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救赎
应该是半夜起得烧,早晨骆焓去看靳之渊才发现。人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硬灌了退烧的药,才堪堪清醒些。
刚不知是怎了,体温又猛地窜上来,烧出了幻觉似的,胡言乱语着什么,不肯让人近身。
李禄抹了一把额头上急出的汗,他赶过来为的就是把靳沣请过去,他想着靳沣能有办法的。
“那就挺着,疯劲儿过去就消停了。”
靳沣知道这是心病,药不起什么作用,他又没有耐心去哄着捧着,便敷衍地摆手,示意李禄出去。
这李禄哪能就此打住,急地原地打转儿。却是个嘴笨的家伙,来前准备好的说辞都囫囵住,一句都没说出口。只能苦苦哀求着,“靳爷,这回情况真跟以前不一样……”
“你想办法解决,”靳沣生硬打断,他忍耐有限,“尽快退烧,别让他把脑子烧傻了。”
李禄欲言又止,冷静后又妥协了,带上门匆匆离开。
祁深警觉,“是靳之渊吗?”
靳沣起身去倒了烟灰,半晌才回她,“这么关心?不是恨不得他去死么?”
这人一向毒舌。
祁深不想再与他争论,所谓关心则乱,她一心惦记靳之渊,顾不得再跟靳沣拉扯上几回合,便缴械投降,“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然后你带我去见他。”
靳沣眯眼笑了,“成交。”
敢情这老狐狸就等着这句话呢。
李禄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回去的时候,就瞧见骆焓试图用镇定剂稳定靳之渊的情绪。
可根本近不了身,他一直处于慌乱恐惧的状态下,见着人离得近了,就往后缩。不管不顾地躲着,好几次都挣到伤处。
这一来二去的,没控制住人不说,身上大大小小未痊愈的伤就发作个遍。眼看他脚步都虚浮,摇摇晃晃地打着飘。
骆焓听见脚步,回头瞥了李禄一眼,见只他一人回来,“靳爷又不管他死活了?”
李禄肉眼可见的失落,像个耷拉耳朵的兔子,愁眉苦脸地看着骆焓,“咱就是说……这真是亲爹吗?”
骆焓没心情陪他打趣,“你帮我按住他。”
李禄身体倒是很诚实地过去了,但这碎嘴子是一路没停,“他要直接晕过去也挺好,省得咱俩费那劲儿……这一天天的,得操多少心……”
靳之渊被逼到墙角,再退无可退。他烧得糊里糊涂,眼里的景物都几近颠倒,他也分不清过来的是谁,但本能反应是逃。
本是坐在地上的,他急得猛然起身就要逃走。慌乱中彻底牵扯到伤处,刚站起就顺着墙面跌回,短促地闷哼一声,手就按上肋间断骨处,一抽一抽地吸着气儿。
痛极的时候,泪水是不受控制的。
泪珠断线似的砸下来,顺着潮红的脸颊,一路淌进衣领。
他沉浮在灼热之间,于高热的混与沌中,竟以此和眼泪借到了几抹清凉。
断骨是要人窒息般的痛,他指尖捺着,已用力至发白。汗与泪交融,已分不清彼此。
李禄的手已经按住了靳之渊的肩头,只等骆焓拿着镇定剂上前来。还没等用镇定剂注射,便瞧见靳之渊口唇开始泛了绀色。
他身上衣物颜色深,看不真切,李禄伸手探了一把他胸口枪伤处。果不其然,摸了满手血。
不知哪来的力气,靳之渊挣脱了李禄的手,虽烧得晕晕乎乎,也依然熟练地摸出藏在袖中的刀片。他手抖得很,勉强攥住刀片,转头指向了李禄。
骆焓瞳孔一缩,拉过李禄往后退了几步,“他应激了,先别刺激!”
李禄破口大骂,“我去!他啥时候又藏了刀!你也不管着点……”
骆焓没忍住怼了他两句,“那我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你闲,你不看着?”
李禄瘪嘴,没敢吱声。
骆焓没有贸然上前,不是惧他手里的刀片。他担心应激到一定程度,以靳之渊的身体状况,极有可能会休克。
正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门口突然探出个人——正是拿到探望权赶来的祁深。
纵使来前她做了心理建设,也没料想到场面失控到如此地步。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那人就低头伏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攥着刀片。
“之渊……”
她轻声唤他。
室内静极,他们都听到了靳之渊急促异常的呼吸声。
他终于缓慢地抬头,满是氤氲雾气的眼眸并不对焦。偏灼红眼尾上挑又张扬,泪水又跌落几许,摇摇欲坠地挂在下眼睫上。在阳光映射下,是将破碎前的片刻璀璨。
祁深逐渐靠近他,极致温柔地问他,“我是谁呀?”
他看着祁深,偏头思索了好久,才小声地问了一句,“阿深?”
“我在,”祁深已经离得极近,屈身蹲在他面前,“刀给我,好吗?”
靳之渊摇头,眼睫挂着的泪珠被甩下,润湿了脸颊。
“给阿深。”祁深摊开了手掌,“阿深想要。”
他终于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去试着触碰她,却扑了个空。
祁深主动将手掌抵在他指尖,于是他将刀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掌心。
祁深一把扔远了刀片,不顾他身前血污,以冰凉双手环抱他脖颈。
“之渊——我接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