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仨瓜俩枣什么凑性，早年她还没进方家门时我已知晓，一门的面上儒商，背地里的男盗女娼，此也非他方家一户，凡是恒富三代者，哪里还有什么清流世家，掸拍衣袖笑道】
不见得吧，我看你在方家如鱼得水，好一个运筹帷幄，方家内宅大小事不经他方维宗夫人的手，全是你方秦氏说一不二，苏州城里可谓风光无两
【她实也可算是我的人，即便心生有二，好歹替我养了俩小子，护她母子在他人院里周全不过举手之劳，子尚幼，还需仰靠生母，不瞧和她的露水情缘，也得看着俩骨肉亲儿的面，步到榻边坐下，撑下手臂俯身凑近】
我前脚进苏州城，后脚就收着你的洒金笺，小夫人的消息得的快

【虽有些言重，却也非夸大其词，方维宗已然是成精的狐狸，而他爹更比他多千年道行，且如今有了两个孩子，更不敢轻举妄动，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可倘若徐徐图之，又不知还有多少时间能与我谋划。方家不易应对是真，要作出一副可怜模样也是真，抵着手臂闷不抬头，委屈道】
那是你不知我一个妇道人家，周旋在那一老一少之间有多难。
【良久侧首，还剩一丝春.情未散的眼斜斜一睇，含嗔带怨】
你是有了新的忘了旧的，全不理会我们娘仨了。我心里想着，又不敢总向老爷子打听，你呢，分明三月底就到苏州了，即便再忙，就抽不出一天来见见我？白让人家惦记着，这会儿还说风凉话。

【老爷子当年对傅氏言听计从，倘非顾家还有些来历，母亲有兄弟做靠，怕是他早想辙扶傅氏为正，自懂事起便闹不明白，一个在宦场上打滚的老油条，怎么就能叫个女人迷的五迷三道，直至成年后方有些头绪，不是傅氏手段多么高明，而是她懂以退为进，男人多是吃软】
【稳当接住抛来的一记风情，屈指在她脸颊滑过，香汗尚且未消，胭脂化粉泥，轻点她腮侧】
得了吧，少跟这装相，妇道两个字和你可半点不挨边
【伸手探进薄衾下，掬起一把腻肉，嘲道】
你呀，不给方家再弄个老来子出来，就是他方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妇道二字虽与我不大沾边，可方才一席话却并非全都是逢场作戏，他也好。老爷子也罢，都可算作我的男人，女人总要依附于男人才更容易达到目的，当初两个孩子的由来是如此，今后娘仨的路同样如此。此般心如明镜，他却讥讽连连，默了须臾，哂笑道】
我就知道你不信。
【侧脸枕在交叠的臂上，眼睛将睁将合，身体在他掌下舒展，懒懒说道】
我有维瑾维瑜就够了，老爷子如今人老却不糊涂，方维宗又已然对我百般忌惮，倘若他再多个弟弟，我们娘几个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都道官字下面两张口，可忘了商字下头也有一张嘴，一张嘴好养，两张口难糊弄，少不得要齐心共济，我在一众商户中挑得了方家，方家亦是在流水的红顶子中挑了我，莫说谁比谁高一头，一根绳子我们隔岸两边攥着，力道均衡了才不会有人掉进水里】
我过几日要去趟镇江府，你来吗
【说话间已拂开薄衾覆在她身上，金风自去寻玉露，舒畅道】
我叫人备好软轿，在寒山寺接你
【不由她应不应，又是如何脱身，已将安排做好，伏身重寻第二春】

————至道十五年，八月二十一

【自穆夫人到苏州来，拜访穆府便成名正言顺之事，甚至偶尔携二子同行——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来往多了，到白园已是轻车熟路，只是维瑾维瑜被老爷子带出了门，小少爷探头不见玩伴，满眼失望，反倒心中愈喜，毕竟同宗血脉，亲近本就是理所应当。】
【知这位穆夫人爱桂花，于是投其所好，特搬了两株繁茂盆栽摆在园中，一为金球桂，一为状元红，都是不可多得之佳品，向人笑道】
我不擅莳花弄草，留着也是暴殄天物，只不过九月下旬才到花期，夫人还得耐心等一等。

【从前尚有休沐日，而今到了这个位置上，便是平日也可休沐，便是休沐仍还是忙，回来的早不是因得闲，而是要在家里见一人，炎二凑禀方家夫人来了，吩咐他待人从白园出来，带到季水阁去，至于怎么带，自是方家的马车使出了穆宅的胡同，而方家的夫人却在季水阁】
【打发了等见的人去，已是在一个时辰之后，迟迟方步入季水阁，外头设了个小水车，拨起水声潺潺，南向的门窗洞开便于观景，却丝毫不想此乃私会】
我家的茶好吃吗
【问其人一句，负手站在门槛里，哂道】方秦氏，你好大的胆子

【桂花虽未开在枝头，可开在了青花茶杯里，茶香缀着桂花香，独有一番韵味。女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待意兴阑珊，已是大半时辰后，如他心意，马车辘辘驶离穆宅，而胡同尽头的戏园子里，一出暗度陈仓正开场。】
【行在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上，绕假山，穿密林，始知别有洞天——以水作帘，隔出隐秘桃源一隅，仿若正为二人私会而设。三寸金莲轻移，未等娇应一句好吃，便被随即冷斥一惊，心下不明，却未阻碍娉婷袅娜的脚步，停在他面前三步处，眼中不解更添娇媚，噙一口水乡软语，绵绵细道】
民妇不知罪在何处，民妇冤枉。

【即便方家是为自个儿所用，后院女眷走动再寻常不过，可似她来的不勤，却把关系打的火热的委实不是理所应当，何况还有两个小崽，人没有桌子高，心眼一个赛一个，不知是受他们母亲教诲，还是父亲指点，成了瑞哥儿的跟屁虫。她明问，我转了个弯答】
既方太太不知在何处，不如往后穆府便不收方家的拜帖了
【提步绕过她，座上茶点早已备齐，手背搁在茶盏一侧试了试温度，正是可入口的时候，侧首添一问】
如何？

【近几月与穆家来往甚密，那位夫人不知其中缘故，却知瞒不过他，或该说从蓄意接近他的那天起，心中算盘便已然赤裸在他面前，故而如今索性不加隐瞒，至于他那句并不合心的提议，自然不肯答应，弯眸一转，故意嗔道】
大人好小气，既您舍不得夫人的桂花茶，我下回不喝就是了。
【裙裾轻摆，施施然随他脚步行至座旁，白嫩手掌抚上他试温的手，迎上侧脸，也似他方才发问，却更近几分，带着调笑】
如何？

【不大过问内宅事，是因从前没有过内宅，和盈盈成婚只相处了八个月，又是在京里老宅，中馈由大嫂管着，自个儿那个三分院哪有什么杂事，而后便是如今，将将有了内外院的分别，却仍是不过问，小姑娘虽还小，慢慢摸索便是。可饶是如此，她来的张扬，炎一已在耳边明示暗示多次】
【回掌以手背轻击她手心，冲一旁客坐摆头】
一杯桂花茶也不舍，倒显的本官小气，小夫人守着家大业大，倒也肯“屈尊”讨茶吃
【许是炎二授意，案上只备了一盏茶，自是我取来饮，由她看着】
你屡次敲锣打鼓的来，不怕方固德因此疑心于你？

谁让大人家的茶香甜。
【玩笑一句，顺势坐在位中，亦将来时他面上僵色化解几分。与他相处多年，又孕二子，其脾气秉性不说门儿清，也略晓得一二，知他或许不喜我来的过于频繁，尤其偶时带着孩子们，却也不至下逐客令，毕竟倘若如此，他大可差人知会，抑或扣下送来的帖，而不必在水帘后的幽处私会】
既然并非舍不得一盏桂花茶，那便是舍不得新夫人，大人放心，我可不会带坏她。
【知自己非良家女，而他的夫人不一样，那是养在高门大院中，读书识字长大的小||姐，生性清高，却也单纯。不由嘴角微提，说起老爷子，仿佛在道他人家事】
老爷子近来身子不大好，只剩五成的精神全扑在生意场上，哪还顾得上我去何处，又见了谁。

【嘲似的促笑了一声，将她不请自来一事就此翻过，便是默认她此举可行，身边形形色色众人，她的胆量算上数一数二，且胆大心细，自个儿也是她的局中人。茶已半温，啜饮一口后放在手边】
人上了年纪最忌劳心劳神，方固德六十好几的老人了，还要事事亲为，连方维宗也不放心，我听闻他四月初八时亲登法静寺，捐了笔不小的香火钱，是也忧心余寿不久，巴望着能得佛祖庇佑吧
【对方家的家财觊觎良久，方固德是最大的阻碍，老家伙人老心明，一辈子诡谲成精，是望他早登极乐，但却绝不是在此时，两子尚未长成，方维宗虎视眈眈，更不要说方家其他族老，还没有尽数为己所用，沉吟片刻，与她提醒】
别掉以轻心，他要是现在倒了，你们母子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反手把茶盏推过去，端起递她】本官也护不了

【商人大多信灵佛鬼神，是因贪心不足，毕竟谁人会嫌金银烫手，巴不能越多越好，生时用不尽，死后还要带走，却不知届时活着的人不仅不会如其所愿，反而会为此头破血流，六亲不认也常有。知他话中意，即便不说，也不会让老爷子这便驾鹤西去，不为自己，也要为两个儿子着想，因而虽调笑着，却郑重应他】
奴家晓得该怎么做。
【接过他那半盏茶，毫无避讳，甚至反而赤裸裸的将红唇印在他方才啜饮处，娇嗔道】
说了这么会儿的话，大人终于肯赏口茶吃了，我还以为大人当真如此小气，客来了，竟连口茶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