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踩着窸窣声向前，本以为幽径终点是丹房，原是书房，虽有一二分失望，然也未觉扫兴，毕竟他肯带自己来已是难得，即便丹房未能成行，书房是他最常居处，来此机会也并不多。甫一进门，未觉暖意扑面而来，炭火虽有，却留不住暖气，只聊胜于无，无暇顾何等金丹，而先道】
你歇在这儿，该让人再多添几个炭盆来，这样怎么行。
【如此吩咐下人，方站定环顾，因房中并不甚暖，便只解开颈下系绳，取下兜帽，立于博古架前，眼前瓶罐形制相似，倘若不留神放错，当真不易发觉。一一看过黄龙丹，金髓丸，轻取一瓶拨开红塞，送至鼻前嗅，问向小间】
你平日常吃的是哪个？

【双梁千层底，松江细布袍，腰间只坠了个黄玉制的含珠小鱼，一身打扮再是寻常不过，在此间远比在内宅居所更为闲适放松，迤迤然拖着步子晃出来，负手笑道】
蛮会挑，这是我前些日子刚机缘巧合得的一枚丹
【袖口挽上两卷，特地挪了一盏灯过来，指瓷瓶里头兴致勃勃给她讲解】你只看它的颜色，赤中有橙，色均而不艳，上品，上品呐
【很是中意这枚丹，但却只用了个再普通不过的瓷瓶，放在不起眼的地方。小泥炉上温着茶，热气从壶嘴咻咻生起，倒出一盏啜饮了两口，持着半盏残茶踱步到博古格，径直递到她嘴边】
哪有什么平时吃的，丹和药一样，名目多了，一样有一样的用处，要“对症下药”，我只好“下药”，不大乐意“吃药”，不过么，等哪日要是得机缘炼出金丹的话，我倒要尝一尝是什么滋味儿

【信手取一只瓶，倒挑中了仙丹，虽看不懂品相，可灯光照近，莹润小瓶更衬的丹丸颜色鲜亮，看着也惹眼，不知叫何名，有何效。说起此物，他饶有兴致，滔滔不绝，却忽而想起什么，便将他的话听了个囫囵，托着瓷瓶出神须臾，又恍然明了】
正是，丹药丹药，丹也是药，还是少吃为佳。
【原本不在意他的灵丹，顺话点头附和，是因想起昨日午后他的一反常态，彼时至此刻方得闲暇，又见工整瓶罐陈列眼前，不免将他不寻常之举与金丹牵连起来，否则平素最持重之人，无缘由做出那番举动。心下了然，吹饮嘴边热茶三两口，身上方暖，笑与他说】
便是炼出金丹也不可乱服，当心再——
【兀自一笑，吞下后言，将小瓶递与，长舒一口气】
好金贵的宝贝，你快收好，磕了碰了我可赔你不起。

【一掂被还回来的瓷瓶，信手放在一旁，小僮得她的令又搬炭盆进来，指角落让远远放着，大桌案上供了枝梅花，热气太胜要熏坏了。折身坐进摇椅里，踏了踏脚踏，优哉游哉轻轻晃起来】
非要来看这些枯燥的东西，听听外面风声
【静了片刻，要她留意屋外呼号的夜风】一会儿叫她们抬副步辇来，我那件貂皮褂你也披回去吧
【指她调侃】穆夫人身子娇贵，被风吹坏了可不成，多少金丹也赔不起
【探身拽过来一把杌子，示意她来坐，书房内只那一枝冬梅算是额外的陈设，一应物件皆是日常所用，于她却是半点关系没有，便无从说起，才来又不好就赶人走，遂捡了个二人间为数不多的联结话题】
等栓哥儿再大几岁，把他送到终南山去如何？教他也沾沾道缘，做个小道童

【炼丹寻道于己而言的确枯燥，却因与他相关，打早便想去看一看，今虽未得进丹房，却见了令他沉迷的宝贝，也第一次见他如此兴致高昂，乃是从前未有过的模样，更目生于此处的归置陈设，一香一案，皆与正房大不相同，甚至身处书房的他也比以往闲适，摇椅轻晃，满面悠然。】
【竟生出些醋意，又不知该嫉妒谁，而新添的炭盆放的远，并不觉有热气侵来，恐怕貂皮褂子加身，也要许久才暖】
北风紧又如何，你总归不会让我吹风挨冻着回去。
【坐于他旁，轻搭摇椅扶手，随他微晃，玩笑着说】
栓哥儿一出生我便说了，这回不再娇贵着养，凭你送他去何处我也不管，何况做个道童——子承父业，也未尝不可。

【炼丹寻道于己而言的确枯燥，却因与他相关，打早便想去看一看，今虽未得进丹房，却见了令他沉迷的宝贝，也第一次见他如此兴致高..昂，乃是从前未有过的模样，更目生于此处的归置陈设，一香一案，皆与正房大不相同，甚至身处书房的他也比以往闲适，摇椅轻晃，满面悠然。】
【竟生出些醋意，又不知该嫉妒谁，而新添的炭盆放的远，并不觉有热气侵来，恐怕貂皮褂子加身，也要许久才暖】
北风紧又如何，你总归不会让我吹风挨冻着回去。
【坐于他旁，轻搭摇椅扶手，随他微晃，玩笑着说】
栓哥儿一出生我便说了，这回不再娇贵着养，凭你送他去何处我也不管，何况做个道童——子承父业，也未尝不可。

【啧一声笑骂】好不讲理的女子，明明你要来的，倒把棘手的麻烦推给我了
【握起她搭在扶手上的手，许是手炉的缘故，比自个儿的手温还要再暖些，笑端详着她，凤钗云鬓，烛光摇映美人面，很是大度往墙角两处点过】
再加两个炭盆，如何？
【此处鲜见外人，至多不过会一二亲信幕僚，是而身心皆放的松泛，神思也随着怠惰，自然而然接下她的玩笑】
道童也可娶妻生子，穆夫人放心，不碍栓哥儿大喜

【习惯于行卧之处暖意如春，于此却连手炉也不舍放，搁在膝头，半拢在怀，笑他想的远】
栓哥儿这会才多大，娶妻生子是十余年后的事了。不过说起这个——
【想起一桩不痛不痒的事，一握他手，闲与他话】
今早女眷们来拜年，说起王家三小姐与穆去疾年岁相仿，有意做媒说合，我却很瞧不上王家那位夫人，趋时附势，实在是一副小市井模样，恐怕也难教养出好女儿。
【少有同他道内宅闲话时，因知他心不在此，也因彼此间聚少离多的亲近不足，而此刻灯烛摇曳，一双影投在地上，恍觉如此才像夫妻】
如今穆去疾在水师学堂正学出几分能耐，这会儿说亲，叫他动了心思反倒不好，再过一二年也无妨。

谁这样没有眼色，大年初一跑别人家来保媒拉纤
【女人们凑在一堆儿，东家长西家短，东城王员外三房养的猫生了几个崽都知道，十句有九句半是没用的，剩下半句还要捡着听，偏又占了个枕边风的紧要，虽自个儿不大爱听，架不住旁人借之探口气透口风，漫不经心摆手】
他才多大点儿个人，旗人家好早成婚早抱孙，咱们家不兴那个
【一捏她掌心，接着玩笑】况且没入穆夫人的眼，再如何也是不可的
【赶着给出个主意】要么先把穆去疾送去做道士？

【若此话说在三四年前，即便不满于王家母女，恐怕也会为穆去疾的亲事多加留意，可自三年前他入水师学堂，至今正出息，更常得先生夸赞，虽知也沾其父的光，可每每归家，意气风发之状却作不了假，甚感欢欣，便不欲使他分心，暂将儿女亲事搁在一边，待过些年有一番作为，方不负穆家子孙之名。】
【思及长子，很是欣慰，便连语调也更轻快些，甚至心存调侃，点头作恍然】
我知道了，原来穆家的小子都要做一遭道士才行。
【继而一转头，只手将膝上半温的手炉拢了拢，打趣笑问】
那么你呢，你算不算也做了一遭道士了？

【有丛丛竹林的加持，外面的风呼啸的格外猛劲，几欲冲破窗扇门板，似要卷着残枝落叶扑头盖脸涌来，但终被组在了一墙之隔，连细弱的烛苗也没受波及。不同于屋外的寒烈，室内格外静谧安然，反问回去】
你说我算还是不算
【懒懒散散枕靠着椅背，单手掐了个三清指的指决，当空比了比】做道士有什么不好，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我这副身子还是托道士的福才得以脱胎换骨
【抬手扶额，遮住一双眼，玩笑着感叹】要么我就死在建昌十四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喽
【一句笑言把那个过往岁月轻飘飘带过，目光在她周身打量了会儿，伸直手，指端在她下颌软肉拨了拨，懒塌塌笑道】
褂子在里头挂着呢，你去披上，容我偷个懒，就不起来送你了

【或许他与道家的确有些渊源，虽不知其中究竟有何玄妙之处，却大抵可懂他自终南山归来后醉心道法的缘由，建昌十四年春距今已有千百个日夜，仍记当初担忧挂怀，念念不忘，如今回想，原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分别，哪怕麈尾不释手，身边时常有丹药红丸相伴，他也仍旧是他。】
【窗外北风更急过来时，树影颤动斑驳，此处僻静，又要穿一片竹林，不知独回时有几分胆量。入内寻得厚重褂子，随来的丫鬟听见动静，将手炉中另换新炭，禀步撵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又叮嘱他夜寒多添暖衾，身裹皮褂，没于猎猎北风中。】