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穴来风必有因，她今日有此一问，必是在哪听到了什么，本无从追问，正借此一机，事态是由我推波助澜，却不知已进展到这个地步，既惊又喜，连带面上的佯怒也在不自觉中散去些许，不轻不重哼了声，算是对她的答复】
【将错开的盏盖扣严，外头传来细碎响亮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小人从掀起的门帘一角钻了进来，在她姐姐之前张开手臂，迎抱小姑娘坐进怀里，温声同她讲话】
找着糖了，我藏的那么好，还是让二姑娘找到了，真厉害
【逗弄怀中的人，从她荷包挑出一颗糖藏在掌心，引她来夺时又急急扬起手，如此耐心反复，丝毫不觉厌倦，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话却是对她姐姐说】
我以后也想有个女儿，最好长的像二姑娘
【逢外头来人找，抱起小姑娘起身，弯腰交于她姐姐怀中时悄声】
二姑娘长的像姑娘

【仍旧未等来回应，却见眉头松了，阴骘散了，方放下正色，尝一尝他亲手泡的茶。如此几番诉衷情，便不再疑有他，更不再将季伯侄女放在心上，至于父母应允也是迟早之事，父亲惜材，更疼女儿。】
【小妹折回，仍扑怀寻他，经一番倾诉，再看他二人亲似兄妹，也不再如方才吃味。临了重接小妹在怀，一言低声，小妹年幼听不懂，却足以叫我火烧至耳根，羞于抬头，便侧首向怀中小妹笑】
也给我吃一颗糖。
【糖噙在口，心里也甜，哄她回家寻娘亲。】

【建昌十二年立冬】
【曾因小妹与他亲近而吃醋，却没想今遭得益于此。晌午一场大雪，半个时辰便有寸厚，小妹缠在爹娘身上撒娇，定要东诚哥带她踩雪玩。】
【于是两架马车，一前一后，直奔城郊小山。车内犹闻轱辘轧雪声，引得小妹迫不及待，车未停稳，便甩开手冲出去。那赤色小斗篷的绳结尚为她打到一半，眼见小妹斗篷未紧，红缎绳舞在雪中，又恐车架积雪湿滑，引她跌落，乱抓过座边氅衣，不顾穿身，忙追出来。】

【彼时正在为师父沏茶，仍是那罐单丛，师父喝的顺口，我亦从中摘出兴致，午后阳光正暖，品茗，赏雪，闲话，俱是铺里难能出的雅事，却不妨教人叨扰，师父一副了然态度，摆手叫我去吧。应的也泰然，在泥炉上重新坐上水，更换衣裳出门】
【马车碌碌行进山坳，在车辕旁稳稳接住飞扑来的小姑娘，目光越过她投向紧追在其后的人，隐愠斥道】
回去把斗篷穿好
【照顾怀里的小姑娘，扯着小手在雪地间行走，积雪轻松没过她的鹿皮小靴，蹲下身握出一个雪球，摊在掌心哄她来摸】
看看凉不凉

【探看去，已有人接住小妹，安心之余，方觉寒风刺骨，忙在他不悦的催促声中罩上厚衣。再追上时，见他手中滚圆雪球，不由想起几年前生辰夜，堆了两个歪歪扭扭、巴掌大的雪人，一作珍儿，一作小珍儿。那时小妹尚未出世，一晃年余，小姑娘已能叽喳跑跳了。】
【念旧事，再思如今，从青涩懵懂到两心相映，只觉心中既喜又暖，更难得出城进山，亦无他人在侧，便也起玩心，立在一旁，给小妹出主意】
让东诚哥给你堆个雪人。

【大雪初停，寒风尚未赶上来，山坳间难得风平，常哄着东家的小女儿玩闹，并非只因她是东家小姐，小姑娘天真烂漫，心思澄净，是我终日谋算中的一抹生趣。使雪球轻触她兜帽下藏着的小脸，比小姑娘笑得还要舒心惬意，指落在袖口的雪花给她看，悉心照料讲解】
姑娘看，和看妈剪的窗花是不是一模一样
【余光乜了眼一旁出声的人，赤手堆雪人，也就她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能想的出。在小姑娘还没回过味时，一把抱起她顶在肩头，往数步外的矮树林去，树上还有没落下的果子，被雪盖去大半，示意小姑娘伸手抓】
我们带回去给东家和太太，告诉他们是姑娘摘的

【或与雪人相比，雪花的形状更易让人好奇，正也倾身看，他忽而站起，回神后才见小妹在他肩头咯咯笑着，又将她姐姐抛在脑后】
你们等等我。
【笑着埋怨，艰难跟上，终也落后几步，怎及他身高腿长，三两步便到树下。待在雪中站稳，小妹已咯咯笑着伸手，将叶上枝头的积雪打落，恰似又一场飞雪。树不高，抬手也能碰到垂着的果，却非要闹，扶住小妹子晃悠的腿，仰头道】
我也要，给姐姐也摘一颗。

【极大耐心用在小姑娘身上，她人小力薄，捋了几次也没摘下一个果，倒是惊扰下不少树上积雪，窸窸窣窣落在我的脸上身上，闭眼笑躲，激起小姑娘欢快，鹿皮小靴底上沾了雪和土混的泥，悉数蹬蹭在长袍的前襟上，对此浑不在意，摘下一把果子塞进她的小荷包里，放她下地去玩，摆手示意仆从跟着】
前头有道沟，教雪掩了看不真切，别让二姑娘到那头去，当心雪地里有石子磕绊
【拂去襟上残雪，灰黑的泥印子在蓝灰色的细布上仍是格外显眼，欲在袖口掏帕子，手伸进去了，东西却没掏出来，转向身边人摊手】
借姑娘的帕子一用

【半大孩子正无忧时，一捧雪一颗果也能玩上许久。小厮婆子簇拥着小妹玩去，看她走远，移回目光，才见他襟前叫小妹靴底蹬污一片，可惜了灰蓝袍。】
【自然而然向袖中取帕，隐露一角待放莲花，未予而先笑】
上回那方帕子呢，怎没带着？
【佯作要恼，却是玩笑。丝帕乃女子贴身物，轻易不肯示人，更莫说借，可他却非旁人能比，不仅取出，更前半步，替他几拂身前雪渍，方递与，笑着叮嘱】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你要收好。

【接过手帕，轻飘飘扔出两个字】
扔了
【帕子直接送进袖口，连装模作样的功夫也省了，恐怕方才的话要让她着恼，倒也不怕。空寂寂的山谷鸟兽俱隐，声量大点都要有回声，即便十步内无人窥听，因太过寂静，反而难以松神，沉了沉心意，肃问道】
姑娘可信我？
【加问】从今往后，半分不疑的信我？

【眉一紧，眼见他再一次收起丝帕，未及问缘故，又被他肃色之言问住。方才还是一片笑语欢声，心仍在山坳深处雪丛中，几乎不曾听清，待到再问，才恍然点头】
我自然信你，从今往后，半分不疑的信你。
【不解他何故发问，且在皎洁雪景中，此话也并不合时宜，更遑论那一句“扔了”，落地淡然，却让人生恼，不由更蹙眉心，仰头追问】
可你为何扔了我给你的东西？

【因她答的干脆，面色缓和，甚有舒惬之意，摘下一颗火红的冬果，拂净上面寒霜落雪，塞进她的掌心】
既是信我，就把事交给我去做，再不可似今日这般
【少年人勉力能将心事隐藏，小姑娘则是明晃晃的摆在脸上，对比既是喜，又是忧，喜在何人不悦他人爱慕，忧在过犹不及，恐令东家生出芥蒂】
姑娘的清名不能有损，咱们这么，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教人看去白白说嘴，平白担了个私相授受的名儿
【两姓联姻不能由小姑娘的性子起，要让惠家心甘情愿考量，这是体面，也是尊严】
你给我些时日，我要东家将你许我，堂堂正正送聘

【攥起果子，红脸相应】
知道啦。
【方明白他何故此问，原是我不懂藏掖，他则一心为我想，自明彼此心意后，纵想遮掩，也想见他，于是铺子里去的更勤，不知爹娘知晓几分，左右这回出门未曾多拦。】
【因知不见那方帕子是他恐折我声名，又有他许诺在后，怎还顾得上气恼，分明才刚应他不再如此，可又急切，暗察四下无人，方敢轻声】
那我等你，你要快些，莫让别人占了先。

【建昌十三年春分】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那是从书上常读到的两句话，从前只算死记，而今方识其中真意，五年入铺子为学徒，而今已有八年，得师父恩惠，受东家赏识，以为此生就将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连日后的家事也在谋算中，一切顺理成章，一切又无法左右，直到那家人突然闯入我的生活】
【其实说来本是一家人，他们给我讲了一个如天方夜谭一样的故事，给我绘就了一幅鹏程万里画卷，原想来自个儿应是有犹豫的，哪怕只是一分半毫，却不想应的是那般爽快，连他们也惊诧狐疑了，余下的事无需**心，自有他们打理】
【学徒的生活一如既往，不期然在后院碰到来人，细算已是有大半月未见，笑道】
姑娘，瞧着又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