脚走，后脚守营的士兵便冷下了脸色，斜着眼睛把黄仁俊从头打量到了脚，手指了指包袱：“这里头的东西拿来吧，就当孝敬咱们兄弟的了。”
黄仁俊戴着重枷镣铐，腿伤早已复发，此时昏昏沉沉的，只得任由着士兵把包袱给抢了过去。
几个士兵抢了包袱，又七推八搡地把黄仁俊扔进了关押刑犯的牢房里头，锁紧了房门。
“小兄弟，”黄仁俊隔着门道，“烦劳帮我开一下枷吧。”
士兵没理会他，转身便走。
黄仁俊觉得脖颈和右腿都疼得厉害，伸手在门上拍了两下，求道：“小兄弟，驻营也已经到了。求你帮我开一下枷吧，我实在挨不住了。小兄弟！”
“闭嘴！”士兵回身在门上狠捶了一下，“喊什么？嫌少吃了板子怎么着？这会儿功夫还早着呢，老实待着！”
等士兵走远了，黄仁俊实在捱不住，靠着房门跪坐在地上。
房内昏暗狭小，再加上腿骨的剧痛，身上的不适，数年前被囚在额驸府的可怖记忆仿佛又在眼前。黄仁俊靠坐在地上，眯着眼睛盯着房上小窗外透进来的光晕，不一会儿便觉得晃眼，阖上眼睛一片明黄，刺目得很。冷汗不断地流下来，衣襟又一次湿了个通透。
“...公子...”黄仁俊攥紧了拳头，把身子蜷成了一个小团子，仿佛是在害怕，害怕下一秒记忆中的鞭子便要落在身上，撕开衣裳，抽开皮肉。
“哥哥。”一只手扯了扯他囚衣的袖管，小女孩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黄仁俊恍惚间被唬了一跳，睁开眼睛侧过脑袋去看，只见一个小女孩儿正蹲在他身边瞧他，虽是脏兮兮的，却也看得出五官格外漂亮。
“哥哥，”女孩见他睁了眼睛，站起来伸手去拉他，“哥哥来我这里坐一会儿，就会好受些的。”
黄仁俊一个成年男子，岂是她拉得动的？女孩儿使了吃奶的力气，却只被颠了个屁墩儿。
“丫头，过来！”昏暗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女孩儿朝着那男人摇了摇头，又回身去拽黄仁俊。
“多管闲事。”男人骂了一句，走过来在女孩儿的脑袋上推了一把，“边儿上待着去。”
男人弯下腰扶起了黄仁俊，架着他到角落里的铺上，靠着墙壁坐稳当了，又拽了条破烂的被子给他裹上。
黄仁俊这时才看清，狭小的屋子里，除了他和这对父女，还挤着七八个男人，一个妇人，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哥哥，喝水。”女孩儿拿着一只水囊，撅着屁股爬上炕铺，献宝一样塞进黄仁俊怀里。
那水囊甫一打开便能闻到一股子的霉味儿，黄仁俊已经渴极，水过喉咙还是觉出些恶心来。
男人盯着水囊，扳着脸张了张嘴，朝着女孩儿的背脊打了一巴掌，骂道：“给他干什么？就知道糟蹋东西。”
大漠一望无际，见不到半点儿村落草木。荒莽之上，秋风虽不冷，却硬得结实，打在单薄的囚衣上，带走身上仅剩的几分温度。
李帝努勒着缰绳的手越攥越紧，终于把缰绳狠狠往后一扯，打马转头停在了原地。
“冯岐，”李帝努侧过头，低声吩咐道，“你跟着押送的人一起过去下北营一趟，该关照的地方都关照明白了。”
冯岐应了声是，翻身下了马。
李帝努远远瞟着被押解着的黄仁俊，又嘱咐了一句：“一定把各处都打点好了，我不好出面，你定要把话都说明白，该使的银钱你做主便好，无论多少，回头我都全数贴补给你。”
“末将明白，将军只管放心。”冯岐抱了一下拳头，按着腰刀往队伍后面走。
远远地看着冯岐带着黄仁俊和押解的差人走了，李帝努才轻甩了一下马鞭，道：“走吧，进驻营。”
漠北驻营分几个大营，主营扎在避风高地上，离边城最近，粮草马匹充足，要军医照看着，药也齐全，将领们和精锐骑兵都住在主营里面；南营，西营，东营分居主营三侧，距主营约莫有三五里，地势劣些，粮草马匹药品充不充足都要看时节运气，有大瘟疫或战乱时才会向主营请调军医，先锋步兵和下军骑兵多住在这三营里面。北营毗邻北蛮领地，处境更差些，略有些地位的将官便不轻易往北面走，里头混杂着下军步兵，随军伺候没什么头脸的小厮婆子，还有没被将官瞧上眼的军妓。但饶是再差，这几个大营都是能活得了人的，不比下北营，当真是寸草不生的地界。
到了北营，再往北走二十余里路便是下北营，这里直接接壤北蛮国境，却是连北蛮人都不愿攻占的地方。土地不生粮食，不养牛羊，冬日暴雪连猛兽都能生生冻死，夏日又毒虫遍地。下北营是重刑犯流放的地方，关押着大量做苦力的军奴和被强迫为任何人出卖身体的娼奴，连看守士兵都是在军中犯了错才被贬来的。下北营四周大片沼泽环绕，出入都要有人领路，否则即便逃出来，也要陷进沼泽里，或者被近处的野狼飞鹰生吞进肚子。
黄仁俊和冯岐都是第一次来下北营，冯岐哽着喉咙把该嘱托的都跟守营嘱托了个明白，又上下塞了不少银子，临走前把一个小包袱塞进黄仁俊手里，又说一有机会就会遣人过来，这才离开。
冯岐前脚走，后脚守营的士兵便冷下了脸色，斜着眼睛把黄仁俊从头打量到了脚，手指了指包袱：“这里头的东西拿来吧，就当孝敬咱们兄弟的了。”
黄仁俊戴着重枷镣铐，腿伤早已复发，此时昏昏沉沉的，只得任由着士兵把包袱给抢了过去。
几个士兵抢了包袱，又七推八搡地把黄仁俊扔进了关押刑犯的牢房里头，锁紧了房门。
“小兄弟，”黄仁俊隔着门道，“烦劳帮我开一下枷吧。”
士兵没理会他，转身便走。
黄仁俊觉得脖颈和右腿都疼得厉害，伸手在门上拍了两下，求道：“小兄弟，驻营也已经到了。求你帮我开一下枷吧，我实在挨不住了。小兄弟！”
“闭嘴！”士兵回身在门上狠捶了一下，“喊什么？嫌少吃了板子怎么着？这会儿功夫还早着呢，老实待着！”
等士兵走远了，黄仁俊实在捱不住，靠着房门跪坐在地上。
房内昏暗狭小，再加上腿骨的剧痛，身上的不适，数年前被囚在额驸府的可怖记忆仿佛又在眼前。黄仁俊靠坐在地上，眯着眼睛盯着房上小窗外透进来的光晕，不一会儿便觉得晃眼，阖上眼睛一片明黄，刺目得很。冷汗不断地流下来，衣襟又一次湿了个通透。
“...公子...”黄仁俊攥紧了拳头，把身子蜷成了一个小团子，仿佛是在害怕，害怕下一秒记忆中的鞭子便要落在身上，撕开衣裳，抽开皮肉。
“哥哥。”一只手扯了扯他囚衣的袖管，小女孩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黄仁俊恍惚间被唬了一跳，睁开眼睛侧过脑袋去看，只见一个小女孩儿正蹲在他身边瞧他，虽是脏兮兮的，却也看得出五官格外漂亮。
“哥哥，”女孩见他睁了眼睛，站起来伸手去拉他，“哥哥来我这里坐一会儿，就会好受些的。”
黄仁俊一个成年男子，岂是她拉得动的？女孩儿使了吃奶的力气，却只被颠了个屁墩儿。
“丫头，过来！”昏暗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女孩儿朝着那男人摇了摇头，又回身去拽黄仁俊。
“多管闲事。”男人骂了一句，走过来在女孩儿的脑袋上推了一把，“边儿上待着去。”
男人弯下腰扶起了黄仁俊，架着他到角落里的铺上，靠着墙壁坐稳当了，又拽了条破烂的被子给他裹上。
黄仁俊这时才看清，狭小的屋子里，除了他和这对父女，还挤着七八个男人，一个妇人，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哥哥，喝水。”女孩儿拿着一只水囊，撅着屁股爬上炕铺，献宝一样塞进黄仁俊怀里。
那水囊甫一打开便能闻到一股子的霉味儿，黄仁俊已经渴极，水过喉咙还是觉出些恶心来。
男人盯着水囊，扳着脸张了张嘴，朝着女孩儿的背脊打了一巴掌，骂道：“给他干什么？就知道糟蹋东西。”
女孩儿挨了打骂，倒也不觉得难过，挨着黄仁俊坐下来，低下脑袋去摆弄她脏乱的头发。
黄仁俊把水囊递还给男人，有些尴尬地说道：“多谢大哥。”
男人接过水囊，把盖子又紧了紧，才道：“这几天老实点儿吧，别把那些士兵惹急了。看你这幅身子骨儿，是受不住庭杖的。想也是有人帮你打点了外头，才没打你，但都进了这里了，想好好过定是不能的，”男人伸手敲了敲黄仁俊的枷锁，“这枷少说还得带上一整天，等你开始干活才能给摘。”
黄仁俊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心里一沉，他环视着屋子里的男女，低声问道：“这屋里的男女便这样住着，也不避讳吗？”
男人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听了黄仁俊的问话，略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道：“有什么好避讳的？”
黄仁俊一惊：“大哥，我...”
“不必问了，”男人翻了个身，阖上了眼睛，“住上些日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男人把背脊对着黄仁俊，黄仁俊知道他烦了，便不再说话。
女孩儿在黄仁俊身侧扯了扯他的袖子：“爹爹今天不高兴，你别理他。”她挪了挪屁股，紧紧挨着黄仁俊，“我爹爹叫胡瑞清。我叫胡叶蓁，这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哥哥你说好听吗？”
“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黄仁俊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是好名字。你爹爹很疼你。”
他侧头瞟过去，背对着他和女孩儿的男人别扭地挪了挪身子。
女孩儿听不懂，歪了歪脑袋，不一会儿便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她趴在黄仁俊耳侧，一本正经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谁，我见过你。”
黄仁俊一愣，刚要问，胡瑞清低喝了一声：“闭嘴！”
女孩儿吐着舌头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晚上牢房里没有供饭食，黄仁俊空着肚子，又有病痛在身上，戴枷躺不下，便靠着墙硬捱着，入了夜也没能睡着。
上更之后，牢门被打开，进来了三个士兵，进了屋就去拉扯角落蜷缩着的那两个女人。
那妇人和姑娘都怕极了，却不敢挣扎，任由着士兵拽着她们起来。姑娘捂着脸哭了一声，被士兵照着脸打了两巴掌，骂道：“**痞子，还看不上咱们，要是将官儿要了你们，还不上赶着去**性儿。”
士兵这么一骂，屋里的人便陆陆续续都醒了，但没有人说话，一屋子男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人被强带走了。
胡叶蓁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着眼睛唤了一句：“爹爹？”
胡瑞清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死死按在了怀里，哄道：“没事儿，睡吧，什么事儿都没有。”他的声音很轻柔，和白日里对女儿的态度完全不同。
胡叶蓁扭了扭屁股，往父亲的怀里钻了钻，便又睡过去了。
士兵向这边儿瞧过来，歪着嘴笑了：“这崽子模样不错，就是还没长成呢。”
胡瑞清看向士兵的目光狠厉，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黄仁俊把水囊递还给男人，有些尴尬地说道：“多谢大哥。”
男人接过水囊，把盖子又紧了紧，才道：“这几天老实点儿吧，别把那些士兵惹急了。看你这幅身子骨儿，是受不住庭杖的。想也是有人帮你打点了外头，才没打你，但都进了这里了，想好好过定是不能的，”男人伸手敲了敲黄仁俊的枷锁，“这枷少说还得带上一整天，等你开始干活才能给摘。”
黄仁俊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心里一沉，他环视着屋子里的男女，低声问道：“这屋里的男女便这样住着，也不避讳吗？”
男人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听了黄仁俊的问话，略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道：“有什么好避讳的？”
黄仁俊一惊：“大哥，我...”
“不必问了，”男人翻了个身，阖上了眼睛，“住上些日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男人把背脊对着黄仁俊，黄仁俊知道他烦了，便不再说话。
女孩儿在黄仁俊身侧扯了扯他的袖子：“爹爹今天不高兴，你别理他。”她挪了挪屁股，紧紧挨着黄仁俊，“我爹爹叫胡瑞清。我叫胡叶蓁，这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哥哥你说好听吗？”
“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黄仁俊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是好名字。你爹爹很疼你。”
他侧头瞟过去，背对着他和女孩儿的男人别扭地挪了挪身子。
女孩儿听不懂，歪了歪脑袋，不一会儿便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她趴在黄仁俊耳侧，一本正经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谁，我见过你。”
黄仁俊一愣，刚要问，胡瑞清低喝了一声：“闭嘴！”
女孩儿吐着舌头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晚上牢房里没有供饭食，黄仁俊空着肚子，又有病痛在身上，戴枷躺不下，便靠着墙硬捱着，入了夜也没能睡着。
上更之后，牢门被打开，进来了三个士兵，进了屋就去拉扯角落蜷缩着的那两个女人。
那妇人和姑娘都怕极了，却不敢挣扎，任由着士兵拽着她们起来。姑娘捂着脸哭了一声，被士兵照着脸打了两巴掌，骂道：“**痞子，还看不上咱们，要是将官儿要了你们，还不上赶着去**性儿。”
士兵这么一骂，屋里的人便陆陆续续都醒了，但没有人说话，一屋子男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人被强带走了。
胡叶蓁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着眼睛唤了一句：“爹爹？”
胡瑞清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死死按在了怀里，哄道：“没事儿，睡吧，什么事儿都没有。”他的声音很轻柔，和白日里对女儿的态度完全不同。
胡叶蓁扭了扭屁股，往父亲的怀里钻了钻，便又睡过去了。
士兵向这边儿瞧过来，歪着嘴笑了：“这崽子模样不错，就是还没长成呢。”
胡瑞清看向士兵的目光狠厉，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士兵的长刀在胡瑞清的脸前晃了晃：“老实点儿吧，这是你的福气。”
牢房的门被关上，隔着一扇门，能清楚地听见外头女人求饶的声音，男人的打骂，衣裳被强行解开时女人低声的哭叫，男人化作**时的粗喘。
黄仁俊猩红着眼睛一咕噜爬起来便要往外冲，被胡瑞清死死地按住。
“你想死不要紧，”胡瑞清低声道，“这一屋子的人都想活，外头那两个女人也想活，别连累着大家跟你一起死。”
“他们...他们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的？”胡瑞清垂下眼睛，手掌捂住了怀中熟睡女儿的耳朵，“发配漠北者，男为世人奴，女为世人娼，世世代代，无可反复。古今流犯，被召回的万中无一。上至废帝废王，下至平头百姓，到了这儿，便是任谁都可以糟蹋侮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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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的门被关上，隔着一扇门，能清楚地听见外头女人求饶的声音，男人的打骂，衣裳被强行解开时女人低声的哭叫，男人化作**时的粗喘。
黄仁俊猩红着眼睛一咕噜爬起来便要往外冲，被胡瑞清死死地按住。
“你想死不要紧，”胡瑞清低声道，“这一屋子的人都想活，外头那两个女人也想活，别连累着大家跟你一起死。”
“他们...他们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的？”胡瑞清垂下眼睛，手掌捂住了怀中熟睡女儿的耳朵，“发配漠北者，男为世人奴，女为世人娼，世世代代，无可反复。古今流犯，被召回的万中无一。上至废帝废王，下至平头百姓，到了这儿，便是任谁都可以糟蹋侮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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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入冬之前，下北营的军奴们被拷着手脚带到了北营附近，做今年最后的收割挑粪，为军中屯粮。
“麻利点儿！”士兵叫骂着，一脚踹在黄仁俊的右腿上，“他娘的！上哪儿找了这么个瘸子来充数？”
黄仁俊咬着牙没叫出声来，按着腿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滚起来！”士兵上去又是一脚，“我****！要不是你手脚慢误事，老子早歇工回了。***给我起来！”士兵又一脚，军鞋直接蹬在膝盖上，隔着裤子蹭下了一大块皮肉。
黄仁俊强撑着爬了起来，扛着粮草踉跄着往粮车那边儿走。
“快点儿！”士兵在后面喊，“***知道偷懒！”
“诶！都停下！”前头管事的尉官接了消息跑过来，一面叫嚷着，“那头的，停下！有上军的将军来了！手里活儿都放下，都跪好了！”
士兵们纷纷吆喝军奴们跪下磕头，若有哪个军奴探头探脑地好奇，便会被身边的士兵照着头脸狠狠抽上几鞭子。
看着军奴跪整齐了，士兵也都跪了下去。管事的尉官则哈着腰，早早端起谄媚的笑容，等在冷风口里。
不一会儿，马蹄声近，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到了近边儿才勒下缰绳，在秋末干燥的空气里卷起一地的飞尘。
尉官拱着手跪下来：“卒下拜见将军！”
前头的先锋骑兵略略退开，秦放的战马甩着蹄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秦放扳着脸从马上翻身跳了下来。
尉官站起身，半弯着腰上前赔笑道：“将军...将军来了。”
秦放近身的亲卫咳了一声，道：“这是下军三座副将，秦将军。”
“诶呦！秦将军！”尉官拍着脑袋赔笑，“秦将军快请！”管军奴的尉官常年在下北营，往日里连主营的精锐骑兵都鲜少能见到，更勿论上军的第三把交椅了。
秦放下了马，也不说话，站在原地环视着跪了一地的军奴。
尉官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位军爷有什么吩咐。终于，他抹了一下脑门儿上的汗，轻声问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秦放微微蹙着眉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只不过快入冬了，将军挂心北营这边儿，让我过来看看。正屯粮呢？”
“啊，是，是，”尉官虽有些莫名其妙，却老实答道，“预备着过几天就让卒子给主营送去。”
“主营那头儿今年耗得快，要快些送，便今儿吧。先送一万石，剩下的过几天再慢慢运过去，”秦放低头理了理手里马鞭的短穗子，“找几个军奴搬过去就是了。”
“诶呦诶呦，”尉官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往年都是挑得力的卒子给送的，军奴这等**人可使不得，平白冲撞了将军们。”
“不妨事，”秦放就手把马鞭递给亲卫，扬了扬下巴，“他们手脚更麻利些。”
说着，秦放也不管尉官在旁边如何劝说，径自走进军奴的队伍里头，随手指了几个人出来，又转了好几圈，才在黄仁俊面前停下来。
有卒子盯着，黄仁俊跪得端正，额头紧贴着地面叩首。
秦放低着头，目光在黄仁俊破旧单薄的囚衣上转了转，才朝着黄仁俊头顶指了一下：“再加上他，就这几个吧。”
“将军，他腿是瘸的，干活慢得很。”黄仁俊的士兵道。
秦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妨事，把他也带着走。”
“可是将军...”士兵还要再说，被尉官狠狠瞪了一下，讷讷地闭上了嘴巴。
“你不用跟着了，”秦放一应说，一应掉头往回走，“路上有我的人看押。”
“诶，是，是。”尉官作着揖，目送着秦放上了马，调转开马头。
等秦放带着人看押着军奴把粮运走了，尉官一个拳头敲在刚才说话的士兵脑袋上，骂道：“你个愣子！你多一句嘴，差点儿害老子跟着遭殃。”
士兵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行了行了，”尉官挥挥手，“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尉官背着手走了，士兵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年轻的士兵揉着后脑勺，忿忿地低声道：“妈的，偏我倒霉。”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军奴，甩手就是一鞭子，骂道，“杵这儿干什么呢？干活！”
与他同队的一个老兵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哥，咋啦？”年轻士兵把脑袋转向老兵。
“你知道刚才秦将军带走的是谁吗？”
“好像叫黄...黄什么玩意儿来着，”年轻士兵挠着后脑勺，“那个名儿也不好写...”
“他是以前的漠北主将，”老兵感叹，“我也就在阵前远远地瞧见一次，他治军是真的严，军中有不少忌恨他的。”
“那...”年轻士兵小腿肚子有些发软，“我这些天打了他那么多次...”
“怕什么呀？”老兵嗤笑了一下，用手背在年轻士兵的胸前拍了两下，“安心吧，下北营里的流犯，你见过有几个翻身的？更何况听人说，他是谋反的罪名，保住脑袋就不错了，这一辈子也脱不了奴籍的。”
年轻士兵寻思了一下，笑道：“也是，怕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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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前，下北营的军奴们被拷着手脚带到了北营附近，做今年最后的收割挑粪，为军中屯粮。
“麻利点儿！”士兵叫骂着，一脚踹在黄仁俊的右腿上，“他娘的！上哪儿找了这么个瘸子来充数？”
黄仁俊咬着牙没叫出声来，按着腿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滚起来！”士兵上去又是一脚，“我****！要不是你手脚慢误事，老子早歇工回了。***给我起来！”士兵又一脚，军鞋直接蹬在膝盖上，隔着裤子蹭下了一大块皮肉。
黄仁俊强撑着爬了起来，扛着粮草踉跄着往粮车那边儿走。
“快点儿！”士兵在后面喊，“***知道偷懒！”
“诶！都停下！”前头管事的尉官接了消息跑过来，一面叫嚷着，“那头的，停下！有上军的将军来了！手里活儿都放下，都跪好了！”
士兵们纷纷吆喝军奴们跪下磕头，若有哪个军奴探头探脑地好奇，便会被身边的士兵照着头脸狠狠抽上几鞭子。
看着军奴跪整齐了，士兵也都跪了下去。管事的尉官则哈着腰，早早端起谄媚的笑容，等在冷风口里。
不一会儿，马蹄声近，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到了近边儿才勒下缰绳，在秋末干燥的空气里卷起一地的飞尘。
尉官拱着手跪下来：“卒下拜见将军！”
前头的先锋骑兵略略退开，秦放的战马甩着蹄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秦放扳着脸从马上翻身跳了下来。
尉官站起身，半弯着腰上前赔笑道：“将军...将军来了。”
秦放近身的亲卫咳了一声，道：“这是下军三座副将，秦将军。”
“诶呦！秦将军！”尉官拍着脑袋赔笑，“秦将军快请！”管军奴的尉官常年在下北营，往日里连主营的精锐骑兵都鲜少能见到，更勿论上军的第三把交椅了。
秦放下了马，也不说话，站在原地环视着跪了一地的军奴。
尉官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位军爷有什么吩咐。终于，他抹了一下脑门儿上的汗，轻声问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秦放微微蹙着眉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只不过快入冬了，将军挂心北营这边儿，让我过来看看。正屯粮呢？”
“啊，是，是，”尉官虽有些莫名其妙，却老实答道，“预备着过几天就让卒子给主营送去。”
“主营那头儿今年耗得快，要快些送，便今儿吧。先送一万石，剩下的过几天再慢慢运过去，”秦放低头理了理手里马鞭的短穗子，“找几个军奴搬过去就是了。”
“诶呦诶呦，”尉官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往年都是挑得力的卒子给送的，军奴这等**人可使不得，平白冲撞了将军们。”
“不妨事，”秦放就手把马鞭递给亲卫，扬了扬下巴，“他们手脚更麻利些。”
说着，秦放也不管尉官在旁边如何劝说，径自走进军奴的队伍里头，随手指了几个人出来，又转了好几圈，才在黄仁俊面前停下来。
有卒子盯着，黄仁俊跪得端正，额头紧贴着地面叩首。
秦放低着头，目光在黄仁俊破旧单薄的囚衣上转了转，才朝着黄仁俊头顶指了一下：“再加上他，就这几个吧。”
“将军，他腿是瘸的，干活慢得很。”黄仁俊的士兵道。
秦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妨事，把他也带着走。”
“可是将军...”士兵还要再说，被尉官狠狠瞪了一下，讷讷地闭上了嘴巴。
“你不用跟着了，”秦放一应说，一应掉头往回走，“路上有我的人看押。”
“诶，是，是。”尉官作着揖，目送着秦放上了马，调转开马头。
等秦放带着人看押着军奴把粮运走了，尉官一个拳头敲在刚才说话的士兵脑袋上，骂道：“你个愣子！你多一句嘴，差点儿害老子跟着遭殃。”
士兵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行了行了，”尉官挥挥手，“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尉官背着手走了，士兵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年轻的士兵揉着后脑勺，忿忿地低声道：“妈的，偏我倒霉。”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军奴，甩手就是一鞭子，骂道，“杵这儿干什么呢？干活！”
与他同队的一个老兵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哥，咋啦？”年轻士兵把脑袋转向老兵。
“你知道刚才秦将军带走的是谁吗？”
“好像叫黄...黄什么玩意儿来着，”年轻士兵挠着后脑勺，“那个名儿也不好写...”
“他是以前的漠北主将，”老兵感叹，“我也就在阵前远远地瞧见一次，他治军是真的严，军中有不少忌恨他的。”
“那...”年轻士兵小腿肚子有些发软，“我这些天打了他那么多次...”
“怕什么呀？”老兵嗤笑了一下，用手背在年轻士兵的胸前拍了两下，“安心吧，下北营里的流犯，你见过有几个翻身的？更何况听人说，他是谋反的罪名，保住脑袋就不错了，这一辈子也脱不了奴籍的。”
年轻士兵寻思了一下，笑道：“也是，怕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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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的手紧紧攥着剑鞘，看着黄仁俊跟几个军奴一起，慢腾腾地把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费力地扛起来，再卸到主营的粮仓里去。他的腰弯得格外低，一条腿跛着，一脚深一脚浅的。
“秦放！”魏洪的大嗓门就在这时响起来，引得黄仁俊的身子顿了一下，“秦放！找你好半天了！”黄仁俊低着头，把肩膀上的粮食往上扛了扛，略挡住了脸。
秦放撇开了目光：“有事儿？”
魏洪挠了挠后脑勺：“你那二营里头骑兵闹事，你去看看。”
秦放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抬脚就走，到半途又折回来：“你帮我去管一下吧，我得看着他们把粮草搬完。”
“我要是能管就不来叫你了，”魏洪粗声道，“这程子军中真是够乱的，事儿一档子接着一档子。以前黄将军在的时候不就这样儿...”
秦放盯着埋下脑袋的黄仁俊，低声道：“少说两句吧。”
“咋啦？”魏洪是个没眼色的，还是自顾自地说，“不是，也不是说李将军不行，但他新到任这几个月，还真坐不住这三军，可能以后能慢慢好起来吧。以前还有邵将军在呢，”魏洪低下头，声线发抖，“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陷害，老子...”
“我让你少说几句。”秦放皱着眉头瞥了魏洪一眼。
搬完了粮草，秦放吩咐卒子把军奴们暂且看押起来，说过几日再押回。能在主营住下，又得了几天不必受细碎折腾的日子，军奴们都欢天喜地的。
晚上，黄仁俊仰躺在帐内的草蒲上，没有一点儿睡意。
果然，打更的时候，看守的士兵在帐门口轻轻咳了一声。
黄仁俊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睡得横七竖八的军奴们。
士兵又在外头咳了一声，把帐帘子掀开了一点儿。
黄仁俊犹豫了一下，才从草蒲上爬起来，慢吞吞地走出去。
帐外，士兵恭恭敬敬给他作了个揖：“麾下，大将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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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魏洪的大嗓门就在这时响起来，引得黄仁俊的身子顿了一下，“秦放！找你好半天了！”黄仁俊低着头，把肩膀上的粮食往上扛了扛，略挡住了脸。
秦放撇开了目光：“有事儿？”
魏洪挠了挠后脑勺：“你那二营里头骑兵闹事，你去看看。”
秦放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抬脚就走，到半途又折回来：“你帮我去管一下吧，我得看着他们把粮草搬完。”
“我要是能管就不来叫你了，”魏洪粗声道，“这程子军中真是够乱的，事儿一档子接着一档子。以前黄将军在的时候不就这样儿...”
秦放盯着埋下脑袋的黄仁俊，低声道：“少说两句吧。”
“咋啦？”魏洪是个没眼色的，还是自顾自地说，“不是，也不是说李将军不行，但他新到任这几个月，还真坐不住这三军，可能以后能慢慢好起来吧。以前还有邵将军在呢，”魏洪低下头，声线发抖，“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陷害，老子...”
“我让你少说几句。”秦放皱着眉头瞥了魏洪一眼。
搬完了粮草，秦放吩咐卒子把军奴们暂且看押起来，说过几日再押回。能在主营住下，又得了几天不必受细碎折腾的日子，军奴们都欢天喜地的。
晚上，黄仁俊仰躺在帐内的草蒲上，没有一点儿睡意。
果然，打更的时候，看守的士兵在帐门口轻轻咳了一声。
黄仁俊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睡得横七竖八的军奴们。
士兵又在外头咳了一声，把帐帘子掀开了一点儿。
黄仁俊犹豫了一下，才从草蒲上爬起来，慢吞吞地走出去。
帐外，士兵恭恭敬敬给他作了个揖：“麾下，大将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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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里头，从上灯开始，李帝努文书也看不下，布阵也懒得管，屁股就像长了刺儿一样，椅子坐不住，便一个劲儿地在帐中来回晃悠。
他是真的想黄仁俊，盼着见到黄仁俊，又不敢见，怕见到了黄仁俊过得不好，救也救不得，只能骂自己**。
打更之后，外头渐渐安静下来。终于，亲兵打帘子进来，低声禀道：“将军，人带来了。”
李帝努偏过头，只瞧了一眼，便觉得心被人挖去了一块儿。
怪不得那么多人宁死都不做漠北流犯。下北营，是真的能把人活活折磨成鬼的。
李帝努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黄仁俊，哪怕是在漠北的暴雪里，哪怕是在京中的监牢里。
他已经瘦得脱了形，松垮的袖管下露出支棱着骨头的胳膊，看不出肤色的脸上，颧骨高高地凸起来。他的那条伤腿扭曲着，与其说站，不如说是用左腿拖着右腿。他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过澡了，头发上囚衣上都是脏兮兮的草屑和灰土。
好在眼睛还是圆圆亮亮的，反比在天牢里时有了些生气，此时正盯着李帝努看。
黄仁俊一扭一瘸地走上前，盯着李帝努叹了口气：“就是怕你见了要这样，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他伸出手，想抹去李帝努脸上的眼泪，到了近前又停下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慢慢放了下去。
李帝努一把把黄仁俊按在了怀里，手臂收得很紧很紧。
“诶，”黄仁俊轻轻挣了一下，“别，我身上脏。”
“不脏，”李帝努哽咽着亲了亲黄仁俊的耳朵，“不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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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krrice @逆仙途xl @旭写美厉 @泰帕徐 @sunyansj
他是真的想黄仁俊，盼着见到黄仁俊，又不敢见，怕见到了黄仁俊过得不好，救也救不得，只能骂自己**。
打更之后，外头渐渐安静下来。终于，亲兵打帘子进来，低声禀道：“将军，人带来了。”
李帝努偏过头，只瞧了一眼，便觉得心被人挖去了一块儿。
怪不得那么多人宁死都不做漠北流犯。下北营，是真的能把人活活折磨成鬼的。
李帝努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黄仁俊，哪怕是在漠北的暴雪里，哪怕是在京中的监牢里。
他已经瘦得脱了形，松垮的袖管下露出支棱着骨头的胳膊，看不出肤色的脸上，颧骨高高地凸起来。他的那条伤腿扭曲着，与其说站，不如说是用左腿拖着右腿。他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过澡了，头发上囚衣上都是脏兮兮的草屑和灰土。
好在眼睛还是圆圆亮亮的，反比在天牢里时有了些生气，此时正盯着李帝努看。
黄仁俊一扭一瘸地走上前，盯着李帝努叹了口气：“就是怕你见了要这样，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他伸出手，想抹去李帝努脸上的眼泪，到了近前又停下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慢慢放了下去。
李帝努一把把黄仁俊按在了怀里，手臂收得很紧很紧。
“诶，”黄仁俊轻轻挣了一下，“别，我身上脏。”
“不脏，”李帝努哽咽着亲了亲黄仁俊的耳朵，“不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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