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人裹挟而入的寒意瞬间被火盆驱散，仍旧一室如春。近来总不见晴天，才刚入冬便有了深冬的肃杀，恐怕不久便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届时两个孩子必定欢天喜地在园子里打滚，衣裳湿了也不肯回。想到孩子，眼里自然而然带了柔意，不如往常调笑，而是应道】
一早便去过了。
【说着转身，背抵靠在窗台边，略略一低眼，道】
求菩萨保佑孩子的病早些好，否则待入深冬，就更不易康复了。

【苏州的冬天难见雪，便是有也不过是随着下随着化，只在腊月里能见到银装素裹，眨眼后仍会消弭，实不喜这样的节气，路上雪水泥泞，轿夫的裤腿似在水田中插过秧。冲她在处望过一眼，天寒窗闭，无外景可赏，何况布景萧索】
挨那看什么呢
【解下氅衣搭在暖帽旁，三两步迈到她身边，抬手将人拢进怀里，仔细把她鬓角碎发抿在耳后，低头温声问】
哪个病了

【好似从上月月初起，孩子们便先后喊着不舒服，至今精神头也没了，机灵劲儿也消了，没精打采的模样让人心疼，而几次没带两个孩子来此做客，方才穆夫人还问起，道是要让府中大夫替小少爷瞧病】
两个都有些不舒服，大夫只说是换季着凉，可药喝了，还是不见大好。
【纵然平日在他面前多调笑，可说起孩子，心中忧虑，眉头也不免浅浅愁。忽而想起什么，胳膊挂在他颈间，投怀送抱，软语央道】
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医术高明、能药到病除的——咱们儿子这些天都瘦了好些。

【待女人向来和善，何况还是替我生了儿子的女人，窗根下轻拥她在怀，未急尽褪罗裳行周公事，而在一听一问道家常，似是本应如此，常在日暮时分叙话。她那一双儿子只在百日时见过一面，虽再未曾谋面，到底是父子血脉相系，将她话听进】
小孩换季时常如此，漱姐儿头些日子也闹了场病，捱了好些时候，这也才见好，瑾瑜是双生子，胎里底子不如旁人，好的慢也是寻常
【在跟前她常摆出副潘金莲的样儿，独提及骨肉时才现出形，抚她脊背轻顺，慰抚道】
你是关心则乱

【都道同胎双生心意相通，却没想连病也一个都不落，两个孩子向来养的精细，鲜有闹病的时候，更何况这回一起病倒，又缠缠绵绵许久也未见大好，怎能不担心挂怀】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时好时坏，让人心疼。
【只有提及孩子才会流露出如此神情，且毕竟他是孩子生父，一时没了主意，还得要靠他来做定心丸，但凡他说些安抚的话，才能将将安下心来，而此时倒不似两个偷情之人，正如寻常夫妻一般，亲昵耳语道】
下回你几时在家，我带他们来给你瞧瞧。

【远水不解近火，她怕是叫小子一病乱了心神，附耳笑道】
怕什么，瑾儿、瑜儿是他老来子，眼珠子一样的金贵，还怕请不着得力的大夫？
【位尊是真，但却是个外来人，某些地方比不上这些地方世族，初入泰州时受了不老少的气，即便到了今日，仍有受掣肘时，否则怎么叫强龙难压地头蛇。俯首寻她香唇，今儿的唇脂似裹了密，品咂起来格外腻人，得她问，唇齿辗转间调侃】
小夫人常去庙里进香，当总听师傅们说句话，随缘吧

【两个孩子长到如今，虽近在眼前，他却一次也没见过，不知男人是否都如此心狠，倘若换做人母，恐怕一时不见也不安。后话被一阵亲吻堵在嘴里，噙着他的唇，含糊嗔道】
没良心的，两个孩子到底是你的种，你这个亲爹还不及别人。
【话虽如此，可老爷子近来待两个孩子总觉反常，说不出缘由，或许只是我多心——然而毕竟与老爷子夫妻已有多年，枕边人哪怕细微的反常之处也尽在眼底。然而又不想对他明言，唇舌纠缠间剥开他领下两枚纽，深嗅一口男子气息，半真半假的问】
你就不想？

【与她纠缠不断，为寻欢占了大半，既是如此，再扯旁的便失了本意，何况本就是她“算计”来的，倒想同我议一议父子情分，抚到她腰上的手不轻不重掐了一记，反问道】
你说本官在想什么
【话音一落不等自答，横抱起她向床榻去，季水阁平时无人居住，但自从征为他用，日日都有奴才来扫除，被卧是新换熏过香的，床帏也从细纱换成了折枝花鸟的杭罗，比之常居的白园内室也毫不逊色。滚进四合如意纹的被衾中，半撑起身子】
看你魂不守舍的样，是忧心小子盼早归，还是叫旁的牵扯心神

【一句半真半假的问被他浑话岔开去，他分明知道我在问什么，却只以旁事一带而过，好似这般暧昧的傍晚，实不适宜谈论与情爱无关之事。双双陷入带着香气绵软的被褥中，将他半撑起的身子重勾回面前，轻咬他发问的唇，一抛方才挂念双子的担忧模样，又如往日水性杨花，隐晦调笑道】
是有一件旁的事。
【魂不守舍皆因老爷子近来的反常而起，却尚不打算对他说，是不欲将自己夹在他二人中间难以抉择，不如一晌贪欢。伴着话音，欲盖弥彰般伸手探入他裤中，附耳以艳/语诱他，更迫不及待剥尽二人衣衫，将火热的唇与身体全奉与他。】

————至道十五年，十一月十五
【难得与他约见在寺庙，分外清净地，却因我二人的造访而染上红尘。】
【后山的厢房僻静甚至清冷，再多的炭火也不觉暖，反而将一身檀香味烘散了。他的怀比满屋的炭盆还要暖，从一见便投入其中，曾也拥过千百次，却无一次如此时不带情欲，实在是因近来心神不宁，累极了，也不安极了，极度盼望有一个怀抱能给我安抚。鼻前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良久紧了紧手臂，无力睁一睁眼，只倦倦开口】
别动，我再抱一会。

【由太仓归，夜宿寒山寺，因张继一首牢骚诗，把这座城郊不起眼的小庙推上了名刹的宝座，香火四季旺盛，来此的贵人们自也不少，由而厢房修缮的极其宽绰，虽是红尘外所，亦贪享受，主持搬出了最上等的厢房，却是难得清净，叫他在后山寻了个僻静的院，少人来扰】
【路上奔波劳累，加之心头忧思萦绕，用过斋饭，天一擦黑便婉辞主持，方将心事想了个头，不期然与她人相遇，叫奴才引她来，房门才推开半扇，她已裹着寒夜朔风避进怀中，挥手散了随在她身后的亲随，垂手问道】
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松开手箍紧的，面上忧色一片，不安道】
大夫也瞧过了，菩萨也求过了，孩子的病就是不见好，说是小病，可缠缠绵绵这么久，小病也拖成大病了。
【方圆几里遍寻名医，却半分起色也不见，且天愈冷，竟有愈重之势，甚至想是否因对佛祖不敬，一双小儿才不得佛祖庇佑而久病不愈。然而老爷子却好似不甚在意，两个孩子还不及他的生意要紧，故而心中忐忑只能对他说，以求宽慰】
我总觉心慌的厉害。

【山院幽静，又在隆冬里，四境萧条的紧，入夜后偶有一两声怪鸟叫唤，大人常以“猫猴儿”一说吓骗幼童，免教他们调皮捣蛋，乳母亦曾以母亲院里檐下灯烛骗我，说那是猫猴儿的眼，诱我早点上床睡觉，可惜天生比旁人多了几副胆，不但没被吓到，反教我在深夜摸到院里，把挂在廊檐下的灯笼捅下，险酿出一场祸灾】
【听她倾诉忧愁，扶她肩膀从怀中拉起，忖道】
是叫乳母的小故事吓着了吗，许是惊了夜神，该教方固德请道士做做法了
【话虽不着边际，却非出自戏言荒唐，小儿夜哭喝药无用，请神婆唱念一场，贴两张符咒，自然就止了，或想此事同出一理】
关心则乱，你太耗神了，应该好好歇一歇

【从前不甚信鬼神，常借拜佛之名与他私会，可自从两个孩子缠绵病榻以来，烧香拜佛便不再是与谁私会的借口，而是虔心诚意的上供叩拜，却也丝毫不见起色，反而让这一句提了醒，如抓到救命稻草，连点头道】
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实病看不好就看虚病，说不准做场法事，孩子就大好了。
【经此一提点，眼中方有了光亮，然而未几又蹙起眉头，娇声埋怨】
只是老爷子近来总不见人，也不知忙些什么。

【幼子尚未长成，未存天地浩气，易惊易病实属稀松寻常，瑞哥儿头两年也是如此，又兴许是双生子的缘故，比不得独子生来优渥。拍了拍她肩头安慰，转到一旁坐下】
江湖上的骗子也不少，寻妥帖的，别教人诓了
【一心扑在绿营事上，对方家留什么意，只顺口接下】方家的生意从南贯北，方固德又舍不得松下手里的权，能不忙吗
【寺里给备的是壶雪片茶，香气浓郁不散，倒一盏啜饮，摇头笑道】
本官还当你是听到信儿了，特意在这等着，原来真是敬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