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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观烟听雨】【原创小说】繁华调(微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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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皇含笑道:“昔将军所说,便是此人。朕之爱将李延青。”
先不管昔逸云如何反应,百官听了这话,一时神色各异。聪明人都听得出,明皇暗示李延青是他心腹之臣,朝中元老莫要嫉妒其功,欺他年幼,便与之为难。有些不够聪明,却已私下里嫉妒的眼红如兔。
高力士瞅见群臣反应,暗暗腹诽,陛下故意赏了李将军这个脸面,就不知下一个会是谁,栽在他手中了。
昔逸云并未察觉殿中的微妙气氛,先向明皇行礼称谢,而后向李延青伸手道:“在下昔逸云,斗胆冒犯,敢问李将军用刀用剑?可否拿来一观?”
朴氏、昔氏和金氏并称新罗三大显族,互为姻亲,昔逸云乃是新罗王最为钟爱的外甥,自幼在王宫与金承庆兄弟一起长大,虽只有二十三岁,却是一员将才,与东胡诸部屡次交战,功勋卓著。
其人虽是勇将,生的秀眉长目,容貌颇为工整秀丽,此时问话,隐带三分傲色,显然是要同这位大唐皇帝的爱将一较高下。
李延青不答反问道:“莫非昔将军的宝剑,此时带在身上?”
武官身上所佩刀剑,进入五殿之前都已卸下,交由左监门卫军士保管,如此既提醒昔逸云大殿之上不可动武,又对其问话不答而答。
昔逸云闻言果然收回了手,噙着一丝不明笑容,道:“原以为是个中年汉子,居然比我还小。不知究竟有多少胆色?”
说着回身从座位上拎起一只尺许长短的大皮袋,从中倒出两杯金色微棕的酒液,将其中一只玉杯端在手中,另一只递给李延青。


IP属地:河南516楼2019-08-01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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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看一眼杯中之酒,似笑非笑,坦然接下玉杯。
    今夜值守五殿的左监门卫兵卒,负责管判入内之人,殿上众人见昔逸云夹带烈酒进来,居然未被侍卫拦阻,都是颇觉意外,左监门将军唐地文满头大汗,只觉得无数目光犹如实质,要将自己活活戳死。
    明皇冷眼瞧着,不辨喜怒,对身旁辅璆琳低声嘱咐几句,辅璆琳听罢,出声道:“昔将军且慢!今日殿上饮食,都需试毒,验明无事,方可进饮。此酒虽是将军自己带来的珍酿,我等也不敢大意。”
    昔逸云单膝向明皇跪谢道:“外臣无礼,擅自携带酒浆,陛下恕罪!”
    明皇龙目之中隐隐蓄了暗涌,道声罢了,话音落处,几个内侍拿着银针上来试毒。这酒自皮袋开启,酷烈之气就已四散,直冲胸臆,教人闻了立生三分醉感。
    见那内侍倒了些许,张口要喝,昔逸云上前拦住道:“别喝多,否则你要在殿上失礼了。”
    内侍就算失礼,也不敢不喝,将两人杯中和皮袋内酒液各自尝了,向明皇奏道:“无毒……”一语未毕,就已咕咚栽倒,不省人事。
    旁边卫士上来验看,见他只是大醉,慌忙抬了下去。
    昔逸云向李延青笑道:“此酒每出一斤,都用百年老山人参,取鲜汁液一两、干片二两,封窖泡制三年以上。酒性极烈,可以直接点燃。常人饮一小杯立醉昏睡,日饮则夜醒,夜饮则日醒,因有此得名‘参商酒’。曾有人连饮数杯,一醉不醒。将军敢喝么?”
    李延青微微一笑,道:“只要昔将军能饮,鸿飞自是一杯不落。”


    IP属地:河南517楼2019-08-01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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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昔逸云已经仰头饮尽玉杯之酒,将杯底向上一翻。
      李延青见状也跟着满饮一杯,这参商酒入口犹如刀割,既冲且辣,带着厚重的人参甜苦之味,咽下之际,直似一把烈火,由喉入腹,烧的五脏六腑灼痛不休,着实猛烈难挨。
      昔逸云见他真不怕喝死,也大为诧异,含笑点了点头,拎起皮袋,又给两人各种满斟一杯,仍是一齐饮下。
      众人瞧着他俩你来我往,一杯接一杯地将这人参烈酒灌了下去,都是心头惴惴。
      待喝到第七杯,那只皮袋明显稍瘪,昔逸云眼中已不自禁地泪水长流,满头大汗,仍是举杯笑道:“还来么?”
      李延青虽然面不改色,却也气息紊乱,举杯道:“来!”
      两人一问一答,竟又对饮起来,在场百官亲贵,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数月前慕容则和突厥莫顺拼酒,所喝的御酒桑落虽然有名,却不甚醉人,就连妇人也可饮上几杯,毫无异状,两个男子各进十大碗,尚不算海量能饮。
      今日这参商酒号称引火能燃,又用百年老参加量泡制,如此豪饮,便不醉死,过量服食人参也会致病,一旁值守的太医看得心惊肉跳,频频擦拭两鬓汗水,心说这两人当真不要命了么?
      明皇也怕喝出事来,正要出声阻止,谁知昔逸云这厢仰头饮罢,手中玉杯叮呤落地,身形一晃,栽倒在红毯之上,口角流涎,没了动静。
      金承庆吓得离座而起,上来推他道:“表哥!表哥!”
      明皇忙令内侍扶两人下去,由太医诊脉救治,李延青仍能站立,将玉杯递给内侍,示意不必搀扶,缓缓向明皇行了一礼,道:“臣无事,陛下勿忧。”
      明皇关切道:“当真无事?”
      李延青道:“无事。”礼毕慢慢退回席上,身旁慕容则伸手要来扶他,李延青轻轻按下,重新落座。


      IP属地:河南518楼2019-08-01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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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见昔逸云大醉若死,他竟然还能行坐自如,除了举止稍显凝滞,其余一同往常,无不骇然。
        其实李延青也是有苦难言,那烈酒虽不能将他醉倒,人参的药力却有些低挡不住。此时丹田之内真气鼓荡,犹如江河大水失了控制,汹涌四溢,胡乱冲撞起来,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将之压下,哪敢大加动作?只得暗运内息,将乱走的真气一一理顺调匀。
        昔逸云被提前送回鸿胪客馆,经此一事,接下来的歌舞明皇也无心再赏,后半段宴饮气氛便有些沉郁,各人巴不得赶快回府。
        终于五殿宴罢,百官出宫,李延青内息稍稳,与王忠嗣、慕容则出了夹城,又遇上张拯和源弼换班下来,几人一同行走。
        紫微宫各门早已关闭,只留应天门东西两道,供官员离开。趁着众人转向南行,张拯把慕容则拉到一旁,正低声缠着他,相邀去李延青府上喝酒,顺便见见哥舒翰。
        慕容则正怕李延青灌了许多烈酒,喝出甚么事来,无心约他再饮。这厢说话,身旁一行人却不往南出宫,径朝东去,走出丈余,仍没有停转之意。
        两人吓得汗毛倒竖,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去将人拉了回来,拦阻道:“此路走不得!”
        夜幕之中,只隐约看得是新罗使节一行人。金承庆冷不防给他们扯个趔趄,大是不悦,立即有人怒道:“你们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慕容则拦在前头道:“无意冒犯!只是请王子转向南行。”
        方才说话那人又是一声冷笑:“好大胆子!你说去哪,我家王子就要听从?”
        这声音太过洪亮,周边羽林卫纷纷赶来巡视,提灯一照,方看清是金承庆与慕容则两相对峙,又不知发生何事,谁也不敢做声。


        IP属地:河南519楼2019-08-01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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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内,高力士伺候明皇新换了一身茸裘常服,小心道:“大家何故愀然不乐?”
          左右无人,明皇向榻上一坐,瞧着炉中炭火道:“鸿飞堪为倚重之臣,我不想看他受委屈。”
          高力士道:“听说将军刚进府门,就倒了下来……臣已派太医前去探视。”
          明皇嗯了一声,阖目道:“花开太盛容易折。趁这机会,让他在府中安心养病罢。一应赏赐,你自安排,不必报我知晓。”高力士躬身奉命。
          听闻李延青卧病在家,朝中大臣不觉有异,那新罗将军昔逸云,第三日仍然昏迷未醒,他还这般能挨,已是十分惊人了。
          恰逢连下了数日大雪,天寒地裂,洛水为之不流,李延青借着养病,闭门不出,张拯源弼也以探病为由结伴前来,两人几年前同哥舒翰见过一面,又得知狄博逊乃狄仁杰亲孙,与他们迅速打成一片。众人天天欢聚,倒乐得逍遥自在。
          这日午后,新雪又下,李延青同慕容则登上后园暖阁,围炉高坐。窗外千树挂玉,飘絮万里,阁中炉烧红炭,糖茶甜暖,实是两重天地。
          两人悠闲静坐,偶尔聊上几句,余下时间,就只默默看那银花玉蕊,纷飞似蝶。
          哥舒翰与王询等人不解其中雅趣,悄悄咕噜道:“这有甚么好看,值得看上许久?”
          不觉夜色将至,厨下早已备齐了晚膳,两人下得楼来,恰巧杨洄亲自送来十几只肥大野兔,李延青留他喝酒,同众人在厅上坐了。


          IP属地:河南521楼2019-08-01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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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来宴饮,各人独坐一桌,固然郑重,未免显得疏离,李延青想起当时在哥舒翰的毡房内环桌而坐的情形,特意安排仆从在厅上摆了一只稍大的炭炉,将大栅足案放在四周,大家既能烤火取暖,又可就近换盏推杯。
            如此李延青、王忠嗣一同坐了主位,慕容则和王询分坐两人身旁,同桌各是哥舒翰、皇甫惟明,而后是张拯与源弼同坐,最后狄博逊同杨洄坐在一处,十人满满当当围了一圈。
            虽在李延青府上开宴,却是王忠嗣遵守诺言,连请哥舒翰十日酒席,他又生性不爱钱财,此番明皇给他大量赏赐,真正不知如何花销,除去赏给下属,便在此处毫不吝惜地置办美酒珍馐。
            知道哥舒翰好饮烈酒,王忠嗣特意请王询找来上等葡萄酒、郎官清、河东乾和三样佳酿,仆役将酒抬了上来,倒进壶中,这就开始布菜。
            今日的大菜是驼峰炙、蒸熊掌、野猪腱肉、杖枝红羊、香烤獐子、炭烧牛腿,直接摆在厅上,仆役用刀一块块割了下来,盛在盘中,端到众人面前。
            另在中间炭火上架起铁板,把新鲜鹿肉生割成片,用作料腌制,铺在上头炙烤起来,香气顿时溢满屋中。
            杨洄送来的肥兔,自然也是或烤或炖,成了席上之餐,比起这些珍味虽有不及,仍算得一味好菜。另有各样蒸饼、煎饼、胡饼堆了数叠,配菜同食。
            李延青先前喝参商酒以致伤身,谁也不敢让他再尝一口酒浆,只哥舒翰等人举杯对酌,大家敞开吃喝。
            连日宴饮,厨下都是换着法的烹制菜肴,如驼峰熊掌诸般珍味,狄博逊都是头回吃得,日日不曾重复,虽觉豪奢已极,却又当真美味无比。
            再看王忠嗣、慕容则、源弼等贵胄子弟,神色平常,这些显然不是甚么稀罕之物,狄博逊复又慨叹,真真是只一个出身,就把人分了高低,难怪世人都想富贵。


            IP属地:河南522楼2019-08-01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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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到半途,王询要喝汤饮,仆役端来香翠鹌羹,是用鲜活鹌鹑取肉做成,醇美异常,另有山菌鹿鞭汤、鲈鱼羹、莲子粥,也都备在一旁,用小碗供众人盛取。
              王询自喝一碗鹿鞭汤,又给王忠嗣盛了鹌子羹,捡几片鹿肉放在上头。李延青同慕容则都喝莲子粥,余下几个各取所需。
              哥舒翰喝了鲈鱼羹,拿着一条獐子腿,向李延青道:“将军,一会儿散席,天色还早,不知……嘿嘿……兄弟们可否玩两把?”
              李延青曾听父亲说过,当兵的大都私下赌钱,颇以为乐,必是府中侍从与哥舒翰相处融洽,又都有此好,因恐主官不许,这才托他来探口风。当下微微一笑,向着厅上道:“就在这里玩,可好?”
              哥舒翰眼中精光大放,口中獐肉也来不及咽下,囫囵道:“当真?”想起众亲兵曾言,以往主官嘴上允许,却是要看下属反应,若真依言而行,不日就要倒霉,心中忐忑不定。
              却见李延青点头道:“当真!上下反语,不许仍喏,那是无耻行径。”
              哥舒翰大喜如狂,连声道谢,又对慕容则含糊道:“我是庄家!你别抢!”
              慕容则失笑道:“有哥舒兄在,小弟敢坐么?”
              王询和哥舒翰脾气相投,这几日已混得极熟,闻言幽幽拉住他道:“你要开局?我手早痒了,正好跟着玩一把。”
              哥舒翰高兴道:“王大哥也玩?那是再好不过!”
              几人惦记着博戏,剩下的玉露团、金乳糕、蜜云饼、糖油等等花样小点,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起身离席,安排着堆台张布。


              IP属地:河南523楼2019-08-01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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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上菜肴尚剩了不少,外头值守的亲兵仗身,小厮仆从各自进来分食。当时公卿府邸,若有食物剩下,宁愿直接丢弃,也不肯便宜下人,李延青顾念剩余酒菜不曾直接食用,弃之可惜,常常分赏府中之人,各人便也不觉受辱,心中只余感激。
                冬日严寒,明皇特意向群臣赐下大量金刚炭,光盛无烟,一炉可燃一日,见主人在正堂停留,仆役忙着闭门掩帘,新添了几个火钵。
                厅上撤去桌凳,搬来两张高脚四足床,拼成一张大案,上铺锦布,哥舒翰站在正北,吆喝一声。府中亲兵仗身,甚至管事厮役,连带王忠嗣慕容则带来的亲兵随从,好赌的都来拥簇案前,等着开盘下注,足有四五十人。
                众人不敢请李延青同玩,一则细论起来,在场都是他的下属,赢又赢不得,输也输不起,二则若他参与,无论如何总不尽兴,因此劝他到内堂歇息。
                李延青自然知道其中缘故,也不回房去睡,披了一件明皇新近赐下的绿绫裘,在榻旁拥炉而坐,看众人急不可耐地拿了各色钱物,催促哥舒翰开庄,好笑之余,又不懂这些人为何痴迷若此。
                王忠嗣在旁观看,王询将他推到李延青身旁坐着,口中嚷嚷道:“小孩子别学这个,乖乖跟李将军瞧着罢。”
                王忠嗣不解道:“杨洄也玩……”
                王询道:“那是别家孩子,不该我管。你老实坐着。”
                王忠嗣不敢违拗,只得怏怏点头,悄声向李延青道:“鸿飞,你也不会?”
                李延青摇了摇头。王忠嗣道:“兄长从小不许我学这些,怎么你也不懂?”
                李延青笑道:“这算甚么,将来你要赌的可比区区钱财大多了。”
                王忠嗣道:“怎么讲?”
                李延青幽幽道:“沙场将兵,每次大战都似豪赌,赌的是国之存亡。可够大么?”
                王忠嗣失笑道:“难道这也凭运气么?”
                李延青笑道:“自然,要么怎会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IP属地:河南524楼2019-08-01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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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25楼2019-08-01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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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厅上一静,哥舒翰从怀中拿出两粒骰子,托在掌中,向众人讲起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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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掷得‘酒来’,看他压大压小,对方众人饮酒;谁能掷出‘骄’字,大小通赢,就把桌上钱财扫个干净!”说着提了五锾通宝,搁在桌上。
                    众人齐声应好道:“有趣有趣!哥舒兄先来!”赶忙分站南北,压钱下注。
                    汉唐所玩的骰子,并非后世六面四方之形,乃是十四或十八面多棱球状,其上数字从“一”至“十六”,另有两面是“酒来”和一“骄”字。
                    哥舒翰这两颗骰子,一色的纯铜包银,鎏金作字,棱角之间,空面雕花为饰,缀了极小的红宝珠、青金石,更是光艳照人。

                    图为先秦时期石质骰子,以及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中出土的错金骰子,本文哥舒翰的骰子即以此为原型
                    只见他将两粒骰子在掌心盘了一盘,丢在案上,滴溜溜转了起来。
                    一时厅上人声鼎沸,这边跺脚齐叫:“大!大……!”
                    那边攥拳喊道:“小!小……!”
                    待骰子停住,乃是一个“六”一个“十四”,北面抚掌大笑,南面沮丧不已,将钱物向外一推,三分归了哥舒翰,余下七分,赢者均摊。
                    两个自安西跟来的家仆,在哥舒翰身旁替他收注。


                    IP属地:河南526楼2019-08-03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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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各自下注,敦促王忠嗣出手,只见他随手翻掌一掷,场中又是喊声大作,转瞬之后,竟又一片死寂。
                      李延青本在沉思,忽觉场中寂静,抬头一看,也是颇觉诧异。只见赌桌之旁,除了哥舒翰几人背对而立,王忠嗣略有茫然之色,余下众人都是一脸既显惊讶,又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
                      末了众人如梦初醒,左看右看,七嘴八舌道:“骄!骄!两个骄……”纷纷将赌注推到王忠嗣面前。
                      哥舒翰摇头苦笑道:“辛辛苦苦一场空啊!”把面前之物一股脑朝他推了出去。
                      看着面前钱物珠玉堆得足有一尺来高,直如一座小山似地,王忠嗣不解道:“我这算赢了?”
                      众人瞧着他不语,齐齐点头。王忠嗣怔了一瞬,道:“我第一次玩骰子,不收赌注,算我送你们,谁的钱谁拿去。”说着把钱堆向外推倒。
                      众亲兵厮役欢声雷动,连连道谢,王忠嗣转身对王询道:“这些我不要,兄长答应我的可不能改。”
                      王询笑道:“好好好,都依你!”
                      一旁各人喜滋滋收回了赌注,哥舒翰却是不干,拍案叫道:“王将军痛快,不收资财,我等也不能白白受这恩惠!”
                      皇甫惟明笑道:“哥舒兄说,咱们怎么办?”
                      哥舒翰似笑非笑,面上露出一丝痞气,道:“把钱都收起来,赌衣裳!赢了不说,输一场就脱一件上衣!若是把自己输的精光,那也好办,露着膀子到外头雪地里跑一圈,也能作数!是好汉的敢不敢赌?”


                      IP属地:河南528楼2019-08-03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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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当先叫道:“敢!有何不敢!来!”
                        这下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大寒时节穿衣甚多,谁都想看最后有没有人,要输的往雪里跑上一圈。哥舒翰再撒一把开局,众人复又输赢吆喝起来。
                        到第三场时,慕容则输了一局,依言脱下外穿的一件狐襟貂袖袍,正要搁在案头上,转眼瞥见李延青倚在榻旁,竟然睡着,便轻手轻脚走去,替他盖在身上。众人见了,也都不以为意。
                        如此大半截红烛燃尽,已到了丑正时分,终于出了第一个输得精光之人。
                        众目睽睽下,杨洄别别扭扭地解开里衣,褪了下来,露出一身细皮嫩肉,身后矮几上,高高堆着他先前穿的十几件各色薄厚衣衫。
                        哥舒翰无奈道:“我十五岁撒第一把骰子,玩了这些年,没见过你小兄弟手气如此差的,简直逢赌必输!”
                        杨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从前和家人博戏,少有如此输过……”
                        慕容则笑道:“那是自然,家里的小厮仆从,怎么敢赢你?学着些罢。”
                        杨洄挠挠头发,厅上多燃炭火,温暖如春,倒也不觉寒冷,仍是上来押注。
                        不想又一把骰子掷出,竟还是输,其余众人身上还有衣物可脱,他却已是清洁溜溜,连自己也为这极糟运气沮丧不已。
                        几个亲兵拥着他道:“小兄弟,大丈夫……”
                        杨洄有气无力道:“一言既出……”慢慢走到门前,吸了吸鼻子道:“我跑!”
                        身后李延青出声道:“且慢!”


                        IP属地:河南529楼2019-08-03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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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见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还道要阻止这场胡闹,谁知他教仆役拿了一件裹衫递给杨洄,道:“大伙玩闹一场,还能真的光膀子?披上罢。”
                          杨洄只得接来披了,掀开毡帘,冷风如刀,顿时呼呼地灌将进来,他浑身打个哆嗦,深吸一气,推门疾奔而出。
                          众人见他真个奔了出去,纷纷挤到门前观看。
                          暗夜之中几盏灯笼映着雪地,散出淡淡微光,大雪仍是不停,积雪足有脚踝深浅,杨洄闷头绕院跑了一圈,冲进门来,大气长嘘道:“可……可行?”说话间,头顶几片大冰花慢慢消融。
                          见他嘴唇微青,面有寒色,厅上众人叫好之余,也是暗暗佩服,这少年对自己尚算狠得下心。
                          李延青命仆役伺候杨洄换了靴袜,叫他到近前烤火,杨洄赶忙就近往月牙凳上坐了,灌下一碗热汤驱寒。
                          待众人下注呼喝声又起,李延青这才瞧着他悠悠而笑,道:“外头冷么?”
                          杨洄不敢吱声,只点了点头。
                          李延青道:“逢赌必输,焉知非福。既然赌运不济,以后就别轻易出手。”
                          杨洄低头道:“是!是……卑职以后不赌了。”
                          李延青笑道:“可是今天这场还不算完,你的衣服总得花钱赎回来。”
                          杨洄嘿然一笑,拥炉抱膝,只觉身上寒意迟迟不散,心中却翻来覆去,只想:“逢赌必输,焉知非福?焉知非福?”


                          IP属地:河南530楼2019-08-03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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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舒翰聚众大赌,直闹了一夜,第二日辰牌时分,这才散场,各人回去休息。
                            果如李延青所言,杨洄先前输光了所带钱物,又花了大价钱赎回全部衣衫,不敢教母亲长宁公主知道,只得命人回去报信,说李将军留他在府上盘桓,躲在此处暂避风头。
                            李延青纵容众人在府上赌钱,一经有心人添油加醋,立时在洛阳传为笑谈,说这许多未婚男子,天天聚在一处,究竟是兄弟之情,还是另有癖好,教人不得而知。
                            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过了两日,与慕容则一道进宫请安。
                            先前申王遇毒之时,李延青曾向明皇密奏,有人设计刺驾,谋害皇亲,图谋不小,若要得知真相,揪出元凶,还需继续追查。只因当时尚未理清头绪,并不曾说起神方门之事。
                            这几日闭门修养,反复思量,借着请安之机,把其中内情写作奏本,秘密呈上。
                            从明皇遇刺,泽王蒙冤,到申王中毒,乃至废后王氏与其兄王守一获罪,背后皆有神方门推波助澜。而吐蕃秘密联络突厥、契丹、于阗各国,相约攻唐,也是神方门为其奔走牵线,屡屡献策。
                            诸多大事看似毫无关联,一经推敲,却又环环相扣,明皇看罢,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肃颜道:“你是说,神方门不光在江湖上势力庞大,连朝中官员……也有其内应?”
                            李延青道:“臣曾亲自审问阿史那莫顺,据他所说,神方门中曾派人为他和吐蕃使臣谋划攻唐。那人竟然能够细数河西、陇右、安西、北庭四地所辖要塞的军备、驻兵、城防明细。此等机密,即便派人实地刺探,也难窥全貌,遑论如此了如指掌。”


                            IP属地:河南531楼2019-08-03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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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32楼2019-08-03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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