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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古龙】那一剑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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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想通了
初二,上午。
藏花回到了省城。
她大步地走进”沁春园”酒楼。
最近她遇见的事,若是换了别人早已活不下去,可是她走进酒楼的时候,却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就像是刚发了财,又中了状元,要想再找个比她神气的人都很难。
看见她,店小二马上笑脸迎了上来。“早。”
“早。”藏花微笑着找了个靠窗位子。
“这两天你都到哪儿发财?”店小二抹了抹桌面。“好几天役见你?”
“陪个朋友出趟门。”藏花说:“老样子。”
“我知道,马上给你送来。”
阳光普照,今天居然又是好天气。
回到这里,藏花的心情仿佛更愉快些。
她是非常愉快,因为她已想通了——“山不到你的面前,你就自己到山的面前。”
这件事充满了诡秘和怪异,如果藏花努力地去追查,必定会钻入”牛角尖”。
钻人这件事所设下的陷阶和歧途。
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很单纯,藏花却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
像这样没头苍蝇似的,还不如悠闲地等着——等着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主动来找她。
藏花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等到的人,会是他?
上午就开始喝酒,虽然早了些,但在这寒意甚浓的天气里,能喝上一两壶温过的酒,是很令人愉快的。
吃了口菜,再吸了一口酒,然后将酒停留在口中,让它缓缓顺喉流下,藏花满足地吐口气。
这才是真正喝酒的方法,浅尝深品。
有些人喝酒却像是倒水般,一杯一杯地住嘴里倒,而且还深怕倒得太慢,非得用大杯不可。
这种人不是在喝酒,是在“赶忙”。恨不得一杯就能将自己灌醉。
可惜这种喝法的人,酒量通常都不是一杯就能醉。
藏花也曾这样喝过,那是在碰到“场面”时,碰到不能“漏气”时。
平常她喝酒的方法,部很“淑女”状,今天她见到一个比她还“淑女”的人。
街道旁通常都种有一两棵树,一方面是为了美观,一方面是在酷热的夏天,好有个避暑之地。
现在已是十月天,但有个人穿得很单薄,而且还躲在树荫下,就仿佛现在是炎热的六月。
他上在地上,靠着树干,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想喝却未喝,只是用鼻子闻了闻,然后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
看他的样子,就仿佛喝了口极佳的美酒,舍不得一下就吞
又仿佛世上只剩下这一壶酒,他不忍一口就喝光。
他每次将酒葫芦提起想喝时,却只是闻了闻,然后感叹地摇摇头。
看到这个人,藏花就已笑了,再看他这样子,藏花笑得更开心。


32楼2013-04-03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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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人称黄少爷,只是脑袋有点邪。”
    这个坐在树下的人,就是正邪不分,好坏不知的乞丐少年黄少爷。
    今天他手上没有拿着元宝,只拿着酒葫芦,是不是今天他不想杀人?
    他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恐怖吗?藏花觉得不像,他那不笑也似笑的脸,虽然丑了点,但丑得可爱,丑得不令人讨厌,丑得令入觉得好玩。
    藏花正准备带着酒过去跟这个“好玩”的黄少爷,好好喝上几杯,突然感到一般迫人的杀气发自对街。
    对街也有棵树,树下也有人。
    四个人。
    一个在喝酒,两个在下棋,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在用一柄小刀修指甲。
    这少年的脸色看来就像是他的刀,白里透青,青得可怕。
    下棋的两个人,有个是和尚,眉毛虽已发白,脸色却红润如婴儿,另外一个人青衣白袜,装束简朴,手上戴着一枚斑指,却是价值连城的白汉玉。
    藏花的瞳孔突然收缩,娇嫩的脸上突然泛起异样的嫣红。
    固为刚才低着头喝酒的人,此刻正慢慢地抬起脸。
    “最近生意怎么样?”藏花问道。
    “还过得去,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些愚夫愚妇来上香进油的。”白眉和尚说:“何况每年的春秋佳日,都正好是我们这行的旺季。”
    他说话的口气居然也好像真的是个大老板了。
    “大老板本来是无趣的多。”藏花笑得很愉快。”想不到你这位大老板竞如此有趣。”
    “我本就叫有趣。”白眉和尚笑得也很愉快。
    “有趣?”藏花的笑仿佛忽然变得有些勉强。”大老板你贵姓?”
    “我姓梅。”
    “梅,梅有趣?”
    “是的。”
    藏花忽然笑不出了。她知道这个人。
    二十年前,他已是少林寺的四大护法之一,为人言行有点疯疯癫癫,而且野心甚大。
    当时少林主持“问心”大师,早已看出他的意图,却无法证明。
    梅有趣就像保垒深闺里的淑女般,不要说是接近,就连看都困难。
    但淑女总有变成妇人的一天。有一次他终于掉进问心大师的陷阱,终于被逐出少林寺大门。
    藏花盯着梅有趣,连一刹那部不敢放松。
    谁知他却又转过头,“叼…的一声,手指上拈着的棋子已落在棋盘上。
    棋子刚落下,他就拂袖扰乱了棋局,叹了口气:“我输。
    “这一盘只不过是被人分了心而已,怎能算输?”青衣白袜的中年人说。
    “一着下惜,满盘皆输,怎能不算输?”梅有趣说。
    “对,何况下棋正如学剑,本该心无二用,若是被人分了心,怎么能成为高手。”卖胭脂的中年人说。
    “幸好大师下棋时虽易被分心,但在手持降龙五梅枪时却总是一心一意的。”青衣白袜中年人笑着说。
    藏花转望青衣白袜中年人,脸上又露出种奇异的表情。
    “贵姓李?”
    “木子李。”青衣白袜中年人说。
    “李棋童?”藏花轻声问道。
    “世事如棋,人又如何?”李棋童叹口气。“只不过是棋童而已。”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很平凡的人,竞是近百年来武林最神秘最高价的杀手。
    他或许没有梅有趣有名,却不会比他仁慈。
    ——杀手本就是过着默默无闻的日子。
    只要价钱出得对,没有他杀不死的人。
    据说他杀“闪电刀”陈明时,足足杀了七年六个月又过三天。
    一次不成再一次,不成再一次,一直到杀死为止,他杀闪电刀陈明一共杀了二十五次。
    像这样有“恒心”的人,世上还有谁他杀不死?


    33楼2013-04-03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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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网中的鱼儿
      星已渐稀,夜已将尽。
      灰漾漾的夜色中,东方又出现了曙色。
      曙色带给人们的,本是光明、欢乐和希望。
      但现在带给吕素文的,只有感伤,只有哀愁,只有凄凉。
      “天又快亮了。”吕素文坐在床上,凝注着窗外无尽的夜色。“天一定会亮的。”
      天一定会亮,就如同人一定会死。
      ——人生短促,做人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凤吹来的时候,死灰色的晨雾刚刚自悔花林中冉冉升起。
      星星已消失在雾里。
      今天是十月初三。
      很平凡的一个日子,但在吕素文的一生中,却是一个令她欢愉、回忆、哀痛的日子。
      二十年了。
      就在二十年前的今天,就在一个和这里一样有着梅花林、确”着小木屋的地方,她和他,种下了回忆。
      又欢乐又痛苦的回忆。天亮了,灯里的油已燃尽,灯蕊的青烟就和晨雾一样冉冉上升。
      吕素文就这样地枯坐了一夜。
      一夜未眠,本就已够令人消瘦了,又何况还有一段不了的情,怎能不令人憔悴呢?
      吕素文眼角的皱纹,一夜之间仿佛又多出了些。
      “情”有时会令人如痴如醉,心痛如绞。
      “不了的情”又是种什么滋味?
      那种滋味也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了解一
      晨雾中的梅花看来更加冷做,更加凄凉。
      那里的梅花是否和这里的一样冷做、凄凉?
      那里是否也有一个人和这里的人一样,有着满怀相思?
      谁说这世上没有鬼,谁说的?
      大林村后的树林内也是烟雾迷漫,雾中有人,人在梅花林中。
      这雾中飘荡的人,岂非正是个连地狱都拒绝收留的游魂?
      杨铮的人似已和这凄迷的冷雾溶为一体,嘴已溶人雾里,鼻子也已溶人雾里。
      只剩下那双星光般的眼睛。
      眼睛里的光却已不明亮了,但充满了沉痛之色。
      现在,这双眼睛正在慢慢地环顾着四方,每一棵梅花,每一个地方,他都绝不肯惜过。
      然后他眼睛里才露出一丝笑意。
      谁也想像不出这种笑意有多么凄凉,多么痛苦。
      梅花依旧开得灿烂,小木屋依旧挺立在天地间。
      景物如昔,人儿呢?
      杨铮几乎已踏遍了这块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数尽了这梅花林中的每一朵花。
      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个地方,都有着令他无法承受的回忆,和令他心醉的往事。
      露水已湿透了他的衣裳。每踏一步,鞋子就“噗嗤”声响,鞋面因用力而渗出水珠。


      39楼2013-04-03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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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
        就在二十年前的今天,他第一次带吕素文来到这个地方。
        就在那天晚上,他和她种下了爱的苗子。
        也就在那天,他第一次拿出“离别钩”。
        杨铮翻开了地上的一块木板,从木板下的地洞里提出个生了锈的铁箱子。
        铁箱里居然有个火捂子。
        杨铮打亮了火招,吕素文就看见了一件她从未看见过的武器。
        火摺一打着,铁箱里就有件形状怪异的兵刃,闪起了一道寒光,直逼吕素文的眉睫。
        她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这是种武器,是我父亲生前用的武器。”杨铮神情黯然。“这也是我父亲唯一留下来给我的遗物,可是他老人家又再三告诫我,不到生死关头,非但绝不能动用它,而且连说都不能说出来。”
        “我也见过不少江湖人,各式各样的兵刃武器我都见过。”吕素文说:“可是我从来也没有看见像这样子的。”
        “你当然没有见到过。”杨铮脸上充满了骄傲。“这本来就是件空前未有、独一无二的武器。”
        “这是剑,还是钩?”
        “本来应该是剑的,可是我父亲却替它取了个特别的名字,叫做离别钩。”
        “既然是钩,就应该钩住才对。”吕素文问:“为什么要叫做离别?”
        “因为这柄剑无论钩住什么,都会造成离别。”杨铮望着箱中的离别钩。”如果它钧住你的手,你的手就会和腕离别,如果钧住你的脚,你的脚就要和腿离别。”
        “如果钩住我的咽喉,我就要和这个世界离别了?”
        “是的。”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武器?”
        “因为我不愿离别。”杨铮凝视着吕素文。“不愿和你离别。”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几乎已接近痛苦的柔情。”我要用这柄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跟你相聚,生生世世都永远相聚在一起,永远不再离别。”
        “我用这柄钩,只不过为了要跟你相聚。”这句话已留在吕素文的脑海中二十年了。
        埋藏在她的心中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他带着离别钧离去时,她一句话都没说,她宁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那个鬼地方,绝望地等待着他回来,也不愿勉强留下他。
        因为她知道他要去做的事是他非做不可的,如果她一定不愿他去做;一定会使他痛苦悔恨终生。
        她宁可自己忍受这种痛苦,也不愿阻止她的男人去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一点?
        今天虽然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雪,气温仿佛口升了一点。
        吕素文仰首望了望天色。
        光明已来到了大地。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正准备下床时,忽然想起,平时这个时候,蓝一尘早已在梅花林修剪梅花、
        今天为何还没见他出现?是不是昨夜晚睡,今早起不来?
        或是病了?


        40楼2013-04-03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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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他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衫,左臂的衣袖临空在飘扬。
          他的眼睛直直地注视愣在门口的杨铮。
          杨铮也静静地望着他。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凝视,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铮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记得你也曾说过,会在此地等我口来?”
          “是的。”
          “想不到这个诺言,却是二十年后才实现。”
          “我也想不到。”
          “旧友重逢,不能无酒。”
          “有。”
          独臂人拿出一瓶酒,对嘴就喝,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将酒瓶丢给杨铮。
          伸手一接,杨铮也喝了一大口,他抹了抹嘴角,笑着走向独臂人。
          坐下后,杨铮又喝了一口。“二十年来,你过得可好?”
          “很好。”独臂人摸了摸断臂。“也习惯了一只手的生活。”
          杨铮望着他的断臂。
          这只断臂是被杨铮用离别钩钩断的。
          这个独臂人当然就是蓝一尘。五
          蓝一尘很用心地凝视杨铮。
          二十年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但岁月的痕迹并没有留在杨铮脸上,有的也只是将他眉宇间的那股狂傲磨掉了些。
          在他的眼尾涂上一抹淡淡的忧郁。
          杨铮也凝视着蓝一尘。他发觉眼前这位人称“神眼神剑”的蓝大先生,已没有往日的雄凤了。
          他现在就仿佛是一头掉了牙的狮子蜷伏在个山丘上,望着山下的野兔任意塘戏,想发威也无力了。
          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多的痕迹。
          日已正中,但天色却是一片苍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灰檬漾……
          远山、流水、绿叶、红花,都变得一片灰檬,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两个人石像般面对面凝望,过了很久,蓝一尘才开口;“当年一个小小的捕快,现在已是高高在上的甫郡王。”
          “我还是杨铮。”
          “我却已不是蓝一尘了。”
          “你是。”杨铮说:“你只不过是被岁月掩盖住你的光芒而已,如有必要,你一定可以突破掩盖。”
          “真的?”蓝一尘的眼里已有了光芒。
          “我几时说过假话?”
          “现在,现在你就在说假话。”蓝一尘说:“你现在就在虚伪。”
          杨铮静静地望着蓝一尘。
          “明明急着想知道她的下落,她的近况,你为什么不问?”蓝一尘说。
          杨铮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我了解她。”
          “了解她?”蓝一尘冷笑一声。“二十年所受的痛苦,就换到一句了解?”
          杨铮无话,这二十年来他又何尝不是活在痛苦里。他所得到的代价又是什么?
          ——伤人的话,为什么总是令人心惊?令人心酸?
          杨铮慢慢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一口,慢慢地放下杯子,然后才慢慢他说:“你说过会在此地等我,可是我回来时,不但见不到你,连吕素文也不见了。”杨铮注视着他。“我问过你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怀疑过你吗?”
          “没有。”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杨铮说:“就像我了解吕素文,一样。”
          蓝一尘也无语了,因为杨铮说的是事实,是真话。
          “你不在此地等我,她不见了,任何一点都足够令我暴跳如雷,可是我没有。”杨铮心虽痛,脸上却仍无表情。”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多么温馨的两个字,多么可爱的两个字,也多么可怕的两个字。
          朋友就像一杯醇酒一样,能令人醉,能令人迷糊,也会令人错。
          朋友虽是你的“亲近”,但大部份是你的”敌人”,若不是你的朋友,又怎能知道你的“一切”。
          但这世上很少有真能和你共生死的朋友。
          连这样的夫妻都很少,何况朋友呢?
          自古至今,的确很少有真能和你共生死的朋友。
          但这样的朋友并不是绝对没有。
          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能令你“伤心”、“痛苦”、“后悔”的,通常都是“朋友”。


          42楼2013-04-03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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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朋友是不是蓝一尘?”
            “是的。”
            “你就是杨铮?”
            “是的。”
            “也就是杨恨的儿子,杨铮?”
            “好像是的。”
            “你会不会错?”
            “绝不会。”
            “这么样看来,我好像并没有走错地方,也没有找错人。”胜三轻轻地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你没有。”杨铮也叹了口气。“你没有走错地方,也没有找错人,可是有一点你却错了。”
            “哪一占?”
            “你错在不该把小木屋拆掉。”
            就在杨铮这句话一完,胜三还没来得及体会时,他已开始行动了。
            杨铮的攻击,不是对胜三,也不是对八九个中年人,而是一拳打向蓝一尘。
            他怎么会出手打蓝一尘呢?
            杨铮的反常举动,使得胜三和他的伙计们都愣住,都愣着看杨铮一拳打向蓝一尘的肚子。
            很用力的一拳。蓝一尘没有愣住,他已惊吓住了。他也搞不懂杨铮为什么要打他?他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杨铮的拳头打向他的肚子——很用力的一拳。
            杨铮的拳落下时,就好像屠夫的刀。
            蓝一尘现在的样子就好像菜板上的肉。
            这一拳大概是杨铮这一生中最用力的一拳。
            他不能不用力。力量,口果少了一分,就达不到他要的效果。
            他要的效果是什么?
            就在杨铮用力的一拳将击中蓝一尘肚子时,忽然化拳为掌,化击为托。
            他用力地将蓝一尘托起,托出重围,托向梅林。
            蓝一尘的人就像是石头般地被杨铮托向梅林深处。
            等胜三发觉不对时,蓝一尘己消失在梅林里。
            然后杨铮就笑嘻嘻地望着胜三。“你现在应该知道错在哪里了?”
            胜三脸上的表情就仿佛嘴里被人同时塞人三个山东大鸡蛋似的。
            八九个中年人依旧静静地站着,胜三没有下命令,他们是不会动的。
            杨铮轻松地坐下,轻松地拿起酒杯,一喝就是一杯。
            “你出现时,我还在担忧如何将蓝一尘送出这个地方,没想到你的伙伴倒帮了我的忙。”杨铮说:”这个教训告诉你,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
            天色如雾,寒风如针。
            冷风从北方吹了过来,也带来了北方的酷寒,也仿佛带来了北方的哀怨。
            又仿佛带来了梅林深处的一声惨叫。九
            在某种时间,听到某种声音,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如果当你在夜深人静时,走在一条窄巷中,这时如果传来一声“呻吟”的声音,你的反应是什么?
            有的是惊讶,有的是愣住,有的是好奇,有的是不理,有的甚至会兴奋,有的可能还会哭。
            可是不管任何表情和反应,都不会像杨铮现在这样。
            他本来很亮的眼睛忽然问黯了下来,他的浓眉已扩散,他的俊挺鼻子也已皱起来。
            他的嘴唇已因用力而沁出了血,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条一条突出。
            他的脸色已变得很接近“死”的颜色。
            ——死的颜色是种什么样的颜色?
            ——死的颜色岂非是种无法形容的颜色,
            当北风中传来一声惨叫声,杨铮的表情就变了。
            胜三也变了。他变得更开心,更得意。
            这声来自梅林深处的惨叫声,杨铮不但熟悉,而且知道是”自谁的口中。
            他本以为刚才用力的一托,已经将蓝一尘托到安全的地方。
            至少他认为梅林里是个安全地方。
            现在呢?
            当北风传未惨叫声,杨铮就知道错了。
            这是他一生中错的第二次。两次部是同一个地方。第一次是将吕素文”安全”地放在这里。
            第二次他又以为梅林里是“安全”的地方,所以才会将蓝一尘送到梅林里。
            现在他已”誓,从今以后决不再犯错。第一次错,已经让他痛苦了二十年。
            第二次错呢?
            难道又要他痛苦二十年吗?
            不!
            杨铮已不容许再这样了,他已没有多余的二十年了。
            所以惨叫声一传来时,他的人已似急箭般地冲向梅林深处。
            就在他的身形刚飞起时,胜三和他的伙计也已飞起。
            胜三和他的伙计们在空中交错成一张网。
            一张无法突破的网。
            一张充满危机的网。
            然后这张网就像网鱼般地罩住杨铮。
            鱼儿被网住时,是无法逃脱的。
            杨铮呢?
            现在网已收紧,杨铮已在网中。
            已人网中的鱼儿能逃掉吗?


            44楼2013-04-03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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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的病人到了这里,学徒们看完你的病后,就会开张药方给你。
              然后你拿着这张药方到“缴钱处”缴钱,等你缴完钱后就可以到”领药口”去领药。
              这时你已完成了“传神医阁”的看病过程。
              但有些病况较严重的患者,必须“留阁”医治,他们就会将你送入“病房”。
              病房有“大有小,有精致有普通。有的是一人独间,也有的两三个人共注一间,最普通的是一堆人共处一室。
              病亨的好坏就得看你的”口袋”是不是付得起?
              你越有哎住的病壑就越精致,如果你是贫困人家,那只好委屈你住众人病房了。
              所以当胜三他们织成的那一片网笼罩住杨铮时,杨铮当然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拼命”了。
              小木屋的那一战,如果你不是亲眼目睹,你一定不相信那一脆的悲壮,那一战的“不可能”。
              那一战的激烈已是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那一战也是近代武林中最惨痛的一战。
              闪亮的拳头交织,拳拳击向杨铮。
              拳头怎么会有亮光呢?
              又不是刀,怎么会有亮光?
              一片交织而成的网,网住了空中的杨铮。
              杨铮不能打,可是他能闪,又能闪过几人呢?
              他闪过右边的三个中年人,左边最高的那一个中年人双拳已到了杨铮的小腹。
              如果被打到,那杨铮就不会那么舒服了。
              可是他又怎能不被打到呢?
              所以他只有拼命了。
              他不闪,他故意挨上左边中年人的一拳
              很重的一拳。
              ——很重的一拳,又有几人能挨得起?
              突然问,杨铮忘了拳头一样可以打死人,也忘了自己不是铁。
              他就这样的挨了左边飞起的中年人一拳。
              拳光中忽然有血花溅起。
              血花飞溅甲,有人大叫:“杀死他。”
              有人怒骂:“不要让他逃了。”
              杨铮当然可能死。
              这一点他当然也知道。
              但他也知道,只要他活着,就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杀死蓝一生。
              可是他错了。
              以他的血肉之躯,虽然可以挡住胜三和他的伙计们的攻击。
              但又怎能“及时”救蓝一尘?
              就因为这样,蓝一尘才会死了。
              也因为这样,杨铮才会住进”传神医阁”。
              左边飞起中年人的那一拳,很实在地击中杨铮的小腹。
              杨铮也很高兴地挨了那一拳。
              因为那时胜三刚从他的右边飞起。
              他挨了那一拳,刚好”僧势”可以“反应”而撞上胜三。
              这一撞,当然会把胜三撞下去。
              撞上了,杨铮也当然会“借机”,把胜三扣住。
              杨铮的手就在落地时,扣住了胜三的脖子,另一只手就按在他肋下的穴道上。
              谁也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穴,但谁部知道那必定是个致命的穴道。
              胜三一波扣住,他的伙什们都立即停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看未,都像是被人重重在小腹上踢了一脚。


              46楼2013-04-03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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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酷寒中的娇阳,懒洋洋地从窗外射了进来,照在床上杨铮的脸上。
                也照着一旁的戴天。
                杨铮望着床边的戴天。
                “我很早就知道你的武功很好。”杨铮说:“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的双刀更是一绝。”
                戴天笑笑。
                “一个被称为可怕的人,一定有他的可怕之处。”杨铮视线移向窗外。”胜三的可怕,就是他的不伯死。”
                “你和胜三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为什么一定非要置你于死地广戴天问。
                “因为他知道,纵然我没有杀死他,回去后一定死得更惨,更可怕。”杨铮说:“青龙会置人于死地的方法最少也有三十种,其中任何一种,都会让人后悔为什么要生下来。”
                戴天的目光也移向窗外。
                “青龙会?”戴天喃喃自语:“它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为什么近百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能揭发它?”
                戴天转看着杨铮,接着说:”青龙会的首领如果没有死,现在岂非已一百多岁?”
                “你为什么不当面去问间他?”
                “我很想。”戴天说:“可惜他不愿当面见我。”
                “说不定他已和你碰过面了。”杨铮说:”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这倒是实话,青龙会是近百年最神秘的组织。
                连它有哪些“会员”都很难猜测了,更何况是首领。
                说不定他是张三,或是李四?也说不定是你最熟悉的朋友。
                更有可能是你最看不起的人。
                总之“他”如果现出原形,一定会让你吓一跳。
                “蓝一尘是当场已死了?或是送到这儿才死的,”杨铮问。
                “我赶过去时,他已气绝了。”戴天回答。”那时我急着送你来这里,所以也把他带过来了。”
                “厚葬他。”杨铮淡淡说。
                “已有人接手了。”
                “谁?”
                “传神医阁的规矩难道你不知道?”
                “什么规矩?”
                “只要进了传神医阁,唯一能离去的只有一种人。”戴夭说:“活人。”
                “那死了的人?”
                “管埋。”戴天说:“凤传神认为人在这里死,是他的医术不够好,所以他唯一能补偿死者家属的,就是替他们办葬礼。”
                “这倒是奇闻。”杨铮说:“可是蓝一尘不是死在这里。”
                “但他也进了传神医阁。”
                “这样也管埋?”
                “是的。”
                “我们想自己办葬礼都不可以?”
                “人既已死了,谁办不都一样。”戴天苦笑。“只要心诚就够了。”
                杨铮想想,觉得有理,也同意地点点头。
                “小木屋多久可以重建好?”杨铮问。
                “你离阁时,保证可以看到和以前完全一模一样的小木屋。”
                房子塌了,可以重建,春天走了,明年还会再来,肚子饿了,随时都可以吃。
                人死了呢?
                爱情淡了呢?


                48楼2013-04-03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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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雪初晴,而且有阳光。
                  这种天气是很令人愉快的,所以街上有了很多人,有的是搬张椅子坐在街旁享受着阳光。
                  有的是将换洗后的衣服,赶紧拿出来晒一晒。连那小狗和野猫也都懒洋洋地趴在街上。
                  所有的人看来都很愉快,只有一个人例外。
                  藏花现在的样子就好像点燃的炸药,只要靠近她,保证会被炸得四分五裂。
                  几个和藏花有交情的人,本来已举手要和她打招呼,但一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一只举起的手立即变为抓抓头”,然后悄悄转过身去。
                  笑嘻嘻的藏花已够令人头痛了,更何况怒气冲天的她。
                  所以已有好几个人轻轻地离开长街,就在这时,长街尽处忽然有辆马车急驰而来。
                  健马、华车,崭新的车厢比镜子还亮,赶车的手里一条乌黑长鞭,在急风中打得僻啪作响。
                  藏花居然好像没有看见,没有听见。
                  谁知马车却骤然在她身旁停下,六条大汉立刻从马车上一拥而下,围住藏花。
                  一个个横眉怒目,行动矫健。”你就是那个狂花?”
                  “所以你们若是想找人打架,就找对人了。”
                  藏花从老盖仙那儿受来的怒气,正不知找谁倾泄,这六个大汉来得正是时候。
                  大汉们冷笑,显然并没有把她看在眼里。
                  “只可惜我们并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不县?”
                  “我们只不过来请你跟我们去走一趟。”
                  “唉!”藏花叹了口气,好像觉得很失望。
                  “你也该看得出来我们不是怕打架的人。”大汉们神气他说:“只可惜我们的老板想见见你,一定要我们把你活生生地整个带回去,若是少了条胳臂断了腿,他会很不高兴的。”
                  “你们老板是谁?”
                  “等你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有个大汉从身上拿出块黑布。
                  “这块黑布又是干什么的?”藏花问。
                  “黑布用来蒙眼睛的,保证什么都看不见。”蒙谁的眼睛?”
                  “你。”
                  “我明白了,因为你们不想让我看见路?”
                  “这次你总算变得聪明了一“点。”
                  “我若不蒙。或是不去呢?”
                  大汉们冷笑。其中一个人忽然翻身一拳,打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上。
                  “格吱”。一声,大树干立即被打出一个洞。
                  “好厉害!”藏花拍拍手。“真厉害。”
                  大汉轻抚着自己的拳头,傲然他说:“你看得出厉害,最好就乖乖地跟我们走。”
                  “你的手不疼?”藏花好像显得很关心。
                  大汉更得意,另一系大汉也不甘示弱,忽然伏身,一个扫堂腿,埋在地下足足有两尺的石橙子,立刻就被连根扫起来。
                  “你的腿也不疼?”藏花仿佛更吃惊。
                  “你若不跟我们走,你就要疼了。全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好极了。”
                  “好极了是什么意思?”
                  “好极了的意思,就是现在我有理由打架了。”
                  这句话刚说完,藏花的手,一拳打碎了一个人的鼻子,一巴掌打掉了一个人七颗牙齿,反手一个肘拳,打断了一个人的五根肋骨。
                  一脚将一个人跟踢球一般地踢了出去,另一个人肚子挨了一脚,已痛得弯下腰,眼泪、鼻涕、冷汗、日水同时往外流。
                  只剩下一条大汉站着没动,他已吓呆了,全身上下都僵住,也湿透了。
                  藏花冲着他笑笑。
                  大汉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大概是今年我看到笑得最难看的一个。”
                  大汉立刻不敢笑。
                  “现在你们还想不想再逼我跟你们走?”
                  大汉立刻摇头,拼命摇头。
                  “好极了。”
                  听见这三个字,大汉的脸上立刻像个苦瓜。
                  “这次你为什么不问我‘好极了’是什么意思了?”
                  “我……小的……”
                  “你不敢问?”
                  大汉立刻点头,拼命点头。
                  “不敢也不行。”藏花忽然板起脸,瞪大眼睛。“不间就要挨揍。”
                  “我……”大汉只好硬起头皮,结结巴巴地问:”好……好极了是什么意思?”
                  “好极了的意思,”她笑了,”就是现在我已准备跟你们走了。”
                  藏花居然说完真的拉开车帘,准备上车,忽然回头。”拿来。”
                  大汉又吓了一跳。”拿……拿什么?”
                  “黑布。”她说:“就是你手上的那块黑布,拿来蒙上眼睛。”
                  大汉立刻用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
                  “不是蒙你的,是蒙我的眼睛。”
                  大汉被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个疯子,还是傻子?
                  藏花一把夺过大汉千里的黑布,真的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后舒舒服服地往车上一坐,轻轻地叹了口气。
                  “用黑布来蒙眼睛,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藏花并不疯,也不傻。
                  只不过别人若想勉强她去做一件事,就算把她身上刺出十六、七个透明窟窿来,她也不肯。
                  她这一辈于中做的事,都是她自己愿意做的,喜欢做的。
                  她坐上这辆马车,只因为她觉得这件事不但很神秘,而且很好玩。
                  所以现在就算别人不让她去也不行了。
                  车在往前走,她忽然想起了钟毁灭


                  50楼2013-04-03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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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花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在她这一生中,什么样华贵美丽的地方都去过。
                    所以在马车上,她已在猜这辆马车会将她带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她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这种地方”。
                    她做梦电设想到,这辆马车会将她带到“这种地方”。
                    风吹过的时候,死灰色的迷雾已迷漫了大地。
                    天也是死灰色的。
                    冷雪、浓雾、荒家,没有人,甚至连鬼都没有。
                    这辆马车居然将藏花带到乱葬冈来。
                    苍穹一片灰白,刚刚还有阳光,现在却是一片浓雾,什么都看不见了。
                    藏花慢慢地解开黑布,慢慢地下车,她虽然吃了一一惊,脸上还是一样在笑。
                    她就算心里有恐惧,也绝不会露在脸上。
                    ——无论谁若受过她所受的经历,都已该学会将情感隐藏在心里。
                    她受过什么,
                    坟场的风,似乎比别的地方来得冷,冷得像刀,刀一般地刮过藏花的脸,也刮过荒坟,刮过墓碑。
                    墓碑有的已倾倒,有的已被风雪侵蚀,连字迹都分辨不出。
                    ——坟墓里埋的人是谁?
                    这已不再有人关心了。
                    他们活着的时候,岂非也有他们的光荣和羞辱、快乐和悲伤。
                    但现在呢?他们己一,无所有了。
                    ——那么做人又何必将生死荣辱,时时刻刻地放在心上?
                    藏花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她眼前的浓雾仿佛淡了些。
                    她隐隐约约望见淡雾中有三座巨大的帐篷。
                    帐篷的形式很奇特,有几分像是关外牧民用的蒙古包,又有几分像是行军驻扎用的营帐。
                    每座帐篷前,都起了一堆火。
                    三座帐篷,三堆火。
                    藏花注视着三座帐篷。忽然见中间那一座有人走了出来。
                    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一身黑衣如墨,脸色却冷如冰雪,头上也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拿着张大红帖子。
                    他一步一步走到藏花面前,目光的的地望着她。
                    “花大小姐?”
                    “藏花。”这里有一张请帖,是专程送来请花大小姐的。”
                    “有人要请我吃饭?”
                    “正是。…
                    “什么时候?”
                    “就在现在。”
                    “什么地方?”
                    “就在此地。”
                    “那倒方便得很。”藏花笑笑。
                    “不错,的确方便得很,花大小姐只要往前走几步,就已到了。”
                    “主人是谁?”
                    “主人已在相候,花大小姐只要进去必定可以看到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专程送这请帖来?”
                    “礼不可夜,请帖总是要的,就清花大小姐收下。”
                    黑衣老人手一抬,手上的请帖就慢慢地向她飞了过去,飞得很稳、很慢,就好像下面有双看不到的手在托着一样。藏花笑了笑,伸手一接,才淡淡他说:“原来阁下专程送这请帖来,为的就是要我看看阁下这手气功的。”
                    “花大小姐见笑了。”五
                    主人赫然是广东龙五。六
                    广东龙五斜倚在他的虎皮软榻上,盯着藏花,就像要在她脸上钉出两个洞来。
                    连藏花自己都觉得脸上仿佛已被钉出两个洞。
                    她从未看见过这么样的眼睛,也从未看见过这么样的人。
                    她想像中的广东龙五,也不是这样子的。
                    广东龙五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一定很高大、很威武、很雄壮。也许已满头白”,但是腰杆还是挺得笔直,就好像你在图画中看到的天神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也一定像是洪钟巨鼓,可以震得你耳朵”麻,等到他怒气发作时,你最好的法子,就是远远离开他。
                    藏花真想见见他”怒时的表情,和听听他发怒时的吼声。
                    可是她想错了。
                    她一看到广东龙五,就知道无论谁想激起他的怒火,都很不容易。
                    ——一只有从不发怒的人,才真正可怕。
                    他脸色是苍白的,头发很稀,胡子干干净净的,须发都修饰得光洁而整齐,一双手也保养得很好,令人很难相信这双手曾杀过人。
                    ——就好像某些人士很难相信妓女也曾是个处女的道理一样。
                    他穿得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已不必再用华丽的衣着和珍贵的珠宝来炫耀自己的身份和财富。
                    巨大的帐篷里,寂静无声,除了藏花和广东龙五外·没有别的人。
                    藏花已进来很久,只说了五个字。“我就是藏花。”


                    51楼2013-04-03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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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东龙五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根本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但藏花并没有这么想。
                      有种人是从来不会说错一句话的,他显然就是这种人。
                      ——奇怪的是,这种人偏偏通常是说错一万句话也没关系的。
                      藏花知道他必定是要拿定主意后才开口,藏花在等着。
                      站着在等。
                      广东龙五终于伸出手来,指了指对面的一张狼皮垫。
                      “坐。”
                      藏花就坐下。
                      广东龙五又指了指皮垫旁的小几上的金樽。
                      “酒。”
                      藏花拿起酒樽喝了一口。
                      广东龙五也取起面前的玉杯,缓缓地喝了一口,目光突然如剑光般地转向她。
                      “你知道我是谁?”
                      “这世上有几个广东龙五?”藏花笑了。
                      “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藏花的声音如驾啼。”何况是你请我来的,我是客人,哪有主人杀客人?”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
                      “钟毁灭?”她反问。
                      广东龙五剑光般的眼神缓缓弱了下来,但仍凝视着藏花。
                      “我喜欢干脆的人,也喜欢聪明的人。”他说:“你两者兼之。”
                      “谢谢。”
                      “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他的人在哪里?”
                      广东龙五的目光又如剑光般地亮起来。“是不是你从地牢里将他带出来的?”
                      “是的。”
                      “是不是他带你到狮子镇?”
                      原来钟毁灭失踪的地方,就叫狮子镇。
                      “是的。”
                      “那你还说不知道他的人在哪儿?”
                      “闺为到了狮子镇以后,他就被动走了。”
                      “谁劫了他?”
                      “青龙会。”
                      “青龙会?”
                      “是的。”藏花点了点头。
                      广东龙五目光直盯着她,仿佛在打量着藏花话的真实性。
                      藏花也回望着他,神色自然。
                      三座巨大帐篷搭在乱葬冈的正中央。
                      天色依然一片灰蒙蒙。
                      广东龙五依然盯着藏花,过了很久才伸手拿起玉杯,轻轻啜了一口。
                      “你的话很难令人相信。”他说:“可是我却相信了。”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广东龙五的目光移向灯光处。“看来我与青龙会一战势在必行。”
                      “等我跟他们算完帐后,你再找他好不好?”
                      “你想和青龙会斗?”
                      “不是想,是一定。”藏花说:“他们在我面前将钟毁灭带走,就是不给我面子,这种事我怎能善罢甘休呢?”
                      “如果你担多活几年,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你是说我的武功不行?”
                      “是的。”
                      “哼!”藏花冷笑一声。
                      “你今年已经有多大年纪?”广东龙五忽然问起她的岁数。
                      藏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出这句话,还是回答说:“二十。”
                      “你几岁开始练武的?”
                      “三岁。”
                      “你只不过练了十七年武功,就已敢和青龙会交手?”
                      “我就算只练过一天武功,也一样要跟青龙会一较高低。”
                      “好。”广东龙五突然纵声长笑。“好硬的骨头,好大的胆子。”


                      52楼2013-04-03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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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笑声中,他身子忽然从斜榻上腾空飞起,就像是下面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托着他似的。
                        藏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她认得出这一招正是传说中“天龙五式”里的第一式“潜龙升天”。
                        但她却从未想到世上真的有人能将轻功练到这样的火候。
                        谁知广东龙五身子腾空,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小心你的左右青灵穴。”
                        “青灵穴”是在两脆内侧之下约三分之一处,若被点中,肩臂不举,不能带衣。
                        但你若不将双臂举起,别人也根本无法点中你这两处穴道。
                        藏花冷笑着,在心里想:“我就算不是你的敌手,但你若想点中我的青灵穴,只怕还不容易。”
                        她下定决心,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将双臂举起。
                        以广东龙五的身份地位,既然已说明要点她的青灵穴,自然绝不会再向别处下手。
                        空中的广东龙五忽然间已到了藏花面前,一股强劲的风声,震得她衣襟飘飘扬起。
                        她身子一转,刚想借势将这一股力量化开,只见广东龙五的右手已朝她的左右肩井穴拍来。
                        “拍,拍。”两响,她的两条手臂再也抬不起来。
                        广东龙五不知何时已又躺在软榻上;神态还是那么悠闲,就好像刚才他不曾动过手。
                        藏花急得脸都红了,大声叫道:“你点的是又的肩井穴,不是青灵穴。”
                        “这倒用不着你说。”广东龙五淡淡他说:“肩井穴和青灵穴,我还分得出。”
                        “以你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不算数。”
                        “我几时说过要点你的青灵穴?”
                        “你刚才明明说过。”
                        “我只不过要你留意而已,和人交手时,身上每一处穴道都该留意的。”广东龙丑就好像师父在教训徒弟,“何况武功一道,本以临敌应变,机智圆通为要,我点不中你的青灵穴,自然就只好点你的肩井穴。”
                        他喝了口酒,接着又说,“反正你两条手臂还是一样无法举起,我又何苦要点你青灵穴?你若连这道理都不懂,就算再练一百七十年,也一样无法成为高手的。”
                        藏花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服气?”
                        “不服。”藏花咬着牙。
                        “好。”
                        好字出声,只见他的手一扬,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从他手中发出,打中藏花神封穴上。
                        她只觉一股力量自胸口布达四肢,两条手臂立刻可以动了。
                        隔空打穴,已是江湖中极少见的绝顶武功,想不到广东龙五竟能“隔空解穴”。
                        藏花双手刚可以动时,忽然觉得一阵暖风吹来,左右青灵穴上麻了麻,两条手臂又无法动了。
                        再看广东龙五已又躺回原位,神情依旧那么悠闲。
                        藏花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广东龙五微愣。
                        “我笑你的武功。”
                        “我的武功不好?”
                        “好,真好。”藏花笑着说:”但就算青龙会首领的武功比你厉害十倍,我还是要找他。”
                        “你不怕死?”
                        “怕。”藏花说:”可是怕是一口事,找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找定了?”
                        “找定了。”


                        53楼2013-04-03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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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罂粟的传说
                          在“传神医阁”的东北角处,有一幢房子,平时很少有人迹。
                          医阁内的人都尽量不走到此屋,如有必要时,也只是匆匆而来,办完事就匆匆而走。
                          这幢房子只有一位又聋又哑的老头在看管,医阁内的人都叫他“哑叔”。
                          这幢房子的门口上,挂有一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字:太平屋。
                          因为被送到这里的人都很太平,他们不会吵,不会争,也没有七情六欲。
                          ——死人是不会吵,不会争,也没有七情六欲的。
                          所以死人都是太平的。
                          这间“太平屋”也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
                          杜无痕、温火和蓝一尘的尸身都停放在甲面。
                          哑叔手持一把点燃的香,走进太平屋。
                          外面虽是大白天,但太平屋内却是阴森森的,光线也阴暗得很。
                          待在里面,就算穿十件厚衣服也部会两腿”抖。
                          哑叔却只穿一件粗布衣,他走人屋内,只见杜无痕、温火和蓝一尘各自停放在一个长形台子上。
                          哑叔走至蓝一尘脚前,将二根香插在台子上,然后又词至杜无痕处,一样插上二根香。
                          等温火的二根香插完后,哑叔毫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三个人六根香,青烟缓缓镣绕。
                          不管你生前是英雄?乞丐?是大官?是贫民?死后也都一样了。
                          也只是换来二根香,一座孤坟而已。
                          ——所以做人又何必太斤斤计较,阴森、寂静的太平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很轻微的响声,“咕”的一声。
                          随着响声后,温火的长台突然下沉。
                          只一会儿的时间,就看不见温火了,他已完全沉人地下。
                          又过了一会儿,“咕”的一响,长台又升上来,但上面已可见温火。
                          他的人到了哪儿?
                          在这很“太平”的屋子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人己死了,难道尸体还有利用价值,他的尸体沉入地下,难道地下有着秘密?
                          如有秘密,又是种什么秘密呢?
                          是有秘密。
                          是一种会让人不相信的秘密。
                          就主太平屋的地下又有一间很奇特的房间。
                          房间内也有一个长形台子,这个台子不是木头做的,而是用白铁做成的。
                          白铁长台旁有好儿个白铁做成的小几。
                          小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怪东西。有小刀,有钳子,有斧头状的小斧,也有锯子状的小锯,更有剪刀和针,有针当然也有线了。
                          有二个白铁小几上,全放着瓶瓶罐罐,有高的,有矮的,有圆也有扁,还有些怪状的瓶子。
                          瓶内部装有各种颜色的液体。
                          房间虽在地下,却比上面更亮,它的四周都装满了孔明灯。
                          房内充满了各种药味。
                          刚刚沉下的温火尸体,此刻就摆在白铁长台上。
                          此间房子是干什么用的?
                          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怪东西?
                          房内四周不但没有窗户,也没有门。
                          可是这时左面的墙壁忽然出现一扇“门”。
                          在“门”处的墙壁,因上升,所以才会出现一扇门。
                          然后在门处走出了一个人。
                          风传神穿着一身草绿色的长服,口鼻之处带有一个草绿色的布罩。
                          头发用一顶草绿色的帽子戴着,手上套着一个透明的手套。
                          他缓缓地走至长台,眼色凝重,但又兴奋地望着温火。
                          他双手用力地握了握,骨头因弯曲而发出”喀、喀”的响声。
                          然后伸手将温火的衣服脱掉,只一会儿的功夫,温火已如初生婴儿般地躺在白铁台上。


                          54楼2013-04-03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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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传神拿起一把小刀,用另外一只手熟练地按了按温火肚子。
                            等按到满意的地方,才用小刀划开温火的肚子。
                            刀子虽小,却很锋利,毫不费力地就割开温火的肚子。
                            风传神放下小刀,拿起一把钳子熟练地夹起肠子,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又拿起一把剪刀,将肠子剪断。
                            被剪断的肠子,风传神将它放人一个装有浅红色液体的圆罐子里。
                            不出半个时辰,温火的内脏已都被风传神分割开,而放入那些奇奇怪怪的罐内。
                            凤传神长长地吐了口气,满意地望着罐内的内脏。
                            风传神走至一盏孔明灯前,伸手扭了扭灯架,然后灯旁就出现一个柜子。
                            柜子内放着十儿个小罐子,还有一大团宽约十公分的布条圈。
                            小罐子内装有各种不知名的药粉。
                            风传神拿出一瓶装有深咖啡色药粉的小罐子,旋开瓶盖,将药粉倒入温火已空的肚子内。
                            盖好盖子,放回柜内,凤传神拿起针线,一针一针地将已割开的肚子缝住。
                            布条圈是用一根细又长的棍子当轴,凤传神拉起布条头,从温火的脚开始一圈一圈地缠起。
                            瞬间,温火已被布条缠满了,整个人看来就宛如被布包起一样。
                            另一盏孔明灯,风传神摸了摸它的灯架,当然又是出现一个柜子。
                            凤传神从柜内拉出一个人形的盒子,打开盒盖,抱起温火,放入盒子内。
                            合上盖子,凤传神提笔在盖子上标明了号码和日期——七十三。
                            十月初五。
                            十月初五就是今天。
                            七十三又代表什么?
                            是第七十三个被解剖的人?还是要枚七十三天?
                            人形盒子已被放入原来的柜子内。
                            凤传神望了望四周,觉得很满意了,才转身又扭了扭另一盏孔明灯。
                            门又出现,他疲倦地走出。
                            疲倦地走入黑暗中。三
                            虽然没有阳光,但也没有昨日那么寒。
                            戴天的衣服也穿得比昨日少。
                            他就坐在风传神的对面。
                            他们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张桌子。
                            一张略为弯弯的桌子。
                            桌子是用檀木做的,又大又精细,一看就知道价钱很贵。
                            这间房子是凤传神用来“办公事”的地方,也是他接见“贵客”的场所。
                            “杜无痕他们是被什么毒死的?”戴天间。
                            “在我国邻近的一个很热的国度里,有一个地方叫‘金三角’,那里盛产一种花叫罂粟花。”凤传神说:“他们又称为‘善恶果’。”
                            身为“现代”的人,当然知道这就是危害人类的毒品。
                            有的人说它是上帝的使者,也有人说它是撒旦的门徒,回顾人类几千年的文明演进,罂粟与人类历史的关系微妙而密不可分。
                            当我们面对这外形纤柔,色泽缤纷的罂粟时,禁不住要问:它是造物主赐予人类的恩惠?还是对人类的诅咒?
                            在尚武崇侠的时代里,人们视罂粟为止痛仙丹。
                            在许多宗教的仪式里,罂粟也是被说为“灵丹”的神方。
                            罂粟实在是一种很怪的药方,用得适量,那实在是一种良药,能止住你任何病痛。
                            但一旦被滥用,对人类社会的毁灭,又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一点一点的让你食用,不用多久你就会上瘾,成为瘾者后,即使活着,也已抛弃尊严,出卖灵肉,过着作践形骸的日子。
                            如果一次用量过度,心脏会急速麻醉而停止跳动,从外表是查不出死固的。
                            “杜无痕和温火就死在罂粟上?”戴天问。
                            “是的。”风传神说。
                            “是他自己服食?或是被强迫?”
                            “不是。”风传神的目光望向远方,声音也仿佛来自远方。
                            “他们中的这种罂粟不是吃的,而是一种气体。”
                            “气体?”
                            “对。瞬间从人的身上毛细孔进入,然后人就在不知不觉中死亡。”
                            “你的意思是,罂粟被提炼成一种气体,将这种气体散布在空气中,人只要一接触到带有这种气体的空气,就会立刻死?”
                            “是的。”
                            “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提炼出这种气体?”
                            “你知不知道五麻散?”
                            “五麻散?”戴天说:”那是华伦的秘方,华伦死后,就失传了。”
                            “可是有个人却决心要将这种配方的秘密再找出来。”凤传神一字一字他说:“他花了十六年的功夫,尝追了天下的药草,甚至不惜用他的妻子和女儿做试验。”
                            “他成功了?”
                            “不错,他成功了。”凤传神慢慢地点点头。“可是他的女儿却已经变成了瞎子,他的妻子也发了疯。”
                            凤传神的双眸仿佛有了一丝落寞。接着又说:“听说他的儿子是第一个为了那五麻散而牺牲的人。”
                            “这个人是谁?姓什么?”
                            “不知道。只不过他在跳河之前,将这秘方传给了一个人。”
                            “他跳河,自杀?”戴天吃惊地问。
                            “你的妻子儿女若是也因为你而变成那样子,”凤传神注视着他,“你也会跳河的。”


                            55楼2013-04-03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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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中本就充满了矛盾,得失之间,更难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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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术呢?
                              灵药呢?
                              人类的进步之所以缓慢,就因为有这些因素在。五
                              “五麻散也就是从罂粟中提炼出来的?”戴天注视凤传神。
                              “是的。”
                              “剑客已亡,剑法已失。”戴天说:“五麻散也回归大地,如今又是谁将它再找出来?”
                              戴天不等凤传神回话,接着又说:“难道又是一个使妻子发疯,使儿女发狂的人?”
                              不知道。
                              ——这个答案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答得出来。
                              落叶在寒风中飘荡,挣扎。
                              戴天凝视风中的落叶,神情仿佛也有了落寞。
                              “如果死人也有知觉,燕十三现在是不是宁愿自己还活着,死的是三少爷?”风传神喃喃自问。
                              这个问题,同样无人能回答。
                              秋风瑟瑟,风传神的心情也同样萧瑟。
                              “燕十三真的能死而无憾?”
                              “是的。”戴天回答。
                              “你相信他杀死的那条毒龙,不会在别人身上复活?”
                              “会。”戴天说:“也不会。”
                              “这是种什么回答?”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同样使出那一剑来,那个人当然一定是三少爷。”
                              “所以剑锋割断燕十三咽喉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已不再有恐惧,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而平静。”风传神望着远方。“因为他已将一颗‘毒龙’的种子种在三少爷的心深处。”
                              ——这颗种子迟早有一天会发芽的,等到那一天来临时,也就是“毒龙”复活之时。
                              这条毒龙会在三少爷的身上复活吗?
                              燕十三宁死也不愿杀死自己救过的三少爷,为什么还要将一棵“种子”留在三少爷的心深处?
                              为什么?


                              57楼2013-04-03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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