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是妓与恩客，却也不仅是如此关系，总觉彼此某处相像，让我能对他坦言从前的故事，甚至在京城重遇，竟有些许得见旧友的欢喜。】
【得拥入怀，相偎取暖，听他轻道京城的三九酷寒，带雾气的话语喷在耳边，一时出神。生长皆在扬州，如今不过初冬，便已觉寒冷难耐，而僧侣修行向来清苦，于晖时而言，只怕更要难捱。身上渐暖，心却一阵紧似一阵，抵在他身前，不由蹙起眉心】
京城的冬天一直这么冷吗？

【握她一双手呵了口热气，压贴在心口，玩笑道】
我这不是替你暖着，今年的冬天冻不着你
【欲垂头去亲，动作一半堪堪止住，不似从前在西院，都是身边伺候的人，既有眼力价也知轻重，怎么着胡闹都成，此地声色犬马所在，本就有眼睛盯着动静，比之大内更无隐蔽处，岂肯真当寻常姑娘轻薄折辱于她，俯身将她抱起，掂了掂小臂上的分量】
轻了，近来没吃好
【梨春院常来不假，后院却没到过，更不知她在哪一处，环顾一遭，左右摆下巴问她】
往哪去

【问此冬日，非为自己，话中自有它意在，他却只当我是畏惧京城严寒。嬉笑间，抛开那些杂乱念头，见他俯身，欲以唇迎他，却倏而被拦腰抱起，未回他道身量清减之言，紧一紧揽在他脖颈的臂，亲亲耳廓，笑引他向花丛中幽径行】
瞧你是常客，竟没往后院来过？就在前头，转过回廊便是。
【头枕于肩，一路喁喁细语，再便是一夜久违的春宵。】

==========================至道九年十一月

【在家不比在外头自在，尤其是在都察院，察人者先自察，满朝文武都有我们的眼睛盯着，同样百官的眼睛也都盯着我们，好在我算是初来乍到，分的都是不痛不痒的差，还未参劾过谁，也就还没得罪过谁，日子过的还算逍遥自在。自打故人重逢，不用柳三郎拽着张罗，自个儿蔫儿吧悄的没事就往梨春院去】
【如常过来，眼风扫过迎客的龟奴，他知我是寻谁来的，前头做了个引，长廊一转弯他先隐去影儿，实也不到个把月，却是格外的熟门熟路，如进自己家中一般，大摇大摆推门而入，解下斗篷扔给侍婢，自斟一盏温茶】
这两天去哪了，我得了坛好酒本想和你赏雪时喝，寻你不着，倒便宜我那群狐朋狗友了

【素日无事，或执棋，或抚琴，多得是打发闲时的风雅手段，可心若乱了，便棋局难为，曲调难成，索性以锦被覆身侧卧而眠，眼前挥之不去尽是那抹僧袍与无欲眼神，第一次觉得满眼佛法竟是如此令人怨恨。】
【那日下山后大病一场，昏昏沉沉，几乎去了半条命。病愈归时，小婢言穆大人来了几回，皆寻姑娘不见，知他再来必定会问，便坦然应答，大半是真，小半不欲人知的缘故便隐起来，卧于软香中，向他立处转头，看他轻车熟路褪衣斟茶，只道】
前些日去大觉寺观法事，没料风雪来得急，受寒发热，不得不在寺中养了几天病。没尝着你的琼浆佳酿——
【略略一顿，言此，意却暗向别处，起身靠在雕花床栏，拥被而坐】
实在可惜了。

【开始数九后暖轿成了凉轿，遮挡的再严实还是觉着四壁透风，挨了两回北风刺学的乖觉，进出只乘马车，暖气烘的直昏昏欲睡，可巧今儿碰上马尥蹶子，不得不坐轿子过来，好嘛，不出意外又是一透心凉，一盏温茶灌进去，将将觉出胃里有点暖意】
病了？
【所答出乎意料，放下茶盏几大步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想碰她额头试温度，怕自个儿手凉顿了顿，呵几口热气，搓了搓掌心】
是看着脸色不大好，衙门、寺庙都是众生聚集的地儿，体弱的人容易受冲撞，打那病了的不单得吃药，还得请个师傅给念叨念叨
【手心贴在她额上，掌下的体温如常，嬉笑道】
我从前也是修道的人，要么我给你散散晦气？

【所受不仅仅是受风寒，更是心病，却又无可解之法，更无从对人言——虽与他已是无话不谈，可这件事却不想让他知晓，或许如若晖时答允我还俗下山，大抵我便可以欣然对他言。往日自诩洒脱，不屑他人看法，如今方知只因此人非彼人。】
【他匆匆行来，又特先暖了手掌再探温度，言行关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想换做晖时，究竟也会如此关怀，还是仍旧以他的所为慈悲之心待我，将我看作众生里普通寻常的一个。稍一走神，便只将他的话听了大概，一笑道】
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个。
【并非邪祟侵体，而是难断的情丝。知他是说笑，却仍问道】
那便说说，这晦气该怎么个散法？

【行事做派向来不讲所谓章法，肆意惯了，早忘了什么是约束，但该有的底不曾丢过，一如不曾打听她为何远赴千里来京，也不打算问她为何突然心醉佛法，寒冬腊月去大觉寺看什么法事。贴在她额上的手顺势挑了挑她下颌】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我们这种吃爹娘老本的纨绔，最精通旁门左道
【一手撑在床沿探身凑近，目光正落在未着口脂的淡唇上，两唇相碰，蜻蜓点水般略过】
阴阳和合乃生万物，女子主阴，病邪侵体得靠阴阳调和，你说，该怎么个算法
【垂眼盯了半刻，似是没经住诱惑再次寻过去】

【欲与他说笑几句，虽不能解心中结，总归可以暂抛烦扰怨恨，不必再时刻念着不该念的人。下颌微抬，目光相触，在他又一次来寻香时，唇几乎贴紧的一瞬，笑着别开头】
当真是纨绔，只知胡言乱语，糊弄我妇道人家。
【迫着自己不再想那负心人，可终究郁结难解，身上的病已痊愈，心中的病却已药石无灵。纵有他陪着，也仍旧不免兴致缺缺，指尖点了点他温热的唇，随口道】
原你还是治病的良药，赶明儿我身上再不舒坦，可是连大夫都不必请了？

【和她相处十次有八次是在被窝里，余下两次换个地方新鲜而已，确认她病灶已清、身子无碍，自然而然开始心猿意马，不想火星子还没蹦起，让她促然阻断，倒也不着恼】
妇道人家，这词儿听着新鲜
【甭管她当真不愿，还是一时欲拒还迎，总归这会儿不是时候，待女人向来和柔，再强的手段使不到她们身上半分，从善如流直起身子】
大夫多半是神棍，求医问药的人心切，最是容易三言两语糊弄，治好了叫医术高明，治不好叫听天由命，再者说，你就不想我三天两头找由子来瞧你？

【无心听他对大夫品头论足，心不畅时，最擅长便是吹毛求疵，甚至曲解他人意，就如此时，分明知道并非此意，仍旧柳眉一竖，问道】
怎么，来瞧我还非得找个由头不可？
【心中积郁多日，正无处发泄，他委实来的不合时宜。一时难忍，言语重些也不自知，只轻笑道】
咱们相识已久，从扬州到京城，这么多年，想必是你厌倦了。也对，我们这样的人，从来都入不得你们的眼。
【说着，不免又想起那张决绝无情的面孔，而他恐怕也正因此而拒我于千里之外。胸口更郁，扯来锦被转身侧卧，仅余脊背对他】
男人果然个个儿都薄情薄幸。

【身边没放人是因厌倦了老爷子闹出的那场大戏，没的再给母亲添堵，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外头也是逢场作戏，偶尔消遣罢了，独她这算是半个特例，情︱欲之外能有心思唠点不咸不淡的嗑，冷不丁让她噎住话头，一时怔愣，待转过味儿来人已侧身倒下，凉凉飘来句断语，笑着低了低头嘟囔】
果然是看错大夫，吃错药了
【看了看留给自个儿的后脊梁默不言语，三两下解开扣绊褪下袍褂、蹬了靴子，掀开被角跟着倚进去，在她后肩轻拍了拍，含笑问】
说我凉薄不算冤枉，不过“个个”是怎么一说，除了我这个，还有哪个？

【向来清高倨傲，从未失态至此，言语失轻重，并非有意迁怒于他，而是唯有如此才能稍平因在草庐而起，郁结多日的气，至于牵连到天下所有男人，也实非本意。】
【他却不恼，反而嬉笑贴近身，就如方才一拳砸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甚至掀不起一丝波澜。能出的气出了，余下的只有自己慢慢化解，不想再闹下去引他追问，稍平气息，才回他】
还有孙大人李公子，总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再开口，便是半分气恼半分薄嗔，略转首回望，正对上他含笑一双眼眸】
你既认下凉薄的名声，还不速速离开，等我逐客吗。

【那天从她房里出去没急着走，想着去老鸨那交代一声，没想得了句她压根不归梨春院管，来去自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在扬州时已替她除了奴籍，早还了她一个自由身，不缺吃不缺穿，心甘情愿再往虎穴狼窝里跳，为的自然不是银子，烟花柳巷除了真金白银，再多的就是上可通天下可达地的人脉】
【笃定她是为了寻什么，先头还不确定是人是物，品咂女人气话里的真意，多半寻的是个男人，不期然想起曾意外听到的名字，是什么早忘了，但她梦话中的急切凄然，仍如昨日方见。敛神笑看，得寸进尺把半个身子跟着贴过去】
姓李姓孙的大人公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报上名来，我瞧瞧谁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抢食
【鼻息相对，甫捉住她的小心思，不掩神色得意，侧了侧头，非得再品品绛唇滋味，含混道】
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