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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古龙】那一剑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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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灯内的火焰也很旺,所以房内也特别亮。
杨铮凝视火焰。“如果遭遇攻击,会是种什么样的招待?
戴天想了想。“离别钩是青龙会势在必得的东西,藏花虽然是个女人,却从没有一个人见过她的真功夫,如果要我和她交手,我还真有点怕,”他望向杨铮,接着说:”如果青龙会这一次出手,一定会让藏花吓一跳的。”
火辣辣的招待,的确令藏花吓一跳。
火圈越缩越小:藏花已感觉到那刺骨的热气,也已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
杨铮轻轻吁了口气,转头望向夜空。
“藏花这个人,我倒挺欣赏的。”杨铮笑了笑。“在某些方面,她跟我满相像的。”
戴天没有回答,他知道杨铮一定还有话说。
“我现在的心情,竟然有一点患得患失。”他苦笑。“希望青龙会这一次的招待,不要令她受不了。”
藏花”誓下次一定不再吃烤鱼了,她终于知道被烤是什么滋味了。
她的衣服已有几处烧了起来。她赶紧拍熄掉。一手抱着铁箱子,一手还要拍多处的火苗,实在很不方便。
铁箱子。
藏花突然想起饮箱子。然后她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带有泪水的笑容。
就在她笑容刚展开时,她双手抱着铁箱子,高举过头,她的人也已冲趄,冲上火圈的顶端。
铁箱子碰到火圈顶端,藏花的入仍向上冲起,于是火圈跟着飞起。
人带着火圈飞向溪水。
“嗤,’的一声,接着河面上就冒起白烟,河水也冒着气泡。
过了一会儿,藏花才从水底站起,深深地呼了口气,然后满足地摇摇头。
“老盖仙真残忍,居然喜欢烤鱼。”
藏花用手压了压头发,等水稍微压掉些,才向河边走去。


74楼2013-04-03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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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三步,藏花脸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左腿接着弯了下去,然后河面上迅速冒起鲜红的血。
    她一、咬牙,右脚一蹬,人立即离水落向岸边。
    河里紧跟出一人影,手持东流武士刀,一刀扫向藏花的腰部。
    藏花人一落地,马上就地向前一滚,躲过那凌厉的一刀。
    人影落下,左手按地,右手持武士刀,横举过眉,右脚伸直贴地,左腿弯曲,双眼如刀锋般地射向藏花。
    藏花左脚略弯,左小腿中有一道血痕,鲜血不断地流出。
    她一看持武士刀的人,就知道他是来自扶桑的忍者。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东流忍者神秘的‘忍术’之一,‘水杀’?”藏花心想:“我怎么从未听说中原武林中已有人学会了这种迹近邪术的武功?”
    古老相传,“忍术”是~种能使自己的身形在敌人面前突然消失的方法,或是突然出现的武功。
    要学会这种神秘的”忍术”,便得断绝情欲,将自己完全奉献给“忍术”之祭礼,其过程之艰苦卓绝,直非人所能忍受,是以就算在东流武林中,能通忍术的忍者,通常也都是被视为鬼魅的神秘人物。
    藏花忍住左腿的疼痛,大敌当前,她不能有一点疏忽。
    ——疏忽就是死。她注视忍者。“阁下来自东流,”“是。”声音就跟他的人一样冷。
    “阁下大名?”
    “天枫十四郎。”
    “天枫十四郎?”藏花眸中流露出惊疑之色。
    昔年中原武林来了一位东流伊贺谷的忍者,他带着两位儿子来到中原,先向丐帮帮主任玄挑战,结果身中一掌。接着他又迎战少林掌门天峰大师。
    这位忍者就叫夭枫十四郎。
    藏花的目光,迎上忍者的目光。


    75楼2013-04-03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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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贺忍侠,神能无敌,三十余年前,曾在闽浙一带偶现侠踪,莫非便是前辈,”“正是。”
      “前辈数度前来,令我等后进又能一睹伊贺秘技,后辈实在不胜之喜。”藏花问:”却不知前辈今夜在此出现,又是为何?”
      “寻回昔年的一拳一掌。”忍者姿势还是未变。
      “可惜任老前辈和天峰大师均已仙逝,不然定可满足前辈的愿望。”
      “不必。””小必的意思?”
      “你就可以代表。”
      藏花一愣,随即笑了。
      “晚辈本想多聆前辈教益,怎奈身有急事,但望前辈能借路一行。”藏花说:“改日必定再来请教。”
      天枫十四郎突然仰首狂笑了起来,凄厉的笑声,震得梅林的梅花部籁籁落下,浓雾仿佛也淡了些。
      藏花面露诧异,也不知他笑什么?
      “改日再来请教?”忍者狂笑着说:“当年我受了一拳一掌,含恨重归东流,发誓再来中土之时,必定会战一万一千一百个人。”
      他如刀锋般的眼睛直逼藏花。“你是第八十三个。”六
      “你是第八十三个。”
      话声刚落,就见一道闪光自忍者的左胁飞出。
      藏花只觉得光芒耀眼,一道鹰钩般的银光已迎面而来,来势快如电击。
      她身子立即一扭,滑开七尺,谁知那银光竟仿佛像是有眼睛的,如影随形地跟着飞了过去。
      藏花双脚连错,身影闪动,连闪七次。但那银光就宛如夜星般的令人不知该如何闪避。
      藏花的右手,忽然向前伸出,由左往右,顺势划了一个圆圈,在她所划的圆圈内,突然有两点乌星飞出。
      “呛”的一声,满天银光忽然消失了。


      76楼2013-04-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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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格野鹿!竟然破了我的‘死卷术’。”忍者双眼暴怒。“哼!好,再瞧瞧我的‘丹心术’。”
        忍者翻身,手一扬,一片紫色的烟雾仿佛海浪般地卷向藏花。
        雾中似乎还夹着一点亮晶晶的紫星。
        紫烟一起,藏花的身子立刻后退,立刻冲天跃起。
        “轰”的一声大响,如电闪雷鸣,紫烟立刻暴剔“而开。
        本来在藏花身后的一棵梅花,竟然被从中间炸成两段,炸开处如遭雷击般地被烧成焦炭。
        一阵寒凤吹过,梅花片片飞飘,一棵傲然挺拔的梅树,一瞬间竟然全部枯死,纯白如雪的花瓣也一刹那间变成枯黄色。
        藏花有点吃惊。”东流忍者,神通果然广大。”
        忍者双眼突然射出一种既兴奋又哀怨的光芒。眨也不眨地凝注藏花,目光中逐渐散发出一种妖异之光,也仿佛带着种妖异的催眠之力。
        藏花脸上虽然有着笑意,但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已充满了警戒之意,眼睛却只盯着忍者手中的武士刀。
        忍者横举过眉的刀,缓缓移向前,缓缓竖直起来,左手也缓缓靠向刀把,然后双手一握,一用力,一扭。
        刀身的光芒,如一泓秋水,碧绿森寒,刺入肌骨。
        一望见忍者这种姿态,藏花眉头微皱。“迎风一刀斩?”
        “是的。”忍者狞笑。“这‘迎风一刀斩,乃剑道之精华,剑出见血,剑出必杀。”
        刀锋朝着藏花,忍者妖异的目光凝注着她。
        刀光和目光已将藏花笼罩。
        刀,未动。
        刀虽未动,但自刀锋逼出的杀气却越来越重。
        藏花不敢动。
        她知道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一定有空门露出,对方的“必杀”之刀,一定就会立刻砍了下来。
        以静制动,本就是武功的最高精华。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不发则已,一发必中。”
        高手相争,岂非正是一指便可分出胜负。


        77楼2013-04-03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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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雾迷漫,风声瑟瑟,天地问充满了肃杀之意。
          柔柔的流水声,也似越来越远,甚至已听不见了,大地间只剩下忍者和藏花有节奏的呼吸声。
          越来越重。
          “静”的对峙,实在比“动”的争杀还要可怕。
          固为“静”比“动”还要难。
          “动”你可以看得见,你可以随时预防。
          “静”却充满了不可知的危机,不可知的凶险。
          ——谁也无法预测忍者这“迎凤一刀斩”的第一刀要从何处斩下。
          在这残秋酷寒的夜里,藏花已感觉到汗珠一粒粒自她鼻尖沁出。
          忍者双眼依然闪着妖异之光,甚至连刀尖部没有一丝颤动。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缕寒风,直袭藏花的脸上。她眼睛眨了眨。
          眼眨,刀也动。
          忍者轻喝一声,掌中的武士刀已急斩而下。
          这一刀看来平平淡淡的,但是却很快,快到今人无法感觉它在动。
          快到很平淡。
          这一刀实在太平淡了,但平淡中却带有武术之精华,临敌之智慧,世人所能容纳之武功极限,已全部包涵在这平淡的一刀中了。
          忍者目光已红,满身衣服也已被他身体内所发出的真力,鼓动得振振有声。
          这一刀,已必杀,他已不必再留余力。
          “迎凤一刀斩”真的能无敌于天下?
          刀凤来到时,藏花身子已躺下,手中的铁箱子已飞出迎向刀锋。
          “哨”的一声,火花四射。
          铁箱子竟然被斩裂开了。


          78楼2013-04-03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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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花一起,逼人的杀气就消失了。
            铁箱子一裂,刀口竟崩开一个缺口。
            火花一失,藏花的人就已翻至忍者的背后,双手凝力,拍向忍者背部。
            “嗯”的一声,忍者向前扑倒,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藏花却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汗水却已从她的额头流下。
            她的双手竟已有血丝沁出,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下。
            忍者大笑站起,拿起已裂开的铁箱子。
            藏花没有动,她只眼睁睁地看着铁箱子被忍者拿去。
            “这是伊贺独创的‘无悔术’。”忍者大笑。“轻拍者,一个对时必死无疑,你刚刚那么用力,最多活不过两个时辰。”
            藏花的嘴唇已困用力咬着,而沁出了血,她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没有痛苦,没有后悔,没有情感,却有着一丝恨意。
            忍者再次狂笑。
            狂笑声中,他的人影已消失在梅林深处。
            离别钩当然也已随他而去。
            天地间只剩下藏花。
            溪水尽头的那一点亮光,似乎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
            大地凄凉,浓雾依旧迷漫。
            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阵洞萧的声音。


            79楼2013-04-03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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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吹着。
              浓雾迷漫的溪水上,那一点亮光逐渐明亮。
              不是灯光,是炉光。
              炉火在舟上,洞萧声也来自舟上。
              一叶孤舟,一个小小的红泥炉,闪动的火光,照着盘膝而坐在船头的一个老人。
              青斗笠、棕蓑衣,满头自发如雪,他正专心地吹着洞萧。
              带声低沉、凄凉。
              风中夹带着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
              香味来自炉火上的瓷罐。
              炉火上煮的也不知是茶?还是药,一叶孤舟,一炉弱火,一个孤独的老人,一支洞萧。
              萧声哀怨。
              对这舟上的老人来说,生命中所有的悲欢离合,想必都已成了过眼的云烟。
              他是不是也已将死?
              听见萧声,本来不动的藏花忽然动了,她转身望向舟上的老人。
              “船上的老丈,你能不能把船摇过来?”
              萧声停止。”你要干什么?”
              “你一个人坐在船上吹萧,我一个人站在岸上发呆,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坐在一起聊聊,也好打发这无情漫漫的一夜。”
              老人没有开口,萧声却又响起,轻舟已慢慢地靠了过去。


              80楼2013-04-03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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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炉火上的小瓷罐,水已沸了,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
                “这是茶?”藏花已坐上舟。“还是药,”“是茶。”老人淡淡他说。“是药。”
                老人看着闪动明灭的火花,衰老的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喃喃地接着说:“你还年轻,也许还没有懂得领略苦茶的滋味。”
                “我却知道,一定要苦尽才会有余甘。”
                老人抬头,看着她,逐渐笑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也都有了笑意。
                一种经过风霜的笑意。
                老人提起小瓷罐,倒了一杯。“好,你喝一杯。”
                “你呢?”
                “我不喝。”
                “为什么?”
                “因为世上的各式各样苦茶,我部已尝过了。”
                这是句很凄凉的话,可是从他嘴里淡淡他说出来,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你既然不喝,为什么要煮茶?”
                问得好。
                “煮茶的人,并不一定是喝茶的人。”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年纪轻的人,当然还不太明白。
                藏花接过已斟满昔茶的杯子。
                茶还是滚热的,盛茶的杯子虽粗却很大,她一口就喝了下去。
                无论喝茶还是喝酒,她都喝得很快。无论做什么,她都做得很快。
                这是不是因为她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一样会结束得很快?
                昔茶已喝干,人是否已将死,“有句话我若说出,”藏花笑着说,“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说吧!”
                “我已是个快要死的人。”
                “人只要一生下来,就已开始在等死。”
                “我说的是真的。”
                “我看得出。”
                “你不准备赶我下船,”“既然让你上了,又何必赶你下呢?”老人的话充满了哲理。
                “可是我随时都会死在这里。”藏花说:“死在你面前。”
                “我看见过人生,也看见过人死。”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愿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这是实话。”老人说,”可惜你不是我,你也不会死在我的船上。”
                藏花大惊。“为什么?”
                “因为你遇见了无十三。”


                81楼2013-04-03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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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十三?”藏花问:“无十三是谁?”
                  “我。”
                  “你?”藏花又问:“遇见你,我就不会死?”
                  “是的。”老人的声音很冷淡。”你遇见了我,就算想死都不行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想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
                  听见这句话,藏花笑了。
                  “你认为我救不了你?”
                  “你只看见我的伤。”藏花看看自己的双手。”却没有看见我中的毒,所以你才认为你能救我。”
                  “哦?”
                  “我的伤虽然只不过在皮肉上,毒却来自遥远的地方,毒已在骨头里。”
                  “哦?”老人没有表情。
                  “没有人能解得了我的毒。”
                  “连一个都没有?”
                  “或许有一个人。”藏花望着凄迷的河面。
                  “谁?”
                  藏花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衣裳,站起来。“这个人绝不是你。”
                  “所以你想走,”“我不想死在你的船上。”
                  “你走不了的。”
                  “为什么?”
                  “固为你喝了我一杯苦茶。”
                  “昔茶?”藏花说:“你要我赔给你?”
                  “赔不起。”老人拨弄着炭火。”你赔不起。”
                  藏花想大笑,却已笑不出,她忽然发觉手指和脚尖都已开始麻木,而且正在渐渐向上蔓延。
                  “你知道喝下去的是什么茶?”
                  “什么茶?”
                  “五麻散。”老人淡淡他说:”一二三四五的五,麻木的麻,散开的散。”
                  “五麻散?”藏花说:“这不是华伦的秘方吗?华伦死后,就失传了。”
                  “可是有一个人却决心要将这种配方的秘密再找出,他花了十六年的工夫,总算成功了。”
                  在说这句话时,老人迟暮的眼中竞仿佛有了泪光。


                  82楼2013-04-03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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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就是你?”
                    老人不答,目光却又变为冷冷的。“像这样的一杯茶,你能赔得起?”
                    “我赔不起,”她苦笑。”只不过我若早知道这是一杯什么样的茶,说什么也绝不会喝下去。”
                    “只可惜你现在已经喝下去了。”
                    藏花只有苦笑。
                    “所以现在你的四肢一定已经开始麻木,割你一刀,你也绝不会觉得痛的。”
                    “真的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慢慢地拿出了一个深棕色的皮匣。八
                    皮匣扁而平,虽然已经很陈旧,却又固为人手常年的磨擦而显出一种奇特的光泽。
                    老人慢慢地打开了这个皮匣,里面立刻闪出了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刀锋的光芒。
                    十三把刀。
                    十三把形式奇特的刀,有的如钩镰,有的如齿锯,有的狭长,有的弯曲。
                    这十三把刀只有一样共同的特点——刀锋都很薄,薄而锐利。
                    老人凝视这十三把刀,衰老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比刀锋更锐利的光芒。
                    “我就要用这十三把刀来对付你。”老人一脸严肃。
                    “这么薄的刀,割下去一定不会痛的。”藏花想笑却笑得很僵硬。
                    那种可怕的麻木,几乎已蔓延到她全身,只有眼睛还能看得见,嘴巴还能动。
                    她正在看这十三把刀,她不能不看。
                    河水静静地流动,炉火己渐渐微弱,雾仍浓。
                    老人拈起一柄狭长的刀。
                    九寸长的刀,宽只有六分。


                    83楼2013-04-03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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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我要用这把刀割开你的肉。”老人抓起她的手。
                      “你手上这些肉已经开始腐烂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用这一把刀对付你。”老人又拈起一柄钩镰般的刀。“用这把刀撕开你的血肉。”
                      “然后呢?”
                      老人放下如钩镰的刀,又选了一把刀。
                      “然后我就要用这把刀挫开你的骨肉,把你骨肉里的毒刮出来、挖出来,连根都挖出来。”
                      这老人既想割开藏花的血肉,又要将骨头挫开,她居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眸子直望着那十三把刀。
                      老人却凝视她。
                      “我保证你那时绝不会有一点痛苦。”
                      藏花抬头望着他。
                      “就困为我已喝下了那碗五麻散?”
                      “不错。”老人说:“这就是五麻散的用处。”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这种毒性至极的毒,也只有东流小人才会用的。”老人注视她的手。“无悔术?真亏那些小矮人想得出这种名字。”


                      84楼2013-04-03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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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早就知道我中了这种毒?”藏花双眼直射老人。”
                        所以早就替我准备好这种法子?”
                        “是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
                        “园为我欠人家的情。”
                        “人家?人家是谁?”
                        “一个人。”老人望向浓雾深处。”一个很老很老的老朋友。”
                        “这个人是谁?”
                        “老人总是很容易忘记事情的。”老人说:“我已忘了他是谁。”
                        这是句谎话。
                        藏花知道,却也不拆穿。她从不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
                        她只淡淡地问,“他要你来救我?”
                        “是的。”
                        “如果我不想让你救呢?”
                        在藏花说出这句话时,她忽然觉得那种可怕的麻木,已蔓延到她的脑,她的心。
                        她听见老人的声音。“你想不想死?”
                        她也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想。”
                        藏花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一种刀锋刮在骨头上的声音。
                        是她自己的骨头。
                        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天亮了,浓雾也散了。
                        多日不见的白雪,又开始飘了。
                        天黑了。
                        白雪依旧下着。
                        梅花瓣上已覆盖了一层雪。
                        不管是天黑还是天亮,人生总有美丽的一面。
                        一个人如果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又有谁真的想死?


                        85楼2013-04-03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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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三弦的哀怨
                          一条窄巷,一个面摊,一盏昏灯,一位老人,一根长烟斗。
                          夜已经很深了,雪仍下着。
                          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还会有谁来吃面、陈老头知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再出来吃宵夜,他也知道早就应该收起卤菜和面条了,可是他每天都卖到天亮。
                          他每天都想不做,可是一想到那些每天都要到达里吃面的穷朋友,他还是每天都卖到夭亮。
                          这里的面不但好吃,又便宜,而且还可以赊帐。如果陈老头忽然有一天不卖了,那些人很可能就要挨饿。
                          天这么寒,地这么冻,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如此漫长艰苦,而生命又偏偏如此短促,他为什么还要卖这么晚?为什么不早一点睡?
                          ———个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如果你已经担起了一付担子,就不要随便放下去。
                          陈老头心里叹着气,用大拇指压了压烟斗里的残余烟丝,然后一口一口用力地吸着。本已快灭的火种,又重新亮了起来。
                          烟雾从陈老头的鼻孔缓缓喷出。
                          这个面摊就在监牢后面的巷子里,也正好是老盖仙房门的左边。所以有时没有事的老盖仙常常跑去找陈老头聊天喝酒。
                          陈老头的酸辣面最合老盖仙的口味,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夜里,能吃上一碗关味的酸辣面,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今夜老盖仙很早就躲进被窝里,可是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解不开的事在烦着一样。
                          最后他终于决定到陈老头那儿去喝个几杯,两个孤老头在一起,或许很容易打”时间。
                          来到面摊,老盖仙还未开口,就已看见陈老头用一种很惊讶的人情看着他。
                          “你病了?”陈老头的声音也带有惊讶。
                          “病了?”老盖灿一愣。“没有呀!”
                          “没有病,这个时候你不在被窝里睡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来灌你几杯酒呀!”老盖仙找了个位子坐干“。“在这种鸟天气里,不喝个几杯,实在对不起自己。”
                          “老样子?”
                          “对的。”
                          “对的,对的。”陈老头边切菜边喃喃自语。“每次切五碟菜,剩回来的还是五碟菜。”
                          他不知道,有些人喝酒是不吃菜的。就算叫菜,也只不过是拿来点缀,拿来看的。
                          就仿佛一个人半夜里寂寞得要死,他家里有大鱼、大肉,上等好酒,他也情愿到路边摊上去吃喝。
                          他吃的不是酒菜,而是那里有人,有人的气息。


                          86楼2013-04-03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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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碟豆腐干、一碟猪耳朵、一碟白切肉、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米。
                            五碟小菜摆在桌上,杯子两个,酒两壶。
                            老盖仙、陈老头两人面对面而坐。各人面前一个杯,一壶酒。
                            杯中有酒,烧刀子。
                            “桌前一壶酒,能更几回眠?”老盖仙喝了一杯。
                            “欲投向处宿,隔桌间酒夫。”陈老头不服输地,也喝了一杯。
                            老盖仙看着他喝下一杯,苦笑着,转头望向门外,望向夜空,望向远方。
                            “人老多言。”老盖仙感慨他说,“其实他们并不是唠叨,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这是真言。
                            老人话多,噜苏,并不代表他们唠叨。
                            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静”,多么平凡的一个字,也多么难了解的一个字。
                            老人多言,是怕无语。
                            动物出声,是怕静。
                            “所以年纪越老的,话越多,也越唠叨。”陈老头吃了三口菜。”你说对不对?”
                            “对。”老盖仙也吃了三口菜。“当然对。”
                            “其实他们的唠叨,都是经验之谈。”陈老头叹了口气。
                            “可是年轻的一代,不愿意听,也不愿意遵从。”
                            “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永远有老人和年轻人之分。”陈老头笑了笑。
                            “现在是这样,千年以后,也是这样。”老盖仙大笑着说:“这是万年不变的道理。”
                            两人的笑声,由小面摊扩散出来,逐渐在夜空中荡漾着。
                            荡漾,荡漾着。
                            他们两人的笑声还未断之时,他们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奇异的表情。
                            ——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都绝不是欢乐的表情。


                            87楼2013-04-03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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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一般的黑夜静寂中,远处忽然随夜风传来了一阵低沉凄凉哀怨的三弦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三弦声听来就仿佛未自地狱。
                              ——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听过吗?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一一没有人听过。
                              地狱传来的声音——你听过吗,没有。
                              绝对没有人听过。
                              如果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变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声”,人们一定认为这种“乐声”是仙乐。
                              老盖仙和陈老头并没有溶化,他们已沉醉,醉在那如泣如诉的三弦声里。
                              弦声渐近,随着弦声同时而来的,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窄巷虽窄,却不长,巷口出现一位手抱三弦而弹的老人。
                              他的身材本来应该很高,现在却已经像虾米一样萎缩询偻,满头头发已经开始泛白,脸上的皱纹,多得让你一时数不清。
                              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到达窄巷来,是来吃面?或是来此弹三弦,如果是来弹三弦,他又弹给谁听,弦声单调,却很容易钻入人的内心深处。将那深锁在骨髓里不愿记起的往事,一件一件地勾了出来。
                              老盖仙他们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沉醉着。
                              三弦声悲凄,仿佛一个久经离乱的自发宫娥,正在向人诉说着人生的悲苦。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的烟云,只有悲伤才是永恒的。、一个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总难免一环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铮骼”一声,然后弦声又开始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一种绝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形容出的安详和美丽,只有他的三弦才能表达。
                              ——因为他自己本就已沉迷在“死”的美梦里。


                              88楼2013-04-03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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